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中期,学校已完全瘫痪,学生不上课,老师不教课,都去“闹革命”去了。怎么闹革命?无非是处于无政府状态下的“大串联”(坐火车不花钱,往外地跑),没有外出的师生在各自的“战斗队”里,学生多半是写写大字报或胡作胡闹,教师读读毛主席著作,闲谈闲唠。但多数是各自回家干自己的事。总之,学校正常功能停摆。
我属于“逍遥派”这一类,以去海边钓鱼玩为主,偶尔到学校与同事闲聊。一天,有个膀大腰圆的学生笑嘻嘻地叫住我,领我到一个空教室里,神秘地说要跟我比试一下,摔摔跤。我认识这个学生,他是甘井子区某个大工厂厂长的儿子,家里生活条件好,他的个头和体重远远超过同龄人,那时就比我高半个头,但年龄却只有十六、七岁。我说你怎么想起要跟我摔跤,他说:“我听同学说你武功挺厉害,我想试一试。”我说:“拉倒吧,我根本不会摔跤,别比了……”说着我就想往外走。这时,他和另外两三个学生有一种非比试一下不可的劲头,求我作个“对手”,想检验一下他们学摔跤的成果。我看实在推脱不了,就硬着头皮让他们试试了。他们见我答应了很高兴,那个厂长的儿子立马脱下外衣,露出一身摔跤手的打扮,上身穿个紧身马夹,下身是黑灯笼裤,腰里捆了一条又宽又厚的功夫带。他先用的可能叫揪推一类的招数,看我没怎么动,其实,我也在暗暗叫劲。紧接着,就用了个“背背”,这小子动作快,用力大,我原地未动,用蛮力使反劲,他硬是没有掀动我的脚跟,我看他脖筋都绷紧了,但还是没撼动我。最后,他用手一拍我的腿,说了一句“老师啊,你的腿怎么像个柱子一样……”
那天,如果是一个没有功底的人,说不定就被这小伙子背起来了,但不至于给摔出去,因为毕竟是“试试”,而非真的比武。说实在的,我确实练过功夫。小时候我们家邻居来了一位亲戚,是一个差不多与我们同龄的男孩,在一起玩的时候,他一个人“骑马蹲裆式”站着,让我们排一排与他较量,谁能把他搬倒谁就是“王”。村里有几个大几岁又有力气的小哥们儿一个个都栽倒在他的眼前,临到我只感觉还没用上力,就让人家一只手就给放倒了。如此比试了几次,我们村的孩子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从此,我才认识到“武功”的厉害。读初中时,芦屯镇有位“傅把式”,是远近闻名的拳师,我的一个同学正好是他的邻居,我求他与这位师傅见了面,听傅师傅说,功夫练到家,用筷子可以夹到正在飞的苍蝇……但那时家里穷,交不起练功学费,只是隔三差五地到师傅的教练场去看看,开开眼界。1967年,我从椒房街搬家到昆明街,附近正好有个武术馆,那时正是学校“闹革命”的时候,教师无课可上,闲得无聊,晚上跟师傅学学拳,锻炼锻炼身体,也实现了我多年的夙愿。但那时生活比较困难,吃得不好,而练拳又是个出力的活,所以常常在练基本功,如几个站桩,像“马步蹲裆”、“弓箭步”、“单鞭”等完成后已是大汗淋漓,两腿发抖。但练过半年,力量有了,身体的协调性和柔韧性也好多了,再练进步就更快了,学了几套拳,几套刀术。师傅看我的职业,还特意教了我几套“擒拿术”。厂长的儿子找我当“对手”,正是我“有点儿功夫”的时候,所以,“腿像柱子”的比喻是不夸张的。从此以后,我这点“功夫”被学生们一传,就神多了。说我某天某日,一掌把某某给打趴下了,某天某日我一脚把某某踢出一丈远……这纯属“演义”,但在那种无政府状态下,学生中任何一个“痞子”,对我都高看一眼,敬而远之倒是事实。
凡经过“文化大革命”的人都会记得那时一些青少年追求拳头打天下,好“立棍”,“立个帮”什么的。最近看电视连续剧《血色浪漫》开头几集讲的就是那个时期的事。没想到我学的那点本事,在那个时代还真的管用。“政治建校”我抓得很顺手,其原因之一就是学生中没有“痞子”逞能。练武本意是健身,或想学习“筷子夹飞蝇”的绝活,绝活虽然没学到,但“武功”在那段人生经历中,也算起到了一些作用。
以上三篇算是我对“文化大革命”这段历史的小记,目的是让那些没有经历过“文革”的后来者有个粗浅的了解。了解我们这些平平常常的人是怎样经历这段历史的;同时作为“文革”在中国历史上是前进,还是倒退这个历史话题的一点点小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