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是唐德宗时代的红歌星,正式身份是歌妓,特长是能把情诗写得花容月貌,凡看到过她情诗的人心旷神怡,寝食难安。书法虽然是她的兼项,但造诣也是深不可测,一个才女,再配以美貌,那真正是杀人的核武器。
薛涛啊,如果你只有美貌,在你的圈子里可能只是红歌妓而已,只能让当时的王公贵族过过眼瘾罢了,如果你只是诗写得花红柳绿,你的名字也只能像朱淑真一样留芳名于后世。要命的是你的诗文与美貌一样惹火,加上你人尽可夫的职业,那你就是剧毒的红颜和祸水了。如果你是男人,会被冠以风流才子美名,如元稹,柳永,周邦彦,徐志摩,才情风流,流芳百世,那也不枉你在人世溜达了一回。唐代科考一夜成名,以你的美貌、才情、心智如果中了状元,你的人生将是另一个样子,高官厚禄美女佳人,那是多么得意畅快的人生。不幸的你是女儿身,漂亮的女人,有才情的女人,有想法的女人,注定你一辈子是悲剧。
我一直认为,做了歌妓,这是你的福气。想一想才女朱淑真下场,携带一身才情嫁为商人妇,心比天高,命如纸薄,独守空房,知音难觅,枉有一腔才情对谁说,早早与凋零的桃花一起葬于尘土。每每想起朱淑真,我是涕泪而下。
从事歌妓这个职业,对你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只有这个职业你才会有身心的相对自由,你为大众服务,你不属于某一个人,你的美貌,你的才情,你的心智,都是你自己的。翻阅你的历史发现,你是不甘寂寞的人,你是追求卓越的人,就是做歌妓也要做到一流。因为你知道,如果闹不到大红大紫的份上,你的美貌才情只配让小地痞小流氓消遣,是多么委屈你,更是一种低级屈辱。
胡因梦是李敖的前妻,也是一代风流人物,无论做演员还是摆弄文字都是一流的,都是让人刮目相看的。面对侮辱她的男人,她表达对男人不屑时有这样一段经典的话。记者采访她,你历经几个男人?胡因梦慢悠悠地说:“五个手指头再加五个手指头,嗯,再加上脚趾头,嗯,想不起来了。”前夫李敖听后气得嗷嗷直叫。
漂亮的女人迷惑人,智慧的女人控制人,薛涛啊,你是二者兼有。可惜,你是女人,你只是一枝风姿卓越的藤,你不是一棵参天的大树,甚至连做歪脖子树的资质也没有,你注定要依附于树,这是你无法改变的难过。胡因梦可以对着镜头嗯着说着,而你只能咽下眼泪说给自己听。在你十四岁那年,棋琴书画像金字塔一样把你捧得艳红艳红的,你的美貌就是金字塔顶的含苞待露的芬芳,引得王孙贵族馋涎欲滴。在所有人以为你红透了天地时候,只有你明白,这才是开始而已。为此,你表现得很高傲。歌妓式的高傲让你的身价如绩优股一般打滚往上蹿。你在等着,你等着命中的贵人。
韦皋来了。德宗元年,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上任。他是四川党政军最高长官,掌握一方生杀予夺大权。这个人有些才气,有些浪漫,有些怜香惜玉的情怀,还有些假模假样,不管怎么说,他到此为官你的幸福时光来临了,你的才情和美貌有了利用的档次。欢场的历练使你应对自如地迷住了他。自此以后,只要场合合适,你总以歌妓兼清客的身份出席酒会,唱歌跳舞当场表演书法,为捧你的人助兴捧场。偶尔也涉足一下政事,帮助韦大人抄抄文书,或者当场献诗,这段时间是你感觉最为美妙的日子,也是你最为空虚的日子。韦大人总觉有些亏你,一次酒后,他发誓给你名分,要报奏朝廷为你要个官,名曰秘书省校书郎,也就是档案室管理员角色。一位官老爷宠爱一位歌妓,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大概也就这样了。酒后的话说过就别当真,但是大家当真叫你女校书了,叫不叫你女校书,关切到韦大人面子的大事,可以不给你面子,韦大人面子一定要给。总不能让省部级领导没完没了地和歌妓混在一起,有个正式的官衔,干什么事还是方便,这可能是领导艺术。就像领导带着歌厅卖唱的和带着歌唱家一样,感觉是不一样的。韦大人真的把你捧红了,你也想要报答他,勤奋地抄写文书,花前月下陪他散步讨得欢心,偶尔与他诗词唱和,这样的交往你得到了无限的满足和无限的无聊,可你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一代才女,灯红酒绿,逢场作戏,陪着酒足饭饱的官员打发着美好的青春年华,你的身心自由了吗?你的灵魂跟上你的脚步了吗?也许你的灵魂早就交给了诗词,是没有了灵魂的躯壳。你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可你还不得不要,你已身不由己了。
我把才华献给你,你真的把才华献给了他们。
那个春天注定是要有情爱的悲剧发生。你在家写诗时心在跳。风流才子元稹来了。这时,你已步入不惑之年,也是欢场女人的最尴尬的岁数,娇不得,嫩不成,老不得,就是在这个时候,你心底里想爱的人来了,你想要的生活来了。你紧紧抓住这次机会,决不能放过,于是你要飞蛾扑火地爱一次。你和小你十几岁的风流才子相爱了。你们住在浣花溪上,自制桃花纸笺,自酿女儿红酒,每日喝酒唱诗。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你陶醉在相亲相爱的梦境里,你动了凡心,你想嫁给元稹,你想有家了,要婚姻了。你不知道,这个放纵多情的人,在仕途稍有不顺时,专门来找你放纵的,你傻得很可爱。也许你真的要好好爱一次,就是假的也值得,因为你没有真正被爱过。一年之后,元稹绝尘而去,你还沉浸在无法自拔的爱情里伤悲,你忘乎所以的爱情惹韦大人发怒了,他赏给了你一份贬书你就到了偏远的松州。你真的忘了,决定你生死荣辱的人不是元稹,男欢女爱都是假的,更不是陪你欢笑的诗人才子们,而是手中有权有势的韦皋韦大人,他能把你捧多高,就能把你摔多狠。你终于知道你的处境和身份,美貌是假的,才情是虚的,唯一真实的你是妓女,是依附别人怜悯慈悲才可生存的一根藤。因为你是女人,还是才女。
我把才华献给你,你知道没人真正需要你的才华,你的才情和美貌只是他们无聊生活的点缀。你用一辈子陪着十一任节度使抄写文书,赋诗饮酒,纵情欢笑,打发时光,可说到底也是稍有档次的陪酒女而已。
薛涛,你把青春献给了饮酒作乐的欢场,你把才华献给了无聊的大小官僚们,不值啊,薛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