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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奈何桥上奈何事

早在苏浩然踏进忘川河的时候,孟婆就注意到了这里。

孟婆名为孟婆,并不代表她就是一个老婆婆,相反,若在整个地界选出最美丽的女人,毫无疑问的便是孟婆无疑。

至于为什么,当然没有为什么。因为孟婆的脸,是千变万化的。也就是说,她想要变成什么样,就可以变成什么样。当她变成一个你完全无法拒绝的存在时,只需要在你身旁递上一碗忘却今生的孟婆汤,然后在你耳边说道:“喝下去吧。”你必定会乖乖就范。

至少一直到现在,孟婆从来都没有失手过。所以这次当大主薄来找自己,想要自己帮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时,自己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别说苏浩然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就算是一个如花似娇的大美女,自己也可以让她乖乖的喝下手中的这碗孟婆汤。

不过这个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居然能够劳烦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主薄前来要人情,想到这里,孟婆不禁轻笑一声,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只要乖乖的让这小子去乖乖的投胎,让大主薄乖乖的记住自己这个乖乖的人情,大家都乖乖的做完自己该乖乖做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眼前的奈何桥,饶是明知自己难逃此生的命运,苏浩然依然不由的从心中感慨了一句“真漂亮。”

眼前所见到的奈何桥并不是单一的一座圆形拱桥,而是分为三层,笔直延伸到另一头的板桥。最上面一层散发着红橙色的光芒,中间一层乃是黄绿色,最下面一层则是蓝黑色,不仅如此,下层的桥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孤魂野鬼,只是看到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你来了。”一个极其悦耳的声音突兀的在苏浩然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苏浩然的视线里。

苏浩然神色大动,望着眼前的姑娘不可置信的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女孩笑道,声音一如既往般的清脆。

“可以,当然可以。”苏浩然的嘴角露出了真挚无比的笑容。随即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当孟婆看到苏浩然不可置信的神情和嘴角露出的那抹真挚无比的笑容时,就知道大主薄拜托自己的事情毫无疑问的就完成了,但苏浩然的下一句话却将她从奈何桥上打入了忘川水中。

“我是…”孟婆说到这里,就接不下去了,这也不怪她,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在苏浩然眼中呈现的人叫什么名字,一般人们在看到自己最重要的人时,自己就会说出她的名字比如什么灵儿是你吗?怎么会是你!我是你的逍遥哥哥!这种人是孟婆最喜欢的,简直就是买一送一的买卖。退一步讲,再不济也该有个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之类的称呼,可苏浩然确实是什么提示都没给自己。这可如何是好?

“何必在乎我的名字,我知道你需要我,所以我来了。”慌乱是慌乱,但是剧本依然要演下去。

“我并不需要你。”苏浩然认真道。

孟婆有些无奈,只能继续说道:

“你确定吗?”

苏浩然闻言没有说话,用手抓了抓脑袋,随即有些憨厚的笑道:

“我确定,我不需要你。我只是在大街上见过你一次,怎么会需要你?”

孟婆更觉无奈,心想你最重要的人居然是在大街上见过的一个陌生人,我就呵呵了。

“不对,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按理说人在上了奈何桥后,神智都是不清醒的,虽然有些对前世执念十分深的人不在此列,但也绝不会神情如此淡然的和自己对话啊,这个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这个还是不能怪她,一般人进了地界后,三魂七魄只剩下一魂一魄,本来意识就够模糊了,再加上彼岸花粉的刺激,甚至不用喝孟婆汤就忘的差不多了。但是苏浩然可是实打实的三魂七魄俱在。上面这个方法,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作用。

“因为我什么都不想忘记。”苏浩然正色道。

孟婆一时无语。心想果然主薄司大人们的人情不好拿啊,这哪里是要被骗去投胎的孤魂,明明就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的三魂啊。

“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状态。但是我劝你还是把这碗孟婆汤喝下去。”孟婆举起手中的汤碗,递给了苏浩然。

“也就是说我是可以不喝的。”苏浩然很轻松的就抓住了孟婆语句里的漏洞。

孟婆这么多年来,和人说话从来不超过5个字,要么就是喝下去,要么就是快喝下去吧。所以理所当然的再次愣在当场。

“主薄司在地界是第一无二的,七位主薄大人也许都认为你活着很不好,现在他们依然让你投胎,若你执意不从,以后会怎样就没人知道了。”孟婆理了理脑中的思路,归纳道。

“我并不这么认为。”苏浩然沉思道。

“很简单的道理,如果真的可以直接让我消失的话,大主薄和三主薄两位“大人”又怎么会玩出这么多的手段,只为了让我上奈何桥转世投胎。当初直接让崔判官一笔划我个魂飞魄散不是更省事一些吗?”

