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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张溜儿熟布迷魂局 陆蕙娘立决到头缘

诗曰:深机密械总徒然,诡计奸谋亦可怜。

赚得人亡家破日,还成捞月在空川。

话说世间最可恶的是拐子。世人但说是盗贼,便十分防备他。不知那拐子,便与他同行同止也识不出弄喧捣鬼,没形没影的做将出来,神仙也猜他不到,倒在怀里信他。直到事后晓得,已此追之不及了。这却不是出跳的贼精,隐然的强盗?

今说国朝万历十六年,浙江杭州府北门外一个居民,姓扈,年已望六。妈妈新亡,有两个儿子,两个媳妇,在家过活。那两个媳妇,俱生得有些颜色,且是孝敬公公。一日,爷儿三个多出去了,只留两个媳妇在家。闭上了门,自在里面做生活。那一日大雨淋漓,路上无人行走。日中时分,只听得外面有低低哭泣之声,十分凄掺悲咽,却是妇人声音。从日中哭起,直到日没,哭个不住。两个媳妇听了半日,忍耐不住,只得开门同去外边一看。正是:

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若是说话的与他同时生,并肩长,便劈手扯住,不放他两个出去,纵有天大的事,也惹他不着。元来大凡妇人家,那闲事切不可管,动止最宜谨慎。丈夫在家时还好,若是不在时,只宜深闺静处,便自高枕无忧,若是轻易揽着个事头,必要缠出些不妙来。

那两个媳妇,当日不合开门出来,却见是一个中年婆娘,人物也到生得干净。两个见是个妇人,无甚妨碍,便动问道:“妈妈何来?为甚这般苦楚?可对我们说知则个。”那婆娘掩着眼泪道:“两位娘子听着:老妻在这城外乡间居住。老儿死了,止有一个儿子和媳妇。媳妇是个病块,儿子又十分不孝,动不动将老身骂置,养赡又不周全,有一顿,没一顿的。今日别口气,与我的兄弟相约了去县里告他忤逆,他叫我前头先走,随后就来。谁想等了一日,竟不见到。雨又落得大,家里又不好回去,枉被儿子媳妇耻笑,左右两难。为此想起这般命苦,忍不住伤悲,不想惊动了两位娘子。多承两位娘子动问,不敢隐瞒,只得把家丑实告。”他两个见那婆娘说得苦恼,又说话小心,便道:“如此,且在我们家里坐一坐,等他来便了。”两个便扯了那婆子进去。说道:“妈妈宽坐一坐,等雨住了回去。自亲骨肉虽是一时有些不是处,只宜好好宽解,不可便经官动府,坏了和气,失了体面。”那婆娘道:“多谢两位相劝,老身且再耐他几时。”一递一句,说了一回,天色早黑将下来。婆娘又道:“天黑了,只不见来,独自回去不得,如何好?”两个又道:“妈妈,便在我家歇一夜,何妨?粗茶淡饭,便吃了餐把,那里便费了多少?”那婆娘道:“只是打搅不当。”那婆娘当时就裸起双袖,到灶下去烧火,又与他两人量了些米煮夜饭。指台抹凳,担汤担水,一揽包收,多是他上前替力。两人道:“等媳妇们伏侍,甚么道理到要妈妈费气力?”妈妈道:“在家里惯了,是做时便倒安乐,不做时便要困倦。娘子们但有事,任凭老身去做不妨。”当夜洗了手脚,就安排他两个睡了,那婆娘方自去睡。次日清早,又是那婆娘先起身来,烧热了汤,将昨夜剩下米煮了早饭,拂拭净了椅桌。力力碌碌,做了一朝,七了八当。两个媳妇起身,要东有东,要西有西,不费一毫手脚,便有七八分得意了。便两个商议道:“那妈妈且是熟分肯做,他在家里不象意,我们这里正少个人相帮。公公常说要娶个晚婆婆,我每劝公公纳了他,岂不两便?只是未好与那妈妈启得齿。但只留着他,等公公来再处。”

不一日,爷儿三个回来了,见家里有这个妈妈,便问媳妇缘故。两个就把那婆娘家里的事,依他说了一遍。又道:“这妈妈且是和气,又十分勤谨。他已无了老儿,儿子又不孝,无所归了。可怜!可怜!”就把妯娌商量的见识,叫两个丈夫说与公公知道。扈老道:“知他是甚样人家?便好如此草草!且留他住几时着。”口里一时不好应承,见这婆娘干净,心里也欲得的。又过了两日,那老儿没搭煞,黑暗里已自和那婆娘模上了。媳妇们看见了些动静,对丈夫道:“公公常是要娶婆婆,何不就与这妈妈成了这事?省得又去别寻头脑,费了银子。”儿子每也道:“说得是。”多去劝着父亲,媳妇们已自与那婆娘说通了,一让一个肯。摆个家筵席儿,欢欢喜喜,大家吃了几杯,两口儿成合。

