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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皮夹沟人物谱

我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基层派出所工作,也就是当了人们习惯说的,片警。当了十多年警察,管界里的许多小人物,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因我们派出所处在城乡结合部,皮夹沟是一个很长的胡同,里边有不少出租房和外来人口,这地方是我们管界的重点,也是所里的重点。

爱吹牛的相大侃

相大侃一米八多的个头,双眼皮,瓜子脸,长的很瘦。虽然三十多了,平时小头整的挺利索,能说会道,是个挺招女孩子喜欢的主儿。

每次碰上他向外走,身边总是跟着个女孩。我问,相大侃,干什么去?他拉着我胳膊说,走,刘警官,下饭店吃饭去,我请你。我说,谢谢,你们去吧,我还有事。最后他总是忘不了说一句,刘哥,等我发了财,那天您有空了,我真请你啊。

听说,他刚和一个河南的女孩不在一起了,又和一个山东的女孩好上了。都是在胡同里住的女孩子,在商场里给人家当售货员。

他在老家离过婚,一个儿子都该上初中了。他是跑销售的,挣了钱回来就天天下饭馆,陪女朋友逛街,给自己和女朋友买衣服,买了水果也是端出来和全院的人共享,人倒是不小气。

这天,我走进相大侃的小屋,他一个人在做饭,我说,做什么好吃的,就光吃点面条啊?

是刘警官啊。这几天在外边吃的都吃腻了,吃点清淡的,换换口味。

邻屋买鱼的老婆走出来说,别听他胡吹,这几天光吃我们家干面条,吃了三斤了。

另一个屋的妇女探出头说,葱是从我们家拿的,酱油是从我们家倒的,自来水是公用的,你说你……

两位嫂子,评良心说,我相某人哪次借东西说过不还,你们不要,那就没办法了。守着人家刘警官,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相大款最近钱紧点,我们说着玩的。

嫂子和你开玩笑的。

这时,院里走进来了一个小姑娘,相大侃说,燕子,放学了?

她笑着走近相大侃,小声说,相叔叔,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游乐场玩?

待几天就去。

再不去,你都快把我的一管牙膏用完了。

燕子,你小声点。咱不带这样的啊,叔叔什么时候答应过你的事没兑现过?

有,去游乐场这事。

平常吧,我有空,你得上学,赶星期吧,你有时间了,叔叔又忙,等找个叔叔不忙的星期天,肯定带你去。

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不行,让警察叔叔给咱当证人。

我一边向外走一边对相大侃说,你小子注意点,把日子过成这样,找女朋友还挑三捡四的,玩花的,当心我把你送进局子里去。

刘哥,就这饭,也不好意思留您在这儿吃了。您看到的是表面现象,我姓相的还没落泊到目前这种地步,只是这几天手紧点,有点钱借给一个老乡进货去了,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啊。我离婚好几年了,想找个女朋友也是正常的吧,虽然我穷点,但人好啊。您放心,我不是您想象的那种人。回头有机会我一定请您啊。

你看这小子这张嘴。

改过自新的宋太平

听说宋太平回来了,我到他家去了一趟。他老爷子给我开的门,他还在睡大觉。老爷子喊他,太平,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派出所的刘警官找你,快起来。

他屋子里很乱,像民工的宿舍,气味也不好,我说,咱就在院子里说吧。

他拿了两把凳子出来,用毛巾擦了一把脸,问我,你是新来的吧,姓刘是吧,我和崔刚挺熟的。

崔刚是我师傅。我回答。

他皮肤黑黑的,大脸盘,高颚骨,可以用瘦骨如柴来形容,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让了让我,来一支这个?

