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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利箭破风而来,一箭从她的头顶穿过,削断了束发银带,斩云顿时被削去了半截头发,一箭穿入她的胸膛,锥心刺骨,一箭贯穿了她的手臂,狠绝如斯。

斩云寒彻的目光顿时不可思议地看向祁晔:“你……”

她的身后是万丈悬崖,她的眼前,是冰火重天爱恨交织,射中她的那两箭,狠极了,它们即使不要她的命,也可以叫她心残身残。

祁晔顿时也怔在了原地,渐渐冒出的怒火冲破了他寒冰一样的冷眸,他看着斩云爱恨交织看着他的眼睛,他竟然说不出话来,他的视线落在斩云伤痕累累的瘦弱身躯上,那里写满了心疼,写满了悲凉的心痛。

“你想要我死……”斩云目光复杂地看着祁晔,心为什么那么痛,痛彻心肺,痛到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丫头……”祁晔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想过要她的命,他想与她白头偕老,并辔山河,睥睨天下,他想拿他的江山与她分享,要她生生世世做他的妻,他想她活着,哪怕不能在他身边。

斩云满头青丝随着那段飘落的束发带而倾洒下来,风袭来,她的满头青丝在风中狂舞,那一幕,美得倾城倾国,美得让人心疼。

在场的血祭门人全部怔住了,凌亦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怒吼出声:“风斩云!”

他们朝夕相处,那个纨绔霸道的风斩云,竟是一个女子?她将他们骗得好惨,他还以为。。他还以为……

可为什么,当真相揭开之时,他即便爱她,他们之间却已然成了敌人,生死对峙?

斩云看向凌亦,看向虚无子,看向每一个惊愕得说不出话的人,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凌亦身上,残酷地笑了:“凌亦,你生气什么,该生气的是我,你们杀我亲人,如今还想要杀我,我在血祭门这么多年,到底是混假的,不过是一个棋子,一个必要时可以替你们杀人的棋子,现在纸捅破了,大家没必要再假惺惺的了。”

她嘴角一翘,继续说着:“我风斩云天煞孤星,落到这个下场,还真是命中注定。”

“你这个女人!”凌亦大吼一声,但看着斩云的目光噙满了痛楚,噙满了疼惜与爱意。

斩云轻笑一声:“凌亦,你很喜欢我吧,我都知道,我也喜欢过人,但是现在,我恨他。”

斩云嘴角噙着一抹苍凉的笑意,她看向祁晔,那目光带恨,带怨,带爱,带痴:“凰祁晔,我好冷,我受伤了,好疼,我日夜兼程,好累,我好几天没睡觉了,好困,凰祁晔,我好难过……”

祁晔的心一沉,沉得好深好深,他们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在马背上那几天,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想要你抱着我,才离开几天,我就想念你怀里温暖的温度了,我想要你吻我,我怀念被宠被爱被疼惜时的感觉,我怀念你呵斥我不懂得保护自己时很凶的表情,我想听你叫我丫头,然后骂我傻,我的脖子还疼着,我怀念你说我是你的女人时那样霸道的口气,霸道的神态,凰祁晔,我该怎么办……”

说着说着,斩云便红了眼眶,她像走失的孩子,极力想找到回家的路,她充满无助地看着祁晔,她好希望,他可以带她回家。

“凰祁晔…。。”斩云就像在梦呓一般,她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就像疯了一般,回忆为什么会那么痛,明明那么痛,她为什么还是陷入了回忆里,一声一声叫着他的名字,她的样子看上去单薄极了,委屈极了,可怜极了,令人心疼极了。

“我今天特别的糟糕,我就是一个傻女人,我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被你宠着,抱着,哪怕你真的只是把我当作棋子,哪怕你真的只是在骗我,我也可以自欺欺人的啊。我今天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箭飞来时,我的姿体竟然一动不动,就那样傻傻地当箭靶,我的身体想死了啊,它想一走了之,两腿一蹬,什么都不用烦恼了,连尸体要怎么处理,是烧了是埋了都不用烦恼了,可我心底有一个声音,她说她想活着,她说她其实还是很贪恋那份奢侈的温暖。”

