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林子阳毫无睡意,他看一会儿电视,然后又翻阅起文件夹里的一些资料。在查看提供玉米种子公司相关信息资料时,猛然感觉到“星华集团”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提供玉米良种的公司是星华集团的一个分公司。于是,他把资料重新放回文件夹,然后独自躺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十几分钟后,林子阳忽然鲤鱼打挺一般从床上蹦起来,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在百度上打上“星华集团”四个字,让林子阳感到吃惊的是,星华集团的总经理居然是毛头。蓦然间,林子阳又联想到了陈牧天,难道采购“星华集团”的玉米种子是毛头通过和陈牧天之间的关系进行推销的,要不,西郊镇政府操这份闲心干嘛!
林子阳再不敢想下去,他也不想再继续往下想,累了一天的他合衣躺在床上,直到很晚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城北区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车就到了。车上下来两女一男,男的手上拎着摄像机,三个人朝着林子阳一行人走来,林子阳的眼睛忽然亮起来,走在最前头的居然是白杨。
陈牧天开玩笑说:“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呢,你们电视台凑什么热闹呀。”白杨笑了笑不吭声,陈牧天又说:“白杨,你猜谁来了?”说着,他用手指了指林子阳。白杨笑眯眯地说:“区政府网上早挂出调查组的人员名单了,子阳担任调查组副组长的事早已不是秘密了。”
林子阳知道,白杨之所以赶过来,是因为自己来到西郊镇,要不进行新闻采访记者前来就可以了,一个副台长跟着做什么?见白杨走近,他开玩笑地说:“想不到连副台长也来了!”白杨说话还是那么直来直去,说:“老同学来了,我能不赶过来吗?”
接着,林子阳把聂峰等人和白杨一一做了介绍。
今天上午的主要任务是召开碰头会,地点在会议室,参加会议的人员是调查组全体成员,陈牧天等城北区的所有工作人员要进行回避。会议定在上午九点召开,九点以前要求大家在房间里准备会议上的汇报材料。
在去房间的路上,白杨喊住了林子阳,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依然柔情似水,白杨小声问:“子阳,根据目前情况来看,种子不会有啥问题吧?”林子阳忙说:“依我看,应该不是种子的原因,不过也不像是遭受了虫害。”白杨长舒了一口气,说:“那就好。”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白杨才告辞走开。
林子阳正愣愣地望着她优美的身影远去,想不到的是,白杨又折了回来。
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子阳,你知道吗?这些玉米种子是毛头通过牧天送过来的,我怕万一有什么事,牧天他……”
这件事,林子阳早有心理上的准备,因此他并未感到吃惊。怕白杨担心,他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白杨听了,冲他嫣然一笑,那一刻,林子阳的身体仿佛就要融化在那花一般的笑容里。
曾经走过的青葱岁月已化作时光的尘埃将永不再来,白杨转身离开的刹那间,林子阳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酸痛……
白杨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又止住脚步,转过身来,说:“要不,你给董老师打个电话,还是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吧。”白杨口中的董老师当然是他们的班主任董梅。董梅是农业大学的教授,也是全省知名的农业专家。
林子阳顿时感到一阵欣喜,幸亏白杨提醒,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可是,他又无奈地轻摇了一下头,面带羞涩地说:“聚会时走得急通讯录落在了酒店,我……没有董老师的电话号码。”白杨吃吃一笑,说:“你这个马大哈,我这儿有,你记一下。”她一边翻看着手机,一边把一组号码,告诉了林子阳。
林子阳捡到了宝贝似的,把号码存在了手机里。他猛然发现这串号码十分眼熟,再仔细翻看手机,他恍然想起,那天参加同学聚会从省城回来,刚进楼门后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当时以为是白杨用另外一个号码发来的,想不到短信是董老师发的……