我说,不吸。

不好意思让你,烟太次了。他吸的是劣质的雪茄。

我回来还没来的及去向“政府”报道。夏天大雨时,是你把我们家老爷子背我屋去的?里边出来的人,把每个民警都叫“政府”。

那雨来的急,我不放心这里的出租房屋过来看看,走到胡同中间水就到腰这儿了,知道你家没人,一推门,门就倒了。我喊,有人吗?没人答话。我走进屋里一看,老爷子吓的缩在床角里打哆嗦,说不出话来了。水都马上和床邦齐了,你那屋地势高点,我就把他抱你那屋去了。

谢谢啦。

他这次进去还是因为吸毒,听师傅和胡同的人说,他毒瘾一上来,两眼发直,流着哈拉子,提着根棍子挨家借钱,说是借,实际上是强要。他家里徒墙四壁拿什么还?他也不多要,每家五十元,一天只借一两家,为的是能买一支杜冷丁打上。胡同里的裁缝,小卖部,本地人,外来人,他都借了个遍。

休息两天,赶紧出去找个事做。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孩子也没人管,你这儿子和爹两个角色当的都不合格。他被送去强制戒毒后,儿子在学校不听话,进了工读学校。老婆在他头一次进去前就离婚了。

是得出去找点事做,我也这么想,可咱没大文化,能干什么?他接上一支烟,叹气说。

人家那么多外地人,都能找到事做,你是本地人,还能找不到个事做?我说。

行,我听“政府”的,出去找找试试。

没多久,我去胡同时,在门口碰上他家老爷子,我问,太平找到工作了吗?

找到了,在街道上看自行车。老爷子笑着说。

这天我值班,早晨天还没亮110来电话,说位于南街的夹皮沟发现了小偷,有人被刀子捅了,让速派人去现场。

我赶到胡同,看到不少人围在那里,走近一看,宋太平躺在地上,地上流了不少血,我说,赶紧打120救人啊。有人说,已经打了,马上就到。我以为是宋太平偷东西被人发现了,问,谁发现的?谁捅的他?围观的人说,是他早晨起来上厕所时,发现有人跳进了张荣家,他一喊,干什么的?那人从另一边跳出来想跑,他就在后边追,那人见马上被他抓住了,回头给了他肩膀一刀,跑掉了。

另一个人指着一包东西说,这是从张荣家墙里边发现的。一说,好几家都丢了手机和钱,可能都在这里边。

我忙蹲下身问,太平,你没事吧?

他收敛了下痛苦的表情,看了看我说,是刘警官,没事,可惜让那王八蛋跑了,这是我欠大家的……

出租自己的小顺他妈

小顺他妈长的小鼻子小眼的,个头不高,也就一般人,但嘴巴叭叭地特能说。

那时小顺他爸刚下岗,有人给介绍对象,说女方是外地的,在西单做服装生意,收入不错。

两人见面没几天,胡同的人早起上厕所,看那女的蓬松着头发也上厕所,就知道他们已经住在了一起。

有人议论,现在这年轻人,思想真是开放。

自从俩人好上了,小顺他爸也有了工作,俩人一起去进货去卖货,有时把货大包小包的背回家来,俩人说说笑笑,好不亲热。

两年后怀了小顺,说服装生意不好做就不做了。但小顺他妈迷上了麻将,挺着个大肚子,到处去赌。一天,她给派出所打电话,说,刘晓打死人了,你们快来抓他吧。我问,打死谁了?在哪儿?她说,打死我了。我一听,是两口子打架,赶紧去了她家。家里一片狼籍,东西扔的到处都是,刘晓坐在沙发上吸烟,她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两人脸上都有几道血印子。我问,刘晓,怎么回事?

刘晓气愤地说,你问问她,让她自己说,我为什么打她?

有什么事说什么事?她是谁?她是你老婆,再说,他肚里还怀着你的孩子。我质问刘晓。

见我这样说,她媳妇哭了起来。

要不是因为她怀着孩子,我打死她。她小打小闹的玩玩牌,我不反对,可她瞒着我,把这两年起早贪黑挣下的三十多万全给输光了。今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转脸问她。

她停下了哭声,点了点头说,我也没想到能会输光,我只是想把输掉的赢回来就不玩了,没想到越输越多。

你们都在哪里玩的?

地方多了,都是在人家家里。

你们是固定的几个人在一起玩吗?