过得两日,只见两个人问将来。一个说是妈妈的兄弟,一个说是妈妈的儿子。说道:“寻了好几日,方问得着是这里。”妈妈听见走出来,那儿子拜跪讨饶,兄弟也替他请罪。那妈妈怒色不解,千咒万骂。扈老从中好言劝开。兄弟与儿子又劝他回去。妈妈又骂儿子道:“我在这里吃口汤水,也是安乐的,倒回家里在你手中讨死吃?你看这家媳妇,待我如何孝顺?”儿子见说这话,已此晓得娘嫁了这老儿了。扈老便整酒留他两人吃。那儿子便拜扈老道:“你便是我继父了。我娘喜得终身有托,万千之幸。”别了自去。似此两三个月中,往来了几次。

忽一日,那儿子来说:“孙子明日行聘,请爹娘与哥嫂一门同去吃喜酒。那妈妈回言道:两位娘子怎好轻易就到我家去?我与你爷、两位哥哥同来便了。”次日,妈妈同他父子去吃了一日喜酒,欢欢喜喜,醉饱回家。又过了一个多月,只见这个孙子又来登门,说道:明日毕姻,来请阖家尊长同观花烛。又道:是必求两位大娘同来光辉一光辉。两个媳妇巴不得要认妈妈家里,还悔道前日不去得,赔下笑来应承。

次日盛壮了,随着翁妈丈夫一同到彼。那妈妈的媳妇出来接着,是一个黄瘦有病的。日将下午,那儿子请妈妈同媳妇迎亲,又要请两位嫂子同去。说道:

“我们乡间风俗,是女眷都要去的。不然只道我们不敬重新亲。”妈妈对儿子道:“汝妻虽病,今日已做了婆婆了,只消自去,何必烦劳二位嫂子?儿子道:妻子病中,规模不雅,礼数不周,恐被来亲轻薄。两位嫂子既到此了,何惜往迎这片时?使我们好看许多。”妈妈道:这也是。那两个媳妇,也是巴不得去看看耍子的。妈妈就同他自己媳妇,四人作队儿,一伙下船去了。更余不见来,儿子道:“却又作怪!待我去看一看来。”又去一回,那孙子穿了新郎衣服,也说道:“公公宽坐,孙儿也出门望望去。”摇摇摆摆,踱了出来,只剩得爷儿三个在堂前灯下坐着。等候多时,再不见一个来了。肚里又饥,心下疑惑,两个儿子走进灶下看时,清灰冷火,全不象个做亲的人家。出来对父亲说了,拿了堂前之灯,到里面一照,房里空荡荡,并无一些箱笼衣衾之类,止有几张椅桌,空着在那里。心里大惊道:“如何这等?”要问邻舍时,夜深了,各家都关门闭户了。三人却象热地上蝼蚁,钻出钻入。乱到天明,才问得个邻舍道:“他每一班何处去了?”邻人多说不知。又问:“这房子可是他家的?”邻人道:“是城中杨衙里的,五六月前,有这一家子来租他的住,不知做些甚么。你们是亲眷,来往了多番,怎么倒不晓得细底,却来问我们?”问了几家,一般说话。有个把有见识的道:“定是一伙大拐子,你们着了他道儿,把媳妇骗的去了。”父子三人见说,忙忙若丧家之狗,踉踉跄跄,跑回家去,分头去寻,那里有个去向?只得告了一纸状子,出个广捕,却是渺渺茫茫的事了。那扈老儿要娶晚婆,他道是白得的,十分便宜。谁知到为这婆子白白里送了两个后生媳妇!这叫做“贪小失大”,所以为人切不可做那讨便宜苟且之事。正是:

