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庄上有一位叫佛生的老人,活到一百多岁才去世。我们小时候常围着他,叫他讲故事给我们听。他肚子里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稀奇故事,常听得我们一惊一乍的。有一天我们拽着他的胡子,问他为什么叫佛生爷爷?他被我们缠得没法子,就讲了起来。
还是民国年间,响亭街南,平时吃斋好善的张大理,五十岁才得一子,名叫小四。小四长得人见人爱。可这天早上起来,小四突然两眼紧闭,抽起筋来。张大理与媳妇赶紧将小四抱着往街头郎中家跑去。
来到郎中家,郎中一看说,这孩子生机已断,无药可医。夫妻俩一听,如五雷轰顶,半天说不出话来,一齐跪下求郎中救命。郎中边拉他们起来边说,他的职业就是治病救人,有一分希望怎么能不救呢?夫妻俩跪求半天,见郎中还是不开药,试试孩子真的没有气了,就只好哭着将孩子抱回家。
到下傍晚,孩子还没有醒过来,好心的邻居就要帮他俩将孩子抱去丢到乱葬坑里。原来,这个庄子有个坏风俗,小孩子死了,都不在缺医少药上找原因,而认为是讨债鬼,来讨债的,丢到乱葬坑里不埋,让风吹日晒、野狗拖拉,说下次就不敢再来他们家了。因为有这风俗,这个庄子被人们偷偷叫作小虎庄(小孩子尸体被称为死小虎)。张大理平常虽然反对这事,现在轮到自己家,心里也不由不信,不过,他还是说父子一场,自己送孩子一程,与妻子两人抱着孩子来到一个乱葬坑里,将小四撂在一个坟墓边后,就往回走。
夫妻俩走了几步,见坟地里到处都是死小孩的残尸、烂衣,惨不忍睹,小四也躺在那儿,将来肯定也是那样,心中不忍,决定将他埋了,就又回到小四身边。两人用手挖了半天,手指头都挖出了血,才挖个坑,把小四放进去。刚要培土,妻子哭着说:“小四的鞋怎么不见一只?”两人住手,将孩子又抱出来找,还是没有。妻子就说:“小四的鞋肯定掉在路上了,找回来给穿上吧,不然他到那边赤着一只脚怎么办啊?”张大理听了心想,也是的,就赶紧往回去找。
张大理一直找到村头也没有找到,掉哪里了呢?正在思虑,突然,见一条狗叼着一只小鞋跑了过来,正是小四那只,他赶紧就追。那狗,头也不回直往河边跑去。到了河边,就跳进河里,被水一呛,鞋丢漂在水上。张大理追到河边一望,见孩子的鞋漂在水上,不问三七二十一,也就跳进水里,游到小鞋边,一把抓住,刚想往回游,一股暗流涌来,一下子把他卷进水底。
张大理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来到另一世界,正在疑惑,忽然听到路旁有一孩子在哭,一望,是小四,还赤着一只脚。他忙跑过去把小四抱起来,流着泪问:“小四,你怎么到这儿了?”小四哭着说:“爸爸,我是在等船过河。”张大理再一望,河里果真有一条小船漂来。他抱起小四就要上船。开船人急忙拦住说:“慢,这小船一次只能过一人,你们谁先上?”张大理突然想起说书人说,上了小船过河就到阴间了,我能不能用自己的命换小四呢?就对开船人说:“船家,能不能让我过去,将孩子留下?”那人沉思了一下说:“我只知道将人渡过去,至于是谁不关我事,你能不能顶替那孩子,我说不准,要不,你上来看看,如果能,你就能过河,不能,就过不去,而掉进河里,再也没有投生的机会,你要想好了啊。”张大理听了,心想,为了小四,我得试试,就往小船上一跳,谁知道小船一下子翻了。落水前,张大理直朝小四招手,喊:“四儿,回家去吧。”可就在这时,张大理觉得好像有人拉住他往河岸游去,他张嘴刚想说什么,一口水呛得他失去了知觉。