不是,几乎每次的人都不一样。

要是就你们几个,玩这么大的,就是聚众赌博,是违法犯罪,要追究你们的刑事责任。再说,自己马上就有孩子了,将来拿什么养他?

我错了,我发誓,今后再不玩牌了。

时间不长,小顺出生了。可生孩子没多久,群众反映,她每天晚上浓妆艳抹的出去,半夜才回来。

我问刘晓,你媳妇天天晚上出去干什么?

他说,上班。

我问,在什么单位上班?

他吞吞吞吐吐地说,去歌厅吧。

她去挣的那钱干净吗,你不觉得脸上无光?

我有什么办法,这饭得吃吧?这孩子得养吧?

我说,明天,让你媳妇到派出所去一趟。

第二天,她还真来了,我问,你晚上去哪儿上班啊?

她笑着说,不固定,哪儿少人上哪儿,哪儿人少上哪儿。

具体干什么?

她低下头说,坐台,还能干啥?

说的这么轻松?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刘警官,你别这样严肃好不好?人民警察爱人民,要不你养着我得了。

别胡说,正经点,这是什么地方?

派出所啊,我和您开玩笑的。您放心,我只做台,陪客人唱歌,从不出台,不会给您找麻烦的。

半年后,听说刘晓和她认识的一个包工头签了份协议,包工头给了刘晓三万块钱,条件是他媳妇去和包工头住两年,给对方生个儿子就回来,在这期间,她来去自由,随时可以回来看孩子。

在胡同里,偶而还能看到她,车接车送的,穿着很光鲜,大包小包的拿着,头总是高昂着,像一下子做了贵夫人似的。

股民白小来

白小来原先是开出租车的,一次事故中,左腿被撞断了,里边打了钢丁,下雨阴天还觉得痛。当时喝没喝酒,只有他自己知道,反正他挺爱喝酒的,夏天饭前饭后,经常光着膀子,提着瓶啤酒出来,大叔大妈看到了,就说,小来,脸都喝成那样了,还喝啊。他眨着一对小眼睛说,这才第三瓶,我就这样,爱上脸,喝一瓶也这样。

他的皮肤不是一般的白,按白云的说法,那是相当的白。白到什么程度不好形容,这样说吧,和街上偶而走过的外国白种人没有一点区别,从这点上来说,他还真对的起他自己的姓氏。那半身白肉衬着他的红脸,那是相当的分明。

他不开车好几年了,媳妇去上班,他就在家闲呆着,天天喝的迷迷糊糊。后来每天就出去几个小时,付老太太问,小来,你上班了啊?

是啊,上班了,在股市上班。

付老太太问,股市?股市是什么单位啊?具体干什么工作?

和打麻将一样,一会向里放钱,一会向外拿钱。他怕老太太听不明白,给她打了个比方。

那不成赌博了?公安局不管?

公安局不管,他们的人下了班也可以去“赌”,国家允许的,也是公开的。他耐心解释。

那不乱套了?

不乱套,这是一个新兴的职业,你慢慢就明白了。

没多久,付老太太真的就明白了,邻居们听小来说,现在股市形势大好,有时一天就挣两仟多。每家都给了小来一两万,让他代为炒股。小来一从股市回来,大家就关心地来问,今天情况怎么样?小来就兴高采烈地大讲特讲牛市、飘红,弄的付老太太也坐不住了,偷偷找到小来说,大侄子,我这儿有八仟块钱,你拿去也帮我“炒炒”。

大妈,您还是放在银行保险,炒股这玩意有赚有赔,我怕您经受不起折腾。小来笑着说。

小来,你什么意思,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别人谁的钱放你这儿都行,就我的不行?付老太太一下子变了脸。

