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一个人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了,还谈何谋人谋兵谋取天下?!能领悟到这一点,便足以闯荡江湖了。后来,张良谏主安民,斗智鸿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果然助西汉开国皇帝刘邦打下了一片大好江山,乐得刘邦一个劲地夸赞:吾之子房,真乃世之奇才!可出人意料的是,功成名就后,张良不顾刘邦的再三相劝,执意选择了退隐。因为他相信黄石公说的没错:伴君如伴虎,身为谋士,即便你谋略再深本事再高,若丢了性命,你狗屁都不是!
巧计除娼患
这年三月,朝野上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紧了繁荣娼盛的暨城。没错,是娼盛。自大明开国之初,暨城便是万千烟花女子云集之地,直吸引得天下达官贵人、豪门商贾络绎而至,流连忘返。谁想,当朝天子明宣宗朱瞻基却突然颁下圣旨,要肃清污浊,整饬风化。于是,一夜之间,暨城被推上了风头浪尖。当然,还有新任提举谢长仁。
此前,谢长仁只是个京县的从六品运判,因肃贪倡廉、刚正不阿而入了天子的法眼,被委以重任。离京之时,官衔已升至正五品提举。这提举,是朝廷设置的主管专门事务的官职,比如说主管盐运的,叫盐课提举;主管教育的,叫学问提举……可谢长仁主管的是娼妓,总不能叫娼妓提举吧?难听死了!不过,天子不愧是天子,脑瓜就是聪明:谢爱卿此去暨城,是替朕整饬民风,就叫整风提举吧。听听这官号,多文雅。这且不算,天子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发下话:以一年为期,若政绩突出,四品通政太常就是你老谢的了!
既然皇上如此器重我,信任我,我万不可掉链子。在携带家眷赶赴暨城上任的路上,谢长仁一直紧皱眉头,盘算着治理之策。同车而行的夫人罗影儿倒不怎么犯愁,劝道:“老爷,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凭老爷的本事,还能有过不去的坎儿?”
罗影儿出身书香世家,生的端庄大方,冰雪聪明,没少给谢长仁出良策。谢长仁叹口气,说:“夫人有所不知,这暨城娼患已久,根深蒂固,又有官员庇荫,若想彻底根除,必定麻烦重重——”
话音未落,就听随从大声禀报:“提举大人,好像出事了——”
不是出事,是麻烦来了。谢长仁挑帘下车,顺着随从的手指看去。一看之下,当即大怔——只见宽阔的官道上,黑压压地跪满了人,而跪在最面前的,居然是暨城的钱知州和蔡宣抚等七八位头面人物!
看这阵势,简直比迎接天子驾临还要气派。谢长仁受宠若惊,紧忙奔去,逐个搀扶:“钱大人,蔡大人,各位大人快快请起,你们这是要折杀我老谢啊!”
钱知州站起身,挥手示意数百下跪者散去后,深施一礼说道:“我等听闻谢大人要来,早已在醉香楼置下薄酒,诚心为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大人无论如何都要赏这个脸。”
同僚之间,吃个饭喝个酒无可厚非,谢长仁应了。走进醉香楼,雅间坐定,一通寒暄,谢长仁不觉恍然:敢情,那么多人跪拜,压根就不是为了迎接我,而是为了给暨城的娼妓求情,大开绿灯!
“这个这个,这个好像不妥。圣上的意思很明白,要坚决捣毁所有的怡红院纳春楼——”
“提举大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使不得啊。”钱知州抢过话茬,掰着指头将个中利弊一一道来:如果将娼妓一网打尽,那些一掷千金的官宦子弟、富商巨贾就都得撤。他们一撤,至少一多半的饭庄、酒店得黄摊,钱庄、珠宝行得关门,更别说搞按摩、洗浴等小打小闹的商铺了。更要命的是,暨城的房价会大跌,税收会大幅缩水,公务人员得大批裁剪……听着钱知州喋喋不休的诉说,谢长仁不冷不热地回道:“整治几个娼妓,不至于如此严重吧?”
“不是几个,而是6万!官府要改造、安置6万娼妓,这笔银子可不是仨瓜俩枣,您从哪儿出?请大人明察!”始终没说话的蔡宣抚一开口,就又将了谢长仁一军。
谢长仁稍加思忖,拱手说道:“各位大人,本官是奉旨行事,不敢怠慢。这样吧,各位先按圣上的旨意办。具体事宜,我回去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圣旨中说的明明白白,无论街头巷尾的暗窑私阁,还是名噪天下的明娼馆苑一律取缔,所有操持此营生的女子,要分期分批进行改造,责令从良。谁敢私放一人,严惩不贷。圣命一下,整座暨城四门落锁,大搜查随即铺开。短短一天一夜,就有2万人落网。捷报频传,谢长仁却愁得脑袋比水瓢都大:监牢只能容纳几百人,根本没地儿关押!
“老爷,你信不信,明日一早,还会有更大的麻烦等着你呢。”傍晚时分,就在谢长仁冥思苦想对策之际,夫人罗影儿款款走出。听夫人这么一说,谢长仁纳闷地问:“什么麻烦?”罗影儿笑吟吟地回道:“当然是战果累累呀。”
啥意思?一会儿说麻烦,一会儿说战果累累,难不成这战果累累也是麻烦?果不其然,次日清早,随从来报:昨夜,公差只在路上一走一过,就又抓了4万,许多人还是主动送上门来的。至此,全城娼妓,无一漏网!
