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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从伦敦到汉普郡

我们的老朋友克劳利家在大冈特街的宅邸,仍在正门上方挂着悼念皮特·克劳利爵士去世的报丧牌;但这块纹章徽记本身却是一件非常漂亮而又引人注目的装饰物,而整个宅邸已经全新的了,在已故的准男爵当家期间还未曾有过如此的壮丽辉煌。砖墙发了黑的外层已被刮去,换上了一张美丽笑脸;衔在狮子口中的古铜门环,金灿灿开了光。汉普郡克劳利庄的林荫道最后一次送走老皮特·克劳利爵士以后,树上的黄叶还没有来得及换上碧绿的新装,而大冈特街上最阴惨破败的一栋房子,倒已变成那一带最漂亮的建筑了。

在这座宅邸附近,经常可以看见一个小妇人,她坐的马车同样乖小伶俐;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看样子是位老小姐,带一个小男孩,也每天上这儿来。那是卜礼格斯小姐和小罗登,交给卜礼格斯的任务是察看皮特爵士公馆的室内装修情况,监督雇来缝制窗帘、布幔的女工,清理所有的抽屉和柜子(里边塞满了乱七八糟无用的杂物,那是两代三位克劳利夫人积累起来的),给壁橱和贮藏室里的瓷器、玻璃器皿等有价值的物件登记。

罗登·克劳利太太是负责这次大规模修葺的总指挥,由皮特爵士授予全权,凡家具陈设的购置、出售、交换、报废,均可便宜行事;这份可以充分发挥她的审美观和想象力的差事,她干得非常开心。房屋大修的决定是在皮特爵士来伦敦跟他的律师会面的十一月份的,当时他在柯曾街弟弟和弟媳家中住了将近一星期,受到他们的热情款待。

原先他已在一家旅馆住下了;但蓓姬听说准男爵来到伦敦,立刻亲自前去欢迎他,一小时后便用车把皮特爵士接到柯曾街。面对这位殷勤好客的小妇人,别人往往感到盛情难却,她给人的印象是那么坦诚恳切、平易近人。当皮特答应住到她家去时,蓓姬在冲动中抓住大伯子的手。

“谢谢您,”她说时把这只手紧紧的握住,还谛视着准男爵的眼睛,瞅得他面脸通红;“真不知道罗登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她忙着叫佣人把行李拿到楼上为皮特爵士准备的卧房里去,还高兴地从自己屋里搬来一斗子煤。

皮特爵士屋里炉火正旺。这间屋子原是卜礼格斯小姐住的,她已被迫到顶楼去和女仆多丽睡在一起。

“我就知道一定能把您接过来,”瑞蓓卡兴奋地说,的确,能接待这样一位贵客,她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

在皮特期间,蓓姬曾有一两次让罗登托故在外面吃饭,晚上只有准男爵和她以及卜礼格斯在家共度时光。蓓姬下厨房亲自为皮特做几样小菜。

“这道萨尔米不错吧?”她说;“是我特地给您做的。我还能做比这更好吃的;只要您常来我家。”

“您把每一件事都做得井井有条,”准男爵的应答颇有骑士风度。“萨尔米确实是好极了。”

“要知道,穷人的妻子可不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瑞蓓卡话虽这么说,口气还是乐呵呵的。

斯泰因勋爵有一座别墅名叫“枕流居”,这道萨尔米就是用那一带的野鸡做的。另外,蓓姬还拿出一瓶白葡萄酒款待大伯子,据他说,酒是罗登捡的便宜货从法国带回来的——其实那是斯泰因侯爵收藏的名酒中一瓶正宗“隐修白庐”,它使准男爵孱弱的身躯顿显活力,把他苍白的面颊现出了红霞。

