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龙韬

王翼第十八①

【原文】

武王问太公日：“王者帅师，必有②股肱羽翼，以成威神，为之奈何？”

太公曰：“凡举兵帅师，以将为命。命在通达，不守一术。因能受职，各取所长，随时变化，以为纲纪。故将有股肱羽翼七十二人，以应天道。备数如法，审知命理，殊能异技，万事毕矣。”

武王日：“请问其目？”

太公曰：“腹心一人。主潜谋应卒③，揆天下消④变，总揽计谋，保全民命。

“谋士五人。主图安危，虑未萌，论行能，明赏罚，授官位，决嫌疑，定可否。

“天文三人。主司星历，候风气，推时日，考⑤符验，校灾异，如（人）〔天〕心去就之机。

“地利三人。主三军行止形势，利害消息，远近险易，水涸山阻，不失地利。

“兵法九人。主讲论异同，行事成败，简练兵器，刺举非法。

“通粮四人。主度饮食，〔备〕蓄积，通粮道．致五谷，令三军不困乏。

“奋威四人。主择材力，论兵革，风驰电掣，不知所由。

“伏鼓旗三人。主伏鼓旗，明耳目，诡符节，谬号令，⑥阍忽往来，出入若神。

“股肱四人。主任重持难，修沟堑，治壁垒，以每守御。

“通材三人。主拾遗补过，应偶宾客，论议谈语，消患解结。

“权士三人。主行⑦奇谲，设殊异，非人所识，行无穷之变。

“耳目七人。主往来听言视变，览四方之事，军中之情。

“爪牙五人。主扬威武，激励三军，使冒难攻锐，无所疑虑。

“羽翼四人。主扬名誉，震远方，摇动四境，以弱敌心。

“游士八人。主伺奸候变，⑧开阖人情，观敌之意，以为间谍。

“术士二人。主为谲诈，依托鬼神，以惑众心。

“方士二人。主百药，以治金疮，以痊万病。

“法算二人。主计会三军营壁、粮食、财用出入。”

【注释】

①王翼第十八：本篇论述了将帅的辅佐人员的构成。首先阐明“王者帅师，必有股肱羽翼，以成威神”。接着指军出选拔辅助人员的方法：“因能授职，各取所长。”最后详细列举了辅助人员的构成及分工情况。②股肱：比喻帝王左右辅助得力的臣子。羽翼：翅膀，比喻辅佐的人。③揆：测度。

④变：灾祸。⑤符验：指天降的祥端与人事符合灵验。⑥阎忽：忽来忽往，模糊不清。⑦奇谲：诡诈。⑧开阖：或张或闭，这里指控制、操纵。

【译文】

武王问太公说：“君主统率军队，一定要有得力的辅佐之人，以造成威严的气势，要做到这一点该怎么办呢？”

太公回答说：“凡是举兵兴师，军队的命运都系于将帅一身。将帅要掌握好全军的命运，关键是通晓各方面的情况，而无需专精于某项技术。所以，用人应该根据其才能授给官职，发挥吝人的特长，随着时机的变化而变化，并使之成为一项制度。因此将帅要有得力的辅佐七十二人，以便顺应天道。按照这种方法配备助手，就是明白了做将帅的道理。只要发挥各种人才特殊的才能，运用他们奇特的技巧，做任何事情都能手到擒来，大功告成。

武王问：“请问它的具体内容是怎样的？”

太公说：“腹心一人。主要负责密谋策划，应对突发事件，测度天象，消除灾异，总体上掌管军政大计，保全百姓的生命；谋士五人。主要负责谋划安危大事，考虑形势的发展变化，评定将士的品行才能，申明赏罚制度，授予各种官职，决断疑难问题，裁定事情可否；天文三人。主管星象历数，观测风向及时气的变化，推算时日吉凶，考查吉祥瑞兆，核验灾异现象，从而掌握人心向背的规律；地利三人。主要负责明察军队行军、驻扎的地形地势，分析其利弊得失的消长情况，考察距离的远近，地形的险易，提供江河水情和山势险阻等情况，以确保军队作战占据有利地形；兵法九人。主要负责探讨敌我形势的异同，分析作战胜负的原因，选择适合不同条件下作战的兵器，刺探举发各种违法行为；通粮四人。主要负责筹划给养，筹备储存，确保粮道畅通，征集军需粮秣，使军队作战时供给充足；奋威四人。主要负责选拔有才能的勇士，选用各种探讨武器装备，以保证军队能够风驰电掣般行动，出其不意地打击敌人。

伏鼓旗三人。主管战鼓和军旗，明确视听信号，制造假符节，发布假命令以迷惑敌人，忽来忽往，神出鬼没；股肱四人。主要任务是担负重要的使命，掌管艰巨的工作，修造沟堑，构筑壁垒，做好防守抵抗的充分准备；通材三人。主要负责完善将帅的不足，弥补将帅的过失，接待宾客，发表议论，讨论问题，以消除祸患，排解纠纷；权士三人。主要负责实施奇谋诡计，设置绝术异技，让敌人不能识破其奥秘，而能进行无穷无尽的变化。

耳目七人。主要任务是通过与外界交往，听风声，观动静，查明天下形势，了解敌军情况；爪牙五人。主要负责弘扬军威，激励三军斗志，使他们敢于冒险犯难，攻坚破锐，而没有什么怀疑和担忧；羽翼四人。主要负责宣扬将帅的威名声誉，以震慑远方，动摇邻国，从而削弱敌人的斗志。

游士八人。主要负责探察敌方的奸佞，侦察敌方的变乱，操纵敌国的民心，观察敌人的意图，进行间谍活动；术士二人。主要负责使用诡诈，借助鬼神，来迷惑敌人军心；方士二人。主要负责掌管各种药物，治疗兵器创伤，医治各种疾病；法算二人。主要负责计算军队营垒、粮食和财用的收支情况。

论将第十九①

【原文】

武王问太公日：“论将之道奈何？”

太公日：“将有五②材、十③过。”

武王日：“敢问其④目？”

太公日：“所谓五材者，勇、智、仁、信、忠也。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则爱人，信则不欺，忠则无二心。

“所谓十过者，有勇而⑤轻死者，有急而心速者，有贪而好利者，有仁而⑥不忍人者，有智而心怯者，有信而喜信人者，有廉洁而不爱人者，有智而心缓者，有刚毅而⑦自用者，有懦而喜⑧任人者。

“勇而轻死者可暴也，急而心速者可久也，贪而好利者可⑨遗也，仁而不忍人者可劳⑩也，智而心怯者可[11]窘也，信而喜信人者可诳也，廉洁而不爱人者可侮也，智而心缓者可[12]袭也，刚毅而自用者可事[13]也，懦而喜任人者可欺也。

