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生来冷血。
只是，温暖的感觉被冰冷的血腥所掩盖。除了自己，再没有人可以完全相信。
昨日还慈祥的对他微笑的父皇，今日却面目狰狞的被钉死在断肠崖上。
灵石化为齑粉，一箭贯穿胸膛……
在经历了祭司叛逃，龙皇被杀的巨大冲击后，整个龙族群龙无首。
巫师一族赶尽杀绝，不断追寻，龙族族人死伤殆尽。
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放弃，他们将所有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即使他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生而没有母亲，又刚刚丧父的孩子。他仍旧逃不过命运的摆布。
他们用热切期盼的眼神，将他信奉为神祗。
每一个为他而死的人的面孔，他都能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张张因为死亡的痛苦而几近扭曲的脸，他都没办法在记忆中抹去。
这是他心里的一道硬伤。
即使在很多年以后，他还是会因为年幼时不断逃避追杀的经历，而在噩梦中惊的一身冷汗。
作为龙族唯一的希望。他没有选择。
他只能在心里播下仇恨的种子，让它慢慢的发出芽来，长出藤蔓，把整颗心都紧紧的包裹起来。
就是靠着这样一个坚硬的壳，这样一个坚定的信念，支撑着，保护着他，走过这些血雨腥风的年月。
他不后悔。
即使他用了多么卑劣的手段，即使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即使他其实一点都没有得到复仇的快感，即使他最后孤独的坐上龙皇的宝座。
他都未曾为自己的狠心而后悔过。
他确实给族人带来了长久安定的生活，也确实统一了君山大陆，改变了太多人颠沛流离的命运。
他是所有人敬畏的传奇。
可他的心知道。
他有遗憾。
那双干净的眼睛。那张纯洁的笑脸。那个叫袁贞贞的女子。
就是他此生唯一的遗憾。
他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姑娘。
她可以细心地发现他中了毒，然后不求回报的塞给他一块救命的珏令。
她也可以粗心大意的任他摆布，成为他复仇中，最为重要的一颗棋子。
她曾经痛苦的问他，为什么要告诉她一切。而他，却只是耻笑她的天真。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特别的玩具。
却未发现，她早在不知不觉间化开了他心里的坚冰。
那一晚，看着她默默流泪不语，他的心，竟然有那么一点点刺痛。
她咬住他的手，都咬出了血。他却被她那从未有过的坚定眼神所震慑，有些无措。
疼。
不只是手上的伤。还有心里。
像是忽然有无数细细密密的针，刺穿他坚硬的壳，湮没在他心里。明明看不到伤口，却痛的真切。
他将她带回龙宫。可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再言语。
她不再和他争辩、斗嘴。
她终于学会安静的呆在一边。
可他却讨厌她这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样子。
他更怀念她被他气的跳脚时，红扑扑的脸颊。
他更怀念她因为他的耍弄，指着他破口大骂时的神气活现。
这个女人，不该是眼前这个样子的。
她站在他面前，就那样坚定的伸出手看着他，明明已经脸色惨白，却丝毫没有松懈的样子。
这镯子就对她这么重要？！
心里乱了。
他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把镯子扔到桌上。
她却在看见那镯子的一瞬间得意的笑了。
那样轻松释然。然后等他还未回过神来，便昏倒在他面前。
他发疯一般的冲过去抱住她。
那一瞬间，像许多年前，那些被追杀的夜晚一样。
指尖抑制不住的战栗，出卖了他的心。
他的心告诉他，他在害怕。
害怕她死掉。
海祭后。
他找来了君山最好的药材，将她的长发染黑。
为了让她情绪稳定的休养，他甚至暂时封住了她的记忆。
即使他知道，那个法术，很有可能让她永远失忆。
明明为了政事已是忙的不可开交。听到她醒了的消息，他仍是立刻放下一切站起身来。
刚迈出脚步，却又迟疑的定在原地。
他不敢见她。
他怕。
怕这个女人，会渐渐占据他的心，让他变得心软，让他舍不得放开。
朝堂上的众位大臣面面相觑，茫然的看着他们英明神武的龙皇思忖半晌，终是失落的走回到龙椅前，慢慢坐下去。
只是，他还没有等到自己整理好感情，却等来了那个日夜思念的人……
那个娇小的身影灵巧的钻到他的书桌下，淘气的对他做出个“嘘”的姿势。
在看见那笑容的一瞬间，所有的伪装都瓦解了。
他知道他输了。
名望。权势。金钱。
他赢了一切，却竟然输了自己的心。输给了这个笑靥如花的丫头。
于是，他生平第一次，违心的撒了谎。
他告诉她，她叫莫忆。
莫忆，莫忆……
永远不要记起。
不要记起他曾经对她的伤害。
对不起。
那个温暖的拥抱，终是成为他值得回味一声的惦念。
夜魅果然还是来接她了。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他放下手中的笔，神情恍惚了起来。
又是剩下他一个人了。
偌大的宫殿。富丽堂皇。却空寂到人的心里去。
他看着手边的那盘糕点微微愣神。
十天，竟是一眨眼的功夫。以后，再也等不到那个人了。
等不到她偷偷的溜进这个宫殿，一边吃着糕点，一边乖巧的和他说话。偶尔抱怨，偶尔微笑。眉飞色舞的逗得他开心。
那笑容，和煦的像三月里拂面的春风，又干净的像雪后清洌的空气。
经历了那么多年的血腥与算计。到头来，却只有那细软的声音，甜美的笑容，是心里唯一真实的温暖。
高处不胜寒。
他第一次体会这样的一种感觉。
“来人啊……”
“陛下有何吩咐？”
“把这盘糕点端下去。”
“是。”
“还有，以后……都不要再端上来了……”
“是。”
*************************
嘎~~~其实说真的，俺还是挺喜欢莫颜这个娃的……所以番外也写的长一些~~俺果然是亲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