好,好,我帮您炒,但赚了您也别喜,赔了您也别恼。

付老太太说,你就当自己的钱,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能出手别出手。

年底时,大家等着小来的好消息。可小来回来说,现在的股市形势不妙,我给自己和大家买的股票原先一直是挣钱的,这几天一直在下跌,一点没有反弹的意思,愁死我了。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继而有人提出来要收回资金,像传染似的,大家来找小来,都要收回炒股的资金。小来说,我一下也退不出这么多钱来。大家不管,天天追着小来要钱,有的甚至坐在他家不走了,说什么时候给钱必须给说个准日子,家里还等这钱过年哩。

那一段,弄的小来灰溜溜的,天天像躲债的,早晨天不亮就走,半夜里才偷偷溜回来。年前几天,终天“割肉”把大家的钱给“还”了回去,自己还得像做了亏心事似的一声声说,对不起。

有人再议论起小来和股票来,就有人说,一个大老爷们,不务正业,天天做梦,梦着天上掉馅饼。

慢慢地人们发现,小来也很少出去了。在胡同里碰上,小来也再没给大家提过股市的事,只是说些别的。

两年后的一天,胡同口停了两辆搬家公司的车,小来到门外接搬家的工人。有人惊讶地问,怎么,要搬家啊,向哪儿搬?

小来笑笑说,在玉泉路买了套房子,装修完好几个月了。

玉泉路的房子,小一万一平米吧,多大啊?

不大,168平米。

168平米,还不大?那人张大了嘴巴。

原来,小来虽然不去股市了,但他买了台电脑在家里上网炒股,这房子钱全是这两年炒股挣来的。

他搬走后,人们议论起他来,有人说,说不定他买房子的钱里,还包括当时我们给他炒股的钱挣回来的钱在里面哩。

谁知道呢?

鬼能说的清?

没评上烈士的曲广

曲广三十多岁,留着艺术家似的长发,就是人长的黑点,个人卫生差点,智商也差点。他的儿子曲夏受他的遗传,形象和智商整个是他的翻版,一上学就头痛,小学没毕业就开始在街上晃。

居委会的区主任告诉我,曲广是个苦孩子,他父亲原先在橡胶厂工作,得病死后,橡胶厂领导可怜他家孤儿寡母的没有了收入,让他母亲到厂里打扫卫生,他母亲也是智障人,但对工作绝对的认真,负责的卫生区域,人家扫一遍她扫两遍,看别人的卫生区域不干净,她再去扫一扫,嘴里嘀咕着,干活干好,吃饭吃饱。没人管的卫生死角,她也不放过,主动去拾掇干净。厂里人送了她一个外号,叫卫生部长。

好不容易把曲广拉扯到二十多岁,她就得急病死了。好心人从他老家给介绍了一个对象,他们又有了儿子曲夏。为了给他媳妇和孩子办户口,派出所和居委会了解情况,写报告,找领导,费老劲了。

曲广被街道安排在一个停车场当保安,家里还有五间平房出租,曲广媳妇在一家饭馆打工。按说他们的日子这样过下去挺不错了。可这天,曲广媳妇找到居委会,对区主任说,我要和他离婚?

区主任说,你坐下,慢慢说,为什么要离婚?

他不是人。曲广媳妇气愤地说。

他打你了,骂你了?还是……

你看看,你看看。说着挽起袖子露出胳膊,又挽起裤子露出腿,区主任看到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你们闹矛盾了,他打的你?

他天天晚上折腾我,又掐又咬的,这日子没法过了。说着哭泣起来。

你先回去,我给派出所打电话,叫刘警官好好训训他。

我去曲广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味,我说,曲广,做什么好吃的?

他笑迷迷地说,饨点肉吃。刘哥,在这一起喝点?

我说,媳妇不在家,自己偷弄肉吃?

不管她个破娘们。

我训他说,你能过上现在这日子容易吗?媳妇跟你就不错了,还给你生了儿子。你对人家好点行不行?你要跟人家那个,就多哄哄人家,你要把人家哄好了,人家还不和你那个?再说了,她是你媳妇,你伤害她,你自己不心疼?我告诉你,今后再伤害人,我就把你送进去,你要不信,再就试试?

