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以前经常会在皇宫留宿,而且每次都是在淑妃宫中,那些宫女驾轻就熟的帮李易安安排了就寝的地方。
淑妃已经安歇,那些宫女本来不想打扰淑妃,可是淑妃睡眠很轻,不等打扰就起身了。
这位从皇帝登基之前就陪伴在皇帝身边的娘娘是个十足的恬淡性子,和她的封号淑妃二字最为相称。
她一直等到李易安已经熟睡之后,才蹑手蹑脚的走进李易安的房间。
在淑妃进入房间的那一刻,李易安就醒了,她装作没醒过来,只因不想让淑妃的一片好心变成歉疚。
淑妃走到床边,伸出手想要抚摸李易安的发丝,犹豫了一会,最终没有抚摸。
许是李易安刻意弄出的呼噜声降低了淑妃的警惕心思,过了半晌,这位柔弱的江南女子竟然坐在床边开始了轻声呢喃:“我可怜的孩儿,上辈人的恩怨,却生生让你一个女子承受。陛下当年的无奈,如今变成了我的无奈,可那又何尝不是你的无奈。
可怜我那姐姐死得不明不白,连陛下也要用余生来弥补当年的过错,你这孩子却不知道,陛下暗地里为你到底做了多少事。
他是君王,有很多事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的苦心你不明白,就连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明白。
其实何必要管那么多呢?
一家人在一起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不好么?
姨娘就希望你这辈子平平安安,再也不要经历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你心里有恨,姨娘知道,只怕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陛下这么些年,也就能对你心平气和,就连太子都不敢违逆陛下的意思,只有你,能够指着陛下的鼻子骂昏君啊!
最无奈,莫过帝王家,可怜的的闺女,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心中的执念呢?”
李易安将淑妃的话全部听进了耳朵,两行清泪即将涌出,她嘟囔着翻了个身,将脸上的泪痕掩去。
讲武堂,最西边的小院子里。
齐诸侯已经进入讲武堂足足三月,每日里除了跟着兰馨学习一些书本上的东西之外,就是跟吴素二人相对无言。
和之前相比,进过三个月的相处,吴素显得没有那么冷了,有时候她会主动跟齐诸侯说几句话,毕竟偌大个讲武堂,齐诸侯没什么朋友,她这个齐诸侯名义上的家眷,自然不太可能和其他人的家眷有过多的交集。
若说跟吴素交谈最多的,还要属兰馨了。
不知道为什么,兰馨给吴素的感觉,总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从不曾跟齐诸侯提起,那个尚未及冠的男人除了出去的时候偶尔会为自己带些点心之外,很少会主动跟自己说些什么。
似乎,之前的冷淡让他伤了心。
可是吴素的心,何尝不是带着伤痛的。
在龙帝城的时候,她高高在上,却一心想着要离开龙帝城进入大汉的国境看看。而今进入了汉国的都城,却突然发现,汉国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乡,这讲武堂的院子里再温暖,也比不上有父亲在身边的日子。
如果不是兰馨时不时会找她聊聊天,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早晚会疯掉。
这日,齐诸侯出去了,他经常这样,有时候是去上课,有时候则是出去闲逛,从来都不会跟她说。
她所知道的情况,都是兰馨一点点告知的。
趴在椅子上纳凉的吴素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目光落在角落大树枝桠下面的秋千上,昨天她无意中说起想要一个秋千,那个木讷的男人今天就给了她一个秋千。
走过去,抚摸着秋千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她突然想,如果他不是杀死父亲的间接凶手,如果没有国界的区分,两个人能够归隐山林,快快乐乐的做一对神仙眷侣,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很快,她就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中驱赶了出去,莫说他是害死父亲的凶手之一,就说他那种执念,想要他归隐山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篱笆外,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吴素,吴素早就发现了,却没有声张。
这个年纪的女子,有些追求者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不知道篱笆外那双眼睛的主人到底是害怕威名远扬的兰先生,还是害怕声名鹊起的齐诸侯。
所以当吴素利用自己矫健的身手十分突兀的出现在那年轻人面前的时候,那年轻人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在偷看我。”吴素直愣愣的盯着对方的眼睛质问。
这是个看上去很清秀的男子,年纪应该比齐诸侯大那么一些,从发型来看,还没有及冠,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长衫套在瘦弱的躯壳上显得有些大了。
他的脸很白,不知道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吓吓白的还是天生的。
年轻人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故作镇定:“路过此处,无意中看到姑娘,多看了几眼罢了。”
吴素也不拆穿对方逞强性的言语,点点头道:“那好吧,你可以走了。”
年轻人踉跄着脚步离开,好像没有发现,身后那双美丽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小小的插曲吴素没当回事,在秋千上玩到日头西斜,却久久不见齐诸侯回来,这让吴素有些担心。
倚着篱笆,不停的张望着,像足了等待丈夫归来的小妇人。
城外,齐诸侯坐在御马客栈一楼大厅内最角落的桌子面前,在他的对面,是依然用斗笠掩盖容颜身上的衣服却换成了丝绸的麻三。
他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有些掉漆的桌面,桌上的茶水早已凉了,客栈的小厮几次想来替换茶水都被眼前诡异的气氛弄得停步不前。
麻三率先打破了沉静:“将军,小人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了?”
