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陆雯雯一到家,苏启、毛毛、蒋丽、邬倩就闻讯赶来了。
这是“五朵金花”首次在她家大聚会。
除了开班委会,这“五朵金花”很难聚在一起。陆雯雯和毛毛走读。苏启喜欢独往独来。蒋丽性格随和,人缘也最好。邬倩内向,属于不喜欢闹腾场面的那种女孩,平时文静地坐在教室里,以低头沉思为乐趣。这几个人平时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此前没有过这种单独聚首的记录。
刘鸿雁还没见过这五个人相约在一起的时候。她曾经最担心这五个女孩子扎堆,那样班里有些事情就难以控制了。她是校长点将担任班主任的,论经验,她是这个学校班主任中的资深者,自然能够控制这个班级。再说,“五朵金花”聚在一起策划什么事情的迹象,至今还没有发现,她没有理由干扰她们。还有,这五个人都是班级干部,在学生中威信较高,是自己工作的左右手,她不但不愿意怀疑她们,反而认为她们结伴来看陆雯雯是在情感上帮助自己做工作。
刘鸿雁知道自己该离开了,虽然李芹和陆兵极力挽留,那几个女孩子也帮着相劝,她还是借口家中有事离开了陆雯雯家。
宝贝女儿安全回家了,李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她见女儿的同学来看女儿,自己不好瞎掺和,就拉着丈夫到厨房里。
“听说了你的事,大家可着急了。”蒋丽是这次慰问行动的召集人,五个人中就她最有号召力。客厅里只剩下她们几个女孩的时候,她最先发话了。
“想不到你比我们勇敢多了!可——”苏启习惯独往独来,在班里又爱看其他女同学的笑话,她是那种别人越难堪她越得意的人,按理她很难被别人左右,本想独自来看陆雯雯,因为陆雯雯是与她最谈得来的人。但是蒋丽提议大家一起来,她无法找借口推托,因此她这次和大家一起行动也在情理之中了。她顿了顿,“你为什么不先和我通个气?”
陆雯雯起身向自己的闺房走去,并示意大家跟着她。
“哎,我问你呢,怎么不回答?”苏启追问着。
“你那次调理‘冬瓜头’,不是也没先和我通气吗!”陆雯雯进了自己的房间,张口说话显得自然多了。
“可我事后全向你交代了。”苏启对贾冬花做的那件事,班里一些同学认为太过分,赵宾对她的看法最大,多亏陆雯雯出面请赵宾和苏启吃了一顿必胜客,才缓和了他们两人的紧张关系。
“说点开心的。”蒋丽有意岔开她俩的话头。
“刘老师好像不太开心。”喜欢低头沉思的邬倩冷不防冒出一句。
“邬云峰的事就够她性冷淡一阵的,又半道杀出一个雯雯,还不得让她闭经啊!”都说苏启人刻薄,说出话来果然如此。
“积点德好不好,刘老师不容易。”毛毛笑着,语气软软地对苏启。
“就你体谅人,咱不是姐妹在一起说点开心话嘛!”苏启反驳。
“对!咱们就来个口无遮拦,开心就行。”大家来看自己,陆雯雯不想出现不自在的场面。
“是,刘老师不容易。我爸也是班主任,他的学生给他发过一条短信,没把我爸气疯喽,那可是教师节啊。”平时话很少的邬倩,一下就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了。
“什么短信?说说。”
“起得比厨师还早,睡得比小姐还晚;挣的比拾荒的还少,管的比总理还多;待遇比农民工还差,态度比三陪还好。”
“哇塞,你爸的学生真敢转!”
“这还不算,我爸让他的学生背李白的诗,你们猜他们是怎么背的?”
“哪首诗?”
“就是那首‘日照香炉生紫烟’。”
“快说快说!”大家全都来了兴致。
“日照香炉生紫烟,李白来到烧鹅店。口水流下三千尺,一摸口袋没有钱。”
“真有你的,还有吗?”
“有哇,有个男生考英语交了白卷,我爸找他写检查,他说,他考试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些话,‘横眉冷对考试卷,眼睛直对钢笔尖,英雄不怕打零蛋,挺直胸脯交白卷。’就只好交白卷啦。”
“没想到,你整天沉默不语,说出话来还挺有趣的。”蒋丽说着话,手顺势拍了下邬倩的后背。这是她的习惯动作。她是卫生委员,别人做这项工作要亲自干,她不用,谁干什么,适合干什么,她心里有数。哪块卫生清扫不到位,她从不像别的班委那样扯着嗓子点人家的名,特别是对男同学,她习惯走到那人的跟前,用手轻轻拍一下他的肩或背,那男同学就保管乖乖地去完成蒋丽交给他的任务。
邬倩用手指捅了下蒋丽的胸口,装嗔:“你当我是男同学啊!”