斩云抬起眼睛,那双眼睛竟然清澈见底,干净得没有一点瑕疵,脆弱得像个受伤的孩子:“凰祁晔,你说你喜欢我,非我不可,还说要与我一起慢慢变老,还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一起并肩作战,一起睥睨天下,都是真的吗?我夜里常常发梦,但我发的不是噩梦,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我梦到我们都老了,我偷懒,不爱驾马,于是我就坐在你的怀里,你一只手要驾驭着我们身下的马,一只手还要牵着我的马。我都好老了,可你还是喜欢叫我丫头。那时候的天空好蓝好蓝,我们背后是漫山遍野开遍的花,你的怀抱依旧很温暖,可我……”她忽然哽咽了:“可我现在一想起来,我就害怕。我害怕以后我沉睡的灵魂还在每天做着这个梦,我该怎么办,我一定会奔溃的。”

“丫头……”祁晔声音沙哑,他的眼睛漆黑深邃,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他想就这样上前,将她拥入自己的怀里,告诉她,他从没欺骗过她……

斩云带泪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极致温柔,陷入回忆里的笑容,她没有听见祁晔在唤她,她的双眸依旧澄澈得不染一丝尘埃:“凰祁晔,我觉得好冷,每次我一觉得冷,你就会抱着我,你的吻就像毒药,会让人上瘾,可我每次都不敢告诉你,我怕你笑我。我好冷,我想念你的怀抱了,我想要你抱我……”

“丫头,你……”祁晔忽然很害怕,他怕她的丫头下一秒就会消失,他怕她握不住她。

“我想要你抱我,吻我,好不好。”她清澈的眼眸闪烁着,单纯得像个孩子,固执地看着他。

祁晔眼里布满了的血丝,他看着她的眼神噙满了心疼,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斩云,那双脚竟然沉重无比,他停在了她的面前,想抬起手,但那两只手就像千斤重了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他想毫不犹豫地拥她入怀,但他害怕,怕他会拥抱了一个空,他怕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他怕她消失。

斩云慢慢地上前一步,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胸膛,眼泪忽然决堤,无可抑制地疯狂涌出,好熟悉的味道,好温暖的温度,好美的一个回忆。

好残酷的现实……

祁晔的背一颤,他终于缓缓地抬起了两只手,将斩云紧紧揉进怀里,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是真的哭了。

“丫头,丫头,丫头,丫头,丫头,丫头……。”生怕她会凭空消失一般,他一次又一次,像往常一样唤她。

斩云嘴角带笑,但泪水却越发放肆,试图要把这么多年所有积累的眼泪一次性都放出来一般。

“我想要你吻我。”斩云抬起头,泪眼模糊,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他此刻的表情,她倔强地说着,这个世界安静得只听得见他们彼此的声音,好像这个世界除了他们,就没有任何人了一般。

祁晔的大手托住斩云的脸,那只手很温暖,她脸上来不及风干的眼泪也似乎要在他温暖的大手中蒸发掉了一般,但她的心却好冰凉,为什么暖不到心里去……

祁晔慢慢地低下了头,他的气息迎面扑来,他温热的吻落在了她的唇角,吻掉滑落在她唇边的眼泪,他又吻上她的唇。

这一个吻,很深很深,深得缠绵悱恻,深得好像时间静止了,空间凝固了,天地间,只有他们,这一吻久到忘了轮回,忘了世纪。

斩云闭着的眼睛,狭长的睫毛颤了颤,睫毛的尾部,还颤着泪珠,良久,她才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千变万化,最终所有的忘情,所有的无助,全部都消失无踪了。

她的手一用力,裂帛一声,手中的祁云剑狠狠没入了祁晔的体内。

凰祁晔的背脊微微一颤,但他没有停止那一个吻,反倒更加深入了,他拥着斩云的双手像钢铁一样,紧紧地箍住了她,他拥吻她的背影将她整个人遮住了,没有人看到那一剑,没有人说话,无声,寂静得可怕。

斩云狠狠咬了下去,咬破了祁晔的唇,沉声道:“够了。”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留恋,一丝不忍,只有狠绝,冷酷,残忍,她狠狠地拔出没入祁晔体内的剑,又狠狠地一剑刺入,她眼中,只有恨,只有怨。

“丫头,你……”祁晔苍白的俊容上渐渐凝结成一股寒冷,一股悲凉。

到最后,他们还是无法回头……

斩云讽刺地笑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低得只容他们二人听见:“你以为我情不自禁了……我只是,想让你尝尝一样的痛,情不自禁的是你,我知道现在的我,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我没办法伤到你,谢谢你给我机会……”

“住口!”他一声低喝,眼中精光四射,竟是如此凌厉:“你当真,如此狠心?”