“故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

将者，国之辅，先王之所重也，故置将不可不察也。故日：兵不两胜，亦不两败。兵出逾境，期不十日，不有亡国，必有破军杀将。”

武王日：“善哉！”

【注释】

①论将第十九：本文主要论述了评论将帅的原则。首先阐述了将帅应该具备的五种美德及其理由，接着阐述了将帅应该避免的十种缺点及其原因，最后指出将帅的好坏直接关系到战争的成败、国家的安危，必须慎重考察。②材：通“才”，才能，美德。③过：错误、缺点。④目：条目，细则，具体内容。⑤轻：轻易、随便。⑥不忍：不忍心伤害别人。

这里指对军中各种违法乱纪的行为不加制裁，而一味听之任之，不讲原则。⑦自用：刚愎自用，倔强固执，不接受别人的意见。⑧任：听凭。⑨遗：赠送，给予。⑩劳：疲劳，劳累。[11]窘：处境困迫，无计可施。[12]袭：乘人不备而进攻。[13]事：算计。

【译文】

武王问太公说：“评论将帅的原则是什么？”

太公说：“将帅应该具备五种美德，避免十种缺点。”

武王问：“请问它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太公说：“所谓五种美德，是指勇敢、明智、仁慈、诚信和忠贞。勇敢就不会被侵犯，明智就不会被扰敌，仁慈就会爱护士卒，诚信就不会欺骗他人，忠贞就不会产生二心。

所谓十种缺点是指，勇敢而轻易赴死，急躁而不够沉稳，贪婪而喜好私利，宽厚而不讲原则，聪明而内心胆怯，诚信而喜欢轻信别人，廉正却对部下不够仁爱，有谋略却行动迟缓犹豫不决，坚强而刚愎自用，软弱而喜欢听凭他人摆布。

勇敢而轻易赴死的，可以用激将法激怒他急躁而沉不住气的，可以用持久战拖垮他，贪婪而喜好私利的，可以送东西去贿赂他，宽厚而不讲原则的，可以骚扰他，使他感到疲劳，聪明而心中胆怯的，可以威逼他，让他无计可施，诚信而喜欢轻信别人的，可以欺骗他，廉洁而不善待部下的，可以侮辱他，爱动脑筋却优柔寡断的，可以乘其不备向他发起进攻，坚强而刚愎自用的，可以算计他，软弱而喜欢听凭他人摆布的，可以欺负他。

所以说战争，是国家的大事，一个国家是生存还是被毁灭，它的命运都掌握在将帅的手中。将帅，是国家的辅佐，为历代君王所重视因此选拔任命将帅勿必要认真考察。所以说：打仗没有双方都取得胜利的，也没有双方都遭到失败的。

只要军队越出了国境，不出十天时间，不是一方被打败遭致国家灭亡，就一定是另一方军队被攻克将帅遭杀戮。”

武王说：“说得对啊！”

选将第二十①

【原文】

武王问太公日：“王者举兵，欲②简练英雄③，知士之高下，为之奈何？”

太公日：“夫士外貌不与中情④相应者十五：有（严）〔贤〕而不肖⑤者，有温良而为盗者，有貌恭敬而心慢者，有外廉谨而内无至诚者，有精精⑥而无情者，有湛湛⑦而无诚者，有好谋而不决者，有如果敢而不能者，有⑧惶惶而不信者，有⑨恍恍惚惚而反忠实者，有⑩诡激而有功效者，有外勇而内怯者，有肃肃[11]而反易人者，有[12]嘀嘀而反静悫[13]者，有势虚形劣而外出无所不至、无所不遂者。天下所贱，圣人所贵，凡人莫知，非有大明不见其际，此士之外貌不与中情相应者也。”

武王日：“何以知之？”

太公日：“知之有八[14]征：一日问之以言以观其辞，二曰穷之以辞以观其变，三日与之间（谋）〔谍〕以观其诚，四曰明白显问以观其德，五日使之以财以观其廉，六曰试之以色以观其贞，七日告之以难以观其勇，八日醉之以酒以观其态。八征皆备，则贤、不肖别矣。”

【注释】

①选将第二十：本篇论述了选拔将帅的有关问题。前半部分列举了外表与内心不相符合的十五种情况，提醒君王不能以貌取人；后半部分具体阐述了考核人才的八种方法，意即只能通过实践辨别一个人是否贤良。②简练：选择训练。

③英雄：指才能出众或勇武过人的人。④中情：内情，内心。⑤不肖：不贤。⑥精精：非常精明，精明强干。⑦湛湛：忠厚老实。⑧倥倥：诚恳真挚。⑨恍恍惚惚：模模糊糊，不易捉摸；隐隐约约，不可辨认。⑩诡激：矫情立异。[11]肃肃：严肃庄重。[12]嘀嘀：严厉，冷酷。

[13]悫：诚笃忠厚。[14]征：途径，方法。

【译文】

武王问太公说：“国君发动战争，要选拔训练一批才能出众、勇武过人的人充当将帅，那么采用什么办法才能够知道这些人品德能力的高低呢？

太公说：“士的外表与他的内心不相符合的情况有下面十五种：有的表面看起来品德才能都不错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有的貌似温和善良却在干着偷窃劫掠之事，有的外表谦恭有礼而内心实则傲慢无礼，有的外表廉洁不贪谨小慎微却并非出自真心实意，有的外表看起来精明强干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有的外表忠厚老实内心却并不诚实，有的外表看上去足智多谋其实内心却是犹豫不决当断不断，有的外表好似坚决其实却没有什么才干难成大器，有的貌似诚恳真挚其实内心却是不守信用，有的外表动摇不定难以捉摸内心反而是忠心耿耿值得信赖，有的言行矫情怪异办起事来却有成效有的外表勇敢而内心胆怯，有的外表严肃庄重而实际上却平易近人，有的外表严厉冷酷内心反而温和忠厚，有的外表虚弱、形貌丑陋但却能受命出使无所不至，办事无所不能。天下人轻视的东西，却常常为圣人所推崇，一般人无法知晓其中的原因，除非是那些见解高明的人才能搞清两者的界限，士的外表与他的内心不相一致的地方正在于此。”

武王问：“通过什么办法才能真正了解他们呢？”

太公说：“了解他们有八种途径：一是向他询问问题看他如何应答，二是追问不止来看他的应变能力怎样，三是通过间谍来观察其是否忠心耿耿，四是明知故问来看他是否隐瞒，借以考察其德行，五是派他管理钱财看他是否廉洁不贪，六是用美色去试探看他是否意志坚定，七是向他告知一些危险困难的事情看他是否愿意承担，借以考察其是否勇敢，八是拿酒灌醉他，看他是否能够神态自若。八种方法都采用过之后，一个人称得上贤明还是不贤明，就一目了然了。”