他一边回答着好、是,一边嘿嘿地笑。

消停了没几天,曲广媳妇又开始找居委会,找派出所。我们吓唬她,你真要离婚,就把你的户口,迁回你的老家去。

她说,迁回去就迁回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孩子怎么办?不是你生的?

他要他就要,他不要我自己养着。

他们分居了。

两年后她起诉到法院,法院也调解了无数次,一点效果也没有。问了曲广无数遍,他也一口咬定,离就离。

他们真的离了,儿子曲夏跟了曲广。

这天胡同里徐国庆着火了,当我接到电话赶过去时,房顶上还是浓烟滚滚,胡同里的几乎所有在家的人,都在参加救火。连老头老太太都在用各式各样的盆、罐向这边端水。我问身边的人,消防车还没到?那人说,没有。我冲进了着火的院子,这时一个满脸黑灰的人提着一个冒着白烟的煤气罐跑了出来,他嘴里喊着,快让开,快让开。我听出来了,是曲广。关键时候,这小子还行。他把冒着白烟的煤气罐放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人们又向上泼了几盆水才放下心来。有几个人上了房顶,我也上去了。从上面看到,一间厨房的房顶几乎被烧光了,火势移向了西房,大火烧的窗户的玻璃啪啪作响,人们从下面向上递水,上面的几个人站成了一条线,向火力点传水。传着传着,有人喊小心还没有完全喊出口,只听“啊”的一声,一个人向后仰去,随着塌下的房顶一起落向了地面。

不好了,有人掉下去了。

望着腾起一股烟尘的地方,我焦急地说,快,先下去救人。

我们跳下房顶,从废墟中扒出那个受伤的人,我用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幸好还有呼吸,他的后脑勺流了不少血,我大声喊,快,快打120要救护车。我接过一块有人递过来的毛巾,轻轻捂住他的伤口,另两人把他抬了出来。

把他放在一个平地方,又有人递过来一块湿毛巾,我给他轻轻擦那布满黑灰的脸庞,是曲广?没错,是他,嘴巴上还留着他那一小撮胡子。

是曲广。大家也都觉得很吃惊。

这时火已经基本熄灭,消防车也鸣着警笛到了。

我小声喊,曲广,曲广,你醒醒。

他一点反映也没有。

救护车来后,我跟着上了救护车。在进急救室前,我喊,曲广,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咱们到医院了。这时,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一条缝,望着我说,刘,刘警……,我儿曲……你给照……点……

我明白,曲广,你放心。咱到医院了,一切都没事的。

我抓住他的手使劲握了握,他被推进了急救室。

他还是走了。

我把曲夏领回了派出所。

整理材料,通过街道给他报了烈士,但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批下来。又到民政局联系曲夏的事……

大方又小气的那仁

那仁长的五大三粗的,大脸盘,大身板,一年四季留着一个光头。他在西翠市场卖牛羊肉。

才开始是从河北老家向这运猪肉卖,只是两口子自己干。他老婆长的又瘦又小又黑,和他相比,整个是两个阶级。每次回家有事或看孩子,她都坐汽车背回半片子猪肉来。后来开始卖牛羊肉,随着生意红火添了好几个人手,都是他家的侄子或侄女。自己买了个大车,到山东、河南去拉牛羊肉。

我下管区,那仁正在门口洗头,我说,那老板,今天清闲了?

他抬头见是我,忙喊,媳妇,快给刘政府拿烟,我兜里有好的。

我说,不用,不用,我又不是免疫局的。

那仁擦着脸说,我这烟你差点吸不上了?

怎么了?

