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妈妈几乎跑遍了全市的20几所中学，竟然觅不到她所要找的模特，她躺在床上过了一遍电影又一遍电影，难道是她眼光太挑剔标准太高？
吴一见妈妈一脸愁容，以为她病了，还是想死去不久的爸爸，就关切地问道：“妈妈，您有心事瞒着我吧？”
妈妈抬眼瞅瞅儿子，失望地说：“一个偌大城市就寻觅不到一个纯情少女？”
“纯情少女？您想做什么？”妈妈苦笑着说：“连这个都不知道，还配做画家的儿子？”
吴一狠劲砸了一下头，咧嘴笑了，“是找模特吧！”妈妈眯缝那双小眼睛，一把搂过儿子，亲昵地说：“嗯，这才像我的儿子？”
妈妈突然想起了什么，瞅着吴一吃吃地笑着，弄得儿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地瞅着妈妈。
“听说你班有个女生特像达芬奇那幅名画《蒙娜丽莎》吗？”
吴一猝不及防，额头上渗满了汗珠。妈妈见他这般窘态，轻轻地拍着他的脸，“昨的了，还不好意思，可以向我介绍一下她的情况吗？”吴一听消除了紧张感，同妈妈唠起那个叫李燕女孩来，她来自农村中学，又是我同桌，举止言谈，极有教养，笑不露齿，表情淡淡的，溢出一种别样的美，我每每瞄她一眼，心脏仿佛加速，但她很少跟我交流，惟一的奢侈，便是她浅浅的笑。
“吴一，你说实话，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妈妈并没有讥讽儿子，而是把藏在心里的话祼露出来。
初二下学期，吴一的床头挂着“蒙娜丽莎”头像，这是妈妈得意之作，大三画的。没经妈妈允许，竟挂在自己卧室里。这天，妈妈到他房间，看他正美美地欣赏这幅油画呢，连他妈妈进来都不晓，直至妈妈喊他名字，他才从美伦美奂中挣脱出来，满脸羞红，很不好意思地说：“妈妈，这幅画真美！”妈妈轻轻揪着他耳朵嗔怪地说：“吴一，你还小，应把精力用到学习上……”
“妈妈，你说实话，上初中时，暗恋没暗恋过男同学？”吴一妈妈被儿子问得不好意思，顿时脸颊绯红，怔怔瞅了吴一半天。
“有。”
“那我就不兴有吗？”吴一紧跟一句。
妈妈拍着儿子肩膀，说：“臭小子，咋竟给妈出难题呢！”
“现代的中学生，比较开放，不虚伪，能敞开心扉，可我仍旧在封闭的环境里生活。”吴一倒出了满腹苦水。
“该封闭的就得封闭。”妈妈掷过一句。
吴一本想跟妈妈辩论辩论，却被妈妈给岔过去了。
“吴一，说说你同桌吧？”
“李燕同学，是颗好苗子，被父母送进城里读书，进了初二，她妈妈竟然得了胃癌，家里老底花光了，她妈妈病情至今不见好转，仍住在医院，我们班同学发起献爱心活动，总共没有几百元钱，那不是杯水车薪吗？”
妈妈听后，心里很不安，很想帮帮这个女孩，便对吴一说：“抽空我看看，可不可以做我的模特？”
吴一头摇得像拨郎鼓，一连说了几个不行。
这天放学，李燕被叫到校长室，说有个画家找她。
吴一妈妈面前的李燕，的确是位纯情少女，豆菀年华，那气质那眼神颇有神韵，她眼里闪着灵辉，惊呼道：“就是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燕同学，今年多大了？”
“14.”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能不能做一把模特？"
李燕的俏脸痉挛了一下，忙迭捂住脸，很不好意思地说：“阿姨，这事得跟我妈妈商量商量，过两天再答复你。”说着，扭头便走了。
吴一妈妈望着远去的背影，心里在说：“好一个模特呀！”
没出一个星期，李燕有了回话，要绝对保密，否则她在班里就待不下去了。末了，她嘴唇嗫嚅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她没吱声，极善于观察的吴一妈妈却笑着说：“孩子，我知道你要说啥，这样吧，你妈妈所有治病的钱由我承包了，这是我给你的凭证，请你收好！”
李燕秀脸红得像朵玫瑰，更像蒙娜丽莎了，“阿姨，何时去，言一声。对了，最好别在双休日。”
这是个星期天，吴一和他妈妈早早地用完了早餐。
吴一手持摇控器，没完没了的换台，在一旁的妈妈有些看不过眼，“我说吴一呀，你到底看不看，要是没心情，还是回屋休息去。”妈妈冷着脸问。
吴一好像没听见似的，仍在调台。
“妈妈，我问你一件事，这次你找的模特，是我们学校的，能告诉我是谁吗”吴一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叫他妈妈有些措手不及。
妈妈狠劲瞪了他一眼，“一个毛头小子，打听这个，不嫌害羞！”说着刮自己脸。
吴一立马精神起来，凑近妈妈身边，非要“挖”出那个女模特的名字不可，“妈，你告诉我吗，求求你啦！”
此时，妈妈有些心软，她真想把李燕透露出来，但转念一想，不行，我们事前有约，要绝对保密，何况她是个中学生。
妈妈对他说：“吴一，这阵子，我发现你对女孩特感兴趣，你是不是喜欢哪个女孩了？”
一句话洞开吴一心屝，阔脸像挨了一巴掌，涨涨的，说话语无伦次，连他妈问他什么都不清楚。“妈妈，你都说些啥呀？！”