立将第二十一①

【原文】

武王问太公日：“立将之道奈何？”

太公日：“凡国有难，君避正殿，召将而诏之日：‘社稷安危，一在将军。今某国②不臣，愿将军帅师应之。

“将既受命，乃命③太史卜，斋三日，至太庙，④钻灵龟，卜占日，以授⑤斧钺。君入庙门，西面而立；将入庙门，北面而立。君亲操钺持首，授将其柄日：‘从此上至天者，将军制之。

复操斧持柄，授将其刃曰：‘从此下至渊者，将军制之。’‘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止，勿以三军为众而轻敌，勿以受命为重而必死，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

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如此，则士众必尽死力。’“将已受命，⑥拜而报君日：‘臣闻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中御。⑦二心不可以事君，⑧疑志不可以应敌。臣既受命专斧钺之威，臣不敢生还。愿君亦垂一言之命于臣！君不许臣，臣不敢将。’“君许之，乃辞而行。军中之事，不闻君命，皆由将出，临敌决战，无有二心。若此，则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无君于后。是故智者为之谋，勇者为之斗，气厉青云，疾若⑨驰骛，兵不接刃，而敌降服。战胜于外，功立于内，吏迁士赏，百姓欢说，将无咎殃。是故风雨时节，五谷丰熟，社稷安宁。”

武王曰：“善哉！”

【注释】

①立将第二十一：本篇论述了君王任命将帅的仪式和方法以及将帅领兵打仗的注意事项。重点阐明了任命将帅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要给予将帅充分的信任和作战指挥的权力，即“军中之事，不闻君命，皆由将出”；此外，将帅还应与士兵同甘共苦，讲究策略。这是取得战争胜利的重要保证。’②不臣：反叛。③太史：古官名，负责记载史事，编写史书，兼管国家典籍、天文历法、祭祀等。④钻灵龟：即占卜。在商周时每遇重大事情，总要求神问卜。其方法是用烧红的小铜棍炙烙龟甲或兽骨，观察骨甲的裂痕以决定吉凶。⑤斧钺：古代的两种兵器，亦用作杀人的刑具。斧，斧头。钺，古代一种像斧子的兵器。⑥拜：行敬礼。古时为下跪叩头及打恭作揖的通称。⑦二心：异心，不忠心。⑧疑志：心存疑虑⑨驰骛：

【译文】

武王问太公说：“立将帅的方法是怎样的？”

太公说：“凡是国家遇到危急情况，国君就迁离正殿以避祸患，而是在偏殿上召见主将并向他颁发诏书：‘国家的安危，全系于将军身上。现在某国反叛，请将军率领军队前往征讨。主将接受命令之后，国君就下令太史占卜，斋戒三天，然后前往太庙，钻炙龟甲，通过占卜选择吉日，向主将授予斧钺。

在吉日那天，国君进入太庙门，向西站立；主将也进入太庙门，向北站立。国君亲自拿着钺的上部，将钺柄交给主将并宣布：

‘从今以后，军队中上至于天的事情都全权交给将军您去处置。’然后又拿着斧子柄，将斧刃交给主将并宣布：‘从今以后，军队中下至于渊的事情也全权交给将军您去定夺。’‘看见敌人虚弱就前进，看见敌人强大就停止，不要因为我军人多势众而轻视敌人，不要只想着完成任务而不顾实际情况和敌人一味拼命，不要因为自己身份高贵而轻视别人，不要因为自己见解独到而一意孤行，违背了众人的意愿不要因为自己能说会道就一切想当然，自以为是。士卒没有坐下，你不要先坐，士卒没有吃饭，你不要先吃，冷也好，热也好，都一定要和士卒共同承受。这样，那么士兵们必定会拼死作战。

“主将接受命令后，向国君行敬礼并回答说：‘臣听说国家大事不可以从外部来治理，领兵打仗不能够在朝廷中遥控指挥。怀有二心就不能够忠心耿耿侍奉国君，心怀疑虑就不可能专心专意地对付敌人。臣既然已经接受了君命来执掌军事大权，不完成任务臣不敢活着回来面见君王。希望君王您遵照上面所说让我全权统辖一切！您若不答应臣的请求，则臣不敢担此重任。

“国君同意之后，主将就辞别国君率军出征，从此军中的一切事务，都不再听命于国君，而全部由主将来统一指挥，和敌人作战时，因没有外界的干扰而可以专心致志。象这样，主将率军出征，就可以上不受天时限制，下不受地形牵制，前没有敌人敢于阻挡，后没有君王横加干涉。因此，谋略之士都愿为他献计献策，勇武之人都肯替他效力拼杀。士气昂扬直冲云霄，动作迅捷如骏马奔驰，仗还未打敌人就已投降。在朝廷之外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在朝廷之内建立了功勋，官员获得升迁，士卒得到奖赏，老百姓欢欣鼓舞，主将也不会因过失而受罚。因此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家安定。”

武王说：“说得好啊！”

将威第二十二①

【原文】

武王问太公日：“将何以为威？何以为明？

何以为②禁止而令行？”

太公曰：“将以诛③大为威，以赏④小为明，以罚审为禁止而令行。故杀一人而三军⑤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⑥说者，赏之，杀⑦贵大，赏贵小。杀及⑧当路贵重之臣，是刑上极也；赏及牛竖、马洗、厩养之徒，是赏下通也。

刑上极，赏下通，是将威之所行也。”

【注释】

①将威第二十二：本篇论述了将帅树立威信的一个重要原则：“刑上极，赏下通”，只要一视同仁，公正严明，就一定就做到令行禁止。②禁止而令行：令行禁止，命令做的就立即执行，不准做的就马上停止。③大：地位高贵的人。④小：身份卑微的人。⑤震：使动用法，使……震慑。⑥说：

通“悦”，使动用法，使……高兴。⑦贵：意动用法，以……为重。⑧当路：指身居显位，掌握大权。

【译文】

武王问太公说：“将帅凭借什么来树立威信？凭借什么来体现贤明？凭借什么来做到命令做的手下就立即执行，不准做的手下就马上停止？”

太公回答说：“将帅通过诛杀地位高的人来树立威信，通过奖赏地位低的人来体现贤明，通过赏罚分明来做到有禁必止，有令必行。因此，杀一人而能使全军为之震慑的，就杀掉他；赏一人而能使全军为之高兴的，就奖赏他。诛杀应当以诛杀那些地位高贵的人为重点，而奖赏则应当以奖赏那些地位低下的人为重点。诛杀的人里有身居显位执掌大权的臣子，说明刑罚触及到了最上层；奖赏的人中有放牛喂马的下人，说明奖赏施行到了最下层。刑罚到达了最高层，奖赏到达了最底层，这样将帅的威信自然也就得以树立了。

