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海里仅存的这点希望还是被贾红扼杀了。我说：“你去借吧，我没有办法了。”我知道大芹最多也就有个十万八万的，人家说不定怎么反应呢，咱有这个想法，也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而已，你把问题想得那么复杂，你去吧。可贾红根本不买你的账，她说：“不借算了，又不是我自己的企业。”
我算明白了，贾红的意图很是明显，正常情况下她控制着公司的财务，只有没钱的时候这个公司才属于我。我们之间确实出问题了，再这样无休止地闹下去，完蛋只是迟早的事。上次的问题还没解决呢，再这样下去，我们的配合就成问题了，我不敢想象一个没有配合的公司，业务该怎样运转。
到底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不管贾红同意与否，我还是给大芹打了电话。当然这是在贾红面前打的，我想危机面前我们不应该打自己的小算盘，要始终以公司的利益为重，公司在，我们在；公司强大，我们强大，我们与公司共存亡。一旦公司不存在了，我们将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有强大的集体，没有强大的个人。
钱是还上了，可我的心里却如压上了千斤重砣，大芹动用了她所有的关系，帮助我们渡过了眼下的难关。对于我的再次求援，大芹不好意思再次拒绝，可贾红会按部就班地还账吗？她现在已经不关心资金的来路了，只要是钱，先揽到篮子里再说，不管他张三李四，也不管他王二麻子，到了自己的手里，就是自己的。
可我怎么跟大芹说呢？人家好心好意地帮你，你得感恩图报，我总不能让帮我的人蒙受损失。可这话我却不能对大芹去说，这样只能是增加她的负担，而且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只能对大芹许着这样那样的承诺，至于能不能兑现我自己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目前我只能这样了，谁叫我是一个做不了老婆的主的人呢，不知道大芹会不会说我是个骗子。
回到家中，我们夫妻的关系更为糟糕。上次的问题还没解决，新问题又出现了，以贾红的个性，她内心里无论如何也容不下大芹的存在。尽管大芹给我们帮了大忙，可贾红心中的芥蒂依然存在，她怎么容得下大芹跟我的交往呢？我们的关系出现了可怕的危机。
“文天财，你叫咱娘说说，你做得对还是不对。”贾红含着眼泪地对我发威。
“什么对不对，我问心无愧，你还想怎么着，要钱我给你借钱，工作一马当先，现在就差流血牺牲了。”我没想到贾红竟在饭桌上与我叫开了阵，而且是面对着我的老娘。
“又啥事情啊，吃饭也不安生？”老娘毕竟经多见广，对贾红的举动很是反感。
“啥事情？让你的儿子告诉你吧。”贾红矛头一转对准了老娘。
“各人就不能平心静气地想想，怎么一说话就像要打仗似的？”
“谁打仗了？奶奶，我妈是跟我爸讲理呢。”小宝一看要打起来，眼泪‘唰’地下来了，她见不得贾红的哭哭咧咧，自然向着她的老妈。
“你看看吧，这都是些什么事情，大人说话，有你啥事情，这不是添乱吗？”
“我哪里添乱了，我妈一天到晚没白没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不能让着我妈？”小宝两眼直视着我。
“我啥时候不让着你妈，小宝，是你妈没事找事知道吗？”
“爸，就算我妈没事找事，你也应该让着她点儿，绅士点儿嘛。”大宝也在替她妈说话了。
老娘招架不住，嘟嘟囔囔地走了。贾红却不依不饶，我简直要被气疯了，你可以不尊重我，但不能这样对待我的老娘，她的身体恢复需要一个好的环境，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我的老娘啊。我站起来指着贾红，谁知她来劲了，以为我要与她打仗，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我顺手一抡，竟一巴掌打在了贾红的脸上。这下闯祸了，贾红号叫着，张牙舞爪地向我扑了过来。吵架声很快吸引了众多的邻居，大家蜂拥着到我的家里拉架来了，结果是越拉越闹，越闹越大，一切全乱套了。
我的大哥和大嫂也赶来了，可能是贾红通知的他们。大哥和大嫂赶来的时候，我们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别看大嫂上几次被我弄得灰头土脸，现在却成了公正的裁判。我不知道她的这种勇气从何而来，也太自信了吧，才几天呢，疮疤还未好呢，疼痛就已经忘了？然而我却只有挨批的份儿。
大嫂说：“天财，你别不知足啊，贾红这么能干你还欺负她，你这不是伤她的心吗？”
“我这人不会无端挑起是非，这点大哥知道的。”大嫂的妄自尊大令我嗤之以鼻，我很不情愿地回应她。
“是啊是啊，天财的人品绝对说得过去。”大哥本想息事宁人，没成想却遭到了大嫂无情的奚落。
“是个屁，你这人从来都是跟屁虫，没有正主意。你们兄弟我还不知道，一个娘养的，都好不到哪里去。”大嫂为了讨贾红的欢心，打击面扩大到了老娘的头上。
