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修复行动”进展顺利，司马珊红的父母终于和好了。司马珊红、毛毛和沈丹萍心里乐开了花，三个人的关系更加密切。这次合作使她们有了成就感，见花花香，见草草亲，连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刚下课，三个姑娘就凑到一起，连蹦带跳地跑下楼梯，准备到操场上去打排球。她们跑得太急，没注意撞到了正顺楼梯往上行的女教师温琪。
“哎呀，对不起，温老师！”三个人异口同声。
二
温琪的美丽是公认的。
认识她的人都称她琪琪。
温琪初来学校的那天，就在校园引起了轰动。
有人说她像褒曼，有人说她像赫本，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的美貌太容易打动人。温琪的五官没有一处能让人挑出毛病来，好像造物主过于偏爱的缘故，让它们标致得不能再标致了。“该不是美人模子里刻出来的吧？”有人调侃。也有人不服气，说她是像韩国女影星一样经过整容的美人。
温琪身高一百七十三公分，仅这个头儿已足够不少女人羡慕的了，更不用说亭亭玉立的风姿，那简直让多数女人嫉妒的不能自已。无论什么衣裙，到了温琪身上都显得那样华贵，甚至她随便穿着一件衣摊上减价处理的过时货，别人也会以为是她高价购来的。
起初，温琪会在别人夸赞她的衣裙时解释几句，但后来她发现人们并不相信她的话。
“别逗了，你会买小摊上的东西！”
“你不是气我们吧？你说这衣服便宜，无非是要说明你的身材好吧！”
女人天生就有嫉妒心理。女教师也不例外。
以后温琪干脆把二十元钱买的东西说成是二百元买的，竟然没人怀疑。渐渐地她发现了女人这种共同的认知：别人的美一半靠天生，一半靠衣装衬托。
“去做面膜吧，人家说很见效的。”
她从来不去美容，水嫩嫩的皮肤是天生的，她之所以动员别的女同事去美容，是因为她要别人也美丽起来，这样才不会感到孤独。她是个随和的人。某方面比别人优越的人都学会了随和，否则孤独的时日是难耐的。她越是知道自己的容貌靓丽，越难以和同性的人沟通。
美丽不是错误，错误的是美丽超出了人们容忍的界限，嫉妒就会转变成憎恨。
温琪来自北方，那个诞生了她的城市空气干燥而且风沙很大，人的皮肤大多粗糙。温琪却出落成与众不同的美人，连她的父母都难以置信。当她意识到自己的长相非同一般的时候，她的麻烦也开始来临。男人眼光中的不怀好意，女人眼光中的嫉恨，让她感到恐惧。没有朋友的日子就像自己在打自己耳光一样，再难受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表现出来。让她惟一感到温暖的，是依偎在母亲怀里的时候，可以做出小鸟依人的样子撒娇。因此，三年高中，她几乎是在一个角落里唉声叹气度过的。
进入大学，她成了男孩子追逐的小鹿，整天东躲西藏，就连上课也不敢选前排的座位，她怕那种像锥子一样的眼光盯在背上的感觉。于是她有了“高傲的公主”的绰号。
当她意识到围着她转的男生突然一下子不见了的时候，一向不愿答理她的几个女生却主动亲近她了。她不知道男生私下里形成了一个协议，那几个主动亲近她的女生竟然做了这个协议的志愿者。
三
这个周末的晚上她不再感到孤独，宿舍里那盏粉红色的台灯让她产生了一种温暖的感觉。丹留下来陪她。
丹不算漂亮，但肌肤白净。“一白遮三丑”，加上她做出的那种小家碧玉的样子，也能讨来一些男同学顾恋的目光。
丹的床头有一对微型音箱，是专门用来连接mp3播放器的。丹揿了播放按钮，刘若英的歌声就弥漫开来。
温琪被刘若英的《后来》吸引住了。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温琪对这两句歌词的印象很深，似乎它们在温琪的心中产生了共鸣。不知道为什么，温琪不自觉地品味起这两句歌词的含义，竟然有人敲门都没发觉。
丹拉开门，是同班的阿珠，就住在隔壁。
“啊，两位都在，还真没让我空跑一趟。”阿珠人还站在门口，声音已飘了进来。
丹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了，”阿珠对丹说，“你的手机没开机吧？你妈打电话到舍管室，刚好我从那儿路过，顺便给你捎个话。你妈说她在深圳，得几天回来，让你想着回家，给花浇点水。”
“琪琪，跟我回趟家吧？”丹关上门，转身对倚在床上的温琪说。
