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083300000002

第2章 乡情依旧

电扇的风柔柔的,吹得王干事心里格外舒畅。他抬头望一眼窗外,树叶像挨了霜打似的没了精神。明天下午是机关包场游泳的时间,得去凉水里泡个痛快。

王干事翻了下当天的报纸,从里边掉出一封信,是楼干事的。落款是山东省沂水县张庄乡计划生育办公室。

王干事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开了中间的抽屉,抽出一支高乐牌香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这烟可以,劲不大,吸到嘴里有股凉丝丝的感觉,还有薄荷味。价钱也行,一块二。回家时带回两条,还真盖了,全村人都说人家虎子从部队上带回来的那烟,吸一口一股凉气,那叫舒服。

王干事望了下自己的两只胳膊,是黑多了,脸也黑了,这感觉得出来。上下班,在走廊里,院子里碰上熟人,人家问:“王干事,回老家啦。王干事,你们家比这热多了吧。”

电话铃响。王干事拿起电话。“喂,我是王保成,请问您是谁?”电话是找楼干事的。她办事去还未回来。离休的一个副部长死了,可今天有他的信,是一个治丧委员会发来的。楼干事觉得让通信员送去不合适,她自己亲自去了。去之前她犹豫了好大一阵。问王干事:你说送不送,反正他是去不了啦。两人讨论半天,最后觉得还得送,而且应该亲自去送。

下班的号响了。王干事急匆匆地下楼,找到自行车骑上就跑。儿子上四年级了,学习一般。特别是数学,总考70多分。若不去接他,在路上玩不到天黑他是不回来的。儿子胖胖的肉嘟嘟的。他的皮肤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老家太阳给镀上的那层黑色已退化掉。满身痱子也消失了。儿子从小就胖,上幼儿园时,他是幼儿园伙食好的活广告。

对待儿子的胖王干事是有些担心的,可别像刘助理的儿子十五岁就一百七十多斤,走路都费劲。太胖了长大找媳妇都困难。在这一点上妻子是有同感的。但做点好吃的她又忍不住不让儿子多吃点。儿子胖的原因现在好像找到了一条,是那天妻子从报纸上看到的。报上说:喝菜汤的人容易发胖。儿子是家里菜汤的承包者,做几个菜菜汤全让他喝了,有时连青菜也不吃。

回到家,妻子小钰说,今天吃面条,晚上去跳舞。说起跳舞,王干事是个二把刀,妻子小钰教了多少次,带了多少回,就是出不了师。有时妻子把他扔在一边,去和别人跳。王干事想,这比写文章还难。每月王干事都能在报纸杂志上弄两篇。

吃过饭,打扫完卫生。

“刮刮你的胡子,梳梳头发。”妻子说。

小钰的饭量很小,还吃不到儿子的一半。小钰换了那条白色的连衣裙。描了眼眉,涂了一点口红,换上高跟鞋,确实很美。她很注意保养自己。她说女人三十多岁最容易发胖了,她喝宁红茶,练健身器,线条保持得很好,她化的这种淡妆很自然,不像有些女人嘴唇抹的像刚喝完猪血。

王干事脱下军装上衣,换上一件短袖白衬衣,又把些零钱装入白上衣兜里。随后出来散步。临出门小钰说:“王景,你在家做作业,不许看电视。”

小钰搂着王干事的胳膊在小花园的林荫道上踱步。

这美貌的妻子是老家县城的,跟他随军来这里。她很知足,逃离了那个只有两条主要街道,出门不是碰到熟人就是同学的有些俗气的小地方,到这都市里来生活。她在一所地方医院里工作,干护士。有时也上夜班,王干事对她绝对的放心。她有洁癖。一星期必须洗两次澡;换两次衣服;每半月理一次发,每天睡觉前要洗脚、洗脸、刷牙。不然,她不会让你沾边的。

那次,几个老乡相约来家里喝酒。王干事请示过她,她点头同意了。

“老王,可以啊,这小家拾掇的,”罗广福抱着一箱啤酒闯了进来:“嫂子……”

“请你们换上拖鞋。”小钰温和地说。

罗广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说了一半的话也咽了回去。后边的两位把地毯边缘当作电源似的立马收回了脚。

王干事从厨房里跑出来:“快进来,快进来,家里有酒。”说着把啤酒接过来抱进厨房。

“嗯”嗯。三位一边答应一边用脚找拖鞋。三人坐下,罗广福抽出烟一人一支叼上。各人都摸了下兜,没火,都没火。

“是王保成家吗,你们还未开喝,怎么一点动静没有?”吕新的声音。

“是这里,你小子还来?”

“怎能不来,老乡聚聚不容易。”吕新推门进来,把一包东西抛给罗广福,“你们几个都该补补了,看一个个都熬成什么样了?”