外面的阳光透过那米色落地窗帘，客厅显得格外妩媚温馨，妈妈瞄了一眼儿子，她突然觉得儿子长高了，嘴巴上镶上一层黑茸茸的东西，她猛的拍了一脑门，你看我连把他的年龄都忘了，过了这年，都14周岁了，快长成大小伙子了，我还把他当成小孩子。
“吴一，妈妈的事不必你操心，当务之急是把功课做好。”妈妈没有正面回答儿子的问题。
“妈妈，你找的那个模特，听说是再校生，能告诉我是哪个学校的吗？”吴一脸上写满了好奇感，嘴角还挂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无可奉告。”妈妈有些不高兴，起身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吴一拉住妈妈的手，撒起娇来，“不吗，你非得告诉我，否则，我明天不上学。”妈妈没理他。
无奈推开自己房门，《蒙娜丽莎》好像冲着他笑，笑得是那么妩媚，那么动人，他有些六神无主了。“我咋的了，也许是青春萌动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对自己的举动有些不解。吴一开始注意异性了，是不是他早恋了，还是……他妈妈惴惴不安。想到这儿，妈妈有些坐不住了，她轻轻地走进儿子居室，只见儿子正与“蒙娜丽莎”接吻呢？
吴一臊得无地自容，连正视妈妈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好像换了一个人。
“都是妈妈不好，进你的卧室也没言一声，对不起了！”说完，冲他笑笑，扭头走了。
那是星期三下午，吴一受班主任之托，去医院探望患病的英语老师。吴一从医院出来，还没到放学时间，可那辆赛车却鬼使神差地拐进家门。
一旦画室门上挂有“请勿打扰”牌子，吴一是不能随便进入的。他惟恐惊动妈妈，蹑手蹑脚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去他卧室路经妈妈画室，尽管他光着脚，难免也会弄出点声响来。他先是在画室门前伫立一阵子，顺着门缝窥视个究竟，可惜画室门被妈妈捂得严严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书包拿出一本语文书，但他不知为什么老是分心，随便翻了两页，将书往床上一掷。抬头看看“蒙娜丽莎”，眼睛立刻明亮起来，他的思绪又回到那个女模特上来，“她真的是那么美吗？”等妈妈画完一定要先读为快，好好欣赏一番。
“女模特”，东方的纯情少女，她长得一定很美很漂亮。
“我能不能先睹为快呀！”他把睹字说得很重，嘴角扯着一种骄傲的笑。起先，他脱掉了鞋子，打着赤脚，步出了房间二三步，又缩了回去。站在穿衣镜前，连阔脸都变形了，是心里害怕，还是被妈妈发现，反正他也说不清楚。
妈妈画室藏着诱惑，弄得他心烦意乱，没心思做功课，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他会悔死的。
画室是对开玻璃门，玻璃上画着彩画，是妈妈“杰作”。尽管是玻璃门，想窥探门里的风景比登天还难哪！
吴一鬼迷心窍，竟然站在门前张望了好一阵子。他想入非非，妈妈也许会休息，也许会拿什么东西，蓦然，从画室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他心一惊，头险些撞到门上。
“喂，你的头，再向右点，好，就这样。”这是妈妈声音，但那女模特却没回话，这叫吴一犯了掂量，她不是我的同桌李燕，那还是谁呢？“哟，还得半个钟头，你再坚持一下。”妈妈又说话了，可那女模特还是不言语。“难道她是个哑巴，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僵在门外的吴一，腿酸腰乏了，有些体力不支。
“蒙娜丽莎”的肖像又在吴一的脑海里复活了，似乎他的眼睛没离开她的胸部，连蒙娜丽莎都害羞了，“你要再看的话，我可要远走高飞了，你可后悔一辈子呀！”
“蒙娜丽莎”你不能走呵，你不能走呵，吴一想去抓她，伸开双臂猛的扑去，门外的阳光也尾随进来，光灿灿的，那两扇门突然洞开，女模特玉体暴露无遗，只听“妈唷”一声，他瘫倒在地。
妈妈抬眼一看，扑进门里的她是儿子。
吴一隐隐约约听到妈妈的训斥：“你，你简直不像话……”
吴一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懊悔得泪流满腮，情绪一落千丈。
“这是咋的了？”连吴一妈妈都有些不解，便带他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他无大病，这是青春萌动期的一种表现，叫他性格再开朗些，慢慢会好的。
回到家里，吴一妈妈懊恼不已，近些年来，她光顾忙自己的事业，却忽略了上初中的儿子。她无意间推开了画室的门，一片阳光追了进来，金灿灿的。
她猛然省悟了，其实，对儿子来说，青春期好比是一扇门，一旦启开，便是另一番景象。
（原载《中学生故事与阅读》2007年第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