这,这也太利落了吧?谢长仁大为吃惊。还是罗影儿一语道破了天机:钱知州他们没安好心。你不是不给脸,执意要抓吗?哪我就全力支持你,配合你,让你抓到手软!6万人,一日三餐,吃喝拉撒睡,你哪,就好生伺候着吧!
这招,够狠!原本打算抓一批改造一批,这下好,全到位了。官府中的存粮,维持个十天半月尚可,日子一久,连稀饭都供不起。谢长仁不由苦笑不迭:“这,这可如何是好?”
“老爷,既来之则安之。他们能从娼妓身上赚银子,你也能啊。”罗影儿回道。谢长仁连连摇头:“这事可开不得玩笑。违背圣命,纵容娼妓,哪可是要掉脑袋的!”
罗影儿笑笑,说:“皇上要整饬风化,改造娼妓,并未说要赶尽杀绝。我有个主意,你不妨试试。”
听罗影儿说完,谢长仁茅塞顿开,拍手叫好。随后两天,6万娼妓都被登记造册。登记内容包括年龄、身高、学历、特长,最重要的是品貌。品貌划分为极品、上品、中品和一般四个档次。为了做到准确无误,还专门邀请近百位年轻男子前来品头论足。这其中,就包括钱知州等几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提举大人,你这是搞什么名堂?”面对一排排、一列列妩媚妖娆的青楼艳女,钱知州顿觉眼花缭乱。谢长仁微微一笑,问:“请问钱大人,您最心仪哪位女子?”
钱知州脸上一红,讪讪说道:“大人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本官一向洁身自好,从不入烟花之地——”
“钱大人误会了。”谢长仁一脸的正儿八经:“想必大人听说过‘秦淮八艳’吧?八艳之中,又有哪个不是娼妓?她们能名扬天下,暨城女子为何不能?若能将娼妓改造成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才女,当算功德一桩啊。”
钱知州慢慢听明白了,圣上有令,抓人只是手段,改造才是目的。而眼前的这位整风提举是想来次“选美”,评出“暨城十绝”。可是,这么做得花多少银子?谢长仁压低声音,面授机宜:“暨城那么多腰缠万贯的大商户,可以在他们身上打主意。谁出的银子多,谁就有资格登台做评断。他们商号营销的商品,也可作为此次活动的指定商品。当然,最终评选出的‘暨城十绝’,还可给他们的商号做宣传。”
“好,好,好主意。”钱知州顿时喜逐颜开,“呵呵,不知在下可有资格担任评委?”
钱大人乃正五品官员,哪能不够格?接下来,评选活动顺利举行。眼见声势浩大的抓娼变成了如火如荼的选美,那些豪门商贾一个个兴奋得像打了鸡血,不惜血本为自己看中的女子拉票。长话短说,两个月后,“暨城十绝”光艳出炉,一时间红遍大江南北。应各界强烈要求,今后,此项活动拟每年举办一次。而借助此举,官府也筹集到大笔款项,足以应对改造娼妓的开销。
“夫人,6万娼妓,至此才改造成功了10人。算上最初入围的选手,也不过区区百人。剩下的那些又该怎么办?”这日喝完庆功宴,谢长仁又向罗影儿问计。
“老爷,这事我早替您思量过了。你看这样行不行?”罗影儿翻开名册,娓娓说道:“这6万人,当要区别对待。对那些被逼为娼者,可由官府发送盘缠,遣送回乡;对那些年老色衰,又确实厌倦欢场者,也可既往不咎。你看,像苏巧儿这样身体条件出众的女子,可推荐她们去戏班演戏;像刘翠儿这样能说会道的女子,可推荐她们去大户人家当女佣……”
经罗影儿这么一梳理,6万娼妓差不多全转了行——开小店的,卖豆腐的,走街串巷卖艺的……其中还有几位颇有文才的女子竟舞文弄墨,尽诉人在欢场的辛酸经历,既赚了名气,也赚了银子。
“如此棘手的难题,却被夫人轻松解决。谢谢夫人,您辛苦了。”谢长仁连声夸赞,可夸着夸着又愣住了。最让人头疼的周媚儿、胡丽丽等近百个堪称天生尤物的狐媚女子,始终没安置,至今还在牢里关着呢。可气的是,被抓那天,她们就迷了看守的魂,给拉下了水!
罗影儿莞尔一笑,道:“老爷不必忧心。当然是送她们去她们该去的地方。”
转眼间,一年过去。谢长仁治理娼妓有方,天子也没食言,当即召其进京,升任四品通政太常。临行那日,百姓欢送,却不见钱知州和蔡宣抚等人到场。
“大人,你为暨城做了那么大的一桩善事,就连当今皇上都要高看一眼,他们几个怎么不来相送?”随从有些愤愤地问。
谢长仁呵呵笑道:“咱们走吧。他们啊,自家的事还忙不过来呢!”
谢长仁说的没错。此时,钱知州等人的府内正闹的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而这恰是夫人罗影儿的最妙一着:娼妓转正——来到暨城,没少得到钱知州的“关照”,为表达谢意,周媚儿等近百绝色尤物均分给了钱知州等人做姨太太。这些尤物,个个都是争风吃醋、刁蛮难缠的主儿。府中一下子多出十多个姨太太,不闹翻天哪才叫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