“我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凰祁晔,是你负我。”斩云退后了一步,那表情,决绝得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倘若我死了,你我此生是情是债,都一了白了。倘若我没死,我一定,会将我的恨我的怨通通还你。我怨的是,到最后关头,你还是要杀我。”斩云低头,看着没入自己体内的短箭:“凰祁晔,你当真,是否真的爱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不是把我当作棋子看待……”

她忽然纵身往后一跃,那里是万丈深渊……

她不需要他的回答,答案,她不敢知道……

她抬起双手,衣袂翻飞,青丝狂舞,绝美千年,她闭上了眼睛,唇角含着浅浅的笑意,像是虔诚接受神的洗礼的信徒,她一跃而下,惊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风斩云!”她耳边听到的,是祁晔暴怒的声音,他怨她,怨她的狠,不留一丝余地。

这个世界都安静了,什么也听不到,唯独耳边呼啸的风声,她真的御风斩云了,她真的要走了,这一回,是真的……

有一个词叫过眼云烟,但她却发现越想忘记的东西,就越根深蒂固,挥之不去,往事根本不如云烟,相反地,历历在目。

他们经历过的生生死死,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他给她的每一个怀抱,他吻她时的样子,如果说,那些都是梦的话,为何心中的痛却是那样的真实。

下坠的过程好缓慢好缓慢,缓慢到,她以为她可以一直这样飞下去,没有尽头。

人如果死了,大家都说“往生”,她情愿理解成前往生的地方,而不是过往曾生存过。在那里,死去的人会忘记前程往事,在那里会不会有人来接她?在这个世界,会不会有人祭奠她?往生,生的地方在哪,是不是去了那里,她就不会痛了?

为什么下坠的过程那么慢,好像是个无底洞,她好像飞了好久好久,久到足以将过往的一切都在脑海里走过,有人说,人一旦快死了,记性会变得特别好,将过往的一切回忆一遍,那是因为即将要忘记了,那也是对记忆的祭奠仪式吗?

为什么出现在她脑海里的都是她的笑容,老爹老娘的笑容,他的笑容,无数个笑容一个一个闪过她的脑海,是在告诉她,她曾经很幸福吗?

讽刺,真真是讽刺!

幸福,一旦失去,总是最残酷的回忆。

那一张张失去的笑容仿佛就是在对她的凌迟,好难过,好恨,她好没出息,怎么又哭了……

她不喜欢看日出,日出很美,但美丽过后便是一片苍白,而她,天生属于落日的宿命,即使在悲壮,也有漆黑的夜来掩饰。

那颗心,渐渐冰冷……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飞奔,刚下过一场雨,路很不好走。

驾车的车夫带着斗笠,扬鞭催促马儿,忽然一抹混着淤泥的白色钻入眼帘,车夫立即拉紧缰绳把马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车里传出的男子的声音很好听,低低沉沉的,很干爽,很有气魄。

“回公子,好像是一个人,不知道是死是活。”车夫擦了擦脸上和着雨水的汗水,定睛一看。

马车内沉默了一会,那道好听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去看看。”

车夫应了一声便跳下马车,不一会,他回来时背上正背着一个人,那人很瘦小,穿着男人的衣服,披散下的青丝分明被什么利刃削去了一截,只到肩膀,那瘦小的女子身上又是泥土又是雨水又是血水的,狼狈不堪,整张脸也没有一点血色,衣服也残破不堪了,还有好多裂口,身上好像还中了几处箭。

但那车夫却神情极其紧张,背着女子跑得极快,还把自己身上的蓑衣全部披在了女子身上,他喘着气,对车里的人道:“公子,是个女人,她身上有一块公子的令牌。”