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

贪看天上月,失却世间珍。

这话丢过一边。如今且说一个拐儿,拐了一世的人,倒后边反着了一个道儿。这本话,却是在浙江嘉兴府桐乡县内。有一秀才,姓沈名灿若,年可二十岁,是嘉兴有名才子。容貌魁峨,胸襟旷达。娶妻王氏,姿色非凡,颇称当对。家私丰裕,多亏那王氏守把。两个自道佳人才子,一双两好,端的是如鱼似水,如胶似漆价相得。只是王氏生来娇怯、厌厌弱病尝不离身的。灿若十二岁上进学,十五岁超增补廪,少年英锐,白恃才高一世,视一第何啻拾芥!平时与一班好朋友,或以诗酒娱心,或以山水纵目,放荡不羁。其中独有四个秀才,情好更驾。自古道:“惺惺惜惺惺,才子惜才子。”却是嘉善黄平之,秀水何澄,海盐乐尔嘉,同邑方昌,都一般儿你羡我爱,这多是同郡朋友。那本县知县姓稽,单讳一个清字,常州江阴县人。平日敬重斯文,喜欢才士,也道灿若是个青云决科之器,与他认了师生,往来相好。是年正是大比之年,有了科举。灿若归来打叠衣装,上杭应试,与王氏话别。王氏挨着病躯,整顿了行李,眼中流泪道:“官人前程远大,早去早回。奴未知有福分能勾与你同享富贵与否?”灿若道:“娘子说那里话?你有病在身,我去后须十分保重!”也不觉掉下泪来。二人执手分别,王氏送出门外,望灿若不见,掩泪自进去了。

灿若一路行程,心下觉得不快。不一日,到了杭州,寻客店安下。匆匆的进过了三场,颇称得意。一日,灿若与众好朋友游了一日湖,大醉回来睡了。半夜,忽听得有人扣门,披衣而起。只见一人高冠敞袖,似是道家壮扮。灿若道:“先生夤夜至此,何以教我?那人道:贫道颇能望气,亦能断人阴阳祸福。偶从东南来此,暮夜无处投宿,因扣尊肩,多有惊动!”灿若道:既先生投宿,便同榻何妨。先生既精推算,目下榜期在迩,幸将贱造推算,未知功名有分与否,愿决一言。“那人道:不必推命,只须望气。观君丰格,功名不患无缘,但必须待尊阃天年之后,便得如意。我有二句诗,是君终身遭际,君切记之:鹏翼抟时歌六忆,鸾胶续处舞双凫。”灿若不解其意,方欲再问,外面猫儿捕鼠,扑地一响,灿若吓了一跳,却是南柯一梦。灿若道:此梦甚是诧异!那道人分明说,待我荆妻亡故,功名方始称心。我情愿青衿没世也罢,割恩爱而博功名,非吾愿也。“两句诗又明明记得,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又道:梦中言语,信他则甚!明日倘若榜上无名,作速回去了便是。”正想之际,只听得外面叫喊连天,锣声不绝,扯住讨赏,报灿若中了第三名经魁。灿若写了票,众人散讫。慌忙梳洗上轿,见座主,会同年去了。那座师却正是本县稽清知县,那时解元何澄,又是极相知的朋友。黄平之、乐尔嘉、方昌多已高录,俱各欢喜。灿若理了正事,天色傍晚,乘轿回寓。只见那店主赶着轿,慌慌的叫道:沈相公,宅上有人到来,有紧急家信报知,侯相公半日了。“灿若听了”紧急家信四字,一个冲心,忽思量着梦中言语,却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正是:

青龙白虎同行,吉凶全然未保。

到得店中下轿,见了家人沈文,穿一身素净衣服,便问道:“娘子在家安否?谁着你来寄信?”沈文道:“不好说得,是管家李公着寄信来。官人看书便是。”灿若接过书来,见书封筒逆封,心里有如刀割。拆开看罢,方知是王氏于二十六日身故,灿若惊得呆了。却似:

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雪水来。

半响做声不得,蓦然倒地。众人唤醒,扶将起来。灿若咽住喉胧,千妻万妻的哭,哭得一店人无不流泪。道:“早知如此,就不来应试也罢,谁知便如此永诀了!”问沈文道:“娘子病重,缘何不早来对我说?”沈文道:“官人来后,娘子只是旧病恹恹,不为甚重。不想二十六日,忽然晕倒不醒,为此星夜赶来报知。”灿若又硬咽了一回,疾忙叫沈文雇船回家去,也顾不得他事了。暗思一梦之奇,二十七日放榜,王氏却于二十六日间亡故,正应着那“鹏翼抟时歌六忆”这句诗了。

