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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们猫庄的罗老八怎么会发癫的原因有好几个版本，有人说他家在建房子的那年平地基时挖到了太岁，罗老八在太岁头动土，发癫是遭报应；也有的人说有一年冬天罗老八在他家屋后的杉树林里看到了一条长脚的巨蟒，龙不像龙，蛇不是蛇，是个老怪，罗老八是被精怪缠身了；还有一种说法没有这么多的神秘色彩，很干脆和直接，说的是罗老八老婆赵秀英和村里的某某某相好，常常不让他粘身，正当壮年的罗老八是挨那个挨老火了，发的是淫癫。
其中的第一个版本是罗老八的老婆赵秀英说的，她说那年他们家建房子，罗老八在挖地基时确实刨出了一个老太岁，当时她和罗老八都不敢对人说，只想没什么的，不想还是没有躲过去，十多年后遭了报应。猫庄人问她太岁是什么样子，她又说不清楚，只说是黑黑的一团，会动，几动几动就不见了。猫庄没人见过太岁，赵秀英的说法也有一些人相信。这些人大多是上年纪的老年人。第二个版本是罗老八的女儿罗小凤说的，她说有一年冬天的傍晚，他爹从山上放牛回来，走到屋后的杉树林时发出一声惊叫，她跑过去看，看到他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脸色煞白，说他看到一条长脚的大蟒蛇，她又跑进树林去看，里面什么也没有，没两年她爹就癫了。这种说法几乎没有一个猫庄人相信。它的疑点太多了。虽然猫庄前几年有个从外地来的天天唱“嗨啦啦，嗨啦啦，天上开红花”的女疯子，她就说过她能看到头上长角身上长脚的大龙，但罗小凤说的显然漏洞百出，按算他爹罗老八看到怪物的那年她才十一二岁，罗老八一个壮年男子从树林里出来尚且被吓癫了，她一个小女孩还敢跑到树林里去看，显然不合情理。罗小凤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她这是要掩蔽什么，或者是要把他爹的罪行推卸或者转移出去一部分。猫庄的大多数人还是相信第三个版本。这与猫庄的大多数人是不是无神论者没有关系，而是罗老八最初发癫时的种种表现让他们觉得非此莫属。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种可能性最大。虽然赵秀英至今死不认账，私下里跟要好的女伴也不松口，说绝无此事，她给罗老八哪时都喂得饱饱的。
罗老八最初发癫时的表现就是典型的淫癫，看到年轻漂亮的女人就目不转睛了，一脸色迷迷的样子。开始的那一年，猫庄年轻的女人们就已经隐隐地感觉到了罗老八的变化，譬如小媳妇在奶孩子时会发现站在旁边的罗老八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的咪咪看，譬如耍单的女人碰到罗老八也常看到他会古里古怪地对着她笑，笑得有点下流的样子。但这都是些小事，谁也没有在意，更不会往那方面去想。罗老八是从距离猫庄很遥远的一个小寨子倒插门来猫庄的，十多年来一向老实本分，甚至可以说是木讷，勤劳做工，言语极少，他不仅是猫庄的模范村民，而且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赵秀英让他坐下他不敢站起，让他站起他不敢坐下。罗老八不怕老婆也不行，赵秀英在家里是老幺，她前面有四个金刚一样的哥哥，其中两个哥哥还是村干部，更何况，猫庄绝大部分人家都姓赵，是赵秀英的娘家亲戚。罗老八除了老老实实做工，本本分分做人，别无选择。就是赵秀英和别人有染这种让男人戴绿帽子当龟孙子的奇耻大辱，罗老八也丝毫不敢吱声。所以，在猫庄没有人相信罗老八敢使坏，特别是在男女这事上。