车内的男子顿了顿,这才沉声道:“抱她进来。”

不知是神游太虚了多久,斩云险些以为她就这么走了,不会再回到那副躯体了,但一阵钻心的疼痛还是让她眉头一皱,恢复了知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周身的感官告诉她,她好像在随着什么东西颠簸着,四周都亮了,外头是灿烂的阳光,还有鸟鸣声,风声,但最大的还是风声。

她迷茫了一阵,这才意识渐渐清晰起来,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浑身上下好像缠了好多绷带,伤口似乎都被包扎过了,好闻的药香味扑鼻而来,就是这股药香味,一路好眠,让她睡了好几天。

“醒了就起来。”那声音很好听,很威严也很有气魄,只是一点也不客气,冷硬得很,还有点凶。

斩云皱了皱眉,她还没有体力教训别人,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浑身都是伤,疼得要命,但那人也不会伸手扶一下。

刚坐起身,许是因为睡了太多天的缘故,斩云还有点糊涂,好半天才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眼前坐着的,是一个长得极好看的男人,他给人的感觉英气十足,刚毅豪气,还有点眼熟,斩云敛着眉想了好久,才缓缓启齿:“晏青。”

男子手里把玩着那枚似玉佩又似令牌的东西,正是当日他所赠给斩云的东西:“既然再次相见,这东西我收回,我可以允许你一个要求。”

“你不问我为何会落入如此田地?”斩云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称不上笑意的笑意,只是扯着嘴唇淡淡一笑。

晏青微微敛眉,的确是有些不同,当日她狡黠开朗,今日却判若两人,眼里的沉痛是无法掩去的。

“你会落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足为奇,以你的为人,仇家太多并不奇怪。”晏青的评价又准又狠,很不给面子。

斩云的脸上这才恢复了一点一个人类该有的生气:“仇家比较多的人是你吧。”

晏青没有理会她:“我救你一命,从此你我也算互不相欠,既然醒了,就自己走。”

斩云刚要应一声“好”,却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抬不起来,毫无知觉,就像多了一块肉一般,连那一圈包扎过的伤口处也感觉不到一点痛觉。

晏青垂下眼,没有看她,似乎是不敢看到一会她该会露出多么恐怖的表情,他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你别妄想了,连我都治不好的手,起死回生是无望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斩云的眼里只是闪过一丝惊讶,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连一丝难过都没有,反而扯着嘴角一笑:“少了一只手而已。”

再令人痛心的残酷现实她都已经见识过了,区区废了一只手算什么。

晏青看了她一眼,忽然皱起眉:“你是不是神志不清了,”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算了,你是疯是傻与我无关,总之我救了你的命,我们两清了。”

斩云挑了挑眉,神情有些不以为然:“两清?我并没用那块玉佩要求你救我性命,所以它还是我的,还来。”

此话一出,晏青根本没料到这个女人怎么皮这么厚,顿时气得脸一黑:“你这个女人!”

斩云却波澜不惊,那双眼睛不似那日他所见到的那般清澈闪耀,不知是被什么东西蒙上了一层沧桑与深沉,一点也不符合她这个年纪,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为什么会有那样沉痛过后甚至有些麻木的双眼?

“你这个疯子!”他不禁低骂一声:“你才多大,小姑娘就该像个小姑娘的样子。”

斩云却被这个容易动怒的男人给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当日所见的都是假象,这个男人的性情并没那么闷,他的道行可比祁晔差多了,虽然他也经常被她气得跳脚……

祁晔……

忽然闯进她脑海里的那个名字顿时让斩云好不容易露出的一个笑容僵住了,前一刻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后一刻又立即把脸沉了下去,爬上了一个名为忧伤的东西。

晏青皱起眉:“真的是个疯子!”