丹的家在本市，但她很少回家。
丹和许多男生打得火热，周末难得在宿舍里呆着。
温琪习惯了一个人独守，宿舍是她感到安全的地方。
“走吧！打的很快就到的。”丹把温琪拉起来，然后推着她向门口走去。
她俩刚到校门前就碰上了同班的体委罗毓。
“哎！两位美眉上哪儿？鄙人可否效劳？”
温琪对这个绰号“公牛”的罗毓没什么好感，特别是他追求女孩子的方式让她觉得过于粗鲁。
“想打辆车，回家浇浇花。”丹说。
“好啊，给个机会，让我做次护花使者。”
“干嘛？想打劫啊！”丹拉住温琪的手，向路上张望。
“哈哈，我正愁没处消遣，能劫两位岂不荣幸！”
罗毓见远处有辆出租车驶来，赶忙招了下手。
温琪皱皱眉头，她想起了罗毓曾经对自己死磨硬缠的情景，真想立刻离开，但是丹抓住她的手就是不松开。
“请！”出租车停在近旁，罗毓拉开后面的车门，毕恭毕敬的样子。
丹牵着温琪坐进了车里，罗毓替她们关上车门，然后坐进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出租车停在一幢现代气派的住宅楼前，罗毓付了车费。
丹的家好大，二百八十多平米，跃层。丹领着温琪参观，豪华的装修，高档的电器、家具，特别是丹的卧室充满了女性气息。
“随便点，我屋里没沙发，就坐床上吧。”
翻看着丹去欧洲旅游的影集，温琪暂时忘记了罗毓的存在。
“不好意思，家里没有什么喝的，我下楼买点。”
没等温琪有所反应，丹旋风一样下了楼。
客厅里飘来乐曲，温琪觉得很熟悉，仔细一想，又是刘若英的那首《后来》。
不知过了多久，刘若英的歌唱好像没完没了，丹也不见回来。
温琪无聊地翻看手中的影集。
“不会是主人和我们开什么玩笑罢？”罗毓突然出现在丹的卧室，在温琪惊愕的眼神盯视下泰然地关上了房门。
温琪有些恐慌，她忽然意识到这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的手颤抖了一下，影集啪地掉在了地上。
罗毓一步跨过来，弯腰拾起影集，递给她。
“你身上好像有一种醉人的气息。”罗毓的声音不大，但温琪有种寒彻骨髓的感觉。她没接影集，只想逃开，远离这个令人厌恶的家伙，但她的腿抬不动，眼前的这个人像一座大山，摄住了她逃开的勇气。她想呼喊，却喊不出什么。
“啪”影集再次落在地板上，温琪一怔。
眼前的山忽然倒了下来，温琪感觉倏地一下被丢进了黑暗的深渊中，什么也看不见了。
“乖乖，你让我想得好苦……”罗毓周身的血液在沸腾，粗喘着挤出一声低吟。梦寐以求的女人近在咫尺，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管不顾的冲动，前几天被压抑的感情一瞬间燃烧起来，那种狂烈的势头迅速蔓延，即使此时有一把刀架在脖子上，也难令他冷静下来。他用篮球场上练就的动作，猛然箍住了温琪的身子，迫使她的头紧贴在自己的胸前。
温琪像一只被猎豹扑倒的绵羊，在丹的床上蜷缩成一团。
罗毓开始吻她的头发，那上面有一股他在校园里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的女性特有的清香，这种清香使他无数次在睡梦中不能自持。当他的下巴触到温琪的发梢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他想撩开遮住温琪颜面的头发，又害怕松开紧搂着的双臂后温琪会挣脱，就用嘴唇试探地去拱温琪面前的乱发。他的嘴唇移动着，急切地将她的头发向两边分开。
温琪红润的嘴唇显露出来了，她紧闭的双眼似乎给了他更大的勇气：“我要欣赏——”他突然松开手，蹲下身子，忙乱地向下拉温琪的裙子，裙子压在温琪的身下，他拽了几下都没拽动。他不甘心，丹事先说好给他半小时的时间，他不能迟疑。他用左手抬起温琪的腿，右手伸向温琪的后腰，一下就将裙子褪到了温琪的小腿处。
一双白皙秀气的女性的腿毫无遮拦地展现在他的面前，他惊呆了。温琪的双腿美得让他不敢相信，他无数次想象过这双腿的美丽，但没有一次能和眼前的腿相比。“绝伦！”他试图搜刮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倏地，一种晕眩的感觉袭来，他竟站在地上一动不动。
被罗毓的突然袭击暂时窒息了的温琪此时清醒过来。当她发现自己的狼狈状态的时候，一种羞愧感油然而生。
女人的羞愧有时能产生一种力量。
