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忽半月，叶楚已经可以拖着断腿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比如逮鱼、宰鱼、做鱼，打扫卫生，禁地里所有的活他都力所能及，所以所有的活都被还未痊愈的他干了。老头和羚羊坐享其成，毫无愧疚之感，他们一致认为，上天看他们可怜，才把叶楚赐给他们，不充分利用岂不对不起老天的恩德。
叶楚多次以病人的身份抗议，老头和羚羊都表示，抗议无效。
叶楚空闲下来，也在禁地里溜达，大体摸清了这天机山底的情况。
火山口随着天机山的山势，从山顶往下越来越粗，但最下面也不过百丈粗细。在离底部还有几十丈的地方又骤然开阔，形成一个几千丈方圆的空间。就像倒扣的铁锅上面插了一根毛竹，毛竹便是火山口，倒扣铁锅就是山底空间的形状。山底空间很大，比天机山山脚还要大些，径直几乎有天坑的一半。
正对着火山口，是圆形岩浆池，大小有六、七十丈，比天机山顶的火山口直径大上许多，但比火山口最底部要小上一些，从火山口掉落，若无偏差几乎必然会掉进岩浆池。
“我记得我掉下来的时候，开始并未看到岩浆池。”叶楚站在岩浆池不远的地方，看着上方的火山口巴掌大小的天空，向老头道。
岩浆池如此之大，岩浆发出的光线极为明亮，按说在天机山顶也能看见。但当时他往下看，只是黑洞洞的，并无光亮，他快坠落到底部的时候，才突然出现光亮。
老头低着头，手里不知在捣鼓什么，也不抬头，道：“你顺着火山口往上看，能看到什么？”
叶楚抬头看了半天，脖子都酸了，也没看出什么异常，不确定道：“巴掌大的天？”
老头仍然不抬头：“笨蛋，我说的是火山口的洞壁上。”
叶楚翻个白眼：“哦，你不早说？”
叶楚再次抬头，望向火山口洞壁，顺着火山口往上百丈，有个倒着环形平台围了火山口一圈。他看清了，不由有些惊奇：“有一个倒着环形平台。”从火山口上看不见环形平台。
老头道：“再看。”
“平台上有连续的花纹，好像是什么阵法。”
“唔，你倒有些见识。”老头终于停下手中活计，抬起头看着叶楚，“那是遮影阵，而且高等的，不但能遮住光线外泄，更能遮住声音，如果有人站在天机山顶火山口旁，我们高声喊叫，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
“但是抬头能看见天空。”
“遮影阵是正向遮影阵，只能挡住它朝向的声音和光线。”
叶楚脖子酸痛，站累了，于是坐下，顺势干脆躺下。禁地的地面非常光滑，像是一整块石头铺成，没有灰尘，还算干净，躺在哪里没什么区别。
叶楚曾经想过，禁地是个密闭的空间，可以聚声。若是有人在天机山顶，他高声喊叫，声音或许能够传递上去，天机山顶的人应当能听见，自己和老头便有一线希望能够出去。
可是，听到老头的话，他心里拔凉拔凉的，难道要终老此地不成？
老头似是知道叶楚心思，嘎嘎一笑：“小子，不要难过，等个十年八年，也就习惯了。”
叶楚枕着胳膊，看着火山口上巴掌大的天，喃喃道：“那可不成啊。”
老头不解：“为什么不成？”
“我还没娶媳妇呢！”叶楚欲哭无泪。
老头无语。
日子一天一天过，叶楚伤势渐愈。腿部作为支撑的蛇骨早已撤掉，断腿还是不敢使力，但走路已与常人无异。背部绷带拆除时，老头却没给他拆线，叶楚很是奇怪。因为老头说过，在他背上缝了十几针，费了好大功夫。
“便宜你小子了，这是老夫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黑蛟筋，乃是水属性上品，可制作疗伤圣药，也可直接服用，延年益寿，做缝合线与直接服用也差不多。它已经融入你的身体，无迹可寻，无法再取出了。”老头虽不是邀功，却也有一丝得意，这样的好东西也就老夫舍得随手给你用上。
