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墙上的闹钟,我知道,再磨蹭下去就要迟到了。刻不容缓,马不停蹄,我奋力将十一路开到单位门口。
盯着办公桌上的签到册,我毫不犹豫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尽管它张着血盆大口,怎么看都像卖身契。
盯着科室不绣钢门,我朝手心里吐了两口吐沫,然后可劲儿揉。破门而入的结果,无非就是个死,在没有硝烟的战场,更需要玩命啊。
那两个万恶的敌人正对我虎视眈眈,我也毫不客气地对他们怒目而视。我挣的又不是你们家的钱,凭什么要受你们的气?
整个夏天,敌人都处在亢奋状态,那种亢奋是我感觉到的,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在一般人眼中,他们应该是不卑不亢,不羞不臊。
没出息的我还是被他们气病了。我找到那个用脚画画的残疾人,他母亲说他有特异功能,是神仙。残疾人的胳膊不受自己控制,那动作简直就像非常六加一。但我有病,只好乱投医了。残疾大师哼哼着说,你身体里住着狐仙。他母亲说,拿二百块钱,我们救你,保证能治好你的病。
残疾大师用脚后跟踹完我的腿说,三天后再来;三天后又踹又说,三天后再来;又三天后又踹却说,好了!我不服,为什么腿还是疼?大师很气恼,我说好了就是好了。等我再去找他理论的时候,他母亲沉下脸来说,到残联申请个残疾证去吧。
这次气得我连脚指头都疼上了。修脚师傅说,体寒。于是我虔诚地递上一百块钱。师傅抱一个洗脚盆来,倒上一股子中药叫我泡。泡后说,三天后再来;三天后又泡又说,三天后再来;又三天后又泡却说,好了!我不服,为什么脚指头还是钻心的疼?修脚师傅很气愤,我说好了就是好了。等我再去找他理论的时候,他媳妇冲出来说,俺们家那口子可是正经人。
这回好了,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哪儿哪儿都疼。回到科室再看那两个壮得像牛一样的家伙,我简直活不下去了。无论外边是骄阳似火,还是阴雨连绵,室内的两个敌人依然活力四射,就像《士兵突击》中的许三多,压根儿没体力这一说。
按说,他们工作他们的,我工作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可我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受不了他们这样持之以恒,这样不辞辛苦。看着领导非常非常欣赏他们的那种蜡黄脸色,我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我甚至为了表示抗议,将挂里子的褂子披在肩上,将厚厚的椅子垫儿盖到腿上,用行动告诉他们,老娘冷,很冷!
我刚一打开窗子想大吼一声,领导就过来关心道,难道你想让大伙儿热死吗?我的郁闷我知道,无处诉说是我此刻最大的病症。同事们也已经对那两个家伙流露出崇拜的神色,恨不得和他们攀上生死交情。在这样的环境中,我是多么孤独,多么格格不入啊。
朋友拍着我发麻的后背说我不健康。我以为他在骂我,但他分析说,你看,你的嫉妒心能把你烧死,可你现在通身都冷。
我的确冷,冷到只想和太阳依偎在一起,在这样的酷暑,能算健康吗?
朋友轻描淡写地说,融入大家吧,别再搞特殊了,听领导的话,和同事们搞好团结,能忍则忍。
我掉泪了,我也不想这样,也想和大家打成一片,可我和人家想得不一样啊。大家都喜欢跟领导的风,而我只想要自己的健康。
朋友说,别再赌气了,夏天很快就过去了。
再次回到冰窖一样的科室。我已能够心平气和地正视他们两个的工作热情——一个十八度,另一个也是十八度。
其实他们也没有错,甚至很无辜,很无奈,毕竟,他们只不过是两个不停对着吹的大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