最先发现罗老八不对劲的其实还是猫庄的男人们。有一年春天，猫庄的几个男人和罗老八一起在山上放牛，他们坐在一块开满油菜花的坡地边吸烟，有说有笑的，开着一些带颜色的玩笑。当时罗老八还似乎很正常，别人说笑，他不插言，但在静静地听，表情有些滑稽。其中一个叫赵老四还问过他一晚上和赵秀英玩耍几次？男人们也没想要他回答，在这种事上罗老八一般是不会说的，怕传到赵秀英口里被扯耳朵，但不想这次罗老八却爽快地说了，他说哪里有玩的，都一年多不让挨身了。说完又嘟囔了一句什么，但没一个人听清楚。就是他这句话为后来的第三种版本提供了坚实的依据。
油菜地下面是一条通往镇上的乡级公路。在男人们抽第二支烟时，公路上走来了一个穿水红色衣服的女人。起先，那个女人只是一个小红点，后来这个点就越来越大了，等那水红衣服走到油菜地坎下时就成了一个年轻的，咪咪耸得老高的女人。男人们注意到了罗老八从那个女人面目清晰起来时双眼就一直紧盯着她，他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古怪了，一副馋肉相，似乎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那种。
女人听到了上面的说话声，抬起头来往上看，她还同赵老四他们打了声招呼。她就是邻村的。这时，男人们突然听到罗老八嘿嘿的笑声，笑声很古怪，咕咕噜噜，像沼气池里在冒气泡一样，引得男人们都抬起头来朝他看，罗老八无视别人的目光，旁若无人地站起身来对着那个女人做了一个很下流很猥琐的动作。那个动作就是罗老八的左手半握拳，留出一个洞洞，把右手的食指插进里面抽动。女人早就回头走了，没看到罗老八的这个动作，但猫庄的那几个男人都看到了。他们还看到了做这个动作时罗老八一脸兴奋，双眼亮晶晶的，亮得有点吓人的样子。他们中有些思维敏锐的人感觉到了老实人罗老八可能哪根神经出毛病了，要是神经不出毛病是不可想象他会做出这样下流的动作。男人们后来又仔细地观察罗老八，更是吓了一跳，他们发现罗老八一整天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像双脚没沾地似的。
三天后，整个猫庄人都晓得罗老八发淫癫了。他干了一件让人不可理喻，也是不可想象的事，只有用发淫癫才能解释得通。
那天，罗老八把做给邻村女人的那个下流的动作重复给了猫庄的一个小媳妇。这次，他是面对面做给她看的。这个小媳妇不是别人，她是罗老八的隔房小姨子。也就是说是赵秀英的亲堂妹。据他的小姨子说，罗老八还动手撕扯了她的裤腰带。
这件事同样是发生在油菜地里。他的小姨子当时是在家门口的一丘油菜田里扯猪草，她后来给其他女人说她扯得正入神，听到身后有嚓嚓的响声，站起身来往后看，就看到了罗老八双手分开油菜朝她走来，她说八哥，你把我家的油菜都弄断了。罗老八像似没听见一声，不理她，径直地朝她走来。她看到罗老八双眼红红的，脸上像喝醉了酒一样发光，他一走到她的面前就做了那个交配的动作。她打了他一耳巴，他却像发癫了一样，一点也不怕，扑过来抓扯她的裤腰带，她一下子吓得高声尖叫起来。
她说：“幸亏那丘田就在屋前的坪场坎下，幸亏我男人和我公公都在家里，要不然我就被他霸蛮了。”
猫庄的女人们都说：“是不是老实人干结巴事呀？”
她说：“我公公说他是发癫了，我看也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大白天在家门口霸蛮呀。我看以后见了他要小心些。”
罗老八就是从那天开始成了猫庄女人们的一颗定时炸弹，她们不晓得他哪时就会炸到自己身上来。年轻的女人，甚至就是小女孩都不敢单独出门，她们一看到罗老八就老远地绕开了，即使胆子大的，家里人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除了赵秀英外，全猫庄几乎没有女人不防备着罗老八。一春下来，猫庄人也总结出罗八发癫时并不打人，也不高声喊叫，他就是色迷迷地看着女人，看得涎水四溢，面对面碰上了他就会做那个猥琐下流的动作。但这种情况只有在女人耍单时才会发生。
至于对女人霸蛮，也就是对他小姨子那一次。
而且，罗老八只有见到年轻的、有些姿色的女人才会发癫，他对老女人和小女孩没兴趣。
