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
当龙诺到香港找依依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而依依看到龙诺的那一瞬，却有种年时久远的沧桑感，似乎回台湾那会儿离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春秋。比起上一次，哥哥让她觉得更陌生了！心，好像有点疼，可是，已经千疮百孔的伤口，麻木了。
龙诺穿着铁灰色的针织衫，一条黑色裤子，浑身透着内敛，隐隐还带着萧瑟。缓缓走进房间，走到龙依依的面前，在五步远的位子顿住脚步。
彼此的目光交织在半空中，其中，有太多无法解释的因素，似激动，似沉痛，似心疼，似殷切！空气里流动着一些躁动的因子，每呼吸一口，都会进入的两人的口鼻，直刺心扉。
龙诺身子微微一颤，几声闷咳传入龙依依的耳朵，随之拉回她的思绪，让她的心揪在一起。
“你……”
“你……”
出乎意料，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张口发出一个单音，随即又马上闭上，让对方先说。
“你来香港有事吗？”龙依依想问的是‘你的咳嗽怎么还没好？又复发了吗？有没有去看医生？’可是，说出口的，却是一句不冷不淡的话。
“唔！”龙诺喉咙一紧，点了下头。
“什么事？”龙依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多少起伏。垂在身侧的纤手紧握成拳，不一会儿，手心又传来粘糊糊，温热的触感。脑海里闪过千万个可能，只是，叫嚣的最大声的却是，哥哥要来通知她，他的婚期！
龙诺看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龙依依，心里一阵揪疼。
“我有话要跟你说！”龙诺深挚的看着龙依依，眸底情绪复杂，声音略微沙哑，俊逸的脸上还有青色胡渣，整张脸泛着倦容。
果然，不出所料！哥哥，之所以过来找她，真的是有事情！
“我也有话要跟你说！我要结婚了！”龙依依突然略显迫切的开口，语气快速的说完，快的连她自己都有点听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心跳骤然失了节奏，一下一下敲击着，有点疼，有点莽，似要撞出喉咙。
她承认，她在害怕。她怕自己不够坚定，怕再多看一眼哥哥，心底累积起来的勇气跟意志会瞬间瓦解。
前天早上，圣夜把一个小巧的红丝绒锦盒放在她的床头柜上，里面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
他动作轻缓的放下锦盒，像是异常珍爱之物，然后打开，不出所料，是一颗闪着耀芒的钻戒。
圣夜深深凝着钻石许久，恍若在回忆什么，手指怜惜的抚过戒指上的钻石。
最后，等到他意识到自己走神时，他不太自然的清了下嗓子，看着龙依依，眼神真挚，语气很诚然的说：依依，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也不会给你任何压力，那些该说的我也都说过了，我会给你时间考虑，所以，你不用着急。只是，我也不知道现在的人都是怎么求婚的，所以……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下，略显尴尬的别过头，可是依依却清楚的看到，他的耳朵红了。
圣夜微微抬手放在嘴前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窘迫，不敢看依依，低头继续道：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把这个戒指上的钻拿下来，做成另一只耳钻，就把它当成一个纪念品吧。
说第二句话的时候，依依也清楚的看到，他落寂的神情。然后，他走了。
锦盒孤零零的放在床头柜中央，依依盯着看了许久，也没有伸手去触碰。她在想，哥哥是怎么跟姜澄求婚的？是不是跟所有偶像剧里的王子一样，单膝跪地，举着戒指，深情的抬头望着姜澄？
后来，直到李嫂进来，她才回神。原来，她已经发呆一个上午了。
李嫂看到耳钻跟戒指，惊讶万分的说‘老夫人的戒指不是说不见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依依愕然，后来，从李嫂口里得知，这原本是一对耳钻。
李嫂说：这是老爷送给老夫人的定情信物，叫‘尼罗河的眼泪’，全世界独一无二，当时不知道羡煞多少名门贵族的太太和千金！老夫人甚是喜爱，于是就把一只耳钻取下来，镶嵌在钻戒上，另一只耳钻则让老爷戴在耳朵上。
当时老爷跟老夫人还是一段人人称羡的佳话美谈。老爷对老夫人很好，宠的不得了。可以说，只要老夫人想要的，老爷一定会做到。
李嫂的话突然多起来，还说了许多老爷跟老夫人之间的事。
她还说：老夫人是个幸福的女人，其实叫她老夫人，不大合适。因为老夫人跟老爷相差了整整十五岁，老爷结婚的那会，三十五岁，老夫人才二十岁。最初老夫人还不同意嫁给老爷，据说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比她大五岁，在老夫人十五岁的时候，后来那个男的去了国外，回来时却已经结婚了，孩子都两岁了。老夫人伤心欲绝，天天以泪洗面。