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吕新的一双脚。有人掩嘴想笑,有人使眼色。吕新向脚上看,你们看我的脚干什么。当看到在座的几位人手一双拖鞋也便明白了。忙轻步走回门口去找。“保成,还有拖鞋吗?”保成挽着袖子跑出来:“给,你穿这双吧。”

“那你……”“没事,我就这样,快进来坐。”

吕新拿来的是一包狗肉。

那天的酒没喝起情绪来,老乡们走后王保成又喝了一瓶啤酒。趁老婆没看见,把烟盒、啤酒盖等扔了一地毯后回卧室睡觉去了。

王保成想,我在这儿领着媳妇溜达着玩,老父亲下地干活许是还没回家。他老人家快七十岁了,地里家里一年忙到头。母亲身体不好,又给他帮不上多大忙。前一段在家时,每晚睡下父亲总要哎哟哼哼几声。好像这样能减轻些疲劳。他躺在里间屋问:“爹,您下得劲?”“没有。”他总是一口回绝。第二天照常干活,晚上照样哼哼。

机关俱乐部舞厅在二楼,跳舞的都是机关的干部和院里的干部子女。楼干事两口子也来了。她爱人的舞跳得非常出色,小钰经常和他跳。每当这时候,楼干事就走过来和王保成跳。楼干事虽然跳得也不是很好,但她热情极高。有一次王保成不经意碰了楼干事的胸一下,第二天见面两人都觉得很有些不好意思。

三、四个曲子下来,小钰脸上已冒出了汗,她拉王干事出来。

“我喝雪碧,要包口香糖。”

王保成转身去买。你喝雪碧,一听二块多,带上口香糖就是三块多。这时候我母亲或许正蹲在灶间里烧火做饭,一刮风烟熏的眼里流泪。她娘俩的零食能养活农村里的一大家人。

楼干事叫楼佩云,头发剪得很短。脸上时常带着笑。她管计划生育,老干部,由于打的一手好乒乓球还兼管体育。她特泼辣,召开各处室的计划生育委员开会,她讲:“计划生育是国策,人人要遵守规定,要提倡优生优育,要作好节育措施。避孕药品要发到每个人手里,不要浪费了。”说得那些未结婚的年轻军官都不好意思。

据说她舅舅就是原来的物材处处长,因某军区来机关办事,没人牵线,不知头绪。别人七引八拐把人介绍给了他。他很痛快帮了忙。某军区来的人办完了事,高兴之余,摸上门来,问刘处长,您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吗?刘处长思来想去,没有什么事需要别人来办。后突然想起在招待所干临时工的外甥女。事也没大事,我这里有一个外甥女,在招待所里当服务员,能送你们那儿去当兵吗?这好办。没一个月,刘处长的外甥女穿上了军装,又待一年,上了卫校。毕业后,刘处长又想办法把她调回了京。

楼干事的爱人谷卫,是石家庄市人。南京工程学院毕业的,瘦瘦的,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现是物材处的副处长。

客厅里很简朴,一套沙发前放一茶几。

“老谷,咖啡我给你冲好了。”楼干事回到家就忙乎。

“嗯,美美睡啦。”

“睡啦。给,你看一看下星期的电视节目。”楼干事把电视报递过来,谷卫懒懒地接过报纸,头靠在沙发上,脱掉鞋子。楼干事赶紧把拖鞋放在脚下,把皮鞋拿走了。

谷卫在看报纸,下星期有亚洲足球锦标赛。他是中国足球队的铁杆球迷,亚运会比赛时,为看那场关系到中国队能否出线的比赛,因时间晚了他是搭出租去看的。报纸上的比赛时间已给用红笔标出来了。

楼干事一边擦皮鞋一边问:“我说卫卫,你知足吗?像王干事,回家什么活都得干。”

“这是命。”

一上班,看了看台历上的记录。

“这领导作工作也真到家了,玻璃板下放什么都管。”楼干事一边说一边最后欣赏一下玻璃板下的布局,正中是女儿的一张百天像,百天像下是女儿的一张近照,照片上的女儿笑得很甜。左上角是丈夫的一张军装照。左下角是自己参加乒乓球比赛的一张照片,右上角是母亲的照片,右下角是一份电话号码表。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王干事答了一句,也开始收拾玻璃板下的东西。

把中间抽屉里的东西整理平,楼干事把照片摆了进去。

第二件事,是到车队找志愿兵刘华庆谈话。楼干事拿过公文包,装进一个笔记本、一支笔。向王干事打了声招呼,风风火火的去了车队。

车队就在院里,不用骑自行车,步行五、六分钟就到。就是这个刘华庆,刚改志愿兵后,想散掉农村里的对象。女方不愿意,要青春损失费。女方的哥哥领着来部队闹。领导出面做工作,人家侍候你父母三、四年,你一句话说不要就不要啦。没有感情,什么叫感情?咱们军人大部分都是这样,先结婚,后恋爱。

女方铁了心不走,说死也要死在部队上。领导怕影响不好,更怕出问题。最后做出决定:要么和女方结婚,要么退伍回家。刘华庆跑出去喝醉了酒,睡了整整三天,最终还是和女方结婚了。

一个中年汉子低着头走进来,坐在了墙角的椅子上,望着面前的这位扛着光板的志愿兵,楼干事动了恻隐之心。志愿兵家属每年只能来队一个月。志愿兵也只能回一次家,收麦回了,收秋就不能回了。一个妇女拉扯着孩子支撑着家过日子多不容易。楼干事想起自己小时候和母亲相依为命的艰难。

刘华庆抽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两口。

“你家是山东哪个县的?”

“沂水,沂蒙山区。”

“不是办了独生子女证了吗?”

“实际上她是带着环的,上次我回去她蒙着我偷摘了,你要不找我,我也不知道她怀孕了。”刘华庆极真诚的说。

“你回去找到她没有,怎么做的工作?”