斩云忽然勾起唇,就在那一瞬间,好像这才真正脱胎换骨了一般,过眼,就真的成云烟了,连一点点的尾巴都抓不到,这短短的一路,却似穷尽了地老天荒,经历了一个轮回,早已把前尘往事抛却脑后般,她像变了一个人。

这样的变化,只发生在那一瞬间。

晏青顿时感觉有些毛骨悚然,的确是遇到了一个疯子。

“喂,晏青,”她的眼中忽然爬上了笑意,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点生气,好像刻意遗忘了点什么东西,眼里的那抹悲伤也被她硬生生地掩藏起来:“叫我风墨,别疯子疯子地叫,还有,你错了,不是小姑娘,我是男儿,将来可以是状元也可以是将军,不管是什么,都会是一个可以和任何人抗衡的大人物。”

“口出狂言,就凭你也想当个将军?”晏青扫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不管你会是什么大人物,现在我没有义务照顾你,自己走。”

她以为换一个名字就可以把一切都换掉?晏青有些嘲讽地勾起唇,轻笑出声,这个疯女人未免太天真了。

斩云笑而不答,低下头来,这才发现自己穿在身上的衣服很不协调,很明显大了一号,衣服上还要淡淡的药香味:“是你帮我换的衣服?我的伤口也是你包扎的,这么说……”

她忽然顿住不说话了,晏青的脸上却莫名其妙地有些不自然,脸色有些红,他别过脸去,只是声音一如既往镇定:“你放心,你的身子和男人的没两样,我多看两眼还会发恶梦。”

“那是看了还是没看?”斩云腮帮子一鼓,讲话忽然有些阴阳怪气。

“没看。”晏青忽然正而八经地对视回去,然后背往后一靠,慢慢地勾起唇角:“没看怎么替你换药,替你换衣服。”

斩云气结,恶狠狠瞪着他,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既然看了,别怪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就凭你?”晏青也顿时敛起脸上的笑意,威严之色顿现,看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还不够我打,别自讨没趣。”

斩云刚想抬起手,这才又想起,自己的右手早已废了,她缓缓坐了下来,什么也没说。

这个男人看上去一表人才,其实里子里很恶毒,很邪恶,他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亮亮的,一不小心就会勾人魂魄,其实归根究底,也不是个正经的好人。

“看你贼眉鼠眼的样子,一定满肚子说我坏话,女人就是女人,心眼像针眼一样小。”晏青扫了眼斩云身上的衣服,义正言辞地说道:“如果不是你运气好,当初向我讨了这块令牌,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管你,我借你衣服穿,这几日还供你吃供你喝给你药用,不就是看了块平板身子,就恨不得杀了我似的,小人!”

没想到反倒数落起她来了?斩云没有说话,也懒得说话,她只感觉浑身都疼,不知道自己全身还有哪一处是没受过伤的,唯独自己的右手毫无自觉,但奇怪的是,她当真一点也不难过,许是比这更难过的事太多了,心竟也硬了起来。

晏青睨了她一眼,见她正低头看自己的右手,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不用看了,你的手也不是真的没希望,只是希望几乎等于没有而已。”

斩云斜了晏青一眼:“你这人不会说话。”

“不管我会不会说话,你我也只是萍水相逢,我还要赶路,带着你一个残废的女人不方便,况且你也不能跟着我去,我要去的地方,也不是你能待的,休息够了,就下去。”晏青正色起来,没有一丝同情。

斩云眯了眯眼睛,这个男人看上与侠肝义胆,里子却是黑的,小气得很,而且嘴巴绝对恶毒。

“这世界上还有我风…风墨不能去的地方?晏青,你若收留我,将来我一人得道,你也跟着鸡犬升天,岂不两全?”

“你这疯女人!”晏青脸色铁青,怒骂一声,脾气才刚起来,忽然就低低轻咳起来,脸色微微发白。

“错了,我叫风墨,不叫风女人。”斩云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她目光微敛,是了,她险些忘了,这个家伙还是个病痨子。

风斩云忽然伸出左手在晏青身上一阵乱摸,晏青冷眼瞪着她,斩云却皮笑肉不笑地瞪了回去,这才把摸出的一个小瓶子递在他面前:“吃吧,这种药太难吃了,我就吃一颗就让我元气大伤,你偏偏随身带着,把毒药当解药吃,真是怪人。”

晏青握拳的手青筋暴起,低咳声不断,连额头都冒出了虚汗,他忽然暴戾地一把拍掉斩云的手:“不用你管!”