这段话有点绕脑,因此孟婆想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组织了一些话反驳: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就是真理,他们或许现在拿你暂时没有办法,但这并不代表是永远,只要他们心中惦记着这么一件事,那么早晚他们都会让你付出所谓的代价。”

“所谓的代价是什么代价?”苏浩然问道。

“我不知道。但因为你让他们现在很难过,所以你必定不好过。”孟婆紧接着答道。

关于这件事情,孟婆不知道,楚天不知道,苏浩然自然也不会知道,但有人知道,例如现在正在一旁远远站着,冷眼旁观的大主薄。

作为主薄司内仅次于文公的存在,大主薄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伤脑筋了。为了这件事情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自己甚至还专门谋划了“斥判官送温暖、送玉佩、奈何桥上托孟婆”一系列的计策,却没想到还是在最后的时刻功亏一篑。

生死薄上无小事。自己摊上了,那么只能自己解决了。好在主薄司内其他的主薄自己都已经想办法瞒了过去,而大帝目前也尚不知情。所以这件事情要怪就怪你自己太不识抬举了。想到这里,大主薄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凌厉,从怀里取出一把精致无比的小弩。若苏浩然敢从奈何桥上走下,这弩内所装载的破魂弩便会在一瞬间让他彻底在地界蒸发。

“就算如此,我也不愿意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掉投胎。”苏浩然道。

“趁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喝了这一碗汤,我会乞求主薄给你选择一个好的人家归宿,何必在乎这一丝执念?”孟婆直接忽略了苏浩然的话,继续劝道。

“我先从桥上下去了。”苏浩然恭敬的冲着孟婆微微弯身。

“你想好了吗?从这里走下去,等待你的也许就是万劫不复。”孟婆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高声道。她心中其实是不愿意苏浩然这样的人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且不说苏浩然的经历与自己有些相像,而且这些年来,能保持自己意识,坚守自己执念的人几乎已经绝迹。再说了,忘川河可是她的地盘,她何尝感觉不到大主薄的存在,何尝感受不到大主薄身上强烈的杀意。只是这一切自己又没办法明说,只能提高音量,再次劝道。

苏浩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眼前这张十分美丽的容颜,坚定的说道:

“谢谢你,孟婆,你是一个好人。”

你是一个好人.

孟婆被发了好人卡.

孟婆真的是一个好人。

昔日自己何尝不是一身冤情,若不是大帝出面,给了自己一个忘川河的差事,想来自己也肯定不愿投胎,直到七日之后魂飞魄散吧。

孟婆专门让人忘却记忆,可她却有自己的记忆。

一望无际的长城下,尸骸无数。自己用力的扒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在绝望与希望中反复挣扎轮回。想到自己一连几夜的赶制寒衣,亲自去长城寻找自己丈夫时的艰辛,想到自己在迎着风雨,在破庙里孤独的难以入睡时的惊惧,想到自己的双脚都磨满了血泡,让身边的老大娘都心疼的落下眼泪时的悲伤,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来到长城,却得知夫君的尸体不知道被埋在哪座城墙下的痛苦,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夫君的尸体,却悲恸夫妻二人从此天人永隔时的绝望,想到自己最后哭倒长城,千秋片石铭贞的烈举……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孟婆一把拉住了转身欲走的苏浩然,突然问道。

“对不起,我老是忘记介绍自己。”苏浩然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无比天真的笑容。

“我叫苏浩然,苏东坡的苏,浩然正气的浩然。”

望着苏浩然伸过来的手,孟婆一怔,随即伸出自己的玉手,轻轻握在了他的手上。

“我叫孟仲姿,以前大家都叫我孟姜女,现在都喊我是孟婆。”

苏浩然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十分荣幸。”苏浩然有些惊讶,连忙恭敬的行了一礼。

孟婆笑着摆了摆手,轻声道。

“保重,再见。”

苏浩然从这四个字里听出来了不寻常,但他的面色却依然如常,只是默默转过身走下桥去。

然后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喊道:

“老子好歹也是见过孟姜女的人了!”

大主薄冷笑着看着这一切,然后扣动了手中的弩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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