“有什么好做的。”说着刘华庆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卷纸递过来。

楼干事接过来,抚平,流产证明,结扎证明一应俱全。上个月吧,楼干事接到刘华庆老家乡计划生育办公室的来信。就动员刘华庆回家去做工作。

“这月多寄回点钱去,让她好好补养一下。只要事办妥了,你拍封电报来,多在家侍候她几天多好。”楼干事动情地说。

刘华庆耸了耸肩,苦笑了一下说:“这二胎我是生不起的,家里罚三千。这里还不知怎么处理。还是响应国家号召,就要一个吧。”

“家里有什么困难,可提出来,组织上帮你想办法解决?”

“没有,没有,感谢党的关怀。”

“怎么样,和妻子感情还可以吧。”楼干事笑着又问了一句。

“凑合着过吧。”

楼干事向回走,回味着刚才刘华庆的最后一句话。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身事。一九五八年,父亲出去闯关东,一走无音信。母亲带着两岁的自己苦苦熬了将近二十年。小时母亲抱着她下地干活;八岁时母亲强撑着让上了学。自己懂事也特别的早。夏天,秋天烧的不愁,到了冬天,大雪飘飞的日子,只吃两顿饭。冬天冷,娘俩互相抱着脚睡。春天烧的更成了问题,放学后,星期天,除了去割草交生产队里挣点工分外,就是去闲着还没种庄稼的地里捡牛粪回来烧。

想到这里,楼干事不禁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天凉快些,再接母亲来住些日子。

办公室里开着台扇,外边的太阳很毒很毒,楼干事回到办公室。王干事问:“外边热吧。”

“很热。”楼干事揉了揉眼睛。

王干事坐在写字台前,屋里屋外的滋味都能感觉出来。

王干事是靠新闻起家的。那时刚当兵,在郊区某团三营当书记员。头一年写广播稿,家乡县广播站用了两篇,团广播室用了三篇。第二年,有两篇新闻稿被军区小报采用。那年底立了三等功,第三年入党提干,倍儿顺。

王干事坐在那儿写家信,又想起了这次回家:

带回的几份发有自己作品的杂志和报纸,来家玩的乡邻认真看,看过后只淡淡地说一句:“虎子写的文章上书上报了。”似乎没有太大的惊奇。

房舍的院子用柴禾挡了十几年,爹和娘说;趁你们在家盖院墙和外门。爹的脸上堆满了皱纹,细看已生有不少褐色的老年斑。腰也有些弓了。头发已白了三分之二,走路时腿也不是那么灵便了。

堂屋的正墙上,除贴有几张落满灰尘的年画外,还有我上初中、高中时的几张三好学生奖状,一张十年前的立功喜报,都已很陈旧。

父亲看我能喝酒,特高兴。母亲做点菜,我们父子就喝起来,为了让老父亲高兴,我尽可能的多喝一点。

这时爱人和孩子走进了家门。

“哟,我们王景回来了。”爹和娘都迎出去。

“爷爷好,奶奶好。”儿子一口标准的京腔。

“爹,娘,您们身体都好吧。”小钰喊惯了爸、妈,喊爹、娘有些不习惯。

“快进屋,快进屋。”

娘从一张年画后的墙台上端出一个小罐,用筷子拨了些糖,又拨了些。倒上水端过来。

“娘,您别忙了,我不渴。”

父亲走到母亲身旁,耳语了一句,母亲出去了。待了一会,母亲用碗端进十多个鸡蛋来。“来,景景,吃鸡蛋,咸的。”“不吃。”“奶奶给你煮了,吃一个吧。”

快正午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好像离地面最近,树叶都要被烤干了。躲在屋里,人也出一身汗,衣服贴在身上,特难受。母亲给小钰递过扇子。王景抢过扇子给爷爷扇风。

妻子小钰和景景在县城的丈人家待了五天才回家来。每次都是这样,先各自回家,孩子爱跟谁跟谁。

包工的开始干活,他们共七、八个人,领头的是过去生产队的儿子秋子。他是我小时的同学,上初一了写的字还像核桃那么大。剩下的都是小青年,我当兵走时都还是些娃娃。大部分还能认出是谁家的儿子。

他们开始挖地槽,母亲说这墙是不是向南延一点。你晚上拿盒烟到书记家坐坐。我说我不去。父亲说你别那么多事了,延那一点半点有什么用。母亲说后边的秃二盖了个临时外门,屋檐下没给咱留滴水,我和他吵了一架。

招待包工的吃饭这天,妻子小钰下厨房炒的菜,每上一个莱全桌人都说好吃好吃。三下五除二一人两口就完。招待前秋子说,你这大军官,还不给我们买啤酒,有人问您给喝的什么白酒?我说阁老贡。他们都说这那能行,我们还准备让他们盖屋子呢。到时我们可买不起。我说开个玩笑,喝的散装瓜干酒,他们就笑了。

秋子的小儿子跟在他父亲后边,爸爸、爸爸喊,母亲给了几次糖块。从此,那孩子就天天来。有时媳妇把孩子抱来,我上地,他要找你。扔下就走。

秋子说,你小子要不去当兵,现在肯定下东北了。现在混好了,四邻八乡谁不知咱庄出了个大军官在北京。

儿子几乎成了村里的一景,老多大人、小孩跑家里来看,听他说话只觉好奇,就是听不懂。

我去邻居家担水,秃二媳妇说:大兄弟,大军官回来了,您那儿子怎那么胖,真好玩。

“看虎子兄弟那媳妇,像电影上的人那么俊。”邻居家嫂子说。

“像画上的大美人。”

