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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殊途(5)

通过大门后,眼前是一条逼仄的走廊,宽度正好能够容纳夏雅和雷洛并排前进。砖头铺成的地面上铺散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儿,大概是天花板碎裂后掉下来的。白色的蛛网遍布在每一个角落,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恶意。

狭长的走廊尽头是一面巨大的铁门,昏暗的环境中难以看清上面的花纹,只是从外形上看起来便觉得这扇门厚重异常,门缝之间隐隐透出微弱的光芒。

雷洛将双手放在门上,竭力向前推去,只听巨门的两扇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而尖锐的“吱啦”声,随即缓缓敞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分宽敞明朗的厅堂,不断向上攀升的台阶一直通向一座高台,金色的王座立在高台的中央,一柄黑色的巨剑插在王座的一旁,黑色的气息如同流动的光晕,围绕着黑色巨剑不住地打转。

“这便是……可与我族圣物光之刃力量相匹的暗之刃。”雷洛喃喃地说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夏雅伸出手去拉住贸然走过去的雷洛,却又好像是考虑到了什么,将刚刚伸出的手慢慢垂了下来,默默地注视着雷洛缓缓登上台阶的背影。一种无形的距离感悄悄却又快速地生长。尽管只有短短的几个台阶的距离,夏雅却觉得雷洛像是要离开自己,变得异常遥远。

她想开口叫住雷洛,却一次次欲言又止,她明白,如果阻止了距离目标近在咫尺的雷洛,无疑是将雷洛从一场香梦中唤醒,她不忍心。

自从与雷洛在独木筏的对话过后,夏雅的心就没有一刻不是悬起来的,仿佛每一刻都会窒息……月光下的海平面犹如水银,泛出闪闪的银色光芒,朦胧的薄雾在海上弥漫,一叶孤独的木筏,自然而然成为了辽阔海面上的唯一点缀。

“雷洛前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夏雅问。

“暗黑之岛……”

“那不是我们这次封印魂晶的地方吗?”夏雅的语气中充满疑惑。

“是的,但我此行的目的并非魂晶。而是黑暗神殿之中的……暗之刃。”

“暗之刃……那不是耶诺父亲曾提起过的,充满黑暗力量的被污染的圣物?雷洛前辈又怎么会知道它?”

“我也是从耶诺教皇那里无意间听来的,作为西域血统的继承人,能够驾驭光之刃的我,应该也可以驾驭得了暗之刃的力量……”

“可是……”夏雅变得不安起来,莫名的担忧从心底萌生,在劝阻和鼓励之间,她不知如何把握。

“如果我取得了暗之刃的力量,那么我们便能轻而易举去击败魂晶的力量,不是吗?”雷洛勉强挤出笑容,仿佛希望得到夏雅的肯定。

夏雅没有回应,一股迷惘的暗流在压抑的情绪中肆意涌动。

这一刻的夏雅,与其说是无能为力,不如说是进退维谷。她依然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雷洛像是着了魔障,空洞无神的双眸里,似乎只有王座前黑色的巨刃。

他一步一步向前靠近,一股炽热的力量从巨剑的方向释放出来。

雷洛停在了最后一级台阶上,冥冥之中,一团黑色的雾霭将他笼罩了起来……就像是坠入了另一个世界,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如同浓雾被强风驱散,眼前的世界变得逐渐明朗,一座白色的宫殿出现在了雷洛的面前。

晴朗的天气,温和的日光,一派祥和。

——这,是哪里?

正当雷洛开始思考的时候,两个从宫殿里跑了出来的小女孩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一前一后,身着同样的花边连衣裙,手上抱着同样大小的布娃娃,看样子像是一对讨人喜欢的双胞胎姐妹。

姐姐一把夺过妹妹手中的娃娃,像是取得胜利一般得意扬扬地站在快要哭泣的妹妹身边。一旁的妹妹一脸委屈的样子,仿佛是在乞求姐姐将娃娃还给自己,姐姐一个劲儿地摇头,像是在讨价还价。

妹妹的眼里忽然放出亮光,笑逐颜开的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姐姐的背后,脸上堆满孩童特有的得意坏笑。意识到情况不对的姐姐顺着妹妹的目光向后看去,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她的背后,友好地向她伸出左手。