奇怪的是，不管罗老八如何地发癫，见到了赵秀英立即就像老鼠见到猫，乖乖的了。按说赵秀英也算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但自从罗老八扯他小姨子的裤腰带后被赵秀英搧了两耳刮子罚跪了大半夜，他比以前更怕赵秀英了，看都不敢认真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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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是，春天过去后，猫庄的女人们对罗老八的警惕性就松懈了，最终酿成了一桩惨案。
春天过去后，猫庄人人都发现罗老八一切又都正常了，他走路双脚不再发飘，双眼不再红亮，脸上也不发光了。罗老八又变回到从前的那个老实本分，甚至有些木讷的罗老八了。他不仅不再盯着人家年轻漂亮的女人看，跟从前一样，他甚至连正眼都不敢好生看，仿佛全世界的女人都成了赵秀英一样。哪个女人叫他，他也要一阵脸红，说话的声音像蚊子一样。
有人问起春天里发生的事，罗老八好像一点也不记得了。他低着头，像是一个被冤枉又不敢申辩的孩子，可怜兮兮的，双眼盯着地下，显得迷茫和恍惚。猫庄人人也都跟着恍惚起来，春天里发生的事好像是集体做了个梦似的，有些不真实。
于是，不到秋天的时候猫庄人人都认为罗老八这颗定时炸弹已经撤除了。
第二年春天，油菜花开满山坡后没几天，一个放牛娃在猫庄后山的一块油菜地里发现了一具赤身裸体的女尸。她是猫庄一个年轻的媳妇，叫吕二妹。吕二妹死得很难看，不仅仅赤身裸体的，胸前的两个大咪咪上还有一道道紫色的於痕。她是被人奸污后掐死的，掐得眼珠子都鼓得胀出来了。吕二妹的男人一见她这个样子，一下子就瘫下地了。
当天中午，警察们赶来猫庄。
下午，他们就把罗老八用铐子锁起带回了公安局。
本来，最先并没有人怀疑这个案子是罗老八做的。猫庄人已经把罗老八在先一年发生的事忘记得差不多一干二净了。也就是说，从去年春天后，罗老八已经表现得让猫庄人记不起他曾经发过癫，曾经多次亵渎过年轻女人的事了。是其中一个警察发现了罗老八有问题。这个警察是个年轻的女警，大盖帽下有一张白皙姣好的面庞，制服里也有一对包裹不住时时欲破壳而出的大奶子。女警来猫庄时，一钻出警车，就感觉到被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盯住了。当时还只是感觉，她下车时围观警车的男男女女有很多人，但她还是一眼就把罗老八从人群里挑了出来。她发现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猥琐的中年汉子脸上泛着白光，目光散乱却很淫邪。一望便知是神经出了毛病。女警也没多想，下车后就随着其他的警察急匆匆地往案发现场赶去。
女警是在勘查完现场后再次遭遇罗老八的。她来到油菜地外边的一个水塘边洗手时，一抬头，就看到了罗老八飘飘然然地向她走过来，他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女警有些诧异，她已经忙得暂时忘记了下车时对罗老八的感觉，定定地看着他。这当儿，罗老八已经飘到了她面前。女警大声地问他要做什么，罗老八不做声，眼睛就盯着她看，接着罗老八就对着她给她表演了那个左手半握拳右手食插进那个洞洞里抽动的交配动作，一边表演一边嘿嘿地笑。笑得极其淫邪。
女警先是惊呆了，接着就脸红了。但只有短短的十来秒钟，之后她马上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事了。当罗老八做完手势朝她扑来时，女警一个顺手牵羊就把挂在腰上的那副手铐锁在了罗老八的手腕上。
罗老八后来对他做下的案子供认不讳。他是先奸污了吕二妹，然后再掐死了她。
