因着高煜的加入,席间的气氛明显压抑了几分,不管怎么,毕竟身份横在那,大家都难免拘束着放不开。
好好的热闹气氛就这么给破坏了,要不是碍于对方皇子身份,穆锦萍郁闷得真想一脚踹过去。就算不能踹,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
“对了,举人到京皆需上翰林院报到入册,锦逸可想好何时过去?”穆锦萍脸色不佳,高煜便全当睁眼瞎,径自扭头和几人喝酒闲聊起来。
穆锦逸喝酒的动作一顿,“先休整两日吧,反正时间还早着,也不急。”
“嗯。”高煜仰头喝酒,将酒杯放下,“要是有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穆锦逸却只是笑笑,并不接话,默然将酒给喝了。他虽只是一介举人,尚未入朝为官,可一些厉害却是深谙其道的,能有权贵支撑是好,亦不好,与人为伍,自然免不得成为他人眼中钉,在自己羽翼未成之前,凡事还是低调的好。
高煜见他不语也不勉强,很快便借着酒劲儿将话题扯开了去。帮衬穆锦逸,一是看中他为人,二是因为穆锦萍,其它倒是没有深想,不过他话点到即止,至于怎么选择,便但看个人了。
一顿团圆饭虽然因为高煜而气氛诡异,倒也和乐融融,到最后,几个大男人竟然都喝高了,其中数高煜为最,仅是抱着石墩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殿下这醉的不轻,外边可是有人等着?”苏映红看着高煜吐成那样,不禁有些担忧道。
“没……我自己,来的。”高煜摆摆手,“没……关系,我……我自己,能回去……我,没醉……”嚷嚷着没醉,下盘却直打晃,要不是穆锦萍搀扶着,人能直接摔那滩污秽上。
“自己回去,这怎么行?”苏映红下意识的寻找绿依的,却见那丫头早就给喝趴在桌上了,略微犹豫便道,“我看殿下还是别回去了,留下凑合一宿吧。”
“可是,咱们这又没客房,哪住得下啊?”穆锦萍不赞成的道。倒不是她小气,主要是的确没多余的房间,毕竟人家是皇子,总不好委屈人给人挤吧?
“那就委屈殿下和逸儿挤挤吧,怎么都好过让你这么回去。”苏映红却坚持道。
绿依趴在桌上偷听着母女俩的谈话,默默对自家殿下竖了竖拇指。不愧是殿下,段数就是高,号称千杯不醉竟能吐成这样,也是蛮拼的,也不枉费她跟着装酒鬼!
绿依本来没喝酒,全是因中途让高煜督促,便茅塞顿开,配合着也‘醉’了。
“可是……”尽管苏映红说得有理,可穆锦萍还是觉得不妥。
“行了,就这么着吧。”苏映红一挥手便做了决定,“李妈妈,你帮着萍儿把殿下扶逸儿房里去。”
“好。”李妈妈应了一声,忙扔下收拾碗筷的活计,上前帮忙将抱着石墩儿不撒手的高煜给搀扶了起来,两人同心协力,跌跌撞撞的将人扶去了穆锦逸的屋子。
穆锦逸也是醉得不轻,不过并不影响行动,见高煜已经被搀扶走了,便跟着起身向舅舅和沈太医告辞,也脚步虚浮的回屋去了。
“要不要我帮忙?”哪怕是脚步虚浮,穆锦逸也比前面跌跌撞撞的三人快,很快赶上他们的脚步,问道。
穆锦萍看了看自家同样满面红光的大哥,“大哥,你也喝了不少,还是先回屋歇着吧,殿下这有我和李妈妈呢,没事儿。”
穆锦逸却坚持从李妈妈手上接过了高煜一跳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另一只手往腰上一箍,便拖扶这人朝前走去,动作突兀的,把不设防的穆锦萍都给带出一个趔趄。
“萍儿你撒手。”穆锦逸坚持道,“殿下这有我就行,不用你了,当心自个儿摔着!”
“哥,你真能行吗?”穆锦萍撒了手,却还是不怎么放心的问道。
“能行!”穆锦逸头也不回的应道。
话音刚落,却是被陡然变沉的高煜压得猛一个跟跄,险些双双跌倒。
此举着实惊了穆锦萍和李妈妈一跳,刚要上前帮忙,却被穆锦逸回头瞪了一记,“男女授受不亲,你这儿算什么事?边儿去!”然后就拖着愈发沉重的高煜艰难的朝前走去,留下穆锦萍和李妈妈面面相觑。
良久,还是穆锦萍最先回过神来,纵了纵肩道,“还真没咱们什么事儿,让他们酒鬼自个儿折腾去吧。”说罢,拍拍裙子上的褶皱,转身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李妈妈自然没那么好命马上就回屋休息,桌上那一摊子还等着她去收拾呢,于是也转身去了。
折腾一天累得慌,穆锦萍回屋进空间清洗了一番,也没多做逗留便出来躺床上吹灯休息了。
可是明明乏得很,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再去空间吧,却还提不起兴致,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母亲他们的到来兴奋过度了。
正当她翻来覆去摊煎饼的欢之际,房门却叩叩被敲响了。
“谁啊?”穆锦萍不禁纳闷儿,都这么晚了,理应大家都睡了才是,“是绿依吗?”想起是把醉得人事不省的绿依扔桌上没管,不禁有些内疚,忙下地跑去开门。
然而,房门刚一打开,就被一团黑影压过来抱了个满怀,满身的酒气险些把人给熏出个跟头。
不是绿依!