叶楚没太大感觉，一是他不知道黑蛟筋有多珍贵，这种高级别的东西不是天机堂一年弟子所能接触了解的，老师没有提及，堂里也不会把如此珍贵的上品交给新弟子处理。二是他想，既然是疗伤珍品，我这么重的伤用上它是理所当然、恰到好处。
一个多月下来，叶楚身上那点事全被絮絮叨叨老头问出来了，可老头还是不厌其烦在叶楚耳边聒噪，逮鱼的时候说，宰鱼的时候说，吃鱼的时候说，就连叶楚练拳的时候，老头也在他身边，说反正不能修炼，陪老夫聊天解闷多好。
别管老头的长相和声音，单论他说的内容，和老太太的碎嘴子没有任何区别。一点小事能敷衍成长篇大论，说上半天，主要是自己的感慨，而且说上八遍不腻，叶楚烦透了。
还好羚羊不会说话只会叫唤，叶楚有时候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一天，叶楚正在打拳，七行锻体术，虽然暂时没什么希望，但总不能放弃。老头和以前一样，来找他唠叨，叶楚不理，勉强把一套拳打完，想去洗脸，却一把被老头拽住。
“早说过了，四行以上天赋体质无法修炼，你这七绝天脉更不成，打拳没用，元感不了。圣原界三种方法可以走上修炼之途，但对四行以上的人来说，三种方法都不行。还是来说说，你和那个燕绿衣到底什么关系？”
圣原界修炼，最普通简单而且没有危险的方法，就是打拳，七行锻体拳，可以打开脉门，感受天地之间的元力，到达元感境。
还有两种，均是九死一生，极少有人使用，而且耗费很大，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人让自己的子弟使用。
“你贵姓？贵庚？来自何方？为什么到了这里？什么时候到了这里？怎活下来的？你来的时候是晴天还是阴天还是下雨？还有，阿芹是谁？”叶楚忍无可忍，一通反问。
叶楚掉下来这么长时间，基本都是老头在问叶楚，然后絮絮叨叨。他其实很好奇老头怎么来的，却一直没问，因为见老头的那天悲愤的样子，觉得还是不勾起他伤心事的好。
“你竟然知道阿芹？”老头眼睛一亮，随即想到，叶楚这么小，不可能认识阿芹。
“不知道，但是你每次说梦话，都叫上几遍，不知道也知道了。”
“哦。”老头恍然。
“老夫吴天波。一百五十八岁还是一百五十九岁，记不清了。”老头无限萧索，似是想起什么伤心事。
叶楚被老头神情震住，突然觉得老头可怜。
心念却是一闪，脱口道：“你是那个百年难遇的绝世天才吴天波？”这老头说过自己是沙系天赋，年龄也对的上，现在名字也对上了。
“想不到老夫近百年没在修炼界出现，修炼界还有我的传说。”老头扶须自矜，有些洋洋得意。
“被师弟李桥行打败的那个？”叶楚不肯深信，接着问道。
老头一愣，脸微红，他原本以为是传说他乃百年难遇之天才，谁知却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事，怒道：“胡说八道，那小子天赋属性极烂，只比你稍好，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老头口气虽硬，眼神却是有些躲闪。
李桥行的天赋属性是金、土、水三系，且等阶都不高，资质极为一般，而吴天波天赋属性是沙，资质绝顶，高达九十七，被认为是百年不遇的绝世天才。
李桥行巧合走向修炼之途后，进境却一日千里，极为惊人。据说在一次比试时，竟然赢了他的师兄，当时被称作圣原界百年第一天才吴天波。老师给天机堂新弟子讲课时，就拿李桥行来激励他们，说资质不好未必没有成就。
至于绝世天才吴天波，自然就成了最好的反面教材。资质一般，努力修炼，终于打败百年难遇之天才，哇咔咔，想想都带感。
“真的？”
“当然是真的。”老头依旧嘴硬。