励军第二十三①

【原文】

武王问太公日：“吾欲令三军之众，攻城争先登，野战争先赴，闻②金声而怒，闻③鼓声而喜，为之奈何？”

太公日：“将有三〔胜〕。”

武王日：“敢问其目？”

太公日：“将，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名日礼将；将③不身服礼，无以知士卒之寒暑。出⑤隘塞，犯泥途，将必先下步，名日力将；将⑥不身服力，无以知士卒之劳苦。军皆⑦定⑧次，将乃就舍；炊者皆熟，将乃就食；军不举火，将亦不举，名日止欲将；将不身服⑨止欲，无以知士卒之饥饱。将与士卒共寒暑、劳苦、饥饱，故三军之众，闻鼓声则喜，闻金声则怒。高城深池，矢石繁下，士争先登；⑩白刃始合，士争先赴。士非好死而乐伤也，为其将知寒暑、饥饱之审，而见劳苦之明也。”

【注释】

①励军第二十三：本篇主要讲述了激励全军、鼓舞士心的三种方法：“礼”、“力”和“止欲”，将帅只要能够以身作则，身体力行，和士卒同甘共苦，整个军队就会士气高涨，斗志昂扬，战争就会取得最后的胜利。②金声：指锣声。金，金属制的一种兵器，发布命令时使用，鸣金而收兵。③鼓：作战时发布命令的一种兵器，击鼓而进军。④不身服礼：意为不以身作则。⑤隘塞：险要的地方。⑥不身服力：意为不身体力行。⑦定：留止。⑧次：住宿。⑨止欲：指克制自己的欲望。⑩白刃始合：指两军开始交锋。

【译文】

武王问太公说：“我想使三军将士，攻城时争着往上攀登，野战时争着冲锋陷阵，听到收兵的鸣金声就生气恼怒，听到进军的击鼓声就欢欣鼓舞，想要做到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呢？”

太公说：“将帅有三种打败敌人取得胜利的方法。”

武王说：“请问它的具体内容是怎样的？”

太公说：“作为将帅，冬天不穿皮衣，夏天不拿扇子，雨天不撑伞篷，这样的将帅，称之为礼将；将帅如果不能以身作则，就没有办法懂得士卒的冷暖。途经险要的地方，通过泥泞的道路，将帅一定要从车马上下来步行，这样的将帅，称之为力将；将帅如果不身体力行，就没有办法了解士卒的辛劳。军队的驻扎宿营都安排妥当之后，将帅才回自己的住处去休息。

士卒的饭菜都做熟之后，将帅自己才开始吃饭军队没有举火照明，将帅自己也不举火照明，这样的将帅，称之为止欲将；将帅如果不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就没有办法体会到士卒的饥饱。

将帅如果能与士卒同甘共苦，那么全军将士听到击鼓声就欢欣鼓舞，听到鸣金声就生气恼怒。攻打防守牢固的城池时，敌人的弓箭和石头即使像大雨一样倾盆而下，士卒们也会争先恐后地往上登攀。敌我交战，短兵相接的时候，士卒们也会你争我赶地向前冲锋。士卒们并不是不怕死亡、喜欢伤痛，而是由于将帅关心他们的冷暖和饥饱，体恤他们的劳苦，因此他们心甘情愿地为将帅效力，即使牺牲也在所不辞。

阴符第二十四①

【原文】

武王问太公日：“引兵深入诸侯之地，三军卒有②缓急，或利或害，吾将以近通远，从中应外，以给三军之用，为之奈何？”

太公日：“主与将有阴符，凡八等；有大胜克敌之符，长一尺；破军擒将之符，长九寸；降城得邑之符，长八寸；③却敌报远之符，长七寸；④警众坚守之符，长六寸；请粮益兵之符，长五寸；败军亡将之符，长四寸；失利亡士之符，长三寸。诸奉使行符，⑤稽留者，若符事泄，闻者、告者皆诛之。八符者，主将秘闻，所以阴通言语，不泄中外相知之术。敌虽圣智，莫之能识。”

武王日：“善哉！”

【注释】

①阴符第二十四：阴符是古代军中使用的一种秘密通信的方法，用作传达命令或征调兵将用的凭证，以金、玉、铜、竹、木制成，双方各执一半，合之以验真假。本文详细说明了八种阴符的尺寸及其所代表的意义，并强调了使用时应该注意的事项。②缓急：困厄，情势急迫。③却：退避，退却。④警：告戒。⑤稽留：停留，耽误。

【译文】

武王问太公说：“率领军队深入到别国诸侯境内，军队突然遇到了紧急情况，有的对我军有利，有的对我军有害，我想从近路通知远方，从内部策应外援，以满足三年的需要，要做到这一步该怎么办呢？”

太公说：“君王授予将帅阴符，这些阴符共有八个种类：有我军大获全胜、全歼敌人的阴符，长度为一尺；有打败敌军，抓获敌将的阴符，长度为九寸；有敌兵弃城投降，我军占领敌国的阴符，长度为八寸；有击退敌人，通报战况的阴符，长度为七寸；有告戒将士牢固防守的阴符，长度为六寸；有请求粮草援助、增加兵力的阴符，长度为五寸；有通报作战失利、主将阵亡情况的阴符，长度为四寸；有报告战斗失败，全军覆没消息的阴符，长度为三寸。所有奉命传递阴符的，如果耽误了时间，泄露了机密，听到的人和传告的人都要被处死刑。这八种阴符，只有君王和将帅知晓其中的秘密，是一种用来暗中传递消息，而不泄露朝廷和战场机密的通讯工具。敌人即使再聪明，也没有人能识破其中的奥秘。”

武王赞叹道：“说得好啊！”

阴书第二十五①

【原文】

武王问太公日：“引兵深入诸侯之地，主将欲②合兵，行无穷之变，图不测之利，其事烦多，符不能③明，相去辽远，言语不通，为之奈何？”

太公日：“诸有阴事大虑，当用书，不用符。

主以书遗将，将以书问主，书皆一合而再离，三发而一知。再离者，分书为三部；三发而一知者，言三人，人操一分，相参而不相知情也。此谓阴书，敌虽圣智，莫之能识。”

武王日：“善哉！”

【注释】

①阴书第二十五：阴书，古代通信中另一种保守秘密的方法，能比阴符传递更为复杂具体的消息。本篇主要论述了阴书的适用范围及其两种具体的使用方法。②合兵：集结兵力。③明：说明情况，即发挥作用。

【译文】

武王问太公说：“率领军队深入到别国诸侯境内，君王和主将想要集结兵力，灵活机动地打击敌人，出其不意地战胜敌军，然而情况纷繁复杂．阴符也难以发挥它的作用．君王和主将相距又非常遥远，言语不通，碰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呢？”

