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颜听见心中一骇，江慕在荒原沙漠长大，只怕是不会水的，想着心下焦急不在跟在洛姨身后，循着声音，快步跑去。
“大娘子慢些。”洛姨在身后惊呼道。
转过廊桥便看见一处宽阔的水面仿若小湖泊般大小，水边并无栏杆阻拦，只有天然堆砌的石头，小厮婢子站了一圈围着水中扑腾的身影又惊又急，却没有一个人下水相救。
与那圈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六七岁的小女童，一身鹅黄色的深衣梳着童髻，一手捂着半边脸颊已微微红肿，一双吊梢丹凤眼中泪水盈盈地闪烁愤恨和惊慌。
那女童定是慕家二娘子，慕佳敏了。
慕颜快步跑过去，路过慕佳敏时只狠狠瞥了她一眼，便看见慕佳敏刷的苍白的脸色，和怯弱畏缩的眼神。
慕颜不在理会慕佳敏一言不发钻到众人中间，看见在水中扑腾着的江慕，心中一疼，想起陡壁悬崖边命悬一刻间江慕拼死不放手的坚定眼神，手腕间似乎还有江慕坚定相握的热力，她心念一动纵身一跃跳进湖水中。
他既如此待她，她必十分相报。
周围婢子小厮均是讶然寂静了片刻，很快又动了起来，比着方才更加慌乱地喊叫着，“不好了，大娘子落水了！”
洛姨此时已经感到湖边，看见跳进水里的女童，不由惊呼道：“都愣着做甚！还不快救大娘子上来！”
一声高过一声，却依旧没有人下水相救，其实也不能怪罪他们，北方不比南方水乡多水，府中小厮多半是旱鸭子，有心无力。只能纷纷蹲在湖边伸着小树枝企图拉两人上来，可是水中两人离着岸边着实是有些距离，再长的树枝也够不到半寸衣襟。
洛姨急的在岸边直跺脚，余光瞥见呆愣的慕佳敏时眼中多了些怨毒。
深秋的湖水冷得像冰碴子般扎在身上，慕颜方一下水就有些后悔了，今日她穿了一件红白相交的曲裾深衣，美则美矣，只是在水中游动不开，慕颜咬咬牙，鼓足力气刺啦一声将裙摆撕开，没了钳制，慕颜奋力向江慕身后游去。
此时江慕几乎已经停止了挣扎，慕颜心中一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口气游到他身后，从脖子揽住止住他向下沉的趋势。
寒冷的湖水浸透衣服，此时保暖的衣服竟成了致命的钳制，慕颜感到身体中的力气一丝丝抽空，她心中哀叹一声，她总是忘记自己现在只是六岁的身体，又大病初愈怎么禁得住湖水刺骨，况且还要救一个人。
她低头看了一眼江慕，少年紧闭着双眸，长长的睫毛安静美好，没了往日的生机勃勃，无力的身体就像是汪洋中的孤舟，单薄无助。
江慕，我们要活着！要一起活着！她在心中想着。
慕颜咬着下唇，拖着江慕拼命向岸边游去，岸边小厮婢子惊慌呼喊着伸着树枝晃动，洛姨焦急的身影，此刻在她眼中仿佛是没有尽头的终点，拼命想靠近却总是越离越远。
冰冷的湖水一点点消磨掉她的意识，脑海中空白一片，只有手中动作机械地划着水。
慕颜觉得她快要将全身力气都用尽了。
忽的眼前白茫茫一片，便远远地看见岸边小厮婢子陡然惊喜的脸庞。
筋疲力竭的慕颜便感到自己脖领间一紧，继而强劲的力气将她从冰冷的湖水中拽起来，她下意识搂紧江慕的脖子死死地不放手。
那人提着她和江慕在湖面上点水飞身直越到岸边。
“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大娘子你没事罢！”周围婢子小厮围上来此起彼伏地唤道，仿佛谁都不肯落了下风。
“闪开！”
现在片刻都耽误不得，慕颜皱眉提起力气大吼一声，吓得周围人均立即噤声。
慕颜顾不得身上的刺骨寒冷，挣扎着坐起来，忙摆平江慕的身子，浑身冻得僵硬，她心中颤抖，手中也是颤抖着，俯身在江慕胸膛，听见扑通扑通的心跳虽然微弱但，还好，还有！
还好，还好前前世她参加过CPR培训，平稳下颤抖的心神将江慕的下颌抬起顺通呼吸道，捏住江慕的鼻子用嘴巴包住他的嘴巴，连吹两次后，立刻在胸腔按压30次。
周围婢子小厮见慕颜用怪异的法子救人均是好奇，却见慕颜嘴唇贴上江慕的一瞬间俱是黑了脸，这，大娘子难道真如二娘子说的那般，不检点？
洛姨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湿漉漉的两人，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惊骇，一时竟不知做什么好。
如此吹气按压反复，可江慕仍是不见苏醒，急的慕颜眼眶不由酸涩，喊道：“你个臭小子，只知道欺负我，你起来啊！”不停按压着江慕的胸腔。
“还有你的狼群，你都不要了么！”继续吹气。
慕颜体力极度透支，可撑着一口气，艰难道，“你不要了么！难道都不要了么！”
眼中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看着江慕的脸色已苍白地近乎白纸一般，躺在地上几乎是个死人，慕颜感到心中冰冷一片，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大娘子，救不回来，小郎君他”，小厮看着有些动容地劝道。
“滚开！”
慕颜低沉出声将小厮含在喉咙中的一个“死”字生生噎了回去。
她扑到江慕身上已经泣不成声，依旧不停地按压心脏。
“求求你，求求你。”
慕颜泪眼朦胧口中喃喃着，江慕求求你不要死！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你，求你，求你不要死，这里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我也会害怕，害怕从今后一个人。
“江慕求求你醒来！求求你！”
“难道你连我也不要了么！”
慕颜颓然地趴在江慕身上哽咽喊道。
“江小郎君活了！”
婢子们一阵惊喜惊呼道。
忽的感到江慕胸膛一震，慕颜忙撑起身子，看着江慕大口大口咳出湖水来，长睫毛掩着琥珀色的眸子颤抖着。
活过来了，你终于活过来了，江慕！
慕颜看着他笑了笑，周遭嘈杂渐渐听不见，眼前是他半张半合的苍白嘴唇，好像说了“阿芜”么？
没了精神上的支撑她反倒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周身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一般，四肢僵硬动弹不得，她笑容凝在脸上，颓然向后倒去。
意识消失前，忽的眼前晃过一片雪白，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醇厚甘甜的龙涎香瞬间环绕四周，迷蒙间，慕颜看到一个十四五岁少年柔和熟悉的眉眼，就像昔年在听澜殿中一般，慕颜心中一滞，不由自主喃喃唤了声“阿兄。”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白衣少年诧异地看着怀中搂着的女孩，此时她嘴唇懂得已有些发紫，凌乱的发丝湿濡地贴在脸颊上，左侧脸颊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女孩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几分稚嫩的倾城之色，浑身都已经湿透，浸湿的绯红深衣下摆被撕扯开来，少年别过眼去，抬起广袖微不可察地遮挡住女孩的凌乱的衣衫。
凝视着女孩苍白的脸庞，她分明微弱的声音，旁人都只怕当作是幻觉，他却分明听得清楚，那两个字轻的像羽毛般，却像如同九重塔的钟声般敲在心上，分明陌生却好似听过千万遍般熟稔亲切。
他微微皱眉，她方才唤他“阿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