准男爵喝完这瓶“很平和的水酒之后”,瑞蓓卡优雅地伸出手递给皮特,将他带到楼上客厅里,让他舒舒服服坐在壁炉旁边的沙发上,自己坐在他旁边,津津有味地听大伯子侃侃而谈,同时手里忙活着为她那宝贝儿子的一件衬衫缲边。每当罗登太太需要表现自己的温顺贤惠的时候,便把这件小衬衫从她的针红活盒子拿出来。事实上小罗登早就穿不上这件工期漫长的衬衫。

就这样,瑞蓓卡有时听皮特说,有时同他交谈,唱歌给他听,服侍得周到熨帖,哄得他心醉神迷,每日在格雷律师学院同律师会面后乐于回到柯曾街暧融融的炉火旁边来的次数越来越多。那些吃法律饭的也跟着沾光不少,因为皮特发表见解总是洋洋洒洒,滔滔不绝。甚至于当他离开伦敦时,大家都有点儿黯然神伤。准男爵坐上邮车后,瑞蓓卡从自己车上向他送飞吻、挥手绢,说不尽万种风情!有一回她还为此落泪。邮车启程时,皮特用海豹皮帽子,遮住自己的眼睛,倚在座位靠背上自思自量:瑞蓓卡如此敬重他,而自己也爱之无愧;罗登却是个冥顽不灵的笨蛋,连一半都欣赏不了自己妻子的诸般好处,他连一半也赏识不了;跟八面玲珑的小蓓姬相比,自己的太太真是一无是处既不长于辞令,头脑也不灵敏。虽然,这些想法很可能都是蓓姬自己提示的,但她的手法,十分巧妙,很难让人发现自己在何时何地从哪一句话得到的暗示。他们在分手之前约定,下一个社交季节开始前将伦敦的宅邸装修竣工,这样圣诞节兄弟两家就可以重聚在一起了。

“我原以为你能从他那儿弄到一点儿钱,”在准男爵走后,罗登把脸拉得长长的对太太说。“我真想付一些钱给老雷格尔斯做房租,要是我说假话,让我不得好死!你也清楚,咱们已经把老头儿的钱包全都掏空了。这样没准儿他会把房子收回去租给别人。”

“跟她说,”蓓姬说,“只要等皮特爵士的事儿办妥了,每一笔账都会付清的。这是皮特留下给孩子的一张支票,你先给他抵一部分账。”她从包里取出支票递给丈夫,他哥哥交给弟媳的这笔钱,算是表示做大伯的一点心意。

事实上,罗登心理想的问题,蓓姬已经摸过底了——她以极其婉转的方式探问了一下,发现几乎没有门路。她才刚一提到手头拮据,皮特·克劳利爵士立刻警觉起来,说了长长一大篇,表白自己在资金问题上的诸多难处:佃户拖欠租子;父亲本来留下的就是个烂摊子,料理丧事又花了一大笔钱;他想偿还以不动产作抵押的欠款,而他在银行和代理人那儿早已透支了。不过临了皮特·克劳利给他弟弟的儿子数额非常有限的一笔款子。总算没让弟妇一无所得,皮特当然知道弟弟的家境有何等窘迫。像他这样一位见多识广、头脑冷静的外交官,不可能看不出罗登一家生计无着,房子、马车,都有必要的花销。他十分清楚,本来他弟弟十拿九稳可以到手的一大笔钱财,现在被他攫为己有了;他心中多少有些内疚,觉得应当还他们一点公道,确切地说是补偿一下那些落得一场空的亲戚做些补偿。作为一个讲道理、顾体面、有头脑的人,皮特从不忘记做祷告,对基督教义十分熟悉,一辈子循规蹈矩,他自然也明白弟弟有权得到他的资助,或者说从道义上他欠了弟弟的债。