太公说：“各种密谋大计，都应当用阴书，而不用阴符。君王将阴书给予主将以传达他的指示，主将则用阴书向君王请示问题，这种阴书都是‘一合而再离’、‘三发而一知’。所谓‘一合而再离’，就是把一封书信分为三个部分；所谓‘三发而一知’，就是派三个人送信，每人各拿其中的一部分，必须相互参照否则就不能明了书信的内容，这就叫做阴书。敌人即使聪明异常，也不能识破我军的机密。

武王夸赞道：“说得好啊！”

军势第二十六①

【原文】

武王问太公日：“攻伐之道奈何？”

太公曰：“（资）〔势〕因于敌家之动，变生于两陈之间，②奇正发于无穷之源。故至事不语，用兵不言。且事之至者，其言不足听也；兵之用者，其状不足见也。③倏而往，忽而来，能独④专而不制者，兵也。夫兵闻则议，见则图，知则困，⑤辨则危。故善战者，不待⑥张军；善除患者，⑦理于未生；善胜敌者，胜于⑧无形；上战无与战。故争胜于白刃之前者，非良将也；设备于已失之后者，非上圣也；智与众同，非⑨国师也；技与众同，非⑩国工也。事莫大于必克，用莫大于[11]玄默，动莫神于不意，谋莫善于不识。夫先胜者，先见弱于敌，而后战者也，故[12]事半而功倍焉。

“圣人[13]征于天地之动，孰知其纪，循阴阳之道而从其[14]候；当天地[15]盈缩因以为常；物有死生，因天地之形。故日：未见形而战，虽众必败。

“善战者，居之不挠，见胜则起，不胜则止。

故日：无恐惧，无犹豫。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莫过[16]狐疑。善战者，见利不失，遇时不疑，失利后时，反受其殃。故智者从之而[17]不释，巧者一决而不犹豫，是以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赴之若惊，用之若狂，当之者破，近之者亡，孰能御之？

“夫将有所不言而守者神也，有所不见而视者明也。故知神明之道者，野无衡敌，对无立国。”

武王日：“善哉！”

【注释】

①军势第二十六：本篇主要论述了作战指挥的一些原则。

特别强调指出了两点．一是“能独专而不制者”．即能因地制宜，灵活机动地制定作战计划，这样才能争取战争的主动权；二是“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莫过狐疑。”说明将帅在指挥作战时，决不能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只有牢牢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战机，才能夺取战争的胜利。②奇正：古时用兵，以对阵交锋为正，设计邀截袭击为奇。③倏：疾速，忽然。④专：单独掌握或占有。⑤辨：辨别，明察。⑥张军：布署兵务。张，陈、设、布署。⑦理于未生：意为防患于未然。理，治理，处理。⑧无形：意为不留痕迹。⑨国师：

辅佐皇帝的官职。⑩国工：国中技艺高超的人。[11]玄默：

深沉静默。[12]事半而功倍：意为费力小而收效大。[13]征：

征候。引申为观察，揣度。[14]候：征兆。[15]盈缩：同“赢缩”。伸长缩短，增减、进退，多指福祸成败，生死寿命等。

[16]狐疑：指遇事犹豫不决。[17]不释：不放过，意即牢牢把握。

【译文】

武王问太公说：“进攻作战的原则是什么？”

太公说：“战争的态势取决于敌人的行动，战术的变化产生于两军的对垒，奇正的运用来源于将帅无穷的智谋。因此，最重要的机密不能泄露，用兵的谋略不可言传。况且，能够表现为言论，使人听到的机密就不是真正的机密；能够暴露在外界，让人看到的部署也不会是真正的部署。转眼间去，转眼间来，能够独自一人掌握而不受制于他人，这就是用兵的原则。

敌人探听到军事机密，就会商议对策；发现了我军的行动，就会算计谋划；知道了我军企图，我军就会陷入困境；判明了我军的行动规律，我军就会遭遇危险。所以善于打仗的，不需要等到兵力部署完之后才知分晓；善于消除祸患的，能够防患于未然；善于击败敌人的，能够不露痕迹地取得胜利。最高明的作战就是不战而胜。所以，要和敌人拼死搏杀才能获得胜利的，算不上是优秀的将领；失守之后才想到要设防，这不是一个聪明人作为；智慧与一般人相同的，不能担任皇帝的辅佐；技艺与普通人相同的，不能称为一国的能工巧匠。军事上最重要的莫过于稳操胜券，用兵上最重要的莫过于严守机密，行动上最重要的莫过于出其不意，谋略上最高明的莫过于神妙莫测。那些未战先胜的，往往先在敌人面前露几个破绽，然后再进行决战，因而常常可以花费较小的力气而取得战争的胜利。

“圣人观察自然界的种种变化，反复探究其运动的规律，遵循阴阳消长的规律了解事物变化的征兆，根据自然界万物盛衰的原理以确立行动的规则。万物的生死，取决于天地的变化。所以说，还没有弄清战争的形势就轻率出击，即使人数众多也一定失败。

善于指挥打仗的人，按兵不动等待时机，不受外界的干扰，看到有胜利的可能就发动进攻，看不到成功的希望就驻足观察。所以说：不要恐惧害怕，不要犹豫不决。作战指挥的大忌就是犹豫不决，军队最可怕的灾难也莫过于犹豫不决。善于指挥作战的人，见到有利的战机决不放过，遇到有利的时势从不迟疑。否则，失掉了有利的形势，错过了有利的战机，自己反而会遭受祸患。所以，聪明的人抓住战机就牢牢把握，机智的人一旦下了决心就再不迟疑。因此打起仗来才能快如迅雷使人来不及掩住耳朵，快如闪电使人来不及闭上眼睛。前进时好像惊马飞奔，作战时好像狂风扫荡，凡是阻拦他的都被击败，凡是靠近他的都被消灭，谁能够抵挡得了像这样的一支队伍呢？

将帅，看似不动声色实则胸有成竹的叫做神；看似视而不见实则秋毫必察的叫做明。因此，掌握了神明的方法，天下就没有能够抗衡的敌人，也没有敢于作对的国家了。

武王说：“说得好极了！”

奇兵第二十七①

【原文】

武王问太公日：“凡用兵之道，大要何如？”

