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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自然而然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尹子,你之所问,尚是不明白 “不敢为天下先 ”的道理,老朽再与你说不敢为先这个德。)勇于敢为,是因为动心,而逞一时的血气之刚,这种情况总是一个死字了结;勇于不敢为,必然是谋定而后为,这样往往能得以保全存活。一利一害,昭然分明。老朽曾说柔弱胜刚强,就是因为此理,上天本意就是这样,总是一个刚烈早亡。谁知道为什么如此?圣人也解释不了。看天道循环,就是这个样子,从不与万物争长较短,但从古至今,总是天道胜利。上天从来都无言无声,不需要奉请召唤,凡事都已安排好了,来的来,去的去,收的收,予的予。表现非常坦然、泰然,但所做的一切好像全是经过精心谋划过一样。说句实话,这上天如同一张大网,覆盖整个道界,网眼很大很稀,但从不忽略任何细节。所以,尹子啊,你想那么多作甚呢?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

大道废除,天心汩没,剩下的人心,尽为后天声色货利而谋。

帝王喜欢珠宝美玉,百姓不畏虎狼之患上山采玉,下海摘珠,没能力下海上山的干脆掘墓扰尸,有几把力气的干脆抢劫,一个 “可欲 ”,乱尽天下人心。社会矛盾就是如此渐滋渐长的。所以老人家在三章就恳恳相告,说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然而,恶性循环既成,哪里是一二圣人鼓呼就可以解决的呢?———也幸亏有那么一二圣人薪火相传,鼓呼不已,让世人看见天下还有光明,还有一个至公的理在循环着。一个贪念起,万劫红尘乱,人的心越来越大,骑着毛驴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所谓欲壑难填也。

欲壑难填,野心扩张,是不知凡事有度,因而老人家教导,说鱼不可脱于渊。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鸟何曾飞越天外?鱼虾离水能活几时?不成鱼干就成碗头菜,此即 “勇于敢则杀 ”。做事需要勇敢果断,缩头缩脑难成大事,然而凡事有度,木强则折,强梁者不得其死。此间的微妙奥妙,没人说得清楚,只有去问老天吧。有些人,一定要找无常讨茶吃时,才能恍然的。

凡事有度,天工也是如此。道法只是自然法工,需要纯任自然,一丝不假强为,因而得道之师阐道,无论从哪方面,都讲一个自然。

如何自然呢?老人家说: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能塞兑闭门,则不知五音五味五色,此即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于此两耳昏昏二目默默之间,持守一个湛然常寂。湛然常寂至寂无所寂,即是不见可欲的结果。此时一念不生一念不起,即是心中净土,于清净之下蓦然一觉,即是净土中有一粒真种;真种破土成芽,即是万年灵苗,善加养护此苗,则渐入真道。因而师说:“天人本一气,彼此感而通;阳自空中来,抱我主人翁。”这即是 “不召而自来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也。

基于此,老人家再三劝化后人,要做到: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从而确保一个如如不动,清静无为。倘若放纵人心,只管私欲缠绵,人欲横流,必然会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此为 “勇于敢则杀 ”也。

如果能遏欲存诚,贵理而持柔,即是元神真我在主宰思行,属智慧所为,如此反而能得以长保,因而老人家说 “勇于不敢则活 ”。这是因为显现了不争之德,此德即是天德— ——天道生人生万物,何曾与某人某事某物争过什么?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天下熙熙攘攘来来去去,忽而之间,几千年已成过去,万物不再是以前的万物,而道依然是 “以前 ”那个道。古人曾叹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直到当代,依然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有歌唱说,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山也还是那座山,梁也还是那道梁— ——人呢?

斯人亦非斯人矣。

所以佛告须菩提,只是四个字:如如不动。

这是放下以后才有的境界。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古诗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天地间之有种无形的力量,这种力量像一张巨大无朋的网,极其结实又富有弹性,善的力量碰上去,回报的是善的果报;不善的力量碰上去,回报的是不善的果报。

这种力量散布于三界任何一时一地:

踢小狗一脚,狗小只会叫,此后见了踢者便骂;等他长大了,谁踢过他,他就会咬谁。

这是狗的回报。

我的房东前几天闹鼠患,他抓住一只大鼠,打个半死,然后扔下楼去了,结果当天夜里做梦,那只被打的鼠围着他,边转边吱吱不停,他在梦里一掌打去,当即把自己的老婆打醒,脸上留下一个手印;早上起来肚子突然不适,到医院花了一千多元也没检查出结果,肚子还是痛。

这是鼠的回报。

我老家有个老镇叫李家镇,镇里一农,某一夏天早上醒来,发现蚊帐上盘着一团东西,辨是蛇,连忙挑下来打死。后发现那条蛇没有尾巴,忽然想到十年前在田里铲土时,突然冒出一条蛇,他一锹铲去,截下一段尾巴,蛇落荒而逃。没想到十年后,那条蛇寻仇来了。

这是蛇的回报,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人的回报更大。

我在天谷洞遇一小孩,还在懵懂之间,很是可爱的样子,按当地乡音,他的名字谐音秃和向。于是开玩笑骗他对着山谷喊 “秃和向大坏蛋 ”,山谷一一回声:秃和向大坏蛋— ——这是自然的回报。大家听了一齐笑,他也笑,非常开心。一年以后,孩子懂得意思了,每次见面就骂我秃和尚,而且事事与我作对。某一天瞪了他一眼,他毫不客气举起手,恶狠狠地要揍我,而且还要找刀子和棒子,倒把我整得心虚不已。人说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何况我只会太极健身,万一真给我一刀或者劈头一闷棒,奈何?

