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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行众人之事,持自身之思想

公元前478年,斯巴达派遣年轻的贵族保萨尼阿斯率领远征军征讨波斯。保萨尼阿斯夺回了被波斯占领的岛屿和沿岸的城镇。所有的人都被他无畏的勇气征服了。

他们的部队势如破竹,一路取胜,控制了波斯帝国大部分领土。然而保萨尼阿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开始表现出与身份不相称的举动。他抹了发油,穿着光滑的波斯袍子,周围陪伴他的是一群埃及的保镖,在公众场合表现得十分奢侈,纵欲淫乐;他不再接见以前的老朋友,反而与波斯国王薛西斯交往密切;他向人们展示的是一个波斯独裁者的风格。

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他的这一行为感到奇怪,认为是他的好奇心在作怪,但他越来越放肆,他的行为表现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他向外界宣称:希腊人朴素的生活方式应该改变了,他对这种生活方式就十分唾弃,他还看不起普通的希腊士兵。没过多久,人们对他的敌对情绪更加强烈,说他已经被敌军收买,想要成为希腊的独裁统治者。面对种种说法,斯巴达只好解除保萨尼阿斯的权力,召他回国,其目的是为了避免可能存在的危险。

回国后,保萨尼阿斯依然我行我素,执行的是波斯人的标准。几个月之后,他假装要继续征讨波斯人,事实上他是想借助薛西斯的力量成为全希腊的统治者。斯巴达人立刻宣布他为人民公敌,并派人去追击他,保萨尼阿斯投降了,斯巴达人因为不愿意囚禁自己的同胞,所以放他走了。

保萨尼阿斯以为没有人能动得了他的地位,于是卷土重来,让一名使者把自己写的一封信带给薛西斯,然而那个使者却把信送给了斯巴达。斯巴达于是让使者约保萨尼阿斯在神庙中相会,他们就藏在隔板背后,保萨尼阿斯的话令他们大为震惊,他们从来没有听过有人如此轻蔑他们的生活方式,而说这些话的竟然是他们的同胞。

愤怒的希腊人将神庙团团围住,保萨尼阿斯拒绝投降,斯巴达人不愿意亵渎神灵,没有强行将他从神庙带走,只好一直围困着那座神庙,倔强的保萨尼阿斯最终饿死在神庙内。

自古以来就有人不喜欢自己的本土文化,而被外来的文化所吸引。保萨尼阿斯反对斯巴达的禁欲主义,他被波斯人的奢侈生活深深地迷住了,因此,有意识地排斥希腊的朴素文化传统。

不要以为排斥自身文化传统是一种很单纯的行为,其中必然隐含着其他的意味。唾弃与轻蔑自身文化,向往异国情调的人,其实就是将自己与遵循当地风俗习惯的平民百姓区别开来,是对当地人信仰的一种挑战。

如同修昔底斯对保萨尼阿斯的评论:“他对法律的蔑视以及对外国人生活方式的模仿让自己受到了普遍的怀疑,他不愿意遵守常规。”文化的标准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长久以来人们的信仰和理念,嘲弄只能给他带来惩罚。

16世纪晚期,意大利的反宗教改革运动如火如荼地展开。这场反宗教改革运动提出自己设立宗教法庭,铲除背离罗马天主教教会的所有异端。有许多科学家身受其害。众所周知的有科学家伽利略,但是,有一位重要的思想家康帕内拉受到更严重的迫害,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康帕内拉是典型的唯物论者,不相信神、天堂和地狱。他认为教会宣扬神的地位就是为了控制平民百姓。这样的思想和无神论已经十分接近了。宗教法庭把他视为异端,1593年他被捕入狱。6年后,尽管名义上他不再被囚禁,而实际上那不勒斯的修道院成了他的监狱。

当时,西班牙统治着意大利。康帕内拉在那不勒斯参与策划,试图把西班牙人从他们的国土上赶出去。他希望把意大利建成一个共和政体的国家。但是意大利宗教法庭的领袖与西班牙人相勾结,把康帕内拉再次投入监狱。他们用酷刑折磨他,他的手臂被钉在座椅上面,如果他要坐下去,就会引起剧烈的疼痛。时间长了,受害人稍一放松就会被屁股下面的刺刺伤。他们想要知道他的这种无神论信念到底会坚持到什么时候。