董老师一直对我充满期待啊!林子阳心里禁不住一热。白杨早已走远,他快步回到房间。
林子阳拨通了董梅的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一个亲切的声音:“是子阳吗?打电话过来有事吗?”董老师的手机里竟然存着林子阳的手机号码,一时激动,他支支吾吾地说:“董老师……您……”
“怎么了子阳?你可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哦。”
“董老师,有件事想麻烦您一下,是这样的,我们这里的玉米出现了些异常情况,想请您给诊断一下。”
“好哇,你把有关的信息资料发给我。我马上把我的邮箱告诉你……”
林子阳在电话里又和董梅闲聊了几句话,挂掉电话后,他急忙把照片和其他的一些文字资料发进了董梅的邮箱。
几分钟后,林子阳正整理着汇报材料,董梅打过电话来,他急忙按下接听键,董梅的语气略带责备,说:“子阳,这不是我们课堂上常说的大斑病吗?这些年你都干什么去了?难道连玉米的常见病都瞧不出来?”林子阳面色一红,说:“董老师,大斑病我当然知道,可……这根本就不是大斑的症状嘛。”
电话里是董梅清脆的笑声:“是啊,也难怪你瞧不出,这种病若是在不同的玉米品种之间,或是在不同地域和不同的气候条件下,它的症状都会有着不同的表现……”林子阳哦了一下,刚要再说些什么。这时,董梅又说:“对了,是不是你们那里的玉米大面积爆发了这种病症啊。前几天,陈牧天也给我发来了同样的信息资料啊……”
林子阳顿时愣住了!陈牧天已经知道是大斑病了,哪他还……
时间已容不得他多想,又问:“董老师,是不是按治疗大斑的方法处理就可以了?”董梅笑着说:“对。”
林子阳又问:“通过治疗处理后玉米会减产的,对吗?”董梅想了一下,说:“肯定会的,不过如果措施得当的话,影响应该不会太大。”林子阳听了心中一喜,他在电话里对董梅谢过后才挂了电话。
林子阳连忙在电脑上查找起有关大斑病防治的信息资料,脑子里想的却是陈牧天,原来他都知道了!难怪他总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5
九点整,调查组的全体成员来到会议室,没有外人在场,聂峰说话很随意,笑呵呵地说:“子阳,你是副组长,你先说吧。”
给董梅打了电话后,林子阳虽然已成竹在胸,可他并不想早把问题的结果说出来。于是,说:“聂局,还是先听一下他们的意见吧。”
聂峰笑了,说:“也好,何涛,你先来吧。”于是,何涛和其他几个人都谈了自己的看法,从他们的意见来看大都对种子的可靠性表示怀疑。
聂峰点点头,说:“我也考虑过种子的问题,可是,我向其他省市的农业部门了解过,他们的确没有出现这类情况,如果是种子的问题,“星华集团”的种子又不是只卖给了西郊镇,怎么只有他们这里出了问题呢?我认为还是因为气候和土壤等因素导致的特殊病症。”
聂峰说完后,其他几个人不再说话。林子阳心中暗自对聂峰表示敬佩,不愧是做过农业技术员,确实能抓住问题的关键。这时,聂峰说:“子阳,谈谈你的看法。”
林子阳先谈了自己的看法和观点,然后把打电话给董梅的经过说了一遍。董梅这个人,大家还是了解的,毕竟都搞农业的,全省有名的农业专业,他们不可能没听说过董梅的名字。
聂峰惊喜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手一挥,说:“子阳,这次你可立大功了。我们马上对少量玉米按大斑病进行治疗,若是症状消除,马上大面积采取措施。”大家连声说好。
调查组所有成员立即赶往距离较近的一块田地,同去的还有陈牧天和郭志明,施完药,大家终于舒了一口气,各自呆在田埂边上闲聊,
陈牧天来到林子阳身边,压低声音,问:“给董老师打电话了?”林子阳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陈牧天不再说话,只是会意地笑了。
第二天,施过药的玉米生长状况有了明显好转,郭志明兴奋地说:“马上进行大面积施药吧!”大家也都随声附和说:“对!”然而,聂峰却说:“还是等几天看看情况再定。”大家一想也对,毕竟是几千亩玉米,万一有什么差错,这个责任谁也担负不起。
正如聂峰所料,隔了一天再看那些施药的玉米又恢复了原状,有个别苗株的情况甚至比以前更差了。大家暗自庆幸,幸亏没有大面积采取措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时,林子阳终于从陈牧天那张深藏不露的脸上看到了许多惊慌。
陈牧天快步来到聂峰的面前,问:“聂局,这可怎么办?”聂峰埋头思索片刻,说:“观察几天吧,会有结果的。”
回去后,聂峰去了林子阳的房间,他紧锁眉头,说:“子阳,你再打个电话,问一下董老师出现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林子阳正在想着究竟要不要打电话给董梅,听聂峰这么说,便不再犹豫,急忙拨打了董梅的电话。