绿依自然不可能有这么高大,抱着自己的显然是个男人,而是还是熟悉的。
“殿下?”穆锦萍心下恼火,试着推了推,却反而被对方压制着往后跌了几步,“殿下你这是做什么?放开!”
“萍儿别动。”高煜仍旧大着舌头,一张嘴,就算不是面对面,那酒气都呛人,“我,我就是……想抱抱,你,抱抱你……”说着话的功夫,还腾出一只手反手将微敞的房门给关上了。
听到房门关合的吱嘎声,穆锦萍只觉头皮一炸,惊得汗毛都立起来了。
“殿下你松开,你,你再这样我可真的生气了!”半夜被个酒鬼登堂入室,穆锦萍无端就觉得紧张害怕起来,若是平时的高煜她自然放心,可是喝醉酒的,她心底却着实没谱。
“别怕。”感受到她的抗拒,高煜眉头一皱,手却在她背上安抚的拍了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样的……就是,突然想,想抱抱你,一会儿就好,别,别怕,别怕萍儿。”
“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房里发什么神经啊?”穆锦萍怎么用力也挣脱不开,反而被越抱越紧,心里愈发惊惶擂鼓起来,“殿下,殿下你先放开,我真的,真的要生气了,你要不想我们就此绝交的话,就松手!”
穆锦萍这话一出,高煜便是呼吸一滞,只是他下巴抵着穆锦萍的发顶,所以才没被发现罢了。
“殿下……”穆锦萍声音都带上了恐惧的惊颤。
高煜却忽然松开了手,退后一步道,“对不起 。”他低着头,脸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得并不真切,“我,真的只是想抱抱你而已,对不起,吓着你了。”
穆锦萍惊魂未定的退后几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高煜的情绪很低落。
“萍儿……”高煜也后退两步,背抵在了门上,“太后寿辰一过,我,我就得率兵西征,平定北狄蛮贼,这一去,便不知何时……何时能归,一年,两年,或是……”顿了顿,这才接着道,“萍儿,如果只是年龄问题,我可以等,等你长大,希望,希望那时你别再拒绝我,好么?”
听着高煜喃喃低语,穆锦萍垂在身侧的手蓦然就握紧了。
“萍儿?”良久没等到穆锦萍回应,高煜锲而不舍的唤了声音,鼻音很重,明显有些急促。
“你要走?”连穆锦萍自己都奇怪,这句话问出口,喉咙竟是涩得厉害。
“嗯。”高煜点点头,黑暗掩藏了他眸底瞬闪而逝的矍铄精光,语气仍旧迟缓含糊的问道,“你,舍不得么?你,知道我要走,所以……所以舍不得了,是么?嗯?”
“我……”被高煜步步紧逼的这么一追问,穆锦萍反应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舍不得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可是舍得么,为何心里却那么不好受?那,究竟是舍得,还是不舍呢?
“我要走了。”得不到满意的答案,高煜无声叹了口气,“萍儿……”这一声唤,忽然变得有些苍白无力,连高煜自己都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果然,是不在乎的么?
“殿下,你醉了。”半晌,穆锦萍梗着喉咙却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呵……”高煜一声低笑,“你明知我心意,却一再拒绝,究竟在顾虑什么?”
“我以为,当初在衢江的时候,就已经和殿下阐明清楚了。”穆锦萍低低道,“我要的,很简单,殿下身为皇子,给不起。”
穆锦萍更清楚的记得,此番出征后,如若不出意外,待得班师回朝,便是他被册封安胤王爷之时,一国王爷尚且不可能一生只娶一妻,更别说他这般优秀,他日若是有幸做了一国之君,那便更不可能,如果注定会失去,那么她宁可从未得到过。
“你怎么就知道我给不起?”高煜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声音也不由拔高了些,“你,你不就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么,我可以……”
“殿下还是莫要轻易许诺的好。”穆锦萍打断高煜的话,“回去吧,太晚了,我也要睡了,殿下的好我都记着,他日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穆锦萍定倾囊帮助。”说罢径自上前拉开房门,态度坚决的送客。
借着门外的月光,高煜深深的望了穆锦萍一眼,“我不会放弃的。”然后转身趔趄着走出门去。
“借酒装疯,演的还挺像。”穆锦萍嗤笑一声,随即关上了房门。
却不知,门外的高煜听到这话,脚下一个跟跄,险些给真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