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于大队长毕竟救过我的命,你还不该帮帮他?你不是一直说要‘知恩图报’吗,现在报答人家的时候来了!”
宇垣琴音的一番话打动了王存嘉。第二天,他就带着宇垣琴音跑到了聊城,找到了自己的堂叔王孝维,慷慨陈词了一番。
“像于瑞年这种人,在共产党手下根本就是明珠暗投,要是能为叔父您所用,为党国效劳,那才是人尽其才哪!要我说,您干脆把他调到第六游击区司令部来算了,让人家一个留日的陆士毕业生当个小队长,这不纯粹是大材小用吗?”
王孝维盯着自己的堂侄看了好半天,神情间有些踟蹰。
“于瑞年这个人我也多少有所了解,是个人物,不过就是有点桀骜不驯,整天牛皮哄哄的,不好管哪!”
“叔叔,但凡是人才,毕竟不同凡响,毕竟有独到的个性,所谓知人善任,关键就看您怎么去驾驭他了。”
王存嘉和王孝维都没想到一直没有出声的宇垣琴音这时候会插了这么一句,而且一语中的,说得王孝维瞠目结舌。看看这个永远让人觉得娇媚可人的堂侄媳妇,王孝维第一次发现这个女人远非表面上的单纯和柔媚那么简单,想必自己的堂侄今天那一番慷慨激昂怕也只是代为传达她的内心吧。
“这么说你和静宜都是这个意思了?”王孝维看看宇垣琴音,又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堂侄,“你们这次是专程来给于瑞年做说客的吧?”
被王孝维点破了来意的王存嘉有些尴尬,不由自主地瞟了一旁的太太一眼,却见宇垣琴音一脸淡定,好像一切都和她无关的样子。
“啊,也算是吧,不过,我们今天是先来和叔叔您通个气,还要去见范总司令,毕竟于瑞年是为了给范树民报仇才杀了俘虏的,这事想必范总司令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番话是来之前宇垣琴音教给王存嘉的,尽管王存嘉当时还觉得这么和自己的堂叔说话未免有些过于唐突,可现在话赶话地他还是禁不住脱口而出了。王存嘉的话一出口,王孝维就沉了脸,吓得王存嘉的心直“扑腾”,生怕惹恼了这个平素威严无比的堂叔,下意识地又去看自己的妻子,王孝维却咳嗽一声,直勾勾地盯着他,令他如芒刺在背,尴尬万分。
“好小子,也学会‘激将法’了!”王孝维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笑意,让王存嘉琢磨不透,“好吧,谁让我这个人就吃这一套呢,范总司令那边你们也不必去了,这事我就决定了,回头让司令部下个命令给三十二支队,把于瑞年调到聊城来,这下你们俩踏实了吧?”
王孝维的话让宇垣琴音的心里忽然间又乱了起来。能够帮助于瑞年度过难关,并且还极有可能因此将他拉向王孝维的阵营,最终达到为她所用的目的,这是宇垣琴音此次聊城之行的最终目的,但当一切即将变为现实的时候,宇垣琴音却又忽然心生出一片难舍难离来,毕竟高唐和聊城天各一方,倘若瑞年调到聊城来,他们彼此之间见面的机会怕是越来越少了,虽然不能再和自己的初恋情人鸳梦重温,但宇垣琴音还是对他恋恋不舍。能够经常见到他,经常感受他的音容笑貌,至少也是心底的一种慰藉和对过往一切的暗自祭奠,但如今,这样的机会也即将被自己亲手断送,这让宇垣琴音心中悸痛不已,为了她的帝国,为了她的天皇,为了她的圣战,宇垣琴音别无选择。
接到第六游击区的调令的时候,李有泉气得拍了桌子,他当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宇垣琴音在背后一手策划和操纵的,只以为是瑞年对所受到的处罚心存不满,走了第六游击区某位上层的门路,故意弄出点颜色来给他看看。
“这就是你所谓的好搭档,怎么样,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亲不亲阶级分,这话到什么时候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尽管一肚子的怨言,李有泉却不得不执行上峰的命令,他把第一大队指导员兼大队长张宇光叫到了高唐,一见面就气鼓鼓地把第六游击区的调令摔到了张宇光的面前,气不打一处来地抱怨开了。
第六游击区的调令让张宇光也感到很突然,当然更意外的还是瑞年自己。
“调我到第六游击区司令部?”