“脸上比上两次来还水灵了。”一群妇女坐在胡同口搓麻线。

脏了的衣服娘要背到很远的石碑楼(山泉水处)去洗。为了使她省点劲,我也不穿上衣、裤子,只穿背心、裤衩帮他们干活。爹和我帮人家担水、找家什、搭把手抬块石头什么的。

家乡的太阳看我几年不回家,着实找我还帐来了。我的皮肤黑了。我懒的天天刷牙了,懒的天黑再骑车去六里外的水库洗身上;我的背上开始脱皮,一揭巴掌大的一块,像脏兮兮的塑料膜。

家里没有电扇,拿床席子在院里待到十二点。眼皮打架的时候就抱着已睡着的儿子回屋去睡。热得儿子翻来覆去睡不安稳。一个星期的时间,儿子的皮肤晒的像缅甸儿童。起了满身痱子。妻子身上也起了痱子,娘俩个咬咬牙,坚持了一天又一天。爹说了好几次让我去买电扇我没肯去。又待两天,实在坚持不了啦,娘俩提前回京了。

回到家时我给父亲五百元钱。平常上街买菜什么的,我不好意思向父母亲要,就花自己兜里的,我兜里还留有一百元钱。

墙垒起来了,要拉水泥捶外门顶。下拖拉机时我的脚一滑,把我从拖拉机上摔了下来。幸亏我在部队上练过点功夫,不然,头撞在柏油路面上,真得血染故土了。胳膊擦破了,我用手绢包上。右脚后跟肿了。爹让我去医院,我说没事,我一拐一拐去装水泥。

那天早饭后,我说去给奶奶上坟,爹说叫你娘包点饺子。我就和爹一前一后各扛一根杆子去十三亩地里翻地瓜秧子。

院墙盖完了,我掉了整整十斤肉。

一人翻一行,我总是落后,还经常把秧子挑断。翻几棵,弓下腰拔一下地上的草。爹翻到头后转回身来帮我翻一段。一上午下来,我的手脖子酸酸的。爹说,原先天旱,秧子不长,这一下雨,秧子疯长。你看都扎根了,再不翻就更难翻了。

这土地我多么熟悉啊。小时跟老师给生产队里拾麦穗,大了向地里运肥、割小麦、收玉米、刨地瓜。我在京城吃的馒头里或许就有它的一份呢。

中午一点,娘才煮出饺子来,我扛着锹,爹挎着篮子,十岁的小外甥跟在后边。我们爬坡向东山跟走。

小崖子一个接一个,地一块接一块,天还是这片天,地还是这块地。这过去生产队里的每块地里几乎都留下过我的足迹。

天瓦蓝瓦蓝的,太阳像渴极饿极的老虎在使威。旷野里一个人影也没有,玉米耷拉着叶子,很痛苦地立在那里,山野很静,只有我们三人的走路声。

父亲在前边走,背上的汗已湿透了衣服,我抹一把前额上的汗水甩向路边。汗滴落在晒的发烫的石头上一显就消失了,像冬天落在生有火炉的房顶上的雪。小外甥有时要跑两步才能跟上我们。

父亲无言,我无言,小外甥亦无言。

快到山根时,就望见了山坡上的大大小小的坟头。看着父亲的背影,我想爹在一天天走向这里。假如有一天他倒下了……我任眼泪自流,眼泪淌到嘴角、脖子时我偷偷抹一把。

爬上山坡,走到奶奶的坟前,爹把饺子摆在那儿,酒也摆在那儿,爹说:“娘,您孙子回来给您送钱来了,您起来拾钱吧。”爹爹点着了草纸和香。爹爹倒了三杯酒浇在地上,随后把酒围坟撒了一圈。嘴里说;“娘,您不是爱喝酒吗,儿给您送酒来了。”爹爹眼里含着泪,双肩比过去瘦弱了许多。我趴在奶奶坟前痛哭了一场。

送我回来这天,天阴阴的。再待三天是娘的生日,但我的假期到了。我把姐姐叫到一边,塞给她十块钱。我说:“娘生日那天代我买点东西。姐说我有钱,把钱又塞给我,我说这是你的。姐姐哭了,我也忍不住掉下泪来。我嘱咐姐姐:咱爹、娘都这么大岁数了,你多来着点。我不能守在身边尽孝心。爹、娘有病,就给我拍电报。”

我右脚一拐一拐地离开了村子。回到北京,兜里还有五角钱。

想到这里,王干事掏出手绢擦掉眼泪,点着了烟。

王干事在写一个请示下半年增加文化宣传经费的报告。八一节要组织军事知识竞赛;要给居委会里发挥余热的老革命们买点纪念品;春节要组织文艺演出。起草个文件、报告对王干事来说是小菜一碟。三年级写作文就一遍上本子,决没打过草稿。只是数理化差点,别说高中的微积分了,就连儿子的算术题有的都不会。

楼干事站起,出去刷了杯子,放了茶叶,倒了两杯水。端起一杯轻轻的放到王干事那边去。茶叶是楼干事从家拿来的,她想,反正不花钱,是别人送的,拿来共产吧。

她坐下看着专心写报告的王干事,心里生出许多想法:他回家一趟怎晒得这么黑,这家伙也瘦了。他媳妇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能干什么,自己的那位永远白白的,秀气像个女人。