“男同学怎么啦,还不是听我蒋某人调遣。”蒋丽得意,女同学也有向她学的,可做派就是没她自然。
“别臭美,还不是看上你小妮子的脸蛋了!”邬倩说。
“你敢打趣我?小心我找几个男生买了你的处!”这是蒋丽刚从网上学来的。
“好哇,你恶毒!”邬倩一反常态,抬腿照蒋丽就是一脚,可蒋丽灵活,反应比她快,躲过了,旁边的毛毛反倒挨了一踹。毛毛嚷了起来:
“招谁惹谁啦,这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吗?”
“哈哈,老五是故意的。她看谁都不顺眼,”苏启特意挑唆,“你想啊,她屈居第五朵花,那不是明摆着在男同学面前丢份子吗?要是没有你们,她岂不是花魁了。”
话从苏启的口中说出,就带着一种刻薄味。
“还花魁呢,花露水吧!”陆雯雯到底是陆雯雯,好像被劫持的事压根就没发生过。
“哈哈——”五个女孩子难得凑一起玩笑。
二
刘鸿雁回到家里,齐鲁刚刚把晚饭做好。
“老齐,”刘鸿雁不像别人那样把自己的爱人叫老公,她不习惯,年轻的时候就直呼齐鲁,岁数大些了,就改口叫老齐,“辛苦你了,事儿一档子,让你也跟着操心。”
“回来了就好,总比找不着人省心。”齐鲁说话慢条斯理,一点不像搞烹饪的。
“可不,按警察的推断,要是被卖到乡下去,还不知得费多少神呢。”
刘鸿雁真为自己庆幸,邬云峰和陆雯雯这两件事都没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否则她下半辈子也难心静。
“你先吃吧。我给纪校长打个电话,他恐怕又没回家。”
刘鸿雁佩服纪安邦,认为他工作有魄力还在其次,主要是他很看重教师的劳动,叫人有一种温暖感。钱潮中学有一大部分学生住校,晚上在学校自修,老师们就主动留下来下班级辅导答疑。纪安邦担心老师们累坏了身体,就亲自过问这件事,最终说服老师们轮流下班辅导学生。他还让总务主任给教师的办公室增设咖啡和水果,并加发了加班补贴。虽然没听他说过什么慰问的话,但老师们都感到心里热乎乎的。
三
“开饭了,”女儿的同学很少来她家玩,李芹恐怕怠慢了,做了十多个菜,她在厨房里和陆兵商量过,怕菜不够,又让陆兵去附近的饭馆里叫了两个菜。
毛毛几个姑娘谦让了几句,就你推我搡地入了座。
有李芹和陆兵在场,几个姑娘没刚才那么活跃了。
“吃啊!”李芹主动为她们布菜,几个姑娘拘泥地低头吃着。蒋丽看出了苗头,端起饮料倡议道:
“来,为雯雯逢凶化吉,干杯!”
陆兵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向李芹示意后说:“大家吃好,我出去有点事。”
“对,对,我们出去一下,你们慢慢来。雯雯啊,照顾好你同学。”李芹附和着,随着丈夫退出了餐厅。
陆雯雯的父母一离开,几个姑娘就没刚才斯文了。苏启单独来过这里,刚好赶上李芹倒休,李芹还特意请她和女儿到外面吃过一次肯德基,就显得比别人放得开。她抓起一只鸡腿,放到蒋丽的盘子里说:“这是对你这次提议的奖励!”
“哎呀,我可不喜欢吃鸡!”蒋丽夸张地说。
“不吃鸡,你要吃鸭啊?可惜没有!”谁都听得出苏启在开蒋丽的玩笑。
“听说了没,咱们的语文老师竞选年级组长的事?”蒋丽很会转移话题,她说的语文老师姓洪,三十二三岁,语文课上得声情并茂,在学生眼里是个比较严厉的老师。
“那破职位还要竞选,白送都没人当!”苏启撇了一下嘴角。
“我指的是他的竞选演说词,那才叫绝!”