当时整备离店,行不多路,却遇着黄平之抬将来。(二人又是同门)相见罢,黄平之道:“观兄容貌,十分悲惨,未知何故?”灿若噙着眼泪,将那得梦情由,与那放榜报丧、今赶回家之事,说了一遍。平之嗟叹不已道:“尊兄且自宁耐,毋得过伤。待小弟见座师与人同袍为兄代言其事,兄自回去不妨。”两人别了。

灿若急急回来,进到里面,抚尸恸哭,几次哭得发昏。择时入殓已毕,停枢在堂。夜间灿若只在灵前相伴。不多时,过了三、四七。众朋友多来吊唁,就中便有说着会试一事的,灿若漠然不顾,道:“我多因这蜗角虚名,赚得我连理枝分,同心结解,如今就把一个会元搬在地下,我也无心去拾他了。”这是王氏初丧时的说话。转眼间,又过了断七。众亲友又相劝道:“尊阃既已夭逝,料无起死回生之理。兄在自灰其志,竟亦何益!况在家无聊,未免有孤栖之叹,同到京师,一则可以观景舒怀,二则人同袍剧谈竟日,可以解愠。岂司为无益之悲,误了终身大事?”灿若吃劝不过,道:“既承列位佳意,只得同走一遭。”那时就别了王氏之灵,嘱付李主管照管羹饭、香火,同了黄、何、方、乐四友登程,正是那十一月中旬光景。

五人夜住晓行,不则一日来到京师。终日成群挈队,诗歌笑做,不时往花街柳陌,闲行遣兴。只有灿若没一人看得在眼里。韶华迅速,不觉的换了一个年头,又早上元节过,渐渐的桃香浪暖。那时黄榜动,选场开,五人进过了三场,人人得意,个个夸强。沈灿若始终心下不快,草草完事。过不多时揭晓,单单奚落了灿若,他也不在心上。黄、何、方、乐四人自去传舻,何澄是二甲,选了兵部主事,带了家眷在京。黄平之到是庶吉士,乐尔嘉选了太常博士,方昌选了行人。稽清知县也行取做刑科给事中,各守其职不题。

灿若又游乐了多时回家,到了桐乡。灿若进得门来,在王氏灵前拜了两拜,哭了一场,备羹饭浇奠了。又隔了两月,请个地理先生,择地殡葬了王氏已讫,那时便渐渐有人来议亲。灿若自道是第一流人品,王氏恁地一个娇妻,兀自无缘消受,再那里寻得一个厮对的出来?必须是我目中亲见,果然象意,方才可议此事。以此多不着紧。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却又过了三个年头,灿若又要上京应试,只恨着家里无人照顾。又道是“家无主,屋倒竖”。灿若自王氏亡后,日间用度,箸长碗短,十分的不象意;也思量道:“须是续弦一个拿家娘子方好。只恨无其配偶。”心中闷闷不已。仍把家事,且付与李主管照顾,收拾起程。那时正是八月间天道,金风乍转,时气新凉,正好行路。夜来皓魄当空,澄波万里,上下一碧,灿若独酌无聊,触景伤怀,遂尔口占一曲:

露摘野塘秋,下帘笼不上钩,徒劳明月穿窗牖。鸳衾远丢,孤身远游,浮搓怎得到阳台右?漫凝眸,空临皓魄,人不在月中留。--一词寄《黄莺儿》

吟罢,痛饮一醉,舟中独寝。

话休絮烦,灿若行了二十余日,来到京中。在举厂东边,租了一个下处,安顿行李已好。一日同几个朋友到齐化门外饮酒。只见一个妇人,穿一身缟素衣服,乘着蹇驴,一个闲的,桃了食瓮随着,恰象那里去上坟回来的。灿若看那妇人,生得:

敷粉太白,施朱太赤。加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十相具足,是风流占尽无余;一昧温柔,差丝毫便不厮称!巧笑倩兮,笑得人魂灵颠倒;美目盼兮,盼得你心意痴迷。假使当时逢妒妇,也言“我见且犹怜”。