望着王干事脸上的那些小坑,楼干事想起了他年轻时的样子。那时他二十三四岁,脸上长有很多青春美丽豆。他很勤奋,天天晚上加班写东西。有时晚饭时多给他打个馒头什么的,他晚上饿了吃。他讲,小时候,到地里割草时捡到一毛钱,和几个小伙伴去买甜瓜,前边两个挡住老头的视线,后边偷摘,等走过好远,在地堰根一数一毛钱弄回七个瓜。

上高中时,他驻校拿的干粮一半是地瓜。星期六还剩一块干粮,饿得扶着墙根走。上完晚自习,肚里咕咕叫,到学校菜地里去摘回茄子来吃,就着大葱。

那时他壮得像头牛。夏天晚饭后他去打篮球,出一身汗回来到厕所用凉水冲。这张脸上许多小坑里的粉刺是我挤出来的。不知现在他心里恨不恨我。

楼干事想到这里开始给各处室打电话:让明天把参加八一杯乒乓球比赛的名单报上来。这一年一届的比赛已举办过五次,由于机关女同志少,比赛不分男女。但楼干事绝对为女人争气,五届比赛她只拿过一次第二名,剩下四次全是冠军。

写完报告,王干事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烟点上。一抬脚,觉的右脚后跟还有些痛。在门诊部烤了半个月的电,是见轻了些。这点小毛病用这么高级的设备治,一套机器四、五万。父亲嘴里溃疡,舌头上烂两小坑。用自行车带他去看他不去,拿回药吃了也不管用。痛得吃不下干粮,只一个劲咬牙吸气。

看着站在柜子前翻找东西的楼干事,王干事面前幻化出十年前的她。

穿一身绿军装,带着红领章,红五星,脸蛋虽不是十分耐看,但也是很有几分英气的。

那时人们都很单纯,也很朴实。北京的年轻姑娘扎辫子,穿洗的有些发白的蓝工作服最时髦。

那时我偷想,裹在绿军装里边的女人身子最圣洁。

开始她只是擦桌子时随带着把我这边也擦了,有时把我看完后随便扔那儿的报纸收起来。后来她就经常把一包大前门或红叶烟放过来。我抬头一看,她甜甜向我一笑。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心。

她向我讲:小时候她们家过得特苦。两只母鸡,就是她们家的银行。

榆钱、槐花、地瓜叶都吃过。刚到部队时觉得天天是在过年。我问:“你当时怎不去找我借钱?”

“去你的,那时你不知饿得在哪里哭鼻子呢。”随后我们之间便有了许多默契,下班时一前一后出办公室,从不在一起走;食堂吃饭时不坐在一个桌上。

王干事去了趟车队,带回来一本沉甸甸的日记。

开除刘华庆的志愿兵,是王干事写报告请示领导作出的。超生二胎,还欺骗领导。原以为给他个面子,让十月份退伍时走,可万没想到,宣布处理结果一个月后,由于司机少、看他思想稳定,又让他上了车,他喝酒后把车翻到了桥下……

刘华庆的日记里这样写到:我爹说我爷爷就他这一个儿子;他就我这一个儿子,让我也一定要千方百计生出一个儿子来。女儿降生后,爹、娘脸若冰霜。原打算办满月酒的一切仪式取消。父亲的头发又白了许多,看他吸烟叹气的样子我想落泪。

父亲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父亲说:你爹、你娘拉巴你容易吗,活一辈子就为留个人烟。咱刘家不能在你手里绝后。

媳妇来信说:你爹你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像我欠他们多少债似的,这日子我没法过了。活该,谁让你死活要跟我的。

媳妇又来信说:我的眼泪都哭干了。在家你娘指桑骂槐,指着猪狗骂:要你有什么用,无用的东西。女儿一会也不给看,上地干活背着,做饭抱着。我回娘家三个多月了。

我回到家,媳妇搂着我哭了整整一夜,我突然感到有些可怜她。

爹说,叫你媳妇再生一个,罚款吗,我这里有八百,你再在部队攒点。秋后再卖点地瓜就差不多了。

我说,爹,部队上有规定,不让生二胎,不然要开除党籍军籍。

爹说,我不管你部队上的什么籍,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了。

那天中午爹喝多了酒。“庆,叫你媳妇再生一个这事,你到底答应不答应?”父亲瞪着我。

爹,这真不行。今后这社会,男女都一样。

“你真不答应?”爹气的哆嗦。

这事部队上下……

“庆,爹给你跪下了。”这话,句句像刀。

“爹,你这是干什么?”我去拉爹,眼泪淌了下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我可怎么办?爹爹,你这不是逼我吗。“爹,您起来吧,我答应……”

“真的?”爹又问了一句。我使劲点了下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我跑到地里大哭了一场。

后来我领媳妇去花钱偷摘了环,她又怀孕了。爹、娘喜笑颜开。原以为她躲出去生,别人不会知道。可没有不透风的墙,管计划生育的还是知道了。那次部队安排我回去做媳妇的工作,我真想领她去流产。可爹娘那两双盛满期盼的眸子盯着我。我花钱开了假证明。爹娘说生下后抱给我姐给养着。可媳妇的肚子不争气,生下的还是女孩。媳妇写来的信字迹模糊,想必是泪水打的。她可怎么活?我怎回那个家?我想也不敢想。