我这次去拉肉,差一点出人命。

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和司机是前天晚上10点走的,走到沧州大概是夜里3点多,我们走着走着,突然从路两旁的麦地里窜出三四个人来,每个人的手里不是拿着棍子就是拿着刀。他们站在车前挥舞着棍子和刀子要求停车,我把带的几万块钱的货款装在身上,对司机说,三,这车咱不能停,一停或许咱俩就都没命了。到时候看情况行事,能闯过去就闯过去,他们也会怕死。

叔,我听你的。

说着小三提了速向前开,那几个人没有一点让开的意思,我说,三,小心点。虽然关着车窗,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已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喊声,停车,停车,想要命就停车。车马上要撞上他们了,他们啊的一声全闪开了。我问,三,没撞到人吧?他说,应该没有。我说,再开快点。叔,你看,前面还有人。我向前一看,没想到前面又出现了几个拿着棍子和刀的家伙,这不是做梦吧,我想这回可能是凶多吉少了。我向外观察了一下,两边是麦地,地里的麦子能埋住人。我说,三,咱走不了啦,你一停车,咱两个分头向麦子地里跑,能跑多远跑多远,谁也别管谁了。跑掉一个算一个,要不咱俩个都没命了。当时我俩的头发都立起来了。三说,叔,那你能行吗?我说,别管我,一下车你跑你的。能活着,天明了再回这儿来。车一停,听到后面的那几个截路的也吼叫着追了上来,我向西,三向东,转眼间我们消失在了麦田里。我拚命向西跑,只听那两伙人高喊着,向哪儿跑,截住他们。你们跑不了啦,快出来吧,给你们留一条小命。说着分头跳进了麦地。我在黑暗中的麦子地里拚命地跑,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当我再也跑不动了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我回头一看,眼前是一片黑暗,静极了,一点声响也没有。想到家人,我抹了把眼泪,心里想,今天算捡了一条命。忽然想到,小三不知怎么样了?心又揪了起来。后来迷迷糊糊趴在那儿睡着了,天冷又把我冻醒了。天明后,我数了数兜里的钱,少了一万。我一路寻找着向停车的地方走,竟发现我跑出了有五六里路远,而且还跳下了好几个地堰,但那一万块钱终究是没有找到。

我离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车还停在那儿,心里是一阵激动。可到跟前一看,玻璃都砸烂了,车胎全没了气,外胎上割的全是口子。等了好久,不见小三出现,我心里生出了不祥的预感,小三可能出事了。我怎么向他的家人交待?这时,从对面的麦地里露出了一个人头,是小三,他满脸划痕的站了起来,小声喊到,叔,你没事吧就哭了起来。我说,三,你没事吧?他点了点头。我们找人修了修车,什么也没拉就回来了。我们这两条命都是捡回来的。

居委会动员群众给西藏灾区捐衣物,他掏出一仟元说,给我代买十床棉被吧。街道号召救助边远地区失学儿童,他想了想,一下子就认领了十位。我看他屋内放了两台洗衣机,问他,买这么多洗衣机干什么?他笑着说,这个是洗衣机,那个是米缸。我开玩笑说,真是有钱人,拿洗衣机装米。他说,用洗衣机装米真不错,住这平房老鼠多,装这里边保险。他媳妇不好意思地说,才开始买的这个全自动的,这么多按钮,我们都没文化,不会用,闲着也是闲着,只能装米了,没办法又买了这个。

没多久,听说那仁在市场扎了人,进去了。我问他媳妇怎么回事,他媳妇说,那天一个人早晨买走了五斤羊肉,下午提着回来找,说差了二两。我们家那口子不承认,两个人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那人骂,你一个破卖肉的有什么了不起,装什么孙子。我家那口子不愿意了,你一个城里人就了不起了,看不起我们农村人。那人把他骂急眼了,上去就给了那人腿上一刀……

电脑迷党小强

党小强,从小文文静静的,走路总是低着头,腼腆的像个小姑娘,放了学就在家做作业,很少再出门玩。邻居的家长总是这样教育孩子,你看看人家小强,放了学就在家做作业,从不出去疯玩。哪像你,回来不做作业,放下书包就向外跑,现在不好好学习,你将来长大了能干点什么?