齐诸侯顾左右而言他:“我在讲武堂整整查了三个月。”
麻三端起桌上已经淡而无味的茶杯轻轻嘬了一口:“结果如何?”
齐诸侯笑了,笑容中没有任何其他情绪:“你应该感到高兴,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什么都没查到。”
“将军还是怀疑我。”麻三叹了口气,似乎觉得很不甘心。
齐诸侯淡淡道:“或许,像现在一样,拥有几家商铺,在秣陵做个不问世事的富家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麻三放下茶杯:“小人不甘心做一个平庸的人,所以小人选择了将军,如果将军甘心做一个平庸的人,小人马上离开,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将军的视线之内。”
齐诸侯道:“你明知道我身负血海深仇,在没有完成我的目的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甘于平淡的,所以你敢说这样的话。”
麻三拿过茶壶为齐诸侯倒了些茶水:“其实将军根本不必担心,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坏人,并不是每一个接近将军的人都是带着恶意的。”
齐诸侯道:“你举手投足之间都不像个普通的江湖莽夫,你说话的方式也不像是市井小民。我很想说我相信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可是事实告诉我,这个世上还是有很多坏人的。”
他的戒心,从来都没有放下。
不管这个麻三到底是不是真心愿意投奔自己,就凭对方能够在短短三个月内,在这个每天都有数十个富商自戕的秣陵城将一万两黄金变成三万两,他也不敢轻易相信这样的人才会不远万里跑到西北区跟随自己这个什么都没有的边关小卒。
相比之下,刘半山这个有着明确目的的人,在他看来比麻三这个看上去不带任何目的的人要值得相信。
至少,他们曾经并肩作战过。
麻三干脆地道:“将军要怀疑便怀疑着吧,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能见人心。”
齐诸侯笑了笑:“希望如此。”
麻三站起来问:“那小人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齐诸侯挥了挥手:“你如果想离开,没有人会阻拦你,你早就可以离开。”
麻三点点头,迈开大步朝御马客栈外面走去。
不管麻三表面上多么谦卑,齐诸侯都不相信这个人,试想想,如果一个人真的要追随自己,在自己的百般刁难和怀疑之下,只怕早就已经离开了。可是麻三没有,他不仅没有离开,还在努力证明着自己。
看上去没有任何疑点,实际上是最大的疑点。
让小厮打包了几份可口的点心之后,齐诸侯拎着点心踏上了回讲武堂的路。
过了繁华的朱雀大街,走进乌漆墨黑的小巷,前方有人拦路。
拦路者浑身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唯有手中明晃晃的兵器在月光下散发着寒冷的光芒。那人行走无声,连齐诸侯已经到了金刚境的修为都没有事先察觉。
将点心揣进怀里,右手握住了腰侧的断刃:“你要杀我?”
对面的人提着长刀没有回答齐诸侯的问话,掩盖在黑纱下的脸,出现了惊惶的神色。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现在根本就不能动。
作为一个杀手,在敌人面前连动弹的机会都没有,这已经是将自己置于死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