部队上给我开除志愿兵的处分我一点也不感到吃惊。领导上还算开恩,让我十月份和退伍的一起走。

唉,我真后悔,一念之差,奋斗了10多年的饭碗砸了。也许我就这命……

看到这里,王干事想,刘华庆是立过功的。去年南方发大水,好几个省份水情告急,几万亩良田被淹,几千万人无家可归。当时全国掀起了风雨同舟,向灾区人民献一片爱心的活动。北京的捐献活动搞得最为壮观,军营更不例外。

已是初秋,刮了一场风,穿短袖衬衣已受不住。早晚的天气已很有些凉意。

车队队长亲自带队,一溜卡车排了很长,车上满载支援灾区的物质。大部分是干部、战士主动捐献的。许多人来送行,包括院里的家属和孩子们。

王干事被队长安排坐在刘华庆的车里。

“小刘,你们家乡这几年怎么样?”

“没太大变化。”

“这次你在战士中捐衣服最多,值得表扬。”

双手紧握方向盘的刘华庆,认真地说:“我没想什么表扬,我觉那么多人受灾,我应该这样做。”

“当兵多少年了?”

刘华庆想了想说,“十二年了”。

“老兵了。”王干事笑着说。

“快滚蛋了。”

路上,那么多群众送鸡蛋送水。那挎着篮子的老大妈,那双手捧水的大姐姐,多像电影上看到的过去民众支前的情景啊。

到了灾区,马不停蹄把衣物分发给群众,望着穿在身上的衣服,看着怀里的被褥,那么多人哭了。

刘华庆把作训服脱下来,披在一个光着脊背的瘦弱少年身上。

回到机关,王干事整理材料,准备出一期支援抗洪救灾的简报。这天他从刚送来的报纸里看到一封灾区某省人民政府的来信。请求给刘华庆表扬,他以一个战士的名义向灾区汇去了二佰元钱。

思来想去,王干事写了一篇小通讯《一个战士的情怀》寄给军报。军报很快在一版发出来了。为此,给他立了一次三等功。

假若只给个记大过处分,留党察看,不开除志愿兵呢。也许会是另一种结局。再说,政治思想工作没跟上。王干事觉得手里的日记本好重好重。

楼干事说:“王干事,明天我回趟老家,工作上的事,你关照一下。”

“怎么,家里有事?”

“有点事,我们全家都回,几天就回来。”

坐一天一夜火车,赶回了老家县城。侨办的车把楼干事全家接到了榆树路的云海酒家。

在一间豪华的客房里见到父亲时,楼佩云脸上平静得很。面前这个把花白头发梳得很光的老头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几十年的生活中没有父亲的影子存在,现在突然冒出个父亲。母亲说他死了,不然他会回来看我们?我恨你,你只给了我生命,没有给我一点父爱。母女俩相依为命艰难度日的情景浮现在眼前。楼佩云眼圈红了。

老头揉了下眼睛。宽容地走过来抓住了楼佩云的手。“小云,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娘,爸爸回来还债来了。”

“爸爸。”楼佩云终于喊出一声。

“孩子。”老头浊泪滚滚。

晚上,在另一间客房里。楼佩云对谷卫说:“待两天,咱们回去陪我娘住几天。”

“你爸接你妈,她不肯出来。”

“老头说,他在广州有个公司,投资500万。我们转业去干。咱那能去,当总经理你能干了?”

“有什么干不了,如他真肯交给我们,我们回去就办转业手续。”谷卫高兴地说。

“咱在北京待着多好,还要怎么样?”

“傻冒,广州那么好进。再说在部队上你能待一辈子?像我这样的最多到正师。你呀,到正团就不错。现在谁不向广州跑。这机会太好了。你去好好说说。”谷卫很兴奋。

“我已回绝他了,这身绿军装,我还没穿够。”

在侨办的盛情招待下,楼佩云的爸爸感动了,他答应向家乡的一个大理石厂投资200万。还向老家那个乡的中学捐赠20万元。

爸爸的举动使楼佩云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俗话说哪里黄土不埋人。他漂洋过海闯荡几十年还是回到故土来了。证明他还没忘我们母女俩。不该恨他,他脸上的皱纹里不知藏着多少辛酸哩。假如睡在身边的是王保成,他会说要去广州当经理吗?

从家回来,楼干事听说王干事住院了。第二天就换上军装去上班。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楼干事感到很舒心。

办公室里,她翻翻这里,看看那里。像离家十年的游子回到家处处感到新鲜。当看到对面的空椅子时她怔怔地盯着那儿发了会呆。心里想,买点水果去医院看看他。是下午去,还是晚上去?也一起去看看小刘,他的左腿不知截肢没有?对,就下午去。

下午二点一上班,楼干事就给高主任说了声,骑车上街买了两份水果,直接向医院走。到了医院坐电梯直接上了八楼,在五楼骨科那层楼干事犹豫了下没有停。站在805号病房前,她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停顿了片刻,门被拉开,站在面前的是小钰。

小钰盯着楼干事的脸使劲看了一眼,对躺在床上的王干事说:“保成,楼干事看你来了。”

“听说王干事住院了,我来看看。”楼干事觉得很不自然。

“你回来啦,没什么,小病,几天就好。”王保成转过脸来笑着说。

沉默了一会,三人都觉不好意思,楼干事站起身来说:“工作上的事,我回来了,你就别挂着了,安心养病吧。我再去看看小刘。”

走出门来,楼干事懊恼极了。又没作什么亏心事,干吗这样。让人家以为我和人家丈夫有一腿子似的。莫非是他,向她说起过我俩的过去。

小刘躺在病床上,脸上瘦了一圈。楼干事进屋时,他正望着天花板发呆。

“小刘,手术怎么样?”