“那你怎到了这里？”叶楚不信，但也不接着逼问。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且听我慢慢道来，”老头吴天波见叶楚不再追问，不禁暗松口气，恢复罗嗦本性，“那天，阳光很好，万里无云，风也不大，昆虫------鸟儿------水里的鱼-----山上的树---------（此处省去三千零一十二字）”
叶楚听的昏昏欲睡，心道我真傻，真的，我明知道老头啰嗦来着。
羚羊见叶楚反问老头，知道不妙，早就远远躲开，它已经领教过老头太多次。现在正趴在远处酣睡，哈喇子快成河了，梦里不知道啃光几片青草，吃了几树绿叶。
“我闲来无事，就想，到哪里游玩一下呢，咦，我现在离九玄宗不远，要不去看看笑话，世人都道九玄宗禁地乃是一个大笑话，看看也不错。”
叶楚听到老头终于点题，不由精神一震。
“于是我---------”
叶楚勉强听完几千字的长篇大论，快要暴走，大吼：“停。那你飞上去不就完了，你起码也是化境强者吧？”
“错，老夫是灵识境强者。在圣原界也是数得着至强高手。”老头傲然。
“那你还不飞？走的时候记着带上我。”叶楚道。叶楚早就想到禁地必然有大秘密，不然老头也不至于走不了，因为听老头语气，不是不想走，而是真的被困住了。
紫府境强者已经可以御空而行，吴天波是灵识境强者，若是不被困住，早腾空而去了。
元感，初径，道通，洞成，紫府，化境，灵识。是圣元界的修炼七境，能突破道通，达到洞成境，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以后每个进境，都难上青天。
“本来想来看笑话，不想没看成，自己却成了笑话。老夫来此八十年，每天都在思考---------，我真傻，真的，要是我------。”
叶楚又是自动忽略了吴天波几千字的抒情。
“你来了八十年了？”叶楚心中渐生绝望，这被人称作百年难遇绝世天才的老头八十年都没能出去，我这辈子看来很难出去了。
“也许是八十一年。”吴天波沉吟道。老头心道，老夫会告诉你，有天我喝多了，把计时用的晶石弄混了吗？
原来，老头来到这里不久，就开始用晶石计时，放一个普通晶石，是一天，够一年就用一个中等晶石替换一年放的普通晶石。有天喝多了酒，放普通晶石，醒来却觉得当时自己放的是中等晶石，却又不敢确认。
“你下来还带只羚羊？”叶楚自认眼拙，实在看不出这只智商超群的半大羚羊竟然有八十几岁甚至更老。
“不是我带来的，三年前，我正在烤鱼，一直大鹰叼着它摔了下来，当时它还是个羊崽子，不大。想是大鹰抓住它之后，飞到天机山顶准备享用，不知怎么就摔进来了，可能是它极力挣扎的结果。掉下来时挣扎成一团，靠着鹰的翅膀减缓速度、改变方向，没有掉进岩浆池。这小崽子实在幸运，它活了，鹰却摔死了。”
叶楚想，老头说的小崽子是不是也有我的份，我也没摔死，也是如此的幸运。
“它也和你一样，受伤很重，被我救活了，想养大些吃羊肉呢，整天吃鱼实在是腻歪。当时也是一时糊涂，没想到它食物的问题，这里根本没有草，如何养大它？”
羚羊猛地惊醒，可能是做了噩梦，抬头看看二人，没发现什么危险，很快又沉沉睡去，它的梦中，有一片青青草原。
“后来发现这羚羊有点意思，没草不要紧，吃鱼吃的挺香。又有近于人的思想，就留下它作伴了。”吴天波道
“这羚羊的智商怎么如此之高？”
“经过老夫的研究，在它刚刚出生的时候，可能有位至强者死在离它不远的地方，没有意识的灵魂融进了它的心神。”
“那岂不是它也可以修炼？”
“在圣原界肯定不行。”吴天波抚须沉思，缓缓道。
“这里有什么秘密，能把你困住？”叶楚也好奇九玄宗禁地有何秘密，竟然能困住站在圣原界修炼巅峰的至强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