《泰晤士报》经常会刊登一些奇怪的声明,财政大臣宣布收到某甲五十英镑,或收到某乙十英镑,那是减轻内疚的悔过费,用以补偿某甲或某乙应缴的税款,悔过人请求大臣阁下通过报刊声明款已收到。但是,无论是谁,无疑每次都隔岸观火:某甲或某乙所付的悔过费,比他们实际应缴金额都少得多;寄来二十镑的那个人,应该再付几百镑或几千镑才对。至少我看到他们这类欺世盗名的做法时有这种感觉。皮特·克劳利沾了他弟弟这么多便宜以后,打算拿出一些钱来给他算是忏悔,或者算是发善心。事实上,与他欠罗登的那笔本金相比,这些钱是微不足道的。然而就连这么点儿也不是人人都愿意付的。给别人钱——所有神志清醒的人都不会这样做。如果有谁给了别人五英镑,一定认为自己做了件值得称道的大好事——不这样想的人几乎没有。挥霍者把钱给人并不是乐善好施,而是觉得大手大脚花钱本身是件有趣的事。他不愿放弃其中任何一种乐趣:无论是歌剧院的前排座位、昂贵的骏马、奢侈的宴席,还是给穷人五英镑。撙节者如果是个理智,有头脑,明事理,不欠别人一文钱,躲开乞丐,雇街车先讲价钱,坚决拒绝穷亲戚的请求。这两种人比起来究竟谁更自私——我不知道。只不过钱在两种人眼里意义不一样。

总之,皮特·克劳利打算为他的弟弟做点儿事;可是再一想,还是以后再说吧。

至于蓓姬,她从没有指望别人大发慈悲,所以对于皮特·克劳利为她所做的非常满意。她已经得到一家之长的认可。即便皮特现在什么也不给她,将来也会为她办成几件事。就是说她没有得到大伯子的钱,却得到了和钱具有同等价值的允诺。雷格尔斯觉得兄弟俩和睦友好,又拿到一张支票,还得到许诺说很快就会付给他一笔数额大得多的钱,老房东也就放心了。卜礼格斯小姐直一笔小小的本金被瑞蓓卡借用了,可是蓓姬在圣诞节前向她支付利息的时候显得非常轻松。她告诉卜礼格斯小姐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她特地跟素有理财能手之称的皮特爵士咨询了一下,卜礼格斯小姐余下的那点儿钱该怎样投资才能获利最丰厚?皮特爵士经过再三考虑,想出了一个最安全、也是最合算的办法;他建议卜礼格斯把钱准备好,一俟出现最有利的时机,立刻购进自己看好的股票。皮特爵士特别关心她,因为她不仅仅是已故的克劳利小姐的好友,也是整个家族的好友,所以在离开伦敦之前早已给了答复。可怜的卜礼格斯小姐得到皮特爵士如此的特别关照,简直感激涕零。她说,人家是主动为她着想,因为她自己绝对不会想到怎样盘活买了公债的死钱;正因为这样,这份好意越发难能可贵。于是她答应立即去见她的代理人,把那一小笔资金准备好,以便见机行事。

为了感谢瑞蓓卡在这件事上出的力以及慷慨的恩人罗登中校,可敬的卜礼格斯小姐花掉她半年利息的一大半,给小罗登买了一件黑丝绒外套;值得一提的是,那男孩现在长得非常高,这类童装对他已经不合适了,按个头和年龄应该考虑让他穿成人款式的服装了。

小罗登长得眉清目秀,蓝眼睛,呈波浪形的亚麻色头发,体格强健,但心肠柔和,器量也大,谁对他好,他就对谁特别有感情,这其中包括:小马驹;送马给他的索思砀勋爵(每当小罗登看见这位和蔼的年轻贵族,就会兴高采烈,神采飞扬);饲养那匹马的马夫;晚上老是讲鬼故事给他听,还常常从正餐中截留些好东西给他吃的厨娘莫莉;还有经常被他捉弄得啼笑皆非的卜礼格斯小姐;特别是他的父亲,对自己儿子疼爱的令人啧啧称赞的老罗登。在他长到八岁左右时,他所爱的对象就这么一些。他也曾经一度怀疑自己的母亲是仙女下凡,但这一梦幻般美丽的形象早就消失了。已经有将近两年时间,瑞蓓卡几乎没跟自己的儿子说什么话。她不喜欢这孩子。因为那时小罗登又是出疹子,又是害百日咳。有一天,他被正在为斯泰因勋爵唱歌的母亲美妙的声音所吸引,沿着扶梯从顶楼摸下来,站在楼道里;他刚刚听得如醉如痴,冷不防客厅门倏地打开,转眼间成了被当场拿获的小奸细。