这是人的回报,成倍在翻。

我改个笑脸拍他马屁— ——小孩子总是要哄的,再上山就给他带肉吃,捎些鸡爪鸭翅什么的给他啃,经过多次拍马屁式的解因果,他的态度终于变了,偶尔还念叨叔叔怎么不上山和他玩了———他想的不是和叔叔玩罢。

这就是因果。

老人家说:“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人之于世,自己结下梁子,自己不扛不可,而且必须妥协态度,认真面对,故曰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一如空谷的回声,是自己喊过了,惹过了回转来的,其间就是一个 “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 ”。

老人家第二十三章说:“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一如《太上感应篇》说:“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所谓不召而自来,不言而善应,是三世因果所致。非是不召,实是曾召,非是不言,实是曾言;只是辗转轮回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召了言了惹了,但这个账,天地记得清楚。

所以,诺不可轻承,愿不可空发。

一层意识一重天

老人家一部《道德经》,数次提到天地,本章则直言天地之律,说天网恢恢,疏而不失,言说天罗地网之厉。修炼也常提天地二字,其根本目的就是为图能打破天地,不受四大五行的制约,从而得自在逍遥。

何谓天地?

人心即是天心,心地就是天地:

首章,说 “无名天地之始 ”,未形成肉身前,一悬于四大五行之外,不受天地驱使,一念之间,投入母胎,并渐渐形成肉身,从此四大五行得以育长;至呱呱落地,则人身一重天地有了开始。

入一重天地,就要遵守一重天地的规矩,因为成长的需要,各种环境就形成了诸重天地。如婴儿能呀呀而语时,会被教导说话,如果不学话,可能不得奶吃,于是为了吃奶,不得不呼父叫母,这样父母一重天地就渐渐形成了,并渐渐进入 “语言天地 ”和 “认识天地 ”。

及至稍长,大人会在孩子面前放其喜欢吃的食物,引诱孩子 “走”过去,孩子为了吃 ———见可欲矣,于是怯怯地开始前行,从此练出走路的功夫,而且明白听话有 “食物 ”吃。

孩子会走路了,会慢慢跑远,常见父母带孩子,让孩子走几步后,便急急上前掐回,而会走的孩子,会因为走得不开心不自由而哭叫。如果不听劝,继续乱跑,会遭到劝说,再不听话,会遭到训斥;如果还执意乱跑,可能父母的巴掌就会落到屁股上— ——此谓刑。挨了打,如果反抗,会打得更重一些,此谓刑上加刑。因为无力反抗,所以只好忍气吞声,开始敬畏父亲———父亲这重天便压上头了。此后,再折腾就偷偷折腾,不敢让父亲知道,此谓 “慧智出,有大伪 ”。

父亲不知,然而母亲知,开始并不在乎母亲的威严,但母亲告诉父亲后,后果同样严重,甚至更严重———此是制伪之刑,于是,父母两重天地都不敢犯。如果父母不在身边,自觉可以作奸犯科时,会有他人告密— ——都说是为 “我”好(此好得罪 “我”也),后果同样严重,于是开始患得患失,不管情愿不情愿,开始循规蹈矩。

可见,人活得不自由,都是因为得失之心形成后,不自觉地形成重重认识,从而自我包裹自我约束起来,这是意识上的天罗地网。

父母上面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身边有叔叔阿姨,对长辈要尊敬;若不尊敬,必遭众人围攻训斥。世间人人都不可得罪,若得罪天子,天子可以倾全国之力相羁;若得罪县令,县令可以倾一县之力相羁;即使得罪一个剃头匠,他也可能运用手中之能在人头上乱做文章。于是,重重阴云遮心,这就是头上重重天生了。

这些是 “人天 ”。

同样,因种种事挨训或受到表扬,心中会有好坏标准渐渐生成,渐至善恶美丑高下等各种标准生成,于是对眼之所见耳之所闻,死执各种标准进行判断。合己意者,则善则高则大则全则美,否则必鄙之又鄙。因为死执著自我标准,不合己意而骂而诋,导致人与人间不能和谐。一如当代网络看帖,凡不合己意己见,则骂则讥,包括许多佛门道家弟子也是如此,甚至讥骂更狠— ——因为想表现一个 “清”或 “正”。这些识障笼在心头如云蔽日,实质上是人意形成的 “识天 ”,牢牢地压住本心的清明,所以老人家说要绝圣弃智,绝仁弃义。