直到如今我们猫庄人还是不能理解，而且愤愤然，按照杀人偿命的逻辑，罗老八不光是杀了人，他还强了奸，二罪并罚，他被拉出去吃两次花生米都绰绰有余，但罗老八非但没吃花生米，甚至连班房或者劳改农场也没进，而是进了精神病院去享福。
据说精神院里不但管吃管喝，不要劳作，还有医生护士服侍，生活过得比城里人还舒服。
3
罗老八是七年后回到我们猫庄的。
他是在一个油菜花开满了猫庄山坡和田野的明媚春天的某一日回家的。猫庄很多人至今记得那一日有着很灿烂的阳光，更有着轻轻吹拂的小南风。因此整个猫庄到处都飘荡着油菜花浓烈的香味，害得有严重鼻窦炎的赵正午和顾花花一天到晚打喷嚏，有哮喘病的王大年和赵老四喉咙像拉风箱一般，白天坐着出不过来气晚上睡下气又出不过来。
那日轰轰烈烈但又温馨宜人的阳光落山后，清清爽爽微微吹拂的小南风停下时，罗老八在夜色里回家了。他是老婆赵秀英和女儿罗小凤从县精神病院里接回来的。赵秀英和罗小凤母子早上坐早班车去的县城，在精神病院里给罗老八办出院手续等耽搁了，没有赶上中午回猫庄的班车，等到下午才搭到顺路的便车。
罗老八一家在猫庄下车时，天已经完全黑尽了，那晚的月亮还得再等一阵子才会现身，因此那晚听到车停声跑出来看的几个猫庄男女都没有看清罗老八的面目，也没听到罗老八的声音，罗老八下车后径直地回了家。赵秀英和罗小凤也没有出声，她们跟在罗老八的身后，和任何人都没有打招呼。
因为天太黑，也因为没人出声，猫庄人其实也没认清那是罗老八一家人，但都晓得是赵秀英和罗小凤把罗老八接回来了。三天前，猫庄人就晓得了罗老八今天要回来。是罗小凤说出来的，罗小凤说精神病院给她家里来了通知，说把她爹的癫病治好了，再不会发作了，让她们尽快地把罗老八接回去，罗老八老是留在那里占床位不说，还得白白地花费一大笔国家的人力和物力。罗小凤还说，医生讲了他爹的病其实只花四年就彻底治好了，为了保险起见又多留他观察了三年，现在是百分之百没问题了。
既然罗小凤这么说了，罗老八要回家的消息在猫庄就没引起太大的震动。
接罗老八回家这事罗小凤是很热心的，她从小就跟她爹感情很好，这个猫庄人人都晓得。罗老八没发癫前，十来岁的罗小凤还常常骑在他爹的脖子上跃马扬鞭，罗老八也愿意，仿佛罗小凤是一个男孩子一样，托着她到处转。所以，罗老八出事多年后，十八岁的罗小凤还不惜编个精怪来替罗老八推卸或者说是转移责任。和女儿罗小凤不同的是，母亲赵秀英却一点也不热心，她反倒认为罗老八待在精神病院里要比回猫庄好得多，反正她又不要出医疗费，甚至连伙食费都不要。
当女儿罗小凤拿着精神病院的通知高兴地给她娘说：“我们后天去城里接我爹呀。”
赵秀英阴沉着脸说：“接你爹，老是嚷着接你爹，他回来干什么？他待在那里不是好好的，有吃有喝的，比我还享福。”
罗小凤不高兴了：“他咋能一辈子待在那里，那里不是一个正常人待的地方。”
“你爹本来就是一个癫子。”赵秀英说，“他不待在那里待哪里，出来害人呀？”
罗小凤说：“他的病早就治好了，他现在不是癫子，是一个正常人了。”
赵秀兰赌气地说：“不去。”
罗小凤也赌气说：“你不去我一个人去就是了。”
赵秀英不热心的态度并没影响罗小凤的心情，第二天她就开始为接她爹回家做准备了。她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包括坪场上的杂草也拔得一根不剩。她还给她爹收拾了房间。起初她是想动手收拾她娘赵秀英睡的那间，赵秀英不中意，气嘟嘟地说，我不和他睡一间房呀？罗小凤看了赵秀英一眼，说他不睡这里睡哪里？赵秀兰说，他睡哪都行，就是别跟我一起睡，我多年都没沾男人了，不习惯。罗小凤一下子脸红了。二十岁的罗小凤已经说了婆家，是一个什么都懂的大姑娘。
赵秀英看到女儿脸红了，晓得她说漏嘴了，又说：“我怕他半夜里发癫掐死我。想到吕二妹那个样子我心里就怕。”
罗小凤大声训斥赵秀英，说：“发癫，发癫，医院不是说他早就治好了，不会发作了吗。你就晓得他发癫，你对他好一点他会发癫吗？”
赵秀英说：“我哪里对他不好了？”
罗小凤轻蔑地剜了一眼她娘：“做成人家老婆和人家睡觉是天经地义的，哪个在像你？”