这天,几个妇女在胡同里闲聊,小强妈妈出来了,一位羡慕地说,我们正说你们家小强哪,那么爱学习,将来考个北大或清华上,你们当父母的脸上多光彩。

另一位接话说,是啊,哪像我们家儿子,放学后就知道玩,愁死我了。

小强妈妈叹了口气说,我们家儿子,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他是不爱出来玩,原先回来就玩他那个破游戏机,我给他锁起来过多少回,现在又迷上了电脑,还是玩游戏。原以为让他学学电脑,长点知识,没想到走火入魔了。我比你们还难受,说多了吧,不行,不说吧,心里着急,不像你们孩子,皮实,骂一顿,打一顿都没事。我们家儿子不行,那次因为他玩电脑,他爸爸打了他一巴掌,他哭着要离家出走,吓的我没办法,现在就这一个孩子,万一真离家出走了,大人还怎么活?算了,好赖把他养大就行了。

时间过的真快,小强转眼初中毕业了,他考高中没考上,爸爸妈妈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尊重他自己的选择,让他上了职高,学的还是他喜欢的专业——计算机管理。这次玩电脑明正眼顺了,学的就是这个,你不让他玩行吗?

小强姑家的表姐考上了邮电大学,舅家的表妹考上了重点高中,过年过节聚会时,小强倒没什么,和她们打打闹闹的特别开心,小强妈却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小强毕业后没有出去找工作,实习时去的超市留他去做网管,他也没有答应。他就天天坐在家里玩电脑。小强妈托人给他找了好几个工作,他都不去。他爸爸对他是彻底失望了,好长时间不理他。妈妈为他操心操的,刚过四十三,头发都白了。

两年过去了,姑家的表姐已经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小强舅家的表妹也已是大三学生。妈妈皱着眉头说,强啊,你不出去工作,我和你爸爸挣这点钱,只够咱吃饭生活,我们不能跟你一辈子,我们不在了,你将来怎么生活啊?

小强一边玩着电脑一边笑着说,妈,你放心吧,我这上网,也是上班,到时候我会给你们一个惊喜的,也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人家说,空虚的人才天天泡在网上,那东西不顶吃,不顶喝。你还是出去找个工作干吧。

妈,现在是信息时代,网络是个大平台,在这儿干什么事都成,给你解释你也不懂,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是,我不懂,说是网上男的女的也能结婚,还能一起养孩子,可那都是假的。

哟,我妈懂的还挺多。行,到时候我也给你们养个孙子。

你是不是在网上真迷上谁了?人家在上面和你甜言蜜语,你以为是个女孩子,实际上可能是个老太太,也可能是个大老爷们,你别做梦了,快醒醒吧。你有本事,出去给我抱个真孙子回来,我就放心了。

妈,你就相信我一次吧。我真的会让你和爸爸过上好日子的,现在你们不理解我,到时你们会为我高兴的。

又是两年过去了,妈妈头上的白发添了不少。

这天,儿子神秘地对妈妈说,妈妈,你给爸爸说说,今天我请客,咱一家出去吃饭,我有重大的事情要向你们汇报。

你请客,你哪来的钱?

反正不是偷的抢的,也不是骗的。小强满脸堆着笑说。

你有什么重大事情,找到工作了?还是要出国?

妈这话贴边。

好说歹说,妈妈把爸爸劝出来吃饭了。点完菜,倒上酒,小强站起来郑重其事的说,爸爸,妈妈,这杯酒,我敬你们二老,谢谢这二十多年来,你们对我的养育之恩。爸爸生我的气,妈妈为我担心,这些我都能理解,你们是为我着想。你们的儿子没为你们丢脸,现在我宣布,几年前我在网上开的一家强力商店,截止今天,纯利润已超过100万。

真的?儿子,你说的是实话吗?妈妈问。

爸爸用质疑的目光看着他,问,你那儿来的本钱?这是爸爸对他失望后,几年来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有后台呀,是我女朋友给我出的本钱。

女朋友?