这,应该是她们的爸爸。

姐姐不甘心地将她手中的娃娃递给了爸爸,爸爸转身将娃娃转交给了妹妹,继而蹲在妹妹身边,贴在她的小耳朵上耳语了一番。

妹妹会心地点了点头,笑逐颜开的她,大大方方地走到姐姐的跟前,拉起姐姐的手,似乎在表示着友好。姐姐的眉头倏地松开,冰释前嫌的两个孩子再次欢快地携手跑向嫩绿的草野。

爸爸站起身来,欣慰地看着跑远的两个孩子,脸上露出父亲特有的微笑。

一个端庄的女子走到他的身边,挽住他的臂弯,两人相视一笑。

黑色的雾霭再次笼罩起眼前如梦般的幻象,眼前的一切再次回归虚无的混沌。

当雾霭散去的时候,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在一个宽敞的房间里,刚才的那位父亲正端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放在膝上的黑色巨剑,一副疼爱怜惜的样子,仿佛看到了最为珍奇的宝藏。

他从一旁拿起一册卷轴,翻到卷轴的末端。就好像是看到终点迫近了一般,他的脸上呈现出迫不及待的样子……与其说那种神态是欣喜若狂,倒不如说那像是鬼迷了心窍后的殷切渴盼……犹如穿梭在时光的隧道里,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成另外一番模样——之前的那座宫殿再次出现,只不过周遭的环境却与之前的景色大相径庭。

嫩绿的草地变得裸露而贫瘠,外观华丽的宫殿被许多的蔓藤交缠。

一个手持黑色巨剑、身着黑色战甲的男人踉跄着朝宫殿走去,红色的血液滴答滴答地从巨刃上掉落在昏黄的土地上,晕成一块块褐色的斑点。

穿着黑色战甲的男人一路蹒跚地走到宫殿的大门前,筋疲力尽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把剑重重插在地上,勉强维持着几乎力竭的身体。

他缓缓抬起沾满鲜血的手,将重重的头盔掀开,原来他就是那位父亲。

恍惚的神志,让他难以看清眼前的一切,他的双手死死握住剑柄,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仿佛来自地狱的咆哮。

整个岛屿都在一瞬间燃烧了起来,宛如人间的炼狱……——你,都看到了吗?从遥远地域前来的勇者。

从一片虚无之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是?

雷洛感受不到自己双唇的活动,却很肯定自己能够与这个陌生的声音进行交流。

——我就是你刚才所看到的,那个双手沾满了血腥的男人,也是这个地方以前的主人,我叫卡奥修。

——你……这里以前的主人?刚才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地方……就是如今的暗黑之岛?

——没错。想与我放手一战吗?

——与你……放手一战?

——既然想要获得力量,就要过了我这一关!

雷洛猛地睁开双眼,阴霾也在同时如烟雾消散般徐徐遁去。出现在幻象当中的那个叫作卡奥修的男人,正从王座背后的阴影中缓缓走来。

他一把取出插在王座旁的黑色巨剑,“来吧。”一个诡异而阴森的声音,从他的头盔里发出。

面对对方骇人的气势,雷洛只是紧紧握住手中的剑,不敢轻举妄动。

夏雅也看到了突然出现在雷洛身前的男人,匆匆从后方跑来。听到急促脚步声的雷洛向后做了一个“停”的手势,脚步声戛然而止。

夏雅只好静静地向后退去,远远地看着雷洛和忽然出现的陌生男人。

卡奥修发出一声轻蔑地冷笑,“那个女孩,便是你的爱人?”

雷洛怔了一下,摇了摇头,内心仿佛被什么锐利的东西触碰了一般,传来灼灼的刺痛感。

卡奥修晦涩地笑了笑,眼前这个叫作雷洛的年轻人的一举一动,神情的细微变化,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卡奥修蓦地挥起黑色巨剑,朝雷洛的方向劈去,雷洛敏捷地向后跃起,躲开了锋利的剑刃。

只见卡奥修手中的巨剑狠狠砸在地面上,一道巨大而又粗犷的裂缝瞬间爆裂在雷洛正下方的地面上。

这就是暗之刃的力量?雷洛暗自思忖着,再一次躲开了攻击。

卡奥修没有丝毫的迟疑,每一次攻击都迅捷而有力。他再一次握紧巨剑,横向一挥,一道飞盘形状的黑色光虹如迅雷般向雷洛飞去,速度极快。

雷洛见无法避开,双手擎起自己的剑,奋力将黑色的长虹抵在了剑刃上……巨大的冲击力遇到了极大的阻碍后,瞬间爆炸开来,雷洛被炸飞了出去,仰躺在后方的地上。

雷洛用臂肘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剑已然分崩离析,零星地分散在自己的身子旁边,就像是散落一地的碎屑。