电话通了,林子阳急忙把情况和董梅作了汇报,董梅笑着说:“子阳,你们海州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呀?刚才牧天打来电话也是咨询这个问题,你们没有联系吗?”聂峰就站在旁边,林子阳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董梅又说:“出现异常情况,大概是药量过大玉米正处于恢复期的原因吧。观察几天再说吧,好吗?子阳。”
林子阳如释重负,连声说好。
又过几天,奇迹终于出现。用过药的玉米彻底变了样儿,长势比没施药的玉米有明显好转。聂峰十分兴奋,说:“可以大面积医治了。”大家兴奋地鼓起掌来。
种植户们听到这个消息后,无不欢欣鼓舞。一星期过后,那些病态十足的玉米地终于恢复了喜人的长势。
6
聂峰早已通过邮件将调查结果发送到了局里,肖树青也在第一时间将情况上报给了市政府。
面包车驶进市农业局大门的时候,肖树青和其他几位领导早已在等候了。
这件事过后,林子阳在局里的形象发生了巨大变化,不说别人就是包括聂峰在内的几个副局长,见了他都是笑脸相迎。林子阳呢,却是一如既往地早来晚归,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以前王锐见了林子阳都是铁青着脸,仿佛遇见了一只令人心烦的癞蛤蟆,现在见了面,他也会主动上前打声招呼。
有一天,林子阳正在处理一些农业品检测信息数据资料,何涛在一旁小声说:“听说王副科长背着路科长给咱们开会的事,不知是谁告诉了路科长,他知道后很生气,不仅狠狠地批评了王副,还把这件事反映到了肖局那里……”
林子阳继续处理着资料,头也没回说道:“难道会议不是路科长让开的?”
何涛脖子抻得老长,说:“哪里呀?路科只是让王副通知大家下班后到后勤科领西红柿,他却借机给咱们开了会!”
林子阳不再说话,又专心地忙起手上的活。其他几个人却仍然意犹未尽地在议论这件事。
路科长眼看就要退了,准确地说,时间已经超过他退休的日期,他却仍然善始善终地来局里上班,每次开会,他都标榜自己是在站好最后一班岗,说是在画一个圆满的句号,可是,这个小小的句号却迟迟画不完。
任何事情都一样,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每次开会,路科长讲完后,王锐都会或多或少地讲上几句,像是做总结,又像是对路科长的讲话进行补充说明。近些时间,林子阳察言观色的水平有了明显提高,每次王锐一开口,他都会从路科长的脸上寻找到让人难以察觉的不悦。
十月的雨,像雾,又像烟。这天下午,路科长来到林子阳的办公室,说局里已通知他可以休息了,他低沉的话语充满了伤感,他还说昨天晚上肖树青和几个副局长亲自为他举行了辞别宴席……说这些话时,他的眼里迸射着亮亮的光芒。
林子阳拉住路科长那干瘪的手指,说:“路科长,您这就退了?大家可舍不得你走啊。”何涛他们也都满脸神伤地围了上来……
路科长收拾了一整天办公室,东西大都是私人用品。王锐叫来两个年轻科员叮嘱他们帮着把东西给路科长送回家,林子阳也主动过来帮忙。
晚上,全科所有人都参加了路科长的辞行晚宴,宴席是王锐一手操办的,他指手画脚把那些年轻人安排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全然是一副现在科里是他当家作主的模样。不过,王锐从来不让林子阳去干这干那。
向来很少喝酒的路科长,也喝高了,他脸色酡红,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宴席很晚才结束,路科长都站不住了,说话也大喊大叫,全然没有了开会时的威仪。几个年轻人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扶到车上。
7
第二天,科长室的门紧闭着,科长的位子暂时还空着。不过,科里有什么大事小情王锐都是跑在最前头,他正在竭尽全力地向他人暗示着一个重要的信号,未来的科长非他莫属。
林子阳的心里空落落的,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有几次和肖树青迎面走过,肖树青对他依然很和气,他本想问一下科长的人选问题,可几次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下去。
又过了几天,仍然没有任何消息,林子阳如坐针毡。
这天,林子阳正和科里几个人闲聊,猛听到有人用尖细的声音喊王锐的名字,他的心咯噔了一下。喊王锐的是个中年女子,是局里的财务科长,她喊王锐是让他去楼上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