温琪下意识地伸手拉起自己的裙子，一下从床上跃起，猛地推开站在面前的罗毓，拉开门冲了出去。
在楼口，她遇见了拎着食品袋的丹，一种说不出的愤怒让她毫不犹豫地伸手给了丹一记耳光。
四
从那天起，直到大学毕业，温琪又成了一个孤独的女孩。
温琪放弃了考研的机会，她不想封闭自己，她要到一个美女多的地方，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出众。
但温琪错了，在这所南国海滨城市的中学校园里，她的美仍然无与伦比。
温琪困顿了：“不是说这里美女如云吗？”她看到的最多不过是一些小巧玲珑的身材。
无数个夜晚，她睁着那双明澈而充满稚气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发愣。同寝的尹丹华来自武汉，她每晚都睡得很熟，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心事。
“又是个叫丹的人！”她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快。她想提出换个寝室，却说不出口。
那件事以后，她和丹成了路人。不久，丹搬出了那个寝室，毕业后就嫁给了罗毓。温琪想忘掉他们，却不能够做到。罗毓脱掉自己裙子的情景常常让她在睡梦中惊醒。
同校的女教师说话都很轻柔，她们常常聚在一起议论什么，但一见温琪，她们又缄口了。温琪真想和她们打成一片，可怎样努力也走不近她们。
学校要举办教工接力赛，年级组长硬是安排温琪上场，可她一上跑道，周围的学生就欢呼起来：“美女老师加油！美女老师加油！”她害怕死了，她就怕听到“美女”二字，还没到终点，她的腿就软了下来。结果她的这个组得了最后一名，虽然年级组长没说什么，但她还是几天没吃好饭。
星期五的下午，楚丽的男朋友送来一只大花篮，那天是楚丽的生日。楚丽并不漂亮，可摆在她办公桌上的花篮让她的脸放出了光彩。
温琪有些嫉妒了。
在温琪的记忆中，好像她总是被人嫉妒的，但今天她真的嫉妒了，而且是嫉妒一个长相平平的女同事。当她发现自己这种反常心态时，心里反而有种酸楚的感觉。
从来不知道嫉妒是什么滋味的温琪，在没有任何预感，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双眼燃烧起火来。她直勾勾地盯着楚丽，体内一股暗流汹涌。楚丽听着丹华她们调侃的话语幸福地笑着，根本没在意温琪会嫉妒她。
“哇！一百一十朵花，代表他一心一意地爱。”说话的是和温琪同学科的英语教师施惠惠。她比温琪矮了足有一头，男朋友是个在读的博士生。
“瞎说。看堵不住你的嘴！”楚丽抛给施惠惠一颗巧克力。
“啊，花篮里还有卡片。”尹丹华摘下卡片，故意放大声音，“‘今晚六点，万家灯火二楼同心厅’。阿贞，你说，是不是够浪漫！”
“呀，该不会连日子都定下来了吧！”那个长着一头柔顺的黑发的阿贞挤眉弄眼地说。她姓邵，是和温琪同年分来的大学生，教语文。
“再说！”
楚丽要打邵贞，邵贞轻盈地一扭身躲到了尹丹华的背后。
“鬼女，开溜！溜得了和尚溜不了庙。你们听着，前天晚上在凤凰桥上，她和一个男的手拉手，可亲热啦。”
“真的？快交代，是不是帅哥？”尹丹华把卡片递给楚丽，转身打趣邵贞。
“我说你这两天忙得啥似的，原来急着出嫁了！”施惠惠说。
“瞧啊，有人傍了个博士，活得风光八面，就不兴人家也活得自在，活得欢乐！”邵贞装出崇拜谁的样子，尖着嗓音说。
“看你再嚼嘴嚼舌！”施惠惠扑过去。
几个人笑作一堆。
温琪独自一人坐在办公桌前，嫉妒的感觉荡然消失。她的眼前有些模糊，仿佛看见了家乡的那条大河，河水翻涌起浪花，像蜿蜒的银蛇，在城市的边上扭动了几下身子，又欢快地不知疲倦地向前方奔去。
“我要嫁人！”
温琪差点喊出声来。
五
与温琪惟一谈得来的是章雅洁。章雅洁是那种小家碧玉型的南方美女，已是公认的。温琪的美是突破了公众眼中对北方女孩认可度的美，已经是这所校园里没人否认的美。温琪的出现实际上等于否定章雅洁，但章雅洁大度，根本没把温琪当作损害自己形象的对手，反而更加随和，见温琪就像见了知音。两个人常常一起出现在餐厅，各自购买个人喜欢吃的饭菜，面对面地边吃边笑，谈话的投机，决不亚于双胞胎。别人说，这是两个美女大比拼，总有一天会分道扬镳。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两个人依然好得像亲姐妹，几个女教师全都以为这事情蹊跷，但其中的奥秘没谁能说清楚。