“施主醒醒。”一惊,醒了过来,见自己躺在岸边,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坐在身边,衣服还往下滴水,才知道自己是被老和尚救上来的,就慌忙爬起来,跪谢救命之恩。
那老和尚望望张大理说:“施主有何事想不开,要跳河自尽?”张大理看看紧抓在手的小鞋,边流泪边将孩子病死、找鞋子、落水的事情一说。老和尚双手一合,念了声阿弥陀佛说:“看施主夫妻对孩子的心情份上,我去念点经文,好让他早日升天吧。”张大理连声谢谢,带着老和尚往坟地而来。
来到乱葬坑,多远见一群野狗跑了出来。张大理急忙来到刚才的地方一看,呆住了。小四的尸体不见了,媳妇也不知道去向。再一看,那小坑旁还有血迹,和几块撕碎的衣服片片。难道媳妇与小四都……张大理头一下子晕了,跌坐地上。老和尚赶紧将扶起说:“施主别急,回去家看看再说。”两人来到庄头,多远听到媳妇哭泣声,张大理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来到家一看,小四尸体还在床上。张大理拿出那只鞋边穿到小四脚上,边问还在哭泣的媳妇:“你怎么将小四带来家了?”媳妇停住哭泣,边流泪边说。
原来,他走后,媳妇左等右等,不见张大理回来,就想到路上望望。刚离开小四几步,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一群野狗,向小四尸体扑来。媳妇一见,赶紧跑回来打狗,可狗多,她只好一下子扑在小四身上,小四尸体虽然没被狗咬到,可她自己身上却被狗抓坏了好几处。这时多亏有几位过路人,来帮她将狗打跑了。她怕狗再来,就只好将小四背来家。
说话间,老和尚来到孩子身旁一看,转头对张大理说:“施主,贫僧看这小施主不是短寿之像,怎么就没药治了呢?”夫妻俩一听,“扑嗵”一下,都跪在老和尚面前,请他救命。老和尚就叫张大理找木柴来生堆火。火烧正旺时,老和尚从火堆里拿出一块火炭往嘴里一放,只见“吱吱”直冒白烟,老和尚咬了一块,在嘴里嚼了半天,又吐出来,喂在小四的嘴里,然后扶起,前胸拍拍,后胸捶捶,如此三次,小四“哇”的一哭出声来。夫妻俩大喜,连忙拜谢老和尚,可老和尚已经出了门,忙追到大门口,见老和尚飘然而去,身旁跟着一条正是叼小四鞋的那条黄狗。
张小四被救活的消息传出后,都说是张大理夫妻父母之爱,感动了路过的二郎神,就带着哮天犬来救他的。
然而,几年后一天,张大理来到海洲云台山庙里进香,打眼间却看到一位很像救小四的老和尚,就赶紧上前拜谢。那老和尚笑笑说:“阿弥陀佛,施主,其实救你儿子的是你们自己啊。”张大理听了一愣,刚想问清楚,老和尚已向庙里走去。
张大理追到庙里,找半天也不见那老和尚。就打听里边主事的和尚。主事和尚听了后,找出一个画像给张大理看说:“你是说我们的老方丈吧?”张大理一看,正是的,就点点头。“他几年前就已经圆寂了。”主事和尚说。接着,那和尚告诉张大理,他们老方丈那天中午正在做功课,突然停了下来说,有一件佛事要去做,就带着一条狗下山了。当夜回来对我们说,西张庄一个叫小四的孩子死了,那对夫妻平时吃斋好善感动了佛祖,就叫他去为那孩子做个超度,他到那一看,孩子的父母之爱更是感人,就把孩子救了,为了救活这孩子,他损去了道行,只好提前归西了。
张大理听了,泪流了下来……回家后就把小四改名为佛生。
最后佛生爷爷说,那小四就是他,他当年是佛救的,而救了你们这些小孩子的是共产党和毛主席。新中国成立后,他们派人来做佛一样的好事,你们才能健健康康地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