“无非跟讲课似的,慷慨激昂?”
“据说洪老师原先不想当,可校长找了他四次,不干也得干,这叫胳膊拧不过大腿!”蒋丽像个消息灵通人士,语气里明显含着得意。
“别卖关子了,快说他是怎样演讲的吧!”坐在饭桌前还没开过口的邬倩忍不住说。
“都说,呵呵,”蒋丽清清嗓子,拿捏腔调,学洪老师讲课时的样子,“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中层职位抢破头,年级组长没人干。可是,今天我不是站在这演讲台上了吗?竞选嘛,不就是拉几张选票吗!各位同仁如果看着我做年级组长挨累开心的话,就请投我一票吧!”
“完了?”毛毛问了一句。
“完了!”蒋丽两手一摊。
“一向口若悬河的洪老师就说了这几句?”
“就这几句!不过瘾是吧?”蒋丽还没等大家回过味来就抓起一瓶可乐,喝了一大口。
“哎哎哎,你讲不讲点卫生?那可是大家喝的!”苏启隔着餐桌抢下饮料罐,一些饮料溅到了蒋丽的胸口上。
蒋丽用餐巾纸擦了擦,接着说:“怕得艾滋病啊,别喝呀!”
“这不明摆着说反话吗。”陆雯雯突然冒出一句。
“谁说反话?”蒋丽问。
“我说洪老师,”陆雯雯说话的时候还像在思考,“他那句话不是让人产生歧义吗——是他自己挨累开心,还是他挨累别人开心呢?”
“连这都不懂,他这是故意利用歧义,当选不当选都好向校长交差。”
“哦——”陆雯雯似乎明白了。
“结果——”蒋丽故意卖了个关子。
“结果怎么样?”几个姑娘异口同声。
“洪老师全票当选。真棒!”
“打住,又不是在学校,不许唱赞歌!下面提哪个老师都可以,就是不许唱赞歌。”苏启又起了鬼点子。
“让我们说,你好告密!”蒋丽反应倒快。
“靠,谁告密谁是这个,”苏启双手学出鸡扇翅膀的动作。女同学避讳“小姐”这个词,“不放心,我先讲一个。”
“好——”大家一起喊,毛毛和蒋丽还拍起巴掌来。
“就说教务处那个邵主任吧,给咱班代政治课的。瞧他头顶上就那三根毛,非要搞什么地方支援中央。那天高晋和赵宾不知怎么就聊到他了,赵宾对高晋说,‘邵秃驴看见非骂你不可’。没想到邵大主任就站在他俩身后,刚检查教室走到这儿。赵宾心想这下闯了祸了,没成想邵大主任装作没听见,抬腿很坦然地走了。我就不明白,邵大主任平时对学生那个严厉呀,抓住你点不是,非给你一个警告什么的,不让你背个处分,他哪能饶了你呀!这回怎么了,学会装聋作哑了?我就故意在作业中写这件事,借分析精神和物质那道题大加发挥,说有人背地里给老师起外号,不尊重老师,还是班委呢,整个一个垃圾。你们猜邵大主任怎么做的,给了我一句批语:你是个好同学!”
“哈,你丫真坏!”蒋丽笑弯腰的样子特夸张。
“还你丫你丫的,读郭敬明读多了吧?”苏启也读过青春文学作者郭敬明的作品《幻城》和《梦里花落知多少》,可她更喜欢孙睿的《草样年华》。
“你刚才还‘靠靠’的,这会倒说我了。”蒋丽反唇相讥。
“该你讲故事啦,”苏启捶了蒋丽一拳,“记住,不许唱赞歌。”
“好,我就还讲咱们语文老师吧。那天我在语文随笔中写了挤公交车的情景,里面有这样一句话:‘靠,看姑奶奶我敢不敢挤!’没想语文老师在这句话边上批道‘女孩子出口就用这个字,让人汗颜!’你们说,他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汗颜呢!”
“哈,你丫真坏!”这下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我坏?我下课就找了他,一见面问他,‘老师,我看你出汗没?’他愣着眼说,出什么汗。我说,你不是在我的随笔中写汗颜吗,可我初中的老师都说我这样写有个性,女孩子怎么就不能说这个字啦!他想了半天才说,好,你想说就说吧,我只是觉得不妥。”
“靠,不妥,不妥——”几个女孩子笑成一团。
“哎呀,你想掀桌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