“识天 ”如天冷需要加衣服一样,随着成长越布越密:

需要读书,则语言天地及各种学问天地重重诞生并形成。

学习要认真,成绩要好,则 “向上 ”的天生出并形成。

要尊敬师长,团结同学,则又生出两重天。如果对某同学或某师有偏意,则又偏生数重天地。

行走坐卧,一切规矩渐知渐多,压到心头,即是重重天地。

稍长,对异性有了意思,而表现而讨好,“异性天 ”生,并派生诸天。

为了异性及派生诸天的需要,去努力挣钱,则 “钱天 ”牢牢套住了脖颈。

至工作,需要遵守各项制度,处理各种关系,不得不委曲求全,各重天生矣。

结婚了,爱人成了一重天,爱人的天地随之共享,头上又压了重重天。

生孩子了,要伺候孩子,衣食住行学习等等忧心事,又是重重天地。

有病去医院,医生和医院各项规定又是诸重天出。

……

人在世间,无处不是规矩天,无时不是天地,无事不是天地。

天生自由,谁愿被束缚呢?因而不论佛魔及一切众生,都有破坏之心,都想打破各种天地。

因受不了各种天地的束缚之痛而欲解脱,于是修炼,入佛家,则佛教为一重天,不敢脱其教义之缚;入道家,则以道家为天地,不敢破道家之见。引申开去,各个教门分支又各成一天。拜师,不敢开罪师父,则师父又成了一重天,牢牢压在头顶;而各门各家的戒律纪律,又积累成数重天,死死套在心头。

老人家说 “天长地久 ”,何焉?人因患得患失,因而被意识上的诸重天地牢牢地缚住自心,本是活脱脱一个真灵物,自此被捆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粽子;也因为患得患失,无力对抗,只好忍气吞声,千万年来就是这样,所以说 “天长地久 ”。

这是修炼首先要打破的诸天诸地。

老人家又说 “天地尚不能久 ”,何焉?人心即是天心,人心即是天地,天下没有破不了的规矩。如历代更朝换帝,就是百姓觉得朝廷这重天地压迫过重,反正死也是死,活还是死,于是举起竹竿捅破之,此谓揭竿而起,于是破去一重 “规矩天 ”。

可见,欲求超脱三界,必须主动并勇敢打破各种意识、认识。

如何打破呢?

许多人并未读过书,甚至大字不识一个,因为勤奋,捡垃圾也把日子过得坦然惬意。如此,不与人比成绩,则 “成绩天 ”破。

捡垃圾,虽然有人白眼,但心中坦然,衣食无忧,收入远胜于一般白领,如此不与人攀比高下,则 “身份天 ”破。

因为捡垃圾,不必朝九晚五,急匆匆地赶公交,也不受单位约束,轻松来去,上下班自我作主,则 “时间天 ”“规定天 ”消失。

因为捡垃圾,遇到同道而且是异性,聊得甚是投机,于是恋爱结婚,一家和和乐乐共享垃圾资源信息,这就扩大了生存的天地。所以,对于恋爱,不必定死什么标准,只寻找合得来的,自然不会再患得患失,而小心翼翼地伺候对方,如此,则 “恋人天 ”破。

因而,人生诸重天地,破与不破,全在自心。

老人家说天网恢恢,疏而不失,譬如一国法律健全,是针对人心妄多而制,也可能是服务细致而制,都为人心制定,所以恢恢不失。其显现的现象是,一个政府要收拾一个反政府者,随时可以做到,要帮助一个爱政府者成事,也是十分容易,天罗地网也正是如此。所以,捡垃圾也要遵守垃圾处理规范,也要把握捡收资讯,价格时讯,能随顺规则而自得其乐,这就是拿天地为我所用,而不对我有害了。所以诸重天地,本是可以成就自我的,只因为放不下,被一个有争之念、自大之念,圈进了诸天。若能破 “我”,则诸天自破,而且是把诸天垫到了脚下,如此则见高风,而见超脱。

因此,修炼明理知道者,能放下,能离相,不会理睬意识诸天的束缚。实质上,各种戒律也是幻相,正如织毛衣,放开针脚,可以织成床单毛毯甚至一条绳子,乃至一切形状,全是自心所为,认识如此,则破法相。戒律密密麻麻,扯个洞钻出头来,或扯烂披到身上,则可以当做衣服用,反而成 “犀利哥 ”了,如济公师、三丰师;如果能把各种戒律随意穿着,甚至搓成项链搭配,则是坦然在戒而不入戒,比如菩萨便是如此。如果被捆死,自入套子,那就背离了初愿,又在心上多穿了若干衣服,不能与太虚赤裸相见矣。

可见,一重天即是一层地狱,耗费一层真意。而一层意识即是一重天,躲进深山只是躲开,相当于战术迂回,而不是跳离了诸天。

如果愿离诸相,不以得失之心应世,则离欲界天!

万相尽空则离色界天!

打破虚空则离无色界天!

能离欲离色离空,则炼命必有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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