母亲走出来,狠狠地给了他两巴掌。他听见勋爵在客厅里发出哈哈大笑(蓓姬如此直截了当地发脾气,把侯爵给逗乐了),赶紧逃到楼下厨房里,去他的朋友那儿放声大哭。

“我不是因为疼才哭,”小罗登抽抽搭搭地说,“只是——只是——”他哽咽得厉害,一会儿又泪如雨下,没法把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其实孩子的心灵受到的创伤远甚于皮肉之苦。“为什么不让我听她唱歌?为什么她从不唱给我听?为什么只唱给那个大牙秃子听?”他一边油噎着,一边好不容易发出这些悲愤的抗议。

厨娘瞅瞅上房女佣,上房女佣意味深长地看看听差。大户人家的厨房就像宗教裁判所,那里的法官无所不知,执法如山;这一回他们一致谴责瑞蓓卡,认为她做得太过分了。

这件事以后,母亲对儿子的反感发展成了憎恨:她意识到家里有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是一种无言的责备,以至于她一看见孩子就有气。同样,恐惧、困惑和反抗也在孩子幼小的心中萌生。就这样两个嘴巴子从那天起把母子俩分开了。

斯泰因勋爵也打心眼里讨厌那男孩。两人偶尔意外相遇时,刻薄的勋爵总是故意向孩子行鞠躬礼或挖苦几句,要不就干脆恶狠狠地瞪着他。罗登也瞪着眼睛,扬起两个小拳头回敬他。斯泰因勋爵认定罗登是自己的仇敌,在所有同他们来往的人当中,这位先生最惹他恼火。一天,听差看到他握着两个小拳头,瞄准斯泰因勋爵脱在过道里的帽子,作攻击状。听差把这一场景说给斯泰因勋爵的车夫听;车夫又告诉斯泰因勋爵的跟班,进而在勋爵府全体仆人中间传开。之后不久,克劳利中校夫妇到勋爵府作客,开大门的司阍、前厅里号衣五花八门的仆人、还是穿白背心站在每一处楼梯拐角上通报来宾姓氏头衔的司仪,都已知晓或自以为知晓罗登太太的隐私。站在他旁边的一名穿彩衣的大个子侍者已跟一名给她端来饮料并站在她椅子背后的佣人议论过这位太太的名声。仁慈的上帝啊!下人的批判太可畏了!也许你看到一位女士在陈设奢华的沙龙里参加某个盛大的晚会,她左右流盼,服饰无可挑剔,秀发仔细卷过,浓妆艳抹,笑容可掬,春风得意忠实的崇拜者们包围在左右。殊不知一名模样普通,盘子里托着冰淇淋,恭而敬之走到她面前的侍者竟是发人隐私的行家,而跟在他后面端薄脆饼的那名笨家伙,更是造谣中伤的老手(有时谣言与真相同样致命)。尊敬的女士,您的隐私今晚就将被这些家伙向他们圈子里的人传播。在小酒店里詹姆斯将抽着烟斗、呷着啤酒向查尔斯把你说得一文不值。在名利场上,某些人实在应该雇用哑巴当仆人——还得是不会写字的哑巴。要是正好你并不清白,那就只有发抖吧。在你椅子后面侍立的那个家伙,也许正是一名密探,他的毛绒裤兜里藏着的细麻绳,随时可以把你送上西天。如果你是清白的,那么请处处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因为失于检点跟干了亏心事一样,其后果是灾难性的。

“瑞蓓卡究竟是不是清白的?”