学生也议论，可议论归议论，结论只有一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美女衬托美女，这叫正衬。
于是，温琪和章雅洁反而在学生中的形象更加妩媚了。特别是这个月的学生评价教师，结果竟然是温琪和章雅洁平分秋色，看来学生对美女的认可度是不受别人左右的。
七班的班主任韩和晶倒不嫉妒温琪，她也是教历史的，因为在大学里入了党，就被学校领导高看一眼，破例提前做了班主任。她的个头不高，相貌平平，对同事嫉妒章雅洁和温琪不以为然。她说，长相是天生的，要怨就怨自己的父母没给你遗传美女的基因，所以人人都说她是一个没有危机感的女孩，等找不到对象那天，她就不这样坦然了。但她依然很坦然地做她的班主任，丝毫不去参与别人对温琪和章雅洁的非议。
一天她提前吃完饭，准备把刚收来的作业批改好。她刚走到楼梯口，见自己班级里的三个男生站在楼梯上，就问了一句：
“你们干嘛？”
“看美女呀。”
“看什么美女？
“看温琪呀。”三个男孩子直言不讳，没一个畏惧的意思。
韩和晶把这事向年级组长洪涛反映了。洪涛说：“爱美、赏美之心人皆有之，顺其自然吧。”
“我也觉得这事不好批评他们，可怎么能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导到学习上，免得真有哪个男生暗恋起女老师来，就麻烦了。”韩和晶说。
“有这种迹象吗？”洪涛警觉地问韩和晶。
韩和晶不置可否，摇了摇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高三的一名女生暗恋自己的数学老师，结果连大学都没考上。这女生的姑姑就在高三教物理，动员了好几位女教师做这女生的思想工作，好歹说服这名女生进了一个高考复习班，才算把这事平息了。被女生暗恋的数学老师始终蒙在鼓里，没对这女生格外关注过，要不这女生才不会轻易罢休。想到这，洪涛提醒自己，本年级的年轻女教师多，还真得注意一下。
“看来，得向工会建议一下，多组织年轻的女教师和外面搞点联谊活动，帮女教师都找上对象。”洪涛为自己这个年级组长还操心这种事感到好笑。
六
洪涛不知道，除了温琪，其他的女教师都已经名花有主了。
还有一点，洪涛忘了自己也是个单身。
他已经三十二岁了，还没找女朋友。不，确切地说，是他在和初恋的女友分手后没再找新的女朋友。
洪涛的初恋女友是洪涛大学的同学，人长得漂亮，且有才华，上大学前就发表过两篇短篇小说，倾慕她的人很多。洪涛若不是费了很多功夫解读了那两篇小说，引起了她的好感，还很难把她追到手。两个人从大二时开始恋爱，到分手整整六年时间，洪涛为这段恋情付出了全部真诚，因此他的失落感也格外强烈。
洪涛的初恋女友去法国留学的两年间，他把自己生活费以外的全部收入都资助了女友，一心等待她学成后回国，没成想他盼来的却是女友寄来的一封只有一句话的信：我决定不回去了，我们分手吧！
洪涛把信翻来覆去地看，他实在不能相信，一个人的初恋经历了六年的时间不但不能结出果实，反倒说结束就结束了，而且结束得那样仓促那样快捷。他把那封信撕碎，悄悄地埋在了校园的后山上，他觉得这样就如同林黛玉葬花一样把自己的初恋也埋葬了。
埋葬了初恋的洪涛并没能够从痛苦中挣脱出来，女友的背叛使他再没心思谈恋爱，将近四年的时间里无论是谁给他介绍对象，都被他一口回绝了。他成了工作狂，特别是当了年级组长，他的那种工作热情让谁见了都无法说出一个不来。
校长纪安邦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他这两年招收大学生都有意招那些长相漂亮且没有男朋友的，不符合这个条件他基本不要。但他没对任何人说明这一点，目的就是要使洪涛有机会自己从中相中一个，他不能眼看着洪涛因此承受失恋的煎熬，他要在暗中助洪涛一把。
但是，这些女大学生分来半年左右就先后有了男朋友，即使纪校长有意把新来的女大学生安排在洪涛的年级里，洪涛也没兴趣多看哪位一眼。现在只有分来的温琪还没有谈男朋友，纪安邦决定不放弃这一线希望。
七
刘鸿雁从校长纪安邦那里领受了一项新的任务。
这是一项实施起来难度很大的任务。
完成这项任务，刘鸿雁是没有把握的。
考虑再三，刘鸿雁觉得非找章雅洁帮忙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