小刘无言。陪床的小王说“截掉了。他老不吃饭。”

“小刘,你要想开一点,要鼓起生活的勇气。”

“我完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小刘绝望说。

“可别这样想,你养好伤,安上假肢。我给你从我们家工厂联系工作。”楼干事想到了父亲投资的大理石厂。

小刘苦笑了一下,心想,你一个小干部,给我联系工作,除非厂长是你爹。

看到小刘脸上怀疑的神色。“我爹刚从澳门回来,他向家乡的一个工厂投了资。”

“人家能要我?”

“能,一切让我来办。到时把媳妇也接去。”

“楼干事,我……”小刘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哭吧,哭出来好受些。”

楼干事和小王的眼泪都被刘华庆的哭声引了出来。

楼干事敲门前,两人正在窃窃私语。因昨天同屋的一个病号出院了,那病床还未安排进人来。小钰坐在王干事的身边,一双温柔的小手把一只大手包在中间。手在小钰的手里摆弄着,他觉得很舒服。他对妻子小钰几乎言听计从的原因之一,就是她的漂亮。当初,楼干事被她舅介绍给谷卫后,他很是消沉了一阵子,他发恨一定要找一个比她漂亮一百倍的女人。

“嗳,小钰,你回去时到我办公室去一下,问一下高主任,有没有急手的事?”

“你呀,好好养病吧。离了你这个干事,地球照样转。你这个配角谁都能演。”

王干事想想也是。在单位给人家写材料,管杂事;在家洗衣服作饭;就连写文章,也只是给人家杂志报纸填空补白。谁叫自己是干事呢。干事就是干——事吗。

望着小钰美丽的眼睛,王干事感到自己幸福极了。她不像三十多岁的女人,倒像个纯情的少女。

秋天到了。院里的花开得格外妖艳。精简整编的事是人们最关心的话题。私下里大家议论纷纷。

王干事和楼干事面对面坐着,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国家形势;有时眼光相遇了,就相互笑一下,把目光移开。

下午开会,传达本单位人事变动情况。大家不免都觉得有些紧张。出乎意料的是,党办改政治部,只有高主任调别的单位当副政委。又从干部部调来一个新主任。剩下的一点也没有变动。新主任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各人在各人坑里待着,好好干工作。

王保成现在心里最想干的事就是把能留在北京,留在部队的消息告诉小钰。因为她无数次说过,她不想回小县城去生活。

楼干事心里想,要是真让转业,谷卫会高兴的。他现在还惦着去广州当经理。现在不让走;高兴的当然是我。明天给老家的大理石厂写封信,联系一下刘华庆的工作问题。

散会时,大家的步子都迈得很有力。回到办公室,王干事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两口说:“其实,转业也没有什么,回到县城工作,对父母也能照应着点。”

“也是。”楼干事叹口气附合了一句。

同类推荐
  • 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第二卷)

    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第二卷)

    本书中的每一篇小说都是一个贴近生活的精彩故事,反映着当代生活的广阔图景。它们不仅能教会你如何理解生活,更能教会你如何热爱生活。开阔读者的视野、启迪读者的心智、使读者得到精神享受,是编者编选此书的最大愿望。
  • 摸金传人4:史前斧冢

    摸金传人4:史前斧冢

    陶城朱家是沿袭了三百年的摸金世家,却因父母早亡在朱笑东这里断了传承,直到朱笑东被骗进明陵疑冢,被推下白骨累累的万人坑。暗无天日的万人尸坑鬼影幢幢,大战人面蜘蛛九死一生,机关重重的百年皇陵,惊险刺激的古墓探险彻底激活了流淌在朱笑东骨子里摸金传人的血脉传承,开启了他传奇的一生。大漠探险,千年楼兰,香妃为何与小和卓同眠于此?百年活尸、摄魂珠、迷宫鬼火……楼兰古城到底还有多少谜团?大清祖穴,长白龙脉,神出鬼没的守护部族,冰封千里之地的世外桃源,清朝早已成为历史,他们还在守护什么?盗墓者、收藏家、雇佣兵、黑势力各藏机心,闯入生命禁地。巫王墓前,七宝现世,千古疑云是否能够揭晓?
  • 丛林战争(经典珍藏版)

    丛林战争(经典珍藏版)

    这是一部题材新颖、角度独特、富有时代特色,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全新的、神秘的生活领域的长篇小说。小说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展现了这场残酷的“丛林战争”;通过美军的安德森、克里斯,为寻找“胡志明小道”之谜而深入丛林历尽磨难的遭遇;通过越方的黎东辉、黎文英、黎氏娟一家人的不同命运,反映了“全民皆兵”的“民众战争”;通过我援越支队长孙洪林、干事乔文亚起伏的经历,展现了我方的无私援助。而这一切,全都通过“它不仅再现了越南战场上残酷的、惊心动魄的场面,而且借助这段历史,寻找历史、人类与战争的灵魂,把过去、现在和未来联系了起来,把文学、历史和哲理融成了一体。
  • 曼布克奖得主短篇小说精选