厨房秘密法庭作出的裁决认定她不清白。

然而,令人汗颜的是,如果他们相信她是清白的,就不可能让她继续赊账。雷格尔斯细细想来并在事后承认,正因为看到斯泰因侯爵的马车深更半夜亮着灯停在她家门外,自己才“相信账收得回来”,这甚至比瑞蓓卡的如簧之舌和种种花招更让人放心。

就这样,也许是清白的瑞蓓卡,处心积虑、不屈不扰地朝着所谓“上流社会的一席之地”这个目标前进,而仆人们则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这件事就好比家里的女仆早晨发现一只蜘蛛在门边角落里织网,瞅着它辛辛苦苦地往上爬,看腻了,便举起扫帚把蛛网连同织网的巧匠一起掸掉。

圣诞节前一两天,蓓姬和丈夫、儿子一起动身前往他们在钦设克劳利镇的祖居。蓓姬原本是想把儿子留在伦敦的,但她没有这样做,是因为简夫人再三请求把孩子带去,另外,罗登也为妻子眼里根本没有儿子而表现的愤愤不平。

“他是全英格兰最好的孩子,”做父亲的话里有埋怨,“你对自己的儿子还不如对你的小狗更关心,蓓姬。罗迪不会给你添多少麻烦的:到了乡下他可以待在育儿室里,又不是整天在你眼前;路上让他跟我一起坐在车厢外面就是了。”

“是你自己要坐车顶,因为你要抽你的臭雪茄,”罗登太太抢白他。

“不过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闻那股味儿,”丈夫也不甘示弱。

蓓姬笑了;她总是那么和善,几乎从来不发火。

“那是在我有求于你的时候,傻老公,”她说。“你带罗迪坐在外面,要是你乐意的话,还可以给他也抽一支。”

罗登没有按太太所说的办法给儿子暖身,而是在旅途开始出发前和卜礼格斯一起把孩子裹起来用好几条羊毛围巾。清晨,天还黑着,在“白马酒窖”客店的灯光下,罗迪少爷被举到邮车顶上;他非常欣喜地从高处观赏曙色初露,等待着第一次到他父亲仍称之为“家里”的地方去旅行。对于罗迪来说,这将是一次有无穷乐趣的旅行,路上遇到的每样事物,他都觉得新奇;罗迪提了许多与旅途有关的问题,他父亲都详细地一一作答,告诉他右手那栋白色的大房子里住的是谁,那片林苑属于什么人……他母亲带着一名女仆以及皮裘、披风、香水瓶坐在车厢内,简直如临大敌,紧张的样子让别人还以为她此前从未坐过驿站马车,也就更不可能想到在大约十年前的一次旅程中,她乘的就是这辆车,而当时为了腾出座位让付钱的乘客坐,她被从车厢里打发到外面去。

到了马德伯里,小罗登被叫醒过来,换到他伯父派来接他们的车上去,这时天又黑了。走了不远,前面一道很大的铁门豁然洞开,他坐起来好奇地从车窗里望出去,只见一株株白色的椴树从车旁掠过,直至马车在宅第前面停下。厅堂里面灯火明亮,一派圣诞节前喜气洋洋的景象。大门打开,里面巨大的老式壁炉生得正旺,黑白相间的石板地上已铺好一张地毯。

“这正是过去铺在内眷凉廊里的那张土耳其地毯,”瑞蓓卡心里想着,一面跟简夫人互相亲吻。

接着她郑重其事地跟皮特爵士行了同样的见面礼;但罗登因为刚抽过烟,回避了跟嫂子的接触。简夫人的一双儿女走到他们的堂哥哥面前,玛蒂尔达先伸过手去,并且吻了罗迪;作为家族继承人的皮特·宾基·索思砀站在较远处打量着他,犹如一只小狗打量一只大狗。