“现在他眼里只有他娘了，老婆孩子谁也不在他心上。”妯娌两个一唱一和，家中俨然变成了批斗会现场。我的天，也不知道贾红哪来的这种怨气，大嫂的到来使她彻底地爆发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大嫂哭诉我的种种不是，甚至扬言要是惹火了她，就把我们全家一锅端了。
失去理智的贾红耍横开了，耍横的女人不可理喻。我的老娘有病，我不关心她关心谁？关心孩子、关心你？你们都好好的，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活蹦乱跳，还用得着我的关心？老娘卧病在床这么长时间了，也就是我这个傻瓜儿子一如既往地呵护着她。无论刮风下雨、酷暑严寒，也无论生病遭灾、事急事缓，困难再大我也只能扛着，就像一架永不停歇的机器，不容有任何的闪失。放在别人手里，老娘或许早就已经完蛋了，可在我这里她却逐步地得以恢复，这些功劳我连提都不敢提，生怕一提起又要引起别人的嫉妒和眼馋。“老娘只有一个，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而老婆不行却可以再找。”大耳朵说的这话虽说有点偏执，却也道出了实情。
我虽说不想再找老婆，却想让我的老娘得到最好的照顾，可这点小小的要求也难得到满足。贾红除了一天给老娘做一顿饭尚不能完全做到以外，其余的事情就不知怎样做了；而我则不行，孬好是我的老娘啊，一日三餐，端屎端尿，行动安全，洗涮喂药，所有的生活细节都要想到，哪里忘了哪里就会出现问题。老娘这个年龄，犹如老小孩，好多想法固执己见，你让她怎么做，她却不一定按照你的意见执行。就像吃饭，地面上往往会有好多的蔬菜和油渍，有时候还会弄得满身都是，甚至于刚开始吃就一口上来喷得到处都是，你能计较吗？她又不是故意的，也可能是确实饿得慌了，才会吃得那么急促，能怪谁呢？这根本就不能成为指责老娘的依据。而贾红却不这样想，她说这是我的娘，也是老大的娘，我不能剥夺别人养老的权利，言下之意就是老娘该上大哥那边去了。大哥倒是有心，大嫂哪有这样的觉悟，如果是她的亲娘或许能够打动她的心，可这不是她的亲娘啊，与她有着一定的距离，一拃不跟四指近呢，因此她就漠不关心了。她时常拿她没有房子作挡箭牌，拒绝养老，眼下她的房子快要交工了，到时候看她还会找什么托词。
果然，我那精明的大嫂没等我们提出什么，就高调地表态了：“兄弟啊，这个阶段你和贾红辛苦了，我们很想减轻你们的负担，可房子迟迟交不了工，所以我们也是有心无力。现在好了，房子的事总算有个眉目了，等搬了新房，让你哥把咱娘接过去，你们也轻松轻松。”
“让咱娘在这里就很好，我能照顾得了。”我不咸不淡地说着。我想大嫂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良心发现了，或者她还在惦记着老娘的那两万块钱。
“不能总叫咱娘在你们这里，否则人家会说我们不孝顺的。”原来是为这个，看来到学校去还是对的，也许是学校的领导找大嫂谈话了。
怕人说，干脆养老不就得了？我的心中流露出一丝鄙夷。做人是要讲良心的，起码在养老这件事上，你不能给子女们树立一个不好的榜样，因为每个人都有老的时候。
我的大嫂倒是非常脸大，根本就不给我大哥开口说话的机会，当她看到他想要有所表示的时候，立马站起来表示今天到此为止。我恨不得她立刻滚蛋，这样的人不配站在这里与我说话，就算她名义上还是我的大嫂。人确实有等次之分，我接触的各色人等不在少数，可像大嫂这样的真是绝无仅有。一个女人，不安安分分地做你的贤妻良母，却到处热衷于做什么表面文章，那是绝对没有好结果的。人都不傻，傻的只是那些心甘情愿的人，你又何苦在别人的伤口上撒一把盐？
送走瘟神，我的家中也不轻松。贾红的毒气还没有完全释放出来，我想我的老婆要是善罢甘休，那就不是她了，何况大嫂刚才还在为她打气。她那种争强好胜的心，必然要促使她为自己争到一个绝佳的位置，否则，心里就会永远耿耿于怀。这或许就是女人的优势，别看刚才还哭哭啼啼，一肚子怨气，现在却是一副非常理性的样子了。
“文天财，今天你都看到了，你准备怎么办？”我的老婆说话了，典型的强势嘴脸。
“什么怎么办，我的老娘我不能不管。”我没好气地说。
“反正怎么说我都里外不是人，她奶奶这脾气也得改一改。”我不知道贾红怎么突然扯到了老娘身上。
“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她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让她怎么改？”
“起码她不去管别人的事情。”
“她那是想管吗？你也不看看你是怎么做的，说话是要分场合的。”
“我怎么不分场合了，你娘就是一根筋嘛，人家谁家的父母这样，打死都不会护着自己的儿子。”要不怎么是我的老娘呢，她要是时刻站在她儿媳的立场上就没这些问题了，老娘却做不到。但仅凭这点贾红还不至于与老娘过不去，难道她与老娘闹矛盾了，我忽然想到了贾红消失的那天晚上，莫非……
“我正要问你呢，那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我感到贾红肯定与老娘谈了什么。
