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年的情感遭遇让张宇光很是同情,也深为自己的搭档感到遗憾和苦痛,但瑞年却仿佛在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到了第三天出早操的时候已经飒爽英姿地出现在全大队的官兵们面前,除去他脸上那些尚未愈合的伤痕之外,几乎看不出前天那件事在他身上留下的任何影子了。
瑞年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其实内心的痛苦和疑惑却没有丝毫减轻。
“你挑几个精明强干的弟兄,换上便衣,从今天开始,轮流给我盯着王家,他们家里来往进出的都是些什么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尤其是他们家的大少爷王存嘉和大少奶奶,去了哪儿,干了什么,都给一点不落地记下来,每天回来向我报告!”瑞年把第三中队中队长王天赐找了来,很严肃地交代着,“这件事一定要绝对保密,就是对指导员也不能说,否则我饶不了你!”
“是,大队长,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王天赐满腔豪情地答应过瑞年之后,转眼就开始后悔了,他现在已经是共产党员了,怎么能有事对组织隐瞒呢,张宇光毕竟是第一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和指导员,无论是党内还是军内,王天赐都是他的下级,万一张宇光追问起来,他不是成了欺骗组织和领导了吗?王天赐暗暗叫苦,可是,自己已经对大队长承诺过了,又不能轻易反悔,无奈之下,王天赐只能日夜祈祷,祈祷指导员张宇光千万不要过问此事。
张宇光根本没有想到瑞年会派人去盯着高唐县城内的王家大院,也就自然不会来过问此事了,但却有人不肯善罢甘休,此人就是第六游击区副总司令王孝维。
第六游击区少将副总司令王孝维和范筑先一样都是韩复榘的旧部,此人心胸狭窄,“七七事变”之后,范筑先在自己所统领的第六游击区内广为接纳共产党员,主动派人和延安方面取得联系,得到了中共中央的积极响应,大批的共产党干部被派到聊城来协助范筑先工作,这让一向视共产党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王孝维颇为不满。虽然迫于抗战形势和国共合作的现状,王孝维不敢轻易发难,但暗中却一直伺机在第六游击区掀起一股反共、排共的浪潮。因此,当王孝维从堂兄王孝纯那里听说瑞年大闹王家大院一事,暴跳如雷之际,一条一石二鸟之计也随之浮上心头,他要藉此机会打击一下共产党在第六游击区内的气焰,于是,王孝维立刻亲自赶到了高唐,下马伊始就率先向李有泉发难,痛责他治军不严,纵容部下为害乡里,恃强凌弱,欺压百姓。
李有泉心里明镜似的,他深知王孝维这个国民党顽固分子如此小题大做不过是在借机打压共产党。尽管对瑞年一向怀着一丝不满和隔阂,但毕竟瑞年是李有泉的部下,而且虽说瑞年不是共产党员,对共产党也并不亲近,可他却并不反对和共产党人共事,对于共产党在第一大队内的活动,也从不干涉,尤其是近一段时间,据张宇光说,他们之间的合作还是很默契,很愉快的,因此,当王孝维前来兴师问罪时,李有泉的潜意识中已经有些偏袒瑞年了。
李有泉对王孝维表示,关于他所说的事情,自己并不知情,但他可以责成政治部严查此事,一旦查实,将严惩肇事者,给王孝维和他的那位堂兄一个交代。
“不过,副总司令,话又说回来了,要是查下来事情不像你所说的那样,或者根本就是捕风捉影,造谣惑众,那俺们第三十二支队也是要向第六游击区司令部讨个说法的,谁要是平白无故地往俺们头上扣屎盆子,就算俺能忍,俺手下的那些弟兄们也未必有那个涵养!”
李有泉的的话让王孝维恨得牙根直痒痒,立刻让人把王存嘉从家里找来,拖着李有泉一道直奔第一大队,找瑞年当面对质来了。
一到第一大队,王孝维就劈头盖脑地质问起瑞年:
“于瑞年,当着你们李司令和所有人的面,你给我老实说,你是如何调戏良家妇女,如何私闯民宅,殴打平民百姓的!”
王孝维的一番话让瑞年心头火起,如果不是顾及着王孝维是他的长官,他早就发作了。瑞年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冲动,把那天如何在高唐县城偶遇宇垣琴音和与王家人发生冲突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他态度坚决地矢口否认王孝维强加给他的那些耸人听闻的罪名。
一直坐在一旁,一脸愤恨的王存嘉终于按耐不住跳了出来。
“你还敢狡辩?我太太说了,她根本不认识你!”
王存嘉的话让瑞年一时间百口莫辩,又急又气地只能干瞪眼。
王孝维的脸上显出一片得意,揶揄地看了看李有泉。
“怎么样,李司令,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向我们家存嘉提问,我相信以他的光明磊落,一定会知无不言的!”
李有泉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愤懑,瞟一眼王孝维,转向瑞年。
“于瑞年,你别有什么顾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出来,要不然,今天副总司令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李有泉的话明显地是在提醒瑞年,告诉他此时面临的危险,希望他能够奋起反击,打击王孝维嚣张的气焰。瑞年当然明白李有泉的意思,可是,有很多话他此时却不能明说,尽管他对宇垣琴音心存怀疑,但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他绝不能陷自己曾经的爱人于窘境,甚至绝地,毕竟直到现在他还依旧那样执着地爱着她。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宇光终于忍不住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蒙冤受屈。
“副总司令,李司令,我想这样吧,既然于大队长和王存嘉先生各执一词,咱们就先来确认一下他们俩位究竟谁在撒谎,其实很简单,王先生之前说过,他的太太曾经在天津经营一家茶叶店,而于大队长也说,他的那位天津的朋友也是开茶叶店的,那么,我想问问二位,都还记得你们所说的茶叶店的字号和地址吧?如果记得,那就请二位各自在一张纸上写下来,两相对照,如果所写的字号一致,那就证明于大队长没有撒谎,反之,则印证了王存嘉先生和他夫人的说法,你们看这样可以吗?”
张宇光的提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瑞年不得不佩服自己搭档的心思之缜密,如果能够证实王存嘉所说的茶叶店和自己所说的是同一家的话,那么也就间接证明了他和宇垣琴音先前就认识,也就彻底洗刷了王孝维强加给他的所有罪名,瑞年不由得向张宇光投去感激的一瞥;王存嘉之前的确怀疑过自己的太太没有对他说实话,但宇垣琴音信誓旦旦,加上他对新婚妻子钟爱有加,更让他坚信妻子是不会和自己之外的任何男人有任何的瓜葛,因此,当张宇光提出让他和瑞年对质的建议时,尽管他认定张宇光和于瑞年沆瀣一气,想方设法地为自己的同僚开脱,却还是信心满满地一口答应了。
王孝维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不好再反驳,于是,瑞年和王存嘉各自背过身去,在纸上写下了宇垣琴音在天津时经营的那家茶叶店的字号名称和方位地址,然后,两张纸条被摆在了王孝维和李有泉的面前,俩人凑过去一看,只见两张纸条上都写着:“昌隆号”,“海光寺”的字样,李有泉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原先的满脸阴翳倏然清朗,而王孝维尽管努力掩饰,却还是难掩颓唐难堪,心里已经把自己的堂侄和堂兄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场误会,误会啊!”王孝维讪讪打着哈哈,“不过也好,咱们也间接地证明了于大队长不是那种欺男霸女,恃强凌弱的坏人,完全是党国和国军优秀的,可以信赖的栋梁之才!好啦,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瑞年,存嘉,你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往后要多亲多近,啊,共同为咱们的抗战大计奋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