然后贤德的女主人带领客人到为他们拾掇得整洁妥帖已由炉火烤得暖融融的卧房去。接着是两位年轻的小姐来敲罗登太太的门,借口问有没有事需要她们效劳,实际上是想瞧瞧她帽盒和衣箱里的东西,那些黑色的服饰,代表着伦敦最新的款式。她们告诉瑞蓓卡,庄院里的局面已大有改观,索思砀夫人终于走了,皮特掌握了实权,同时在郡里占据他应有的地位。随后,开饭的钟声响了,全家又在餐桌上聚首,小罗登的座位给安排在他伯母、和蔼的女主人旁边;皮特爵士对坐在右手的弟媳异常殷勤。小罗登胃口很好,也表现得很懂礼貌。

饭后,皮特爵士念了谢恩祷告,嗣子小皮特才被引进饭厅安置在准男爵左手一把高椅子上,而他的姐姐则坐到母亲身边,那儿有一小杯葡萄酒是为她准备的。

“我喜欢在这儿吃饭,”小罗登望着他伯母亲切的脸说。

“为什么?”简夫人和善地问。

“在家时我只能到厨房里去吃饭,”小罗登答道,“要不就跟卜礼格斯小姐一块儿吃。”

不过此刻蓓姬正忙于跟准男爵应酬,说了好多恭维话表示自己的欣悦和对男主人钦佩,赞叹小皮特·宾基是最漂亮、最聪明、最富有贵族气质的小宝贝,跟他的父亲十分相像,所以压根儿没有听见,她自己的亲骨肉在琳琅满目的巨大餐桌另一端说些什么。

因为是客人,又是来到此地的第一个晚上,罗登二世获准和大人一起待到喝罢饭后茶;这时,一本烫金的大书摆在皮特爵士面前的桌上,宅内的全体仆人鱼贯进入饭厅,倾听皮特爵士读一篇晚祷。可怜的小罗迪生平第一遭身历这样过去连听也没有听说过的仪式。

准男爵继位当家以来,在短短几个月内已使宅第面貌一新,蓓姬在大伯子陪同下到各处参观时,极口称赞整治工作做得无比出色,美轮美奂给人心旷神怡的感觉。小罗登由其他孩子作向导,在他眼里,这地方简直是一座瑰丽神奇的宫殿。这里不仅有好几条长廊,还有庄重典雅的卧房,各处分别陈列着画像、图画、古代的瓷器和盔甲。那间屋子是爷爷临终时住的,那间是停放爷爷灵柩的,孩子们打门外走过时表情都带着恐惧。“爷爷是谁?”罗迪问。孩子们告诉他,爷爷已经很老很老了,只能由别人把他放在轮椅上推来推去;有一天他们还带他去看了爷爷坐过的轮椅,自从老绅士由柩车送往教堂——就是尖顶耸立在林苑里的椴树上空的那座教堂以后,这轮椅一直放在棚屋里腐烂生锈。

皮特和罗登兄弟俩在一起过了几个很有意思的上午,他们一一察看由于皮特爵士的精明才干取得成效的各项改进措施。他们或步行,或骑马,边看边谈,倒也互不生嫌。皮特不厌其烦地告诉弟弟,实施这些变更耗资多么巨大,外界总以为他拥有地产,又有公债利息收入,殊不知他往往连筹措一笔二十镑的款项也非常困难,生活总是捉襟见肘。

“比如说这新修的门房,”皮特用竹杖指着那儿,口气十分无奈地说,“这笔费用只能等一月份拿到公债利息才能付清,我想在这以前付账,根本就不可能。”

“我可以借给你,皮特,你用不着拖到一月份,”罗登沮丧地接过话茬。哥儿俩走进经过翻修的门房看了一下。洛克太太多少年来总算有了关得严实的门扉、玻璃齐全的窗户和雨天不漏的屋顶;门前石墙上还有不久前新凿的族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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