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敝国政府驻贵国政府大使馆特急电报,以及中国人民抗日锄奸救国委员会给敝国政府的照会,惊悉法塔玛大使被捕,全柏林城处于深深的焦急不安和无比愤慨之中,相信南京城亦然。德意志大帝国绝不会向照会者表示任何妥协,更不会派代表赴香港与他们谈判。敝国大使在贵国首都被人逮捕,贵国政府是有责任的,其责任将集中表现在竭尽全力寻找他的下落,并千方百计将他营救出来,等待贵国政府的答复。中国人民抗日锄奸救国委员会在贵国的政治地位怎样,亦望告知。谢谢你们的真诚合作。德意志大帝国政府。
陈春圃喝了口茶,接着念附件全文:
德国柏林,德意志国政府大鉴:
中国人民获悉贵国元首希特勒先生在给所谓南京国民政府主席汪兆铭的信中提出的五点意见,无不怒发冲冠!为了正告贵国政府不要将严重损害亚、欧、非三大洲各国主权和利益的日、德、意三国同盟条约强加在中国人民头上,特将贵国所谓驻南京大使法塔玛先生做保护性拘留。敬请贵国政府于十一月十六日派三名代表和一名翻译去香港某地与我方代表秘密接头,然后在双方都认为安全的地方举行谈判。其秘密接头的地点和接头暗语,缓日另行电告。若贵国政府能够识时务,彻底放弃让汪兆铭集团加入三国同盟之主张,在双方达成协议之后,我方将恢复法塔玛氏之自由,否则,我方将长期拘留他,直至贵国政府清醒过来。希望得到你们的答复。谢谢!中国人民抗日锄奸救国委员会。
他抬头望望大家,“两个照会念完了。”
“我看先以特急电报给德国政府以答复,然后再进一步研究寻找和营救法塔玛大使的行动方案。电报请石泉起草。”汪精卫等林柏生掏出笔记本和钢笔,吩咐说:“电报阐明如下观点:一,对法塔玛大使不幸被捕,我国政府深深感到不安和内疚;二,感谢德国政府对我们的理解和谅解,我们为有德国这样强大而真诚的朋友感到荣幸;三,我们正在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和营救法塔玛大使;四,我国政府加入日、德、意三国同盟绝不动摇,但签字仪式,由于德国所知道的原因,暂时推迟三五天;五,中国没有抗日锄奸救国委员会这样的政治团体,只不过是敌对分子虚张声势的欺人之谈而已。”他征求大家的意见之后,对林柏生说:“电报稿我不必看了,你写好了就发。”
林柏生走后,汪精卫对褚民谊说:“请重仁兄去一楼会客室给菲司尔一等秘书打电话,将我刚才说的五个方面的内容告诉他,至于两个照会肯定他们也收到了。”
“好,我就去。”褚民谊一愣,急步跨出门去,在一楼走廊上追到林柏生,“请将你刚才记的笔记给我看看。”他妻子陈舜贞病在医院,刚才思想开了小差。这时,周洁身又送来了日本政府用特急电报发来的照会。照会的话说得很难听:
法塔玛大使被捕的事发生在贵国首都,实在不可思议。驻守南京的宪兵、警卫、保安部队和特工人员,都形同虚设,统统成了聋子的耳朵!毫无疑义,贵国政府的声誉将因此一落千丈。试想想,南京如此之乱,如此之糟,今后谁还愿意与你们建交,谁还敢派使节去南京!如果贵国政府对营救法塔玛先生无能为力,那就由敝国驻南京派遣军总司令部负责营救,坚信他们是神通广大和叱咤风云的,一定能够力挽狂澜!此事是什么人所为,亦望通报,以便敝国政府采取相应措施。
日本的照会是汪精卫自己念给大家听的。大家听他念完,都好比脸上挨了几记耳光,火辣辣的不是滋味。汪精卫是自我解嘲的苦笑,而且笑意深沉,满脸都是波状式的笑纹,就像往水里抛了一块石头那样,笑纹从鼻梁处向四周荡开去。旋即这苦笑的面孔凝结不动了,整个脸庞像墨汁在纸上渗透过多而显得模糊的大“苦”字。慢慢地,这“苦”字从脸上消失,他用凄楚的声调说道:“春圃你给日本政府回个电报,就说法塔玛大使是被好战分子逮捕的,我们有能力把他营救出来,并立即对中央各机关和首都各治安组织进行有效的整顿。”
现在,汪精卫的头脑似乎清醒了许多,千条万绪的思维集中在一点上了,他判断说:“法塔玛大使肯定落在新近从香港潜入南京的军统分子手里,因为原来潜伏在南京的军统分子,曾一度由陈恭澍统一指挥,陈恭澍参加和平运动以后,这些人都倒向我们了。刚才我含糊其辞说是好战分子干的,是考虑对日本政府说话要慎重。我也怀疑过是共党分子干的,但仔细一想经不起推敲。即使南京还有共党的地下组织,也不可能进入戒备森严的德国使馆,更不可能拥有无线电收发报机设备。”他两眼瞪着丁默邨,“负责明孝陵机场检查的是谁?”