对,是我从网上认识的,不过她今天来不了,明天她要来咱家认家。

这时,妈妈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第二天,小强拥着一个金发碧眼的俄罗斯美女走进了胡同,那气质,那身段,能气死多少时装模特。听说,她还是俄罗斯的一名空姐,家庭出身贵族。

那一刻,胡同里像过年一样热闹起来。

爱上当的米满仓

米满仓六十多岁,退休工人,没多少文化。瘦瘦的,个不高,满头白发,除义务打扫公共厕所外,帮人换个水笼头什么的都乐意干,在胡同里是个热心人。

米满仓的老伴得肝癌两年了,做完手术后又到医院做过十多次化疗,头发几乎掉光了,人瘦的成了个骨架子。医生说,你老伴的病已到了晚期,活不多长时间了,你们给她准备后事吧。米满仓不死心,这天他听说海淀区万寿路有个百草治癌中心,他从银行取出了叁仟元钱,倒了好几次公共汽车,到了万寿路南口。他正打听着向前走,这时上来一个操南方口音的年轻人,神秘的小声对他说:老伯伯,我这儿有点好东西,你要不要?

米满仓好奇的问:什么好东西?

那个小伙子从兜内掏出一个小塑料包,指着包内的东西说:老伯伯,这是海龙,医院里可贵了,能治心脏病和各种癌症。

米满仓接过那包东西仔细看了看,包内果真是几只有须有尾的像龙形状的东西,他问小伙子,这一包多少钱?

小伙子说,实不相瞒,我给医院是八百一包,他们卖给病人是一千二。反正这是我偷拿出来的几包,看您真心想要,家中肯定有病人,你一包给七百怎么样?

米满仓问,吃几包能见效。

那小伙子说,吃五包就管用,再严重的病,吃六包后保证药到病除。

这时又上来一个小伙子,他问,你卖的这是不是海龙?

卖药的小伙子说,是,你想干什么?

那个小伙子说,我姥姥得了肺癌,吃了几包海龙,病情好多了,就是这药太贵了,而且还不好买,我在医院托熟人买的一千一百元一包,你卖多少钱一包?他一边说一边拿过一包药仔细看,是,是真的。

听说八百一包,小伙子痛快的掏钱买了五包走了。

米满仓动了心,他想老伴的病有救了,可他兜内只有叁仟元钱。小伙子看出他的心思,说老伯,你有多少钱?

米满仓说,只有叁仟。

卖药的小伙子说,算了,我少挣两个,你给叁仟,把这五包都给你吧。你可看见了,给那小伙子的八百一包,给你的一包才合六百。两人交易完后,小伙子还嘱咐他,您千万记住了,煎水时每次只能放两条海龙,放多了喝了流鼻血。

回到家,米满仓忙去用海龙给老伴煎水喝,水还没开,里边的海龙就不见了。他心想,老伴喝了这些药,身体会慢慢好起来的。喝了几次,他问老伴觉得好点吗?老伴说,是觉得好点。

星期天,儿子一家人过来看老人,米满仓说起了海龙的事,儿媳妇首先看出了问题,她拿起一条海龙看了又看,最后把海龙弄开了,她说,爸爸,您上当了,这可能是商店里卖的炮司,是一种用油炸后吃的小食品。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她又拿了一个海龙去用油炸,果然不幸被她而言中。真是炮司,食品商店里只卖一块多钱一袋。

还有一次,他用同样的方法从街上买回来的是一包俗名叫“臭大姐”的死昆虫。

那天他偷偷拿出一包东西给我看,他说,有一天在马路边上,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操着东北口音上来和我搭话,说她们是从东北来的,身上的钱被小偷掏走了。想把自己的两条紫貂衣领卖了当路费,她们说,大伯,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这都是真正的紫貂皮,商场里八千多一个,要不是没钱回家了真不肯卖。您看看这毛色,您摸摸这皮子,绝对不会骗您。

我被说的动了心,回家从老伴的皮鞋里找到了俩千元钱和三千元钱的存折,我拿了存折带那两个女人去银行取了钱。花了伍千元买下了这两条貂皮衣领。

那两条所谓的紫貂衣领,就是很普通的仿毛衣领。

这个米满仓啊。

虽然我调分局工作好几年了,但这些人物的音容笑貌时常在我有脸海里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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