太公日：“古之善战者，非能战于天上，非能战于地下，其成与败，皆由②神势，得之者昌，失之者亡。夫两陈之间，出甲陈兵，纵卒乱行者，所以为③变也；深草④蓊蘙者，所以逃遁也；溪谷险阻者，所以止车御骑也；⑤隘塞山林者，所以少击众也；⑥坳泽窈冥者，所以匿其形也；⑦清明无隐者，所以战勇力也；疾如流矢，如⑧发机者，所以破⑨精微也；诡伏设奇，远张诳诱者，所以破军擒将也；⑩四分五裂者，所以击圆破方也；（困）〔因〕其惊骇者，所以一击十也；因其劳倦暮舍者，所以十击百也；奇[11]伎者，所以越深水渡江河也；强弩长兵者，所以逾水战也；[12]长关远候，[13]暴疾谬遁者，所以降城服邑也；鼓行喧嚣者，所以行奇谋也；大风甚雨者，所以搏前擒后也；伪称敌使者，所以绝粮道也；谬号令与敌同服者，所以备走[14]北也；战必以义者，所以励众胜敌也；尊爵重赏者，所以劝用命也；严刑重罚者，所以进罢怠也；一喜一怒、一与一夺、一文一武、一徐一疾者，所以调[15]和三军、制一臣下也；处高敞者，所以警守也；保险阻者，所以为固也；山林茂[16]秽者，所以默往来也；深沟高垒，粮多者，所以持久也。

“故曰：不知战攻之策，不可以语敌；不能[17]分移，不可以语奇；不通[18]治乱，不可以语变。故日：将不仁，则三军不亲；将不勇，则三军不锐；将不智，则三军大疑；将不明，则三军大倾；将不精微，则三军失其机；将不常戒，则三军失其备；将不强力，则三军失其职。故将者人之司命，三军与之俱治，与之俱乱；得贤将者，兵强国昌；不得贤将者，兵弱国亡。”

武王日：“善哉！”

【注释】

①奇兵第二十七：所谓“奇兵”，是指挥作战时所应把握的一项基本原则，即灵活机动，随机应变，出奇制胜。本篇详细列举了出奇制胜的二十六种方法，并强调出奇制胜的关键还在于将帅，将帅只有具备了仁、勇、智、明、精微、常戒、强力七种素质，才能“兵强国盛”。②神势：神奇莫测、异乎寻常的态势。③变：迷惑敌人。④蓊：茂盛貌。翳遮蔽。⑤陕：狭隘，窄小、险要。⑥坳泽：低洼潮湿的地方。窈冥：幽暗。⑦清明：清澈明朗。⑧发机：拨动弩牙。机，古代弩箭上的发动机关。⑨精微：精细周密。⑩四分五裂：分散不完整。[11]伎：同“技”，技巧，技艺。[12]长关远候：意为在远方设立关卡，派出侦察。候，伺望、侦察。[13]暴疾谬遁：意为行动迅猛、进退诡作。[14]北：

败。[15]调和：和合，融洽，意为上下一致，齐心协力。

秽：田中多草、荒芜。[17]分移：灵活机动地使用兵力。

治：治理得好。

【译文】

武王问大公说：“一切用兵的法则，其要领是什么？”

太公说：“古代善于指挥作战的人，并不是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的成功与失败，全部在于神奇莫测、异乎寻常的态势，得到这种态势的就会取胜，失去这种态势的就会失败。

两军对阵的时候，脱下铠甲放下武器，任由士兵毫无秩序地行进，其目的是为了迷惑敌人；草木茂盛的地方，可以用作撤退躲避；溪流湍急河谷险要的地方，可以用来阻碍敌人的战车抵挡敌人的骑兵；险要的关塞和山林，可以用来以少击众；低洼潮湿幽暗的地方，可以用来藏匿军队的行踪；清澈明朗无遮无拦的地方，可以用来和敌人比勇斗力；动作快如离弦之箭，猛如拨动弩牙，其目的是为了粉碎敌人精细周密的安排；巧妙埋伏，设置奇兵，虚张声势，诱骗敌人，其目的是为了打败敌军抓获敌将；战场分散，从四面八方发起攻势，这是为了打破敌人的圆阵和方阵；趁着敌人惊慌害怕时发动进攻，可以达到以一击十的目的；趁着敌人疲劳倦怠夜晚宿营时发起攻势，可以达到以十击百的目的；使用奇特的技巧，可以用来跨越深水飞渡江河；使用强弩和长兵器，可以满足越水作战的需要；在远方设立关卡，派士兵出去侦察，行动迅猛，不拘常法，目的是为了使敌军投降称臣占领敌方的城邑；大张声势地进军，吵吵嚷嚷地前进，是为了施行奇妙的计策；大风暴雨的天气，可以用来攻前袭后向敌人展开多方位的进攻；假扮敌人使者潜入敌区，目的是为了切断敌军粮道；错传敌人的号令，和敌人穿同样的衣服，是为了打败仗辙退时作准备；作战之前一定要使官兵明确战斗的意义，这可以激励士气战胜敌人；加封爵位，加重赏赐，目的是为了鼓励官兵舍身杀敌；实施严厉的刑罚，加重惩处，目的是为了使官兵消除懈怠奋勇前进；有喜有怒、有与有夺、有文有武、有慢有快，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使全军齐心协力、使属下统一行动；地处高大开阔的地方，便于加强警戒与防守；占据地势险要的地方，便于加固自己的防卫；茂密荒野的深山老林，可以用来掩护我军的行动；壕沟深壁垒高粮草充足的地方，可以用来和敌人打持久战。

因而说：不懂得攻战的策略，就谈不上对敌作战；不会灵活机动地调遣兵力，就谈不上出奇制胜；不明白军队治理得好与坏的关系，就谈不上随机应变。所以说：将帅不仁慈，那么士兵就不会亲近他；将帅不勇敢，那么军队就没有了锐气；将帅不聪明，那么士兵就会疑心重重；将帅不精明，军队就会惨遭失败；将帅考虑问题不够精细周密，军队就会错失良机；将帅一时疏忽，那么车队就会疏于防备；帅将不够强大有力，那么手下就会玩忽职守。所以将帅是军队的主宰，军队或者与他一道治理严整，或者和他一起治理混乱；得到好的将领，就会军队强大国家昌盛；得不到好的将领，就会军队衰弱国家灭亡。”

武王说：“说得好啊！”

五音第二十八①

【原文】

武王问太公日：“②律音之声，可以知三军之③消息，胜负之决乎？”

太公日：“深哉！王之问也。夫④律管十二，其要有五音——宫、商、角、徵、羽，此其正声也，万代不易。⑤五行之神，道之常也。可以知敌。金、木、水、火、土，各以其胜攻之。

“古者三皇之世，⑥虚无之情以制刚强。

无有文字，皆由五行。五行之道，天地自然。⑦六甲之分，微妙之神。其法：以天清静，无阴云风雨，夜半，遣轻骑往至敌人之垒，去九百步外，遍持律管当耳，大呼惊之。有声应管，其来甚微。角声应管，当以⑧白虎；徵声应管，当以⑨玄武；商声应管，当以⑩朱雀；羽声应管，当以[11]勾陈；五管声尽不应者，宫也，当以[12]青龙。