    曼布克奖得主短篇小说精选

    编译了自1969年到2011年历届曼布克奖得主的优秀短篇小说,展示了这一国际重要文学奖项的文学成果。英国图书界提议设立一项可以与法国龚古尔文学奖、美国普利策奖相媲美的文学大奖。除诺贝尔文学奖之外的另一大世界性文学奖项。
  • 狄公案

    狄公案

    《狄公案》抨击了权势豪强对百姓的欺凌,歌颂了江湖豪侠的侠义行为。故事情节跌宕曲折,极富传奇色彩。文辞也通俗流畅,生动风趣,具有民间文学韵味。人物刻画细腻传神,如鲍自安的老练诙谐、武功超群,花振芳的豪爽耿直、敢作敢为,义仆余谦的疾恶如仇,鲍金花的骄矜好胜,花碧莲的质朴情挚,都个性鲜明。
热门推荐
  • 重生复仇:千金强势来袭

    重生复仇:千金强势来袭

    重生了,上一世,所有害我的人,欠我的人,我不会指望着老天爷的报应,我会亲手讨回来!我会笑着看他们哭,你们不是情深意重?相亲相爱,我会一步一步的让你们从爱人,变成仇人。新文求收藏,本文绝不弃坑,亲们可以放心收藏!!默默的读者群:148556463(沫默)进门拋书中女主角名,欢迎大家进群。
  • 超能全职保镖

    超能全职保镖

    完成任务之后杨辰回到了故乡宁城。在这个卧虎藏龙的小城市里,有让各国眼红的研究半成品,引得各国精英涌入宁城。当然,在杨辰对抗强敌之时,身边少不了一些美女。例如:集团千金、呆萌女警、古灵精怪的房东、温柔体贴的学生妹、性感诱人的女特工、博学多才的女导师等等等等……
  • 福妻驾到

    福妻驾到

    现代饭店彪悍老板娘魂穿古代。不分是非的极品婆婆?三年未归生死不明的丈夫?心狠手辣的阴毒亲戚?贪婪而好色的地主老财?吃上顿没下顿的贫困宭境?不怕不怕,神仙相助,一技在手,天下我有!且看现代张悦娘,如何身带福气玩转古代,开面馆、收小弟、左纳财富,右傍美男,共绘幸福生活大好蓝图!!!!快本新书《天媒地聘》已经上架开始销售,只要3.99元即可将整本书抱回家,你还等什么哪,赶紧点击下面的直通车,享受乐乐精心为您准备的美食盛宴吧!)
  • 限界空间

    限界空间

    赛亚人一,战斗力增加50倍,但增加量不超过50*1=50亿;赛亚人二,战斗力增加100倍,但增加量不超过100*2=200亿;超级赛亚人三,战斗力增加400倍,但不超过400*3=1200亿,超级赛亚人四,因为需要先变成大猿猴状态,所以是赛亚人三的10倍,战斗力增加4000倍,但不超过4000*4=16000亿,超级赛亚人五,龙珠中孙悟空最后达到的阶段,已经依靠力量成神,战斗力增加40万倍,最强战斗力400000*5=200万亿…
  • 遇星时才说爱你

    遇星时才说爱你

    温遇承说自己最爱叶回星,叶回星却说明明是我在爱你。顾霖陪伴了叶回星整整十七年,最后还是遇见了赵向晨。叶流云一直对不起叶回星,可世界上谁和谁能互不相欠。这个世界兜兜转转我们都在找爱上对的人的好时机。可我生来愚笨无法判断那就决定在遇星是说我爱你。
  • 异世长生志

    异世长生志

    一个21世纪平凡的宅男,却在一次酒醉后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前世作为一个胸无大志的宅男,今生只想寻求长生,可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挡路.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们安心的去吧.
  • 美女总裁的特工保镖

    美女总裁的特工保镖

    只知道他从东方来,只知道全球杀手组织在他职业报告上的统计:杀手生涯执行任务1042次,斩首1042人,零失误,零损伤。外人都称呼他为杀神,可是他自己却知道,内心多么渴望一份宁静。卸甲归来,潜隐华夏,美女校花主动表白,霸道女总裁做知心大姐姐,可爱小萝莉要他做贴心大哥哥……
  • 全能系统之神豪不怕

    全能系统之神豪不怕

    屌丝林江因意外获得了神豪系统,从此一路装逼打狗逆袭成神。站在世界巅峰仰望众生
  • 邪皇爆追妻:独宠绝色小呆医

    邪皇爆追妻:独宠绝色小呆医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一片波光粼粼的清池。某男柔声细语:“宝宝?”某女羞涩:“嗯?”“宝宝”“嗯。”“宝宝。”“干嘛呀。”“我想跟你洗鸳鸯浴。”某女手足无措地扭捏着“大白天的,想什么呢。”“白天才刺激嘛。”一张西红柿的脸。“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哎呀。。好不好嘛。。”“你这么个大男孩。。。还总爱撒娇耍赖卖萌啊?”“是啊,卖萌才有人爱嘛。。”“你缺爱啊?”“缺你的,给么?”“嗯”某女不假思索的应声,刚想改口,就是一连串的唔唔~~
  • 校园到现实社会:爱你不变

    校园到现实社会:爱你不变

    从校园到现实社会,谁知道会怎样呢。但是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爱你的,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