斩云耸了耸肩,默不作声地往后一靠,就那么冷眼旁观:“死了别怪我袖手旁观。”

晏青没有说话,他闭上了眼睛,手里紧紧握着那瓶瓶子,却没有打开它,斩云也不说话,两人便各躺各的,谁也没有搭理谁。

一觉醒来,已是次日艳阳高照时,空气中带着干爽的气味,斩云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也从未关心过窗外的景致。

“公子,到驿站了。”车夫停下了马,恭敬地说着。

“嗯。”晏青应了声,上前拽起斩云,跳下马车,然后把她也一起拖了下来:“牵两匹马来。”

斩云站在一旁,身子仍很虚弱,靠在马车边沿,微微抬眸,此刻晏青正背对着她,他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

想到这,斩云的思绪又不自觉地戛然而止,强迫自己中止这个话题,凡是有关于他的,她都害怕想起,连一个看不真切的影像也不允许,她没有那种勇气,再回想起那一刻的撕心裂肺。

“你盯着我干嘛。”晏青转过身,顿了顿,然后忽然挑起唇,眼睛亮亮的:“疯子,你是不是忽然觉得我长得也不赖。”

斩云慢悠悠地收回自己放空了的却恰好停留在晏青身上的视线,漫不经心地纠正他的称呼:“风墨。”

“没趣的人。”晏青忽然敛起笑意,此时正好有人牵了两匹马过来,晏青将其中一个缰绳往斩云的方向一甩:“疯子,既然你要我收留你,就不要后悔,如果你还没残废到连马都驾不了,就跟上。”

话落,晏青翻身上马,低喝一声,飞奔而出,气势非凡。

斩云二话不说,也立刻翻身上马,残废的右手垂在身侧,只左手握住缰绳,一踢马肚,疾驰而上。

尽管刻意不去提起,但她看着前方马背上那道英挺轩昂的男子的背影,心还是不住地隐隐抽痛,原来有些痛,真的会疼到骨子里,她痛得想策马狂奔,大哭大笑一场。

“驾!”斩云大喝一声,忽然疯狂地提高了马速,那阵势,比肆虐的风沙还狂野。

他们策马狂奔在这一片关外的风沙里,偶尔能见的绿色,也是少得可怜的一堆杂草,斩云疯了一样地狂奔着,超过晏青身旁时,头也不回,张扬肆虐。

晏青忽然爽朗地笑了出来,大骂一声“疯子”后也立即提速追上。

好痛快,速度可以让人忘了思考,万里荒漠,如火骄阳,让人放大了心,揉成更大的沙漠,更加张扬,更加疯狂,连心胸也被打开了一般,那感觉,岂是痛快二字可以言谕的?

她真的策马狂奔了,真的大哭大笑了,她学着晏青的样子,大声地笑了出来,但眼角的泪水却肆无忌惮地纷飞,好痛快,真的好痛快!

他们策马停下时,斩云早已泪痕满面,但她笑起来的声音依旧爽朗,晏青看了斩云一眼,然后哈哈笑了出来:“疯子,你真没用,大漠的风沙让你睁不开眼睛,满脸的眼泪沾着沙粒,难看死了。”

斩云没有顶嘴,只是恶狠狠地瞪了眼回去,抬起尚能动的左手,用袖子擦着自己的脸,嘴里只是很有原则的纠正同一个问题:“风墨。”

她本想问他那个她不能去的地方究竟是哪,但现在不用问了,耳朵里传来阵阵震耳欲聋气势滔天的操练声,整个荒漠上密密麻麻地扎满了营帐,很显然,这是个规模极大,素质极高,战斗力一定也极强的军队。

“原来你来从军,这是什么军队?”

“从军?”晏青重复了一句,却没有多说什么:“这里是大名鼎鼎的晏字军,你竟然不知道,孤陋寡闻!”