赵秀英一下死口了，脸色寡白起来。想必女儿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了。
罗小凤就在靠自己房间的厢房里给罗老八收拾了一间房，她把垫被盖被床单全部换上了新的，板壁和地板洗了又涮，涮了又洗，擦得锃亮锃亮的，一尘不染。罗小凤晓得他爹在精神病院待了多年，城里医院可不像乡下人家里又脏又乱，她要以最干净最整洁的环境欢迎他爹罗老八回家。不管别人怎么看等罗老八，欢不欢迎他回来，包括母亲赵秀英，罗老八在她的印象里还是那个她能当马骑在他脖子上的亲亲热热的爹。
去城里的那天早上，罗小凤还特意从屋后的山坡上采来了一大抱带着朝露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的油菜花，插进一个盛满清水的大罐头瓶，摆在了他爹的床头柜上。她本来是想采杜鹃花的，油菜花是黄色的，欢迎爹回家的意味没有火红的杜鹃花那么的热烈，不过采杜鹃花还要爬一两百米的山坡，在那里的一道石壁下才有，罗小凤怕车来，错过了接她爹的时间，也就算了。罗小凤想，不都是花儿嘛，油菜花气味芬芳，比杜鹃花香远了，说不定爹会更喜欢一些。
那天晚上，罗老八在赵秀英和罗小凤的带领下回家后，草草地吃了晚饭，一家人都累了，就早早休息了。去睡前，罗老八一直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望着赵秀英。像过去一样，眼神里流露出对赵秀英的畏惧。罗小凤悄悄地拉了拉赵秀英的衣角，赵秀英明白女儿的意思，一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里，嘭的一声把门关得山响。
罗老八是罗小凤带进厢房去睡的，他果然很喜欢那一抱油菜花，一进房里就使劲地嗅鼻子，说，好香哪，七八年没看到油采花了，也没闻到过这么香的花儿了。
罗小凤高兴地说：“爹，你好好休息吧。你要是喜欢我明天清早给你采更多的来。”
第二天清早，我们猫庄第一个看到久违了八年的罗老八是赵老四。赵老四一到春天的夜里就睡不着，早上就起来得早。他是在去放牛的路上碰到罗老八的，那时候天色已经亮明了，他在罗老八家不远的一条山路上碰到了罗老八。他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在山路上迈着八字步慢慢悠悠地走路，一下子还没认出来是谁。是罗老八先叫他的。
罗老八说：“赵四哥，那么早呀。”
赵老四一拍脑门，一下子脑瓜子开窍了，说：“是老八呀，你也早你也早，你变白变胖了，我还没认出来呢。”
罗老八说：“我在散步，乡下早上空气好，多走走。”
赵老四说：“你癫病好了呀？看起来挺精神的。”
罗老八斯文地说：“那是我昨晚睡得很好，乡下空气好，又没车吵，很安静，我从没像昨晚睡得那么死过。”
赵老四又认真地看了几眼罗老八，他觉得罗老八除了白了胖了，像一个城里人之外，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也看不出来他有哪里不对劲，罗老八散步散出了老远，赵老四还站在原地发愣，愣醒过神来才发现他的牛也跑得老远了。赵老四对罗老八一口一个“乡下”相当反感，他一边追他的骚水牯，一边还不时地回头，愤愤地对着罗老八的背影骂：“牛日的，还散步呢，真以为自己是城里人了。这世道邪乎了，愣是把个杀人犯养得又白又胖的，还天天散步，啊——嘁！”
与此同时，罗小凤走进了罗老八的房间里。推开房门，看到满屋子都是散落的油菜花，爹不见了。她又去敲赵秀英的房门，叫了几声娘，娘像还在死睡一样，没有回音，打开门后，罗小凤立时就号叫起来。她看到赵秀英横躺在床上，一对眼珠子鼓得老高的，像要掉出来似的。显然，她是被人掐死的。
毫无疑问，是他爹罗老八掐的。但娘穿戴的十分整齐，除了脖子，看不出其他地方受到什么侵犯，这让罗小凤震惊之余十分费解，不知是爹的病并未治愈，还是他装病故意下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