“干什么还得告诉你啊，你不也是跑到她姥娘那里去告我的状啊。”我的老婆真是洞若观火啊，我的蛛丝马迹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天，敏感的贾红还是露出了马脚。我本来是想向我的丈母娘求援的，可事情突然间却发生了逆转，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机会与我的岳父岳母谈论任何关于贾红的事情。
“我告你状？你别倒打一耙，我是怎么告的你啊？”天哪，我们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可我不想服输，因为我只是有所企图，没有实质行动。如果我没有那个想法，岳父母或许就遭了殃，这是老天爷让我去救他们。
“我倒打一耙？你做得不对还不让我说说吗？”贾红终于不打自招了。
这就对了，老娘也不见得就支持你的意见，知母莫若子，这么些年了，老娘还不知道。我忽然想到我应该挖苦她一下：“结果怎样，老娘肯定支持你？”
“我不需要她的支持，她应该明白现在的处境，都这样了，还不知道与别人友好相处。我还是那句话，这个家庭不是只有你自己，养老每人都要有份。”贾红的怨气出来了，老娘的不支持使她一下子很难忍受，于是扯到了养老上。
“我没说他们没份，我只不过是想让大家解脱出来。”我的思路也跟着贾红在漂移。
“他们领情没有？文天财，今晚上的情况你都看到了，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你等着看吧，到时候他们就是搬了新家，也不会把你娘接过去。”
“我根本就没指望他们。”
“都啥时候了，文天财，你还嘴硬，现在公司都转不动了，一切都需要钱，违约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运行不好有它的原因，不能完全埋怨老娘，金融危机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希望你头脑清醒一点，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养老需要时间，更需要金钱，没有钱一切都玩不转。”
“你就知道钱、钱、钱，没钱就得把她奶奶扔出去？”
“你干脆说咋办吧？我是受够了，再这样下去，咱们只能离婚。”
好家伙，下通牒了。离婚有什么可怕的，动不动就离婚，正好说明自己内心的空虚。一个强大的女人还怕离婚吗？就是离婚也不能不管我的老娘。任何男人，都不会认可一个不养老的女人。这个年代，漂亮的女人有的是，可敢担当的好女人却是凤毛麟角。
我不能无视贾红的威胁。如果说为了不养老人而去离婚，这样的婚姻没有什么可惜。问题是贾红并不是这样的人，用毛主席的话说就是可以教育好的那部分人，她的态度只能说明，眼下她是被某种东西蒙住了眼睛。当然，公司运行不好也是实情，但艰难的确实不只我们一家。我们只看到别人的风风火火，却不知道这风风火火的背后有着多少喜怒哀乐，任何人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当然，我们也不能例外。
这可真是一场艰难的谈判。谈判的结果是双方妥协，即老娘继续留在这里由我照顾，而条件就是养老的款项则要暂时动用老娘的那两万块。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公司困难比什么都更加急迫，没有钱一切都无法运转。我不得不同意贾红的建议，可怎么去跟大哥解释，当初我可是许下过承诺，不能动用老娘的一分钱，这才多久啊，我的许诺就改变了？金融危机使我们举步维艰，再好的诺言都变得一文不值，我要赡养老娘，没有票子，一切就会变得空洞无物、难以支撑。
纵有千难万难，我却无法对大哥开口。我知道只要我说出来，大哥绝对没有任何意见。可大嫂呢，大嫂可不是省油的灯，她还惦记着老娘那两万块呢，她会不会说我照顾老娘就是为了那两万块，到时候我岂不是有口难辩？难道为了照顾老娘，我竟会被大嫂说成是一个认钱不认人的人？
这样的说辞可不是一种好现象。如果这样，老娘让谁照顾我都没有意见，问题是她在我这里，而我又暂时经济困难，打肿了脸充胖子是不行的，我现在需要的是既要把老娘养好，又不叫贾红小看了咱，孬好咱也是一个大老爷们。令我想不到的是，在我吞吞吐吐地说出我的想法后，大哥对我竟是那样同情，大哥说：“放心吧，天财，没问题，一切有我呢。”
我知道这是大哥在宽我的心，可他以后的话就有点掏心窝子了：“天财啊，大哥对不起你呢，本来养老这事应该由我带头，却让你一个人承担，大哥不是不知道，只是大哥不想说啊。今后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我，任何时候大哥都会支持你的。”
哇，这就是我的大哥。我一直以为大哥总是在迁就大嫂，关键时刻的一句话，感动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大哥啊，你不愧我的好大哥，我要照顾不好老娘，我文天财还有脸面对大家吗？我岂不是成了那种说空话大话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