“晏字军?”斩云敛了敛眉,凤朝最强大的一支常胜军,规模浩大,战无不胜:“晏青……”斩云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你是……”

她怎么就没想到晏青也姓晏呢,凤国的军队……

“将军!”那些在烈日下如火如荼训练,口号声气势滔天的士兵见到了晏青,都好像见到了神一般,充满敬仰,尊敬与崇拜,每个士兵都精神洋溢,皮肤黝黑,汗流浃背,每一个人喊晏青将军时,声音都又洪亮又有气势,这些汉子们竟然在这样辛苦的训练下还能放声大笑,见到他们的将军回来,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喜悦。

站在晏青身旁,斩云也沾了光,享受了一下这种每个人一见到你,不管在做什么,都会立即停下手里的事情,站得笔直朝你问好的感觉。

斩云也似乎被这样豪爽的气氛感染了,唇角不自觉地上挑。

“该做什么做什么。”晏青的形象突然伟岸起来,他的声音充满了威严,一举一动充满了大将之风。

“你就是晏字军的大将军?”斩云看着晏青,微微皱眉。

晏青侧过脸看了眼跟在他身旁换上男装就像个野小子的斩云,许是在军营里,要维持他严肃威严的形象,晏青没有放肆地笑出声,只是嘴角却翘了起来,眼睛也弯了,笑起来时那眼睛总是熠熠闪光,那弯起的唇竟然有些性感。

见斩云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晏青的笑意更深:“你别总色眯眯地看着我,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此话刚出,斩云立即脸色黑了下来,这人怎么那么自恋,是怎么当上大将军的,军队还不得被他带到阴沟里去了?

“你竟然就是大将军。”斩云用鼻子哼了一下,眼里竟然没有同其他士兵见到他时一样的钦佩与崇拜,相反的,是失望,眼里竟然出现了失望的神色?

“你这是什么表情!”这时换晏青脸色铁青了,这女人的本事也不怎么样,不然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就她竟然还敢对他挑剔?

他晏青带出来的将士各个骁勇善战,他晏青坐镇的城池,座座攻不可破,他晏青率领的阵战,战战把敌人杀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疯女人竟然还敢挑剔他?

“我忽然觉得失望。”斩云毫不客气地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波澜不惊,好像任何事物都进入不了她的眼底。

完全没料到这个女人竟然说得那么直白,晏青冷哼一声:“你失望什么。”

“没想到名声赫赫的晏大将军竟然就是你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病痨子。”斩云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气势滔天,勤加操练,斗志昂扬的军队,他们的口号声撼天动地,听得人心一颤一颤的,每一个士兵都是身姿挺拔,站如松,跑如风,气势勃勃,不愧是战无不胜的晏字军的将士!

原本以为那个心黑嘴毒的晏青会反驳,没想到他却一言不发,斩云不由得抬眼望去,这才微微一怔。

没想到这个动不动就会被她气得暴跳如雷,有时候又一肚子坏水的男人一踏入军营,顿时像变了一个人,他神色严峻,双眸冰冷,浑身散发着不容违抗的威严,但每一个见到他的将士无不满是敬佩,无不肃然起敬,这个年轻的大将军在军营中的威信却是极高的。

无论是谁,一进入这里,一站在这个热火朝天的沙场,都会被那气势如虹的阵势给感染,让人好像舞着剑冲上去和将士们一起挥汗如雨,抛头颅洒热血。

剑……

斩云低头看向自己毫无知觉的右手,手上空空如也,顿时面色一变:“晏青,你替我换衣服时把我的剑丢哪了?”

“剑?”晏青面不改色,依旧满脸威严,只是压低了声音:“哪来的剑,我没看见,疯女人,我警告你,别想讹我。”

“没有?”斩云面色一沉,她分得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是说真什么时候说假:“那一定是落在那了,你在哪里捡到我的?”

“你疯了?从这里再回去,你以为你现在是个健全的人啊?还满身伤……”晏青顿了顿“区区一把剑而已,我再送你一把算了,除非它对你很重要。”

重要么?

祁云剑,对现在的她还重要吗…。。

斩云的脸忽然一沉,眼中充满了固执:“它对我一点也不重要,但我一定要找回它!”

“你…。。”晏青也跟着面色一沉,好半天,才沉声道:“算了,算我倒霉,陪你去一趟!我只是不想让我在你身上用的药都浪费了,别刚救回你的命就又死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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