康帕内拉是不会因为酷刑而屈服的,经历了几年的磨难之后,康帕内拉开始改变策略。信念是不能够放弃的,他学会了伪装自己的意图。只要生命存在,就能以多种多样的方式坚持自身的思想。他装疯卖傻,想要骗过那些审判官的眼睛,企图让他们以为他的信仰源于无法控制的疯狂的神经。在当时,疯子是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的。酷刑仍然在继续,那些人在观察他是否真的疯了。1603年宗教法庭对他作出了终审判决,认为他的确疯了。在以后的4年时间里,他被一根铁链子绑在墙上。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他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信仰,坚持写作,终于写出了著名的《伊斯帕尼亚君主政体》一书。

该书强调西班牙的神圣使命,认为西班牙应该把自己的势力扩展到全世界。这与他个人的思想是背道而驰的。为什么会这样呢?事实上这是一项谋略,只是以公开的姿态表现他已经向正统低头了。这一策略终于起到了功效,1626年,在这本书出版6年后,康帕内拉终于摆脱了牢笼的束缚,获得了自由。

不久,康帕内拉又写了《无神论投降》一书,攻击的目标是自由思想家马雅基维利派的权术家、喀尔文教徒,以及各种类型的异端人物。这本书反驳异教徒的信仰,支持天主教的优越性。表面上看来,康帕内拉已经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但事实上,那些异教徒的主张是如此气势壮观地呈现在众人面前。表面上康帕内拉是在批判他们的观点,实际上是以动人的热情赞扬他们的观点。同时,在为天主教申辩时,他用的是令人生厌的陈词滥调。相形之下,异教徒的议论简洁而明了。而天主教的教义则冗长得让人厌烦。

那些看过这本书的人内心非常不安,这明明是一本异端的书。但他们却不能称之为异端,因为他是在为天主教义辩护。如果把他再度投入监狱,那不就是等于否定了天主教的教义吗?

《无神论投降》一书出版以后,无神论者把它尊为自己的圣经,马雅基维利派和自由思想家用书中的观点来维护自己的思想。

康帕内拉用三个步骤摆脱了所处的困境。第一个步骤让他保全了自己的性命,第二个步骤让他获得了自由,第三个步骤让他能够有机会继续表达个人的信念。首先,他装疯。在中世纪,精神失常是不必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后来,在一本书中把反传统的思想用传统的方法表达出来。最后一个步骤是最聪明的,他把自己的真实观念掩饰起来,其中有巧妙的暗示:假装已经顺从了他人,然而在实际的表达过程中,把自己所要表达的观念隐藏在其中;表面上似乎已经被正统思想所奴役,但是聪明的人能够从中看出他的真实意图。

他把自己的真正信念用外表的顺从表现出来,康帕内拉做人和做学问的非凡技巧从这件事中表现得一览无余。他把进退规则发挥到了极限,那就是进中有退,退中藏进。

逆潮流而动很难发现真理,反而危机四伏。自认为另有高见等于是对别人的侮辱,因为这意味着你宣布别人的看法是错误的。某人受到了批评或是某人称赞了别人,无论哪种情况,都会有许多人为之感到不快。

欺诈行为是卑鄙的也是常见的。你很难凭有些人在大庭广众之中说的话来判断他们是不是智者。他们往往不说真心话,而只是媚俗,但私下对这种口是心非亦深恶痛绝,因为他们在内心保有自身的思想。明达之人既会避免被人反驳,也会避免反驳他人。人们的情感是自由的,不能也不应该受到侵犯。他们默然静处于心庭,若非遇到个别通情达理之人,绝不外露。但是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如果这一方法从相反的方面去运用,对我们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避免被人反驳,也避免反驳他人。他可能本来敏于责难,但却不轻易在大庭广众之中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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