那个男的好像还是很喜欢老夫人，毕竟两个人青梅竹马，感情哪那么容易说忘就忘？
老夫人跟那个男的断断续续来往了几个月，可是，那个男的到底是结了婚有孩子的人，他也是个负责人的男人，不会离婚。可就算老夫人不在意名分，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老夫人的父母不行呀！那个时候，社会还很封建，对于小三啊，婚外情啊很敏感的。老夫人的父母知道后，把老夫人关起来，不让她出门。老夫人最初还哭闹，后来，知道父母每天活在别人的鄙夷声中，指责声中，老夫人才觉悟，她错了。
她那含着砒霜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跟折磨上的。而这个别人，是生她养她的父母。她也明白了，在生活中，爱情不是一切，还有一些东西远远高于爱情，比如亲情。她可以不顾别人说什么，但是，她不能让自己的父母被别人指指点点。
那个时候，老爷出现了，老夫人嫁给了老爷。当时吧，老夫人只是为了让自己跟那个男的断了来往，断了自己所有的希冀。老爷也从来不问老夫人过去的事情，都是默默的对她好。
后来，第二年少爷出世了，老夫人淡漠的性格才慢慢好转，渐渐明白，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她在老爷呵护的疼爱里平复了伤疤，也爱上了老爷。暂且不论爱的多深，就彼此间的习惯和依赖已经超过一切，足够抵抗任何风雨。
只是，好景不长，老爷跟老夫人遭遇了空难，两个人都不幸身亡。唯一留给少爷的就是一只耳钻，少爷跟老夫人的感情很好，就是所谓的母子连心吧！少爷一直戴着耳钻，这么多年都没有取下来过。
龙依依听着李嫂说完，感触真的很深，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心里啃咬，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这个戒指跟耳钻的意义这么深！
所以，这两天，她一直在想，想了很多很多。
她既想过，自己哪天跟哥哥见到，表情要怎样，才能表现的不那么落魄。
她也想过，反正哥哥要结婚了，自己跟他之间，也是不可能的，那么无论嫁给谁都是一样，所以，接受圣夜吧。就像老夫人，最初嫁给老爷，不也没有爱情？心里不也有别人吗？
至少，他的身上，有她喜欢的味道。
他的身上，有她想要的温暖。
或许，感情，真的能慢慢培养！
所以，今天只要说出口就可以了，这样，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而她，也很怕从哥哥口里听到他要结婚的消息，她怕，自己先被‘丢弃’，所以，抢在他之前说出口，这样，她就不是被伤害的那一个！
龙诺骇然睁眸，如琉璃般的瞳孔急速收缩，难以置信的盯着龙依依。
依依说，她要结婚了？
他，是不是听错了？
不！不可能！
龙诺悲痛的情绪嘎然从心脏顺着滚烫的血液蔓延至身体每一个角落，呼吸都变得压抑。他紧抿的着薄唇，努力想要从她严肃的脸上找出开玩笑的表情，哪怕一点点。可是，没有，依依的表情除了严肃，还是严肃！心口像压上了铅块，沉甸甸的，又像一只无形的黑爪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说什么？”声音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龙诺不敢置信的哑声，一字一字的问。
“我要结婚了！”龙依依被龙诺看的有点怯弱，想要退缩。可是，潜意识里腾升起的倔强不允许她这么做。这句话，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可是龙依依却用了全身的力气，她的声音甚至有点响，像是在对自己说一样，她要结婚了！没事的，会过去的！一个弱弱的声音在心底颤抖，就像一根在茫茫风雪里点燃的火柴，光亮那么弱一样，没有丝毫作用。
说完微微瞥过头，因为哥哥炎炽狂热的眼神让她怯懦，哥哥眸底酝酿的是什么，她不敢看，亦不想知道。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要结束了！她跟哥哥之间的一切，都要结束了！
“谁？”龙诺从喉咙深处蹦出这个字。
龙依依浑身一抖，没有回答。
“谁？”龙诺再一次压抑着冲动的情绪，问。
“我很喜欢他！”龙依依答非所问。
倏然，左手手臂一疼，龙依依痛呼出声，随之一股潺潺薄荷味袅袅萦绕在鼻息间，曾经，是那样的让她心安。可是此刻，却让她异常惊骇，恐慌。
抬眸，在脑海里描绘了几千几万次的轮廓就在她的面前，只有五公分的距离，彼此喷洒出来的呼吸在这五公分的距离中纠缠缱绻在一起。而她只要微微靠前，鼻子就能碰到他的，再向前，嘴唇就能碰到他的……
在哥哥琉璃般熠熠生辉的眸子里，倒影着她的容颜，眼睛，鼻子，嘴巴，尖尖的下巴，是这样的清晰。清晰的让她看到，哥哥一贯平静的眸底翻涌着惊涛骇浪，一股悲戚哀痛在死死挣扎着，似要破口而出。
周围的空气瞬间冷冻，仿佛置身在千年寒冰地窖里，森寒的让人发麻。
