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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病潇湘痴魂惊恶梦

一天,贾政问起迎春,王夫人便把迎春在孙家的境况说了一遍,贾政感叹迎春受的委屈。王夫人还把宝玉的想法讲了出来。贾政说:“提起宝玉,这孩子天天放在大观园里闲着,总是不好,不如仍旧叫他到家塾中去读书吧。”

第二天,贾政就把宝玉叫到书房,嘱咐他说:“自今天起,再不许做诗做对了,就学习八股文章。限你一年,若毫无长进,你也不用念书了,我也不愿有你这样的儿子。”贾政不仅要检查宝玉念的书,而且要亲自送他去家塾。宝玉没有办法,只好听认父亲的安排,再次到贾代儒那里去念书。

头天放学回来,宝玉先见过贾母,再见过贾政和王夫人,然后就赶紧走到潇湘馆。刚进门,宝玉便拍手笑道:“我回来了。”黛玉吓了一跳说:“我听说你念书去了,这么早就回来了?”宝玉说:“嗳呀!今天被老爷叫去念书,这会子瞧见你们,就如同死而复生一样。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一点不错。”黛玉说:“你上头去过没有?”宝玉说:“都去过了。”黛玉说:“别处呢?”宝玉说:“没有。”黛玉说:“你也该瞧瞧去。”宝玉说:“我懒得动了,只想和妹妹坐着说说话。”黛玉说:“你该去歇歇。”宝玉说:“我就是闷得发慌,咱们坐着才把闷散了,你又催起我来!”宝玉喝过茶,才回怡红院。

自从宝玉上学之后,怡红院中便清闲起来,袭人也可以做些针线活了。她想到如今宝玉有了功课,丫环们也就不用担心了,早要如此,晴雯也不至于弄到那样的下场。她忽然又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看看眼前的形势,她决定到黛玉那里去探探口气。

黛玉正在看书,见袭人来了,便欠身让坐。袭人问了问黛玉的身体状况,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正说着,只见一个婆子在院里问:“这里是林姑娘的屋子吗?”丫环雪雁出来一看,模糊认出来人是薛姨妈那边的人,便问:“有什么事?”婆子说:“我们姑娘打发我来这里,给林姑娘送东西。”雪雁进来回了黛玉,黛玉叫她把人领进屋。

那婆子进来请了安,也不说送什么,只是盯着黛玉瞧,看得黛玉脸上不好意思起来。黛玉问:“宝姑娘叫你来送什么?”婆子这才笑着回答:“我们姑娘叫我送一瓶蜜饯荔枝过来。”婆子把一个瓶子递给雪雁,又回头看看黛玉,然后笑着向袭人说:“怪不得我们太太说:这林姑娘和你们宝二爷是一对儿。原来真是天仙似的!”

黛玉嫌这婆子说话莽撞,但因为是宝钗派她来的,也不好怎么样。等婆子出了屋门,黛玉才说:“替我谢谢你们姑娘。”那婆子的嘴里还在咕咕哝哝地说:“这样的好模样,除了宝玉,什么人来消受得起!”黛玉只装作没听见。袭人笑道:“怎么人一老,就会胡说八道,叫人听着又生气,又好笑。”黛玉叫雪雁把瓶子收起来,袭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走。

晚上,黛玉抬头看见荔枝瓶,想起白天婆子的胡话,心想:“自己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虽然宝玉心中没别人,但是老太太舅母又不见半点意思,深恨父母在世时,没有早点定了这桩婚事。”她想来想去,又叹气又滴泪,和衣睡在床上。

朦胧中,黛玉看见一个小丫环走进来说,贾雨村来给她道喜,南京还有人来接她。说着,凤姐和邢夫人、王夫人、宝钗等人都来说:“我们一来道喜,二来送行。”黛玉慌忙说:“你们说什么话?”凤姐说:“你还装什么呆?你难道不知道林姑爷升了湖北的粮道,娶了一位继母,还托贾雨村做媒,把你许配给了你继母的什么亲戚,还说是续弦,所以派人来接你回去。”说得黛玉一身冷汗,恍惚见到父亲做官的样子。黛玉以为凤姐在胡闹,可众人都冷笑而去。黛玉又跪下求贾母说:“老太太救我!我南边是死也不去的,我情愿跟着老太太。”贾母板着脸说:“没有用,女人总是要出嫁的。”黛玉说:“我情愿在这里做奴脾,只求老太太做主!”贾母不说话,黛玉便抱着她哭道:“老太太!你向来是最慈悲的,又最疼我,到了紧急时刻,怎么全不管?看在我娘的份上,你也该护我些!”这时贾母说:“鸳鸯,你送姑娘回去歇歇,我被她闹累了。”

黛玉知道求也没用,她心想:“宝玉在哪儿?或许他有办法。”一出门,就见宝玉站在她面前笑嘻嘻地说:“妹妹大喜呀!”黛玉急得什么都顾不得了,紧紧拉住宝玉说:“好!宝玉,我今天才知道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宝玉说:“我怎么无情无义?你既然有了人家,咱们只好各走各的。”黛玉越听越气,拉着宝玉哭道:“好哥哥!你叫我跟谁去?”宝玉说:“你要不去,就在这里住着。你原是许了我的,所以你才到我们这里来。你想想,我对你如何?”黛玉又转悲为喜,问宝玉:“我是死活打定主意了,你到底叫我去不去?”宝玉说:“我说叫你住下,你不信我的话,你就瞧瞧我的心!”说着,就拿着一把小刀子往胸口上一划,只见鲜血直流。黛玉吓得魂飞魄散,忙用手握着宝玉的心窝,哭着说:“你怎么做出这种事来?你先杀了我吧!”宝玉说:“不怕!我拿我的心给你瞧。”他的手在划开的地方乱抓。黛玉抱住宝玉痛哭。宝玉说:“不好了!我的心没有了,活不成了!”说着,眼睛往上一翻,“咕咚”就倒了。

黛玉拼命放声大哭,只听见紫鹃叫道:“姑娘,姑娘!快醒醒,脱了衣服睡吧。”黛玉一翻身,原来是一场恶梦。她回想起梦中的情景,自己无依无靠,若宝玉真的死了,那可如何是好?痛定思痛,黛玉又哭了一回,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天亮了,黛玉的咳嗽声弄醒了紫鹃。紫鹃替黛玉换痰盂,发现痰中有些血丝,她失声说:“嗳哟!这还了得!”黛玉在屋里问:“是什么?”紫鹃连忙改口说没什么。黛玉因为感到自己的喉咙里有些甜腥,方才又听见紫鹃说话声中带着悲惨的音调。心中明白了八九分。

探春和湘云听说了黛玉的病情,都过来看望她。贾母请大夫来给黛玉看病,大夫说黛玉的病是平时心情郁结,造成了肝阴亏损,心气衰耗。便开了方,让她吃药慢慢地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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