张宇光从高唐县城回来后连大队部都没回,径直就去了炮兵小队,把正在带领着几十个弟兄训练的瑞年拉到训练场边,满脸惆怅地把调令交给了他。
“这事挺蹊跷啊,你这边刚刚被降了职,一纸调令就来了,真的是太巧了!”
张宇光当然不会怀疑这是瑞年为了摆脱目前的窘境而演出的一场“金蝉脱壳”,他知道瑞年不是那样的人,更知道自从遭到处罚后就整天一门心思地忙着训练他的炮兵小队的瑞年压根就没有这个机会和时间去为自己走门子,托关系,倒是宇垣琴音脱不了嫌疑,前几天听说她和王存嘉去了聊城,这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吗?
“她那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听张宇光说出他心头的疑团,瑞年将信将疑地盯着他曾经的搭档。在他看来,无论是在第六游击区还是在第三十二支队,自己都是一名抗日军人,都是宇垣琴音祖国的敌人,如果她真的如他所怀疑的那样本身就是一名日本特务的话,那干脆他就是她最直接的敌人。作为敌人,她应该庆幸她的皇军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敌方少了一个勇猛的将领才对,又怎么会挖空心思地来帮他呢?
“你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了?我看不出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瑞年不住地摇着头。
“八成是妒忌你和淑娟在一起,想让你们天各一方吧!”
实在找不出理由的张宇光最后开起了玩笑,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瑞年的神情倏然间黯然下来。张宇光说得没错,要是调到聊城去,那他和淑娟真的就要从此天各一方了。半年多来,热恋中的瑞年和淑娟早已谁也离不开谁了,他们几乎每个礼拜都会找机会见面,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俩人也会乐此不疲,尽情地感受着彼此间那份越来越浓烈,越来越甜蜜的情感和眷恋,真的一下子要分开,别说作为女孩子的淑娟,就是瑞年也觉得很难接受,很难释怀。或许真的如张宇光所说,这一切就是宇垣琴音出于妒忌而搞的鬼?
当瑞年赶到高唐县城和淑娟告别的时候,听说了消息的淑娟哭得一塌糊涂,从上午一直哭到黄昏,眼泪都哭干了,一双干涩的眼睛迷茫混沌着。
“我去找李司令,要求让我跟你一块调到聊城去!”
瑞年叹了口气,伤感地摇摇头。淑娟毕竟是淑娟,永远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简单,却忘了她此时早已不是在天津的伊尔根觉罗府中,也不是在香港舅父家的豪宅之内。一个军人,怎么能随心所欲?战争永远是无情地改变着人们的命运,谁都难以违逆。
“傻丫头,别忘了,我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就只有服从。”
淑娟抱着她的爱人,把一张滚烫的脸贴在他的胸前,谛听着他的心跳,干涸了的眼中几乎淌出血来,或许这一切从她爱上他的那天起,从她选择了他,选择了留在鲁西成为一名军人开始,就注定无法改变,或许军人的爱情,战地的青春就该是在这种种的磨砺中彳亍而行,一路坎坷的,但淑娟还是从瑞年的胸膛里,从自己的心底里听到了悸动着的顽强和执着。
“无论你到哪儿,我的心都会追随着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我会把心留在高唐,留在你身边,等我们重新在一起的时候,我要你亲手把它还给我,”瑞年亲吻淑娟的时候,品到了泪的苦涩,“淑娟,等着我,咱们说好了的,你要做我的福晋!”
那一晚,瑞年和淑娟难舍难离,他们彼此感受着离别之际那苦涩中隐约着的刻骨铭心的甜,彼此感受着两个年轻的躯体中勃勃的激情,如果不是在那样的环境和条件下,灵与肉的结合已经是水到渠成了。
“我会替你一直守着我的心,你的心,还有,还有我的身子,等你回来,等你把它们全都带走。”
当高唐那算不得厚重,却也坚固无比的城门“吱呀”着就要关闭的时候,淑娟扑在恋恋不舍的瑞年的怀里,动情地说,眼里没有泪,只有跃动着的两团熊熊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