此五行之符，佐胜之征，成败之机。”

武王日：“善哉！”

太公日：“微妙之音，皆有外候。”

武王曰：“何以知之？”

太公日：“敌人惊动则听之。闻袍鼓之音者，角也；见火光者，徵也；闻金铁矛戟之音者，商也；闻人啸呼之音者，羽也；寂寞无闻者，宫也。此五者，声色之符也。”

【注释】

①五音第二十八：五音，指古代的五个音阶：宫、商、角、徵、羽。阴阳五行家以五音配五行，宫属土，商属金，角属木，徵属火，羽属水。本篇主要介绍了一些根据五音和五行相配来判断敌情、用兵布阵的方式方法。②律音：指六律、五音。

③消息：生灭、盛衰。消，消减。息，增长。④律管：用竹管或金属管作成的定音的仪器。⑤五行：指水、火、木、金、土五种构成物质的基本元素，它们相生相克。“相生”意味着相互促进，如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等。“相克”意味着互相排斥，如水胜火，火胜金，金胜木，木胜土，土胜水等。⑥虚无：清静无为。⑦六甲：指甲子、甲戍、甲申、甲午、甲辰、甲寅。⑧白虎：古代天文学把黄道上的恒星分为二十八个星座即二十八宿。白虎本是西方七宿的合称，又用以指代西方。因西方属金，五行家又以白虎为金之神。

⑨玄武：本是北方七宿的合称，又用以代指北方。因北方属水，五行家又以玄武为水之神。⑩朱雀：本是南方七宿的合称，又用以代指南方。因南方属火，五行家又以朱雀为火之神。[11]勾陈：古代天文学所定的一个星座，包括六颗恒星，勾陈即北极星。从地球上看，北极星位置不变，为群星所环绕，因此又用以代指中央。因中央属土，五行家又以勾陈为土之神。[12]青龙：本是东方七宿的合称，又用以代指东方。因东方属木，五行家又以青龙为木之神。

【译文】

武王问太公说：“从律管发出的声乐中，可以了解敌我双方力量的消长，预知战争的胜负吗？”

太公回答说：“君王您所问的这个问题，可是一门大学问啊！律管共有十二个音阶，其中重要的有五个——宫、商、角、徵、羽，这是最纯正的乐音，世世代代不会更改。五行相生相克，神妙无比，这是天地间的自然规律。借此可以预测敌情的变化。金、木、水、火、土五行，各以其生克关系取胜，用兵打仗也是以其胜攻不胜啊！

远古帝王统治的时候，以清静无为来反对刚强暴虐。当时没有文字，都是依照五行生克来行事。五行生克的原理，就是天地间的自然法则。六甲的分合十分微妙。根据五音和五行相配来判断敌情、指挥作战的具体方法是：选择一个清澈明朗，没有阴云风雨的天气，夜半时分，派遣一支装备轻便、行动迅速的骑兵前往敌人营垒，在相距九百步开外的地方，都拿着．律管对着耳朵，大声呼喊以惊动敌人。这时律管中就会响起来自敌方阵营的回声，声音非常地微弱。如果律管中反应出来的是角声，就应当根据白虎所代表的方位从西边去攻打敌人；如果律管中反应出来的是徵声，就应当根据玄武所代表的方位从北边去攻打敌人；如果律管中反应出来的是商声，就应当根据朱雀所代表的方位从南边去攻打敌人；如果律管中反应出来的是羽声，就应当根据勾陈所代表的方位从中央去攻打敌人；如果律管中没有回声反映的那是宫声，应当根据青龙所代表的方位从东边去攻打敌人。这就是五行生克的应验，辅佐制胜的征兆，战争胜负的关键。”

武王说：“说得真好啊！”

太公说：“微妙的音律，都有外在的征兆。”

武王问：“怎样才能知道呢？”

太公说：“当敌人惊动时就仔细倾听。听到击鼓的声音，那代表着角声；看见火光，那代表着徵声，听见各种兵器碰撞的声音，那代表着商声；听到敌人大声呼叫的声音，那代表着羽声；安安静静，什么声音也听不到，那代表着宫声。以上五个方面，说明所见与所闻是相一致，相吻合的。”

兵征第二十九①

【原文】

武王问太公日：“吾欲未战先知敌人之强弱，预见胜负之征，为之奈何？”

太公日：“胜负之征，②精神先见，明将察之，其败在人。谨候敌人出入进退，察其动静，言语③妖祥，士卒所告。凡三军④说怿，士卒畏法，敬其将命。相喜以破敌，相陈以勇猛，相贤以⑤威武，此强征也。三军数惊，士卒不齐，相恐以敌强，相语以不利，耳目相属．，妖言不止，众口相⑥惑，不畏法令，不重其将，此弱征也。

“三军齐整，陈势已固，深沟高垒，又有大风甚雨之利，三军⑦无故，旌旗前指，金铎之声扬以清，鼙鼓之声宛以鸣，此得神明之助，大胜之征也。行陈不固，旌旗乱而相绕，逆大风甚雨之利，士卒恐惧，气绝而⑧不属，戎马惊奔，兵车折轴，金铎之声下以浊，鼙鼓之声湿如沐，此大败之征也。

“凡攻城围邑：城之气色如死灰，城可屠；

城之气出而北，城可克；城之气出而西，城必降；城之气出而南，城不可⑨拔；城之气出而东，城不可攻；城之气出而复入，城主逃北；城之气出而覆我军之上，军必病；城之气出高而无所止，用（日）〔兵〕长久。凡攻城围邑，过旬不雷不雨，心亟去之，城必有大辅。此所以知可攻而攻，不可攻而止。”

武王日：“善哉！”

【注释】

①兵征第二十九：兵征，即战争胜负的征兆。本篇主要对比论述了“强征”和“弱征”，“大胜之征”和“大败之征”，强调战前要密切关注敌军的精神面貌，因为“胜负之征，精神先见”，并进一步补充说明了通过观察城“气”来判断胜负归属的方法。②精神：指人的精神面貌。③妖祥：凶兆和吉兆。

④说怿：说同“悦”，高兴。怿，喜悦。⑤威武：指在敌人的威胁面前英勇不屈。⑥惑：欺骗，蒙蔽。⑦无故：没有事故，平安无事。此处指不待命令就行动。⑧不属：不相连接。引申为涣散。⑨拔：攻克。

【译文】

武王问太公说：“我想在没有开战之前就先知道敌人力量的强弱，事先看出战争胜败的征兆，要做到这一点，应该怎么办呢？”