这样的哥哥，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同样，这样的气氛太过诡异危险，让她害怕，忍不住想要逃离。可是脚底却像生根了般，无法移动半寸，甚至，她觉得，整个身子都不是她的了。因为，她清晰的看到倒影在墨玉般黑瞳里的娇颜越来越大，到最后只能看到一双彷徨无措带着惊慌的杏眼，而哥哥的脸，离她只有一公分的距离。
脑子像被格式化般，什么都没有了，全部，空白一片。
许久，直到一只强劲有力僵硬的手臂扣在她的腰际往前一按，力度有点大，让她微微发疼。彼此的身体之间没有一点空隙，耸挺的浑圆紧紧抵着宽厚的胸膛，彼此的心跳‘砰’‘砰’‘砰’一下一下，节奏感非常强的在体内叫嚣着，相互衬映着。
唇上赫然一冰，随之一股强烈的寒意从双唇迅速传至全身，窜入神经百骸，冻僵了她所有的感官。原来，她一直幻想，一直渴望的唇，竟然，是这样的冰，没有一丝温度！
龙诺把龙依依紧锁在怀里，第一次，失控按制不住，第一次，放纵自己的感情。那天他回去台湾后，一直在找机会，想跟姜澄说清楚，在得知依依患了忧郁症的时候，他真的，想要掐死自己。不管怎样，都是他造成的！
所以，他要弥补，虽然，有点迟。
可，他决定，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离开依依。
至于姜澄，自己对她，比起喜欢，更多的是愧疚，责任！
最初，带姜澄回家见依依，是为了抑制自己跟依依之间的感情发酵。
而后来，跟姜澄的感情，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了。就像一杯清水，加了牛奶，越搅越混。虽然姜澄跟依依是两个不同类型的女孩子，但姜澄笑起来的时候，某个角度，跟依依很像！
她也会任性，会撒娇，会淘气。
她也会耍赖，会皱眉，会讨好。
以至于，那天国庆在香港，跟依依闹不欢之后，回来喝了很多酒，误把姜澄，当成了依依，酿出了大错！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后悔’是这世上，最让人无力的挣扎。
他，终于还是错过了。
不，应该说，依依，终于找到幸福了。
虽然，这幸福，让他疼的窒息。可是，他还是很开心。
龙依依闭上眼睛，湿润的睫毛微微颤抖，豆大豆大的泪珠像是被热火融化的寒冰，顺着紧闭的眼睛滑落，嘴里泛起了点点苦涩。
彼此间的冰凉化作陌生的触感，一点一点的沁入心尖，传到向每一根感觉神经，他们谁都没有动，就这样，唇轻贴着唇。有那么一个念头，同一时间闪过他们的脑海，可是，最终他们都没有跨出那一步，因为，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勇气，不是懦弱，而是愚钝，是深渊，是万劫不复！而他们，亦非常明白，更是深深懂得这个道理。
他们可以不顾一切，可是，他们不能置爹地，妈咪不顾。
他们可以放弃一切，可是，他们不能放弃爱他们的爹地，妈咪。
他们可以承受任何伤痛，可是，他们不能让爹地，妈咪承受。
太多的不可以，太多的不能，只是，够了，真的，只要这样就够了！这一刻，只要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就够了！
最后，龙诺慢慢松开了紧锁着龙依依的手臂，缓缓后退，一步，一步，远离。
手掌心温暖的触感慢慢消散，依依独有的馨香也慢慢消散。冰冷的手指下意识握成了拳头，湛黑的瞳眸萦绕着化不开的忧伤，静望着依依。
龙依依看着哥哥的轮廓由模糊变清晰，清晰变模糊，反复了几次，等到再一次变清晰时，哥哥已经站在她五步远的地方，就像刚才进来时的距离，而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唇上还残留着哥哥寒冰似的温度。
“祝你幸福！”
龙依依盯着哥哥抿成一条线的薄唇蠕动了几下，可是，他说了什么，她没有听到，一个字都听不到，耳边嗡嗡响，好吵。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很用力的摇了几下头，可是，耳边的吵杂没有变轻，反而，觉得头晕目眩，让她恶心想吐。
龙依依一步一步慢慢后退，阳光透过树枝斑斑驳驳的打在龙依依的头发上，碎碎的像金子，照的她整个人笼罩着一层光圈。随着龙依依猛力的摇头，她的腮边有个东西，在阳光的折射下，一闪一闪，刺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龙诺怔怔的看了很久，才发现是一个耳钻，随即眼梢瞥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巧的锦盒，里面有个耀芒跟依依耳朵上的璀璨相互衬映。原来，是他……
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龙诺突然想笑，老天，这一切都是操控在你手中的游戏吧？
他真的没想到，竟然会是圣夜！
依依脖子上，已经淡的接近粉红的吻痕，竟然是圣夜的！
依依，对不起。
依依，哥哥，爱你。
这辈子，我们只能做兄妹，但是，下辈子，我希望，我们能做夫妻！
龙诺闭上眼，决然的离开房间，每一步都是踏的那么沉重。空气中，遗留下了一行湿润酸涩的清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