“报告领袖!是张国震。”丁默邨一怔,“他是特工总部行动总队第一行动大队副大队长。此事,我负责追查!”
“法塔玛大使的被捕,说明我们的队伍严重不纯,”汪精卫非常窝火,“加入三国同盟的事,只有中央常务委员和少数几个中央执行委员、中央监察委员知道,这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是不谨慎还是别有用心?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
汪精卫的话使大家一阵震惊,与重庆勾勾搭搭曾经被暴露,而又千方百计蒙蔽汪精卫再获得他信任的周佛海,更是惶恐不安。他见汪精卫这副样子,感到他的目光像一只饥饿的野兽面对着眼前的猎物!是不是汪精卫怀疑他是内奸了?
或许是周佛海与汪精卫的结合,本身就有着一种先天不足,本来没有真正的共同奋斗目标,两颗心各有各的倾慕和依恋,只是种种误解和命运的错位,使两人走到一起,在国难当头中相互依存,然后各做各的打算。
周佛海来不及过多地思考,赶紧表白自己,肃然地说:“半个小时前,我曾经向委座表示,法塔玛大使被捕的这副重担由我来挑!我正要说出我的打算,被周洁身送电报来打断了。现在,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是否可行,请委座定夺。”
“周先生请说。”汪精卫表情冷静,他的确对周佛海有几分怀疑。
“我打算与在座的林先生和丁先生一道,率领警卫师的弟兄们搜查除委座官邸以外的所有中央机关工作人员的家!为了避嫌疑,我们三个人的家由璧君姐和二夫人领队进行搜查。”周佛海一语惊四座,“我与委座的想法可以说是不谋而合,我们的队伍的确严重不纯,所以,我再三考虑,非这样做不可!”
“我同意周先生的意见,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法塔玛先生的下落,”汪精卫说,“不过,三位的家,还有公博和其他常委的家不必搜查了,我对常委诸同志是绝对信任的。我素来的主张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停了停,“但是,话又得说回来,在当今国际国内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中,我们又不得不提高警惕!默邨你是执委,社会部长,特工总部主任,我当着诸位的面把大权交给你!从今以后,你有权秘密监视包括我汪精卫、陈璧君、徐珍在内的所有中央机关的工作人员!”他霍地起身,挥着加重语气的手势,“如果发现我背叛中日和平运动,暗地私通重庆或共党,默邨你在向日本政府和公博先生、佛海先生举报之前,先把我抓起来!”
“是,是!”丁默邨既吃惊又心慌,“谢谢领袖对我的绝对信任!”
“如果你丁默邨胆敢私通重庆或共党,我将亲自动手活剐你!”汪精卫威严地坐下去。
“默邨不敢,默邨不敢!”丁默邨的心脏怦怦直跳,“默邨永远忠于领袖,永远忠于和平运动!”
周佛海想到唐生明、程克祥打入南京的动机,想到他们下午四点去机场接客的事,心中浮起一团疑雾,为了以防万一,决定亲自找张国震。“我先和丁先生追查张国震的责任,再连夜开展搜查,如果委座同意,请先回去休息一会,在家等待我的电话。”他像打量陌生人似的望着汪精卫。
“同意。”汪精卫拍板。
四十分钟之后,在特工总部主任办公室。张国震胆战心惊地向周佛海、丁默邨说了唐生明、程克祥在机场接到的三个客人的外貌,然后说:“当走在前面的那人向唐先生、程先生介绍他的随员,说‘这是我的业务助理李先生,这是我的秘书张先生’时,我感到声音很熟悉,但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后来,我想了很久,记起来了,是浙江江山口音,很像戴笠的口音。但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因为唐先生他们去机场接客,是经过周先生批准的,我怎么能够乱怀疑是戴笠呢?我又怎么能够乱怀疑唐、程二位先生与戴笠有勾结呢?”
“对,对!”周佛海暗暗吃惊,害怕戴笠出现在南京牵涉到自己,两个“对”字是腹部紧缩两下才吐出来的。他否定说:“不会,戴笠绝对不会来南京!像他这个在蒋介石面前红得发紫的人,在重庆最有权势的人,怎么会潜入到南京来呢?就是他自己想来南京冒风险,蒋介石也不会同意他来哩!”
“是的,戴笠绝对不会潜入到南京来。”丁默邨觉得周佛海的话有道理,“国震你再好好想想,看今天下午四点从香港来的其他旅客,还有谁值得有怀疑的地方。”张国震默默地思索了好一阵,怔怔地说:“实在想不出了。”
“那就这样吧。”周佛海很不自在了,“国震你回去把机场检查组的人叫到一起,让大家都回忆回忆,发现问题随时向丁先生报告。我和丁先生过去都说过,对于机场检查,你们必须严肃认真,不能有丝毫马虎。好,你现在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