卡奥修缓缓走近雷洛,冰冷的头盔背后,仿佛是恶意的微笑。而这一次,他将剑高高举起,仿佛要补上致命的最后一击。

随着卡奥修的咆哮声,剑刃重重地向雷洛头部砸去……“噌”的一声,鲜血四溢,雷洛竟然用双手挡住了即将把自己砍成两半的剑刃。

与此同时,夏雅再次向台阶之上的高台跑来,余光扫到夏雅的雷洛立刻大喊,“回去!”大声的呵斥听起来与其理解为关心,倒不如理解为厌烦,那是一种愤怒的口吻。

夏雅没有继续往前,再次沉默地向后退去。

近在咫尺的雷洛前辈却遥不可及,巨大的失落感填充了夏雅整个颤抖的心房。

雷洛吃力地用双手抵住剑刃的两侧,划破的双手流淌着殷红的血液,双方僵持不下。

卡奥修抬起剑刃,再次向躺着的雷洛挥去!雷洛奋力一翻,以毫厘之差躲过攻击的同时,也顺利化解了自己原先躺在地上的劣势。

卡奥修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他故技重施,再次挥出一道黑色的光虹,眼下没有武器的雷洛根本无从抵挡。

只见雷洛伸出双手,想要倾其全部力量来挡住那风驰电掣般向自己飞来的黑色虹光,却奈何骇人的冲击力再次将他狠狠地击飞数米,上半身的战甲也在转瞬间变得破烂不堪。

卡奥修惬意地点了点头,认定挑战者已然失败的他,就像是遁去的影子,渐渐从实体化为虚无。然而,就在他的身体即将变得透明的一刹,不远处的雷洛却出人意料地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蓬乱的头发,满身的伤痕,雷洛如同去地狱走了一遭,变得面目全非。

他低着头,摇摇欲坠般踉跄着向卡奥修走去。而卡奥修,就像是苏生的灵魂,再次呈现出清晰的姿态。他扬起巨剑,“结束了。”意欲发动最后一击的他轻蔑地说。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雷洛出现在了他身后,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暗之刃,毫不犹豫地向卡奥修的头颅愤怒地砍去……卡奥修并没有如他预料般被砍成两半,而是旋即化成一缕黑色的烟雾,被黑色巨刃给吸了进去!

雷洛看着握在双手之间的黑色巨刃,已经严重体力透支,“砰”的一声跪在了高台上,意识中再次响起了卡奥修的声音……——你知道拥有暗之刃所要付出的代价吗?与你至爱的伴侣永世相隔的契约……——不能去爱,不能被爱,一生注定孤独多舛……这便是你所选的路!

——那么,就用你无情的怒火,去浇铸这把拥有无上力量的神器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能去爱?不能被爱?

身为帝焰皇子的我,其实只需要力量,就已经足够了吧?

对,没错。我需要的只是力量,无上的力量!

而爱对我来说,又有什么价值呢……夏雅走上一级级台阶,走到雷洛的身旁,蹲了下来。

她专注地看着眼前虚脱的雷洛,披散的头发从头顶垂下,遮住了他的上半边脸。夏雅伸过手去,擦拭去雷洛嘴角上渗出的鲜血,温柔地将雷洛的头发撇向脸的一侧,看着他那疲惫不堪的眼神。

雷洛吃力地抬起头,看着露出怜惜神情的夏雅,轻轻一笑,像是在说“我成功了……”一股强烈的虚脱感袭来,脱力的雷洛缓缓地倒在了夏雅怀里。

夏雅坐在地上,轻轻地抚摸着雷洛受伤的脸,眼眶里泛出点点的泪光。

昏暗的房间里,清晰的影像映在墙壁上,她焦虑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这个傻孩子……竟然去取走了暗之刃……”她的手划过墙壁,雷洛和夏雅的身影连同影像一齐消失在了墙面上。她仿佛有些劳累,轻轻地揉捏着自己的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6{塔罗兰}

詹德洛从地上爬起身来,骑在龙背上的休德迦也来到了他的身旁,菲尔和银麟紧随其后。

“詹德洛老师,接下来的交给我吧。”休德迦冷冷地望着不远处的路德,一股杀意像是延烧的烈火般弥漫着。

菲尔匆匆走了过去,将詹德洛拉起后扶回了军队方阵中,银麟也尾随着回到队伍里。须臾过后,整片空荡荡的区域里只剩下路德和休德迦二人。平原上的风在嘶吼,扬尘飒飒地飞掠过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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