太公说：“胜败的征兆，首先表现在人的精神面貌上，明智的将领能够觉察出来，但能否成功地运用这些征兆去打败敌人，关键还在人自身。严密地侦察敌人出入进退的情况，不放过他们的一举一动，注意他们谈论的吉兆和凶兆以及相互告知的事情。凡是全军高兴喜悦，士卒畏惧法令，尊重将帅的命令，相互之间都以为打败敌人可喜可贺，讲述的都是在战场上勇敢杀敌的事情，都以在敌人威胁面前英勇不屈作为一种好的德行，这是军队战斗力强的征兆。反之，全军因多次受惊吓而行动失常，士卒们不能同心协力一致对外，相互之间都对敌人的强大感到畏惧，互相传播着对作战不利的消息，彼此之间议论纷纷，谣言四起无法平息，互相欺骗蒙蔽，不害怕法令不尊重将领，这是军队战斗力弱的征兆。

全军上下团结一心，阵势坚固，沟垒高深，又有狂风暴雨的便利条件，三军不待命令就开始行动，旌旗指向前方，全铎之声高扬而清澈，鼙鼓之声宛转而嘹亮，这是得到了神明的帮助作战必将取得胜利的征兆。反之，队行不整齐阵势不坚固，旌旗纷乱且相互缠绕，没有顺着大风大雨的便利条件，士卒惊恐害怕，士气衰竭且涣散，战马受惊狂奔，兵车轴木被折断了，金铎之声低沉而混浊，鼙鼓之声沉闷而压抑，这是作战必定会惨败的征兆。

凡是包围攻打城邑，如果城邑上空的气颜色像死灰一样，那么这座城邑毁灭；如果城邑上空的气出而向北流动，那么这座城邑可以被攻占；如果城邑上空的气出而向西流动，那么这座城邑必定会投降；如果城邑上空的气出而向南流动，那么这座城邑将坚固得无法摧毁；如果城邑上空的气出而向东流动，那么这座城邑将不会被攻占；如果城邑上空的气出而又人，那么守城的主将必定弃城逃亡；如果城邑上空的气出而覆盖在我军的头上，那么我军必将遭遇不测；如果城邑上空的气高高上升没有停止，那么这一定是一场持久战。只要是包围攻打城邑，如果过了十天还不打雷下雨，就必须赶快撤退，因为城中一定有得力的辅佐之人。这就是懂得了可以攻打就攻打，不能攻打就停止的道理。”

武王说：“讲得好极了！”

农器第三十①

【原文】

武王问太公日：“天下安定，国家无事，战攻之具，可无修乎？守御之备，可无设乎？”

太公日：“战攻守御之具，尽在于人事。

耒耜者，其③行马蒺藜也。马、牛、车、舆者，其营垒④蔽橹也。锄⑤耰之具，其矛戟也。⑥蓑薜簦笠者，其⑦甲胄⑧干楣也。⑨钁、锸、斧、锯、杵臼，其攻城器也。牛马，所以转输粮用也。鸡犬，其伺候也。妇人织⑩紝，其旌旗也。丈夫平壤，其攻城也。春[11]钹草棘，其战车骑也。

夏[12]耨田畴，其战步兵也。秋刈禾薪，其粮食储备也。冬实仓廪，其坚守也。田里相伍，其约束[13]符信也。里有吏，官有长，其将帅也。

里有周垣，不得相过，其队分也。输粟收刍，其廪库也。春秋治城郭，修沟渠，其堑垒也。故用兵之具，尽在于人事也。善为国者，取于人事。故必使遂其六畜，辟其田野，安其处所。

丈夫治田有亩数，妇人织红有尺度，是富国强兵之道也。”

武王日：“善哉！”

【注释】

①农器第三十：本文详细列举了“战攻守御之具，尽在于人事的种种情况，指出军事的强大在于国家的富强，进而提出爱护百姓、重视农业的主张。②耒耜：古代耕地翻土的农具。耒为柄，耜为铲，形状与犁相似。③行马：即拒马，古代防御战具，用来布阵立营、拒险塞要，使人马不得突奔。

蒺藜：草名，生于砂地，布地蔓生，果实表面突起如针状，这里指一种带有尖刺，形如蒺藜的障碍物。④蔽橹：用来抵御遮避的大盾牌。⑤耰：古代一种碎土平田的农具。⑥蓑薜登笠：遮雨的器具。蓑薜，草编的雨衣。登：古时有柄的笠，即雨伞。笠，斗笠。⑦甲胄：铠甲和头盔。⑧干：即盾，古代作战用以卫身抵御兵刃的武器。⑨钁：大锄。锸：挖土的工具，形如铁锹。杵臼：春米、捶衣、筑土用的棒槌。⑩红：纺织。[11]钹：用镰刀、钐刀等抢开来割草或谷物等。[12]耨：耕田锄草。[13]符信：凭证，依据。

【译文】

武王问太公说：“天下太平，国家安宁，打仗用的武器，就可以不修整了吗？防守御敌的设施，就可以不修筑了吗？”

太公说：“作战的武器防卫的设施，全都是人们平时的生产、生活器具。耒耜，可以用来充当起阻碍作用的拒马和蒺藜；马车和牛车，可以用来充当起遮蔽作用的营垒和蔽橹；锄耰等农具，则可以用来充当作战用的矛戟；雨衣、雨伞和耸笠，可以充当作战用的铠甲、头盔和盾牌；钁、锸、斧、锯、杵、臼，可以用作攻城的器械；牛、马可以用来运输粮草；鸡、狗可以用来侦察和警戒；妇女们纺织出来的东西，可用来制作旌旗；男子们平整土地的技术，可以运用到攻城之上；春天农民们割草除棘的方法，可以用来和敌人车兵、骑兵作战，夏天农民们耘田锄草的方法，可以用来同敌人步兵作战；秋天收割的庄稼和柴草，可以作为备战用的粮草；冬天粮仓里装满了粮食，战士们可以坚守阵地，和敌人长期抗战；同村同里的人，平时相编为伍，这可以用作作战时军队编组和管理的依据；宅院中有官吏，官府中有长官，他们可以充当作战时军队的将领；里与里之间修筑了围墙，相互之间不能翻跃，这就是作战时队伍的划分；运输的粮食，收割的草料，就是作战时军队的后勤仓库；春秋两季修造的城郭，开挖的沟渠，可以充当战时的壁垒壕沟。

所以说作战时的一切所需，全部包含在日常的生产与生活当中。善于治理国家的人，都是从日常的生产与生活中取其所需。因此他一定鼓励人民大力养殖家畜，开垦土地，安居乐业，使得男子们有田可种，妇女们有布可织，而且达到一定的数量。这就是富国强兵的办法。”

武王说：“说得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