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男的，长得好，口碑也好。
他的妻子却嫌他这不好，那不好，非要离婚。
男的死活不离，妻子死活不依，就离了。
伤心之余，凡来说合亲事的，男的一口婉拒。
一晃，就是大半年。
也是该当有事。
那天，男的下夜班，路上空无一人。男的骑着自行车，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嘤嘤哭声。男的停下来左右打量，见有个年轻女子站在路边的树下，正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男的好生纳闷，上前问过才知：年轻女子是外地人，来这打工，刚才下夜班在路上被歹人非礼。她和好几个打工妹合租郊外的一间平房，女子无颜回去见人，又举目无亲，只好在这伤心哭泣。
男的这才看清，女子的花上衣已被撕破，脸和脖子都有抓伤的痕迹。男的有心想让女子上自己的自行车，又恐人言可畏。男的沉思片刻，便仍骑车赶路。可是，骑了一段路程，男的耳畔一直萦绕着女子悲悲戚戚的哭泣声。
男的又一次停下车子。
在这郊外空旷马路边，一个孤零零的女子，衣服破了，身上也被抓伤，要是再一次碰上歹人咋办？男的这样想着，就又掉转车头，用力往回骑。
女子还在那傻站着。脸上已没了泪。男的和她说话，她也不理睬。男的只好打住车子，走到她跟前，听见她正喃喃自语：“我没脸活了！”
男的一怔，二话没说，就把女子硬拉到自行车后坐上。
男的把女子径直带回家，让女子洗过澡后，让她先换上他的衣服。尽管衣服显得很肥大，但依然遮不住她的细腰雪肤，玉指素臂。
两人默默地静望。
男的怀里有一只小兔子在欢蹦乱跳。
女子脸颊上有两朵红云在飘。
女子就住下来了。
女子很勤快，洗洗浆浆，扫天刮地。
男的下了班，一时愣在房里不知干什么才好。手脚也像是没地儿搁放。
女子变戏法一样，热汤热菜，眨眼功夫摆满了桌子。
那晚，男的喝了酒。
喝了酒话就格处稠。
男的就对女子讲了前妻和他分手的原因：半年前，他在胡同口捡了一个男婴，喜出望外抱了回来。男的越看越喜欢这个孩子，看样子有六、七个月大的样子，小眼睛像黑宝石一样可爱。男的想收养这个孩子。抱回来的第三天，发现孩子不对头，去医院检查，珍断结果孩子是聋哑儿。前妻不同意他收养这个孩子。前妻说她做梦都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男的铁了心要收养。前妻就一口咬定男的在外边有了外心，怀疑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死活闹着要离婚。
分手后，男的就一心一意收养这个聋哑儿。他把自己全部的感情都用在了这个聋哑孩子身上了。
男的讲到动情处，眼里就有了一层水雾，他对女子说：“孩子刚来到这个世上，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多让人可怜，长大了也不能用语言和人交流，这就更让人可怜。我无论如何下不了狠心再抛弃他了。”
女子动情地说：“大哥真是好心人。”
第二天，男的就去母亲家把那个聋哑儿接了回来。孩子虽说一岁多了，可看上去像是只有八、九个月大的样子。男的把孩子抱给女子看，女子连声夸孩子长得惹人喜爱。玩到快天黑的时候，男的要把孩子送到母亲家去。女子说：“我这几天厂子里也没活儿，大哥要是信得过我，我帮你带几天孩子吧。”
那天男的在厂子里心神不定。他有些后悔让女子帮着带孩子。他的家一贫如洗。值钱的东西都让前妻带走了。可万一她把孩子拐跑咋办？下了班，他把自行车骑得飞快，到了家门口，他站了半天不敢进屋，要是屋里没动静，那就是出事了。他忐忑不安地推开房门，看见女子正在给孩子喂饭，刚熬好的绿豆粥在饭桌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他越看这女子越像是从墙上那幅画里走下来的仙女。
孩子吃饱就睡着了。
他把孩子从女子怀里接过来，然后把孩子抱到床上。
吃饭的时候，女子问他：“明知是个聋哑孩子，为何不送到福利院？”
男的说：“不是没想过。有一次我都把孩子抱到福利院大门口了，可我就是舍不下。孩子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我听见孩子用眼睛一遍一遍地求我：回家！咱回家！”
女子放下饭碗，声音有些呜咽。
“大哥，你心眼真好！让我留下来和你一起照顾这个孩子吧。”
男的和女子结婚后，别人都说男的是傻人有傻福，傻呼呼地收养个聋哑儿子，感动了上苍，恩赐给他仙女样的新娘子。
男的乐得眉里眼里都是笑。
没人知道，前妻和他离婚并不全是为了收养这个聋哑儿子。当时他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就让前妻看了一样东西——是一张证明他没有生育能力的珍断书。
新娘子也不全是因为男的心眼好才嫁给他的。她就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人生之链就是这样环环相扣的。摆在明处的，是那些闪闪发亮的，一环套着一环，而那些锈迹斑斑的环扣却紧紧套在人的内心深处，每个人的人生之链都会或多或少有几个生锈的环扣，有时恐怕就连我们自己也是看不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