灿若见了此妇,却似顶门上丧了三魂,脚底下荡了七魄。他就撇了这些朋友,也雇了一个驴,一步步赶将去,呆呆的尾着那妇人只顾看。那妇人在驴背上,又只顾转一对秋波过来看那灿若。走上了里把路,到一个僻静去处,那妇人走进一家人家去了。灿若也下了驴,心下不舍,钉住了脚在门首呆看。看了一响,不见那妇人出来。正没理会处,只见内里走出一个人来道:“相公只望门内观看,却是为何?”灿若道:“造才同路来,见个白衣小娘子走进此门去,不知这家是甚等人家?那娘子是何人?无个人来问问。”那人道:“此妇非别,乃舍表妹陆蕙娘,新近寡居在此,方才出去辞了夫墓,要来嫁人。小人正来与他作伐。”灿若道:“足下高姓大名?”那人道:“小人姓张,因为做事是件顺溜,为此人起一个混名,只叫小人张溜儿。”灿若道:“令表妹要嫁何等样人?肯嫁在外方去否?”溜儿道:“只要是读书人后生些的便好了,地方不论远近。”灿若道:“实不相瞒,小生是前科举人,来此会试。适见令表妹丰姿绝世,实切想慕,足下肯与作媒,必当重谢。”溜儿道:“这事不难,料我表妹见官人这一表人才,也决不推辞的,包办在小人身上,完成此举。”灿若大喜道:“既如此,就烦足下往彼一通此情。”在袖中模出一锭银子,递与溜儿道:“些小薄物,聊表寸心。事成之后,再容重谢。”溜儿推逊了一回,随即接了。见他出钱爽快,料他囊底充饶,道:“相公,明日来讨回话。”灿若欢天喜地回下处去了。

次日,又到郊外那家门首来探消息,只见溜儿笑嘻嘻的走将来道:“相公喜事上头,恁地出门的早哩!昨日承相公分付,即便对表妹说知。俺妹子已自看上了相公,不须三回五次,只说着便成了。相公只去打点纳聘做亲便了。表妹是自家做主的,礼金不计论,但凭相公出得手罢了。”灿若依言,取三十两银子,折了衣饰送将过去,那家也不争多争少,就许定来日过门。

灿若看见事体容易,心里到有些疑惑起来。又想是北方再婚,说是鬼妻,所以如此相应。至日鼓吹灯轿,到门迎接陆蕙娘。蕙娘上轿,到灿若下处来做亲。灿若灯下一看,正是前日相逢之人,不宽大喜过望,方才放下了心。拜了天地,吃了喜酒,众人俱各散讫。两人进房,蕙娘只去椅上坐着。约莫一更时分,夜阑人静,灿若久旷之后,欲火燔灼,便开言道:“娘子请睡了罢。”蕙娘啭莺声吐燕语道:“你自先睡。”灿若只道蕙娘害羞,不去强他,且自先上了床,那里睡得着?又歇了半个更次,蕙娘兀自坐着。灿若只得又央及道:“娘子日来困倦,何不将息将息?只管独坐,是甚意思?”蕙娘又道:“你自睡。”口里一头说,眼睛却不转的看那灿若。灿若怕新来的逆了他意,依言又自睡了一会,又起来款款问道:“娘子为何不睡?”蕙娘又将灿若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会,开口问道:“你京中有甚势要相识否?”灿若道:“小生交游最广。同袍、同年,无数在京,何论相识?”蕙娘道:“既如此,我而今当真嫁了你罢。”灿若道:“娘子又说得好笑。小生千里相遇,央媒纳聘,得与娘子成亲,如何到此际还说个当真当假?”蕙娘道:官人有所不知,你却不晓得此处张溜儿是有名的拐子。妾身岂是他表妹?便是他浑家。为是妻身有几分姿色,故意叫妻赚人到门,他却只说是表妹寡居,要嫁人,就是他做媒。多有那慕色的,情愿聘娶妾身,他却不受重礼,只要哄得成交,就便送你做亲。叫妾身只做害羞,不肯与人同睡,因不受人点污。到了次日,却合了一伙棍徒,图赖你奸骗良家女子,连人和箱笼尽抢将去。那些被赚之人,客中怕吃官司,只得忍气吞声,明受火囤,如此也不止一个了。前日妾身哭母墓而归,原非新寡。天杀的撞见宫人,又把此计来使。妻每每自思,此岂终身道理?有朝一日惹出事来,并妻此身付之乌有。况以清白之身,暗地迎新送旧,虽无所染,情何以堪!几次劝取丈夫,他只不听。以此妾之私意,只要将计就计,倘然遇着知音,愿将此身许他,随他私奔了罢。今见官人态度非凡,仰且志诚软款,心实欢羡;但恐相从奔走,或被他找着,无人护卫,反受其累。今君既交游满京邸,愿以微躯托之官人。官人只可连夜便搬往别处好朋友家谨密所在去了,方才娶得妾安稳。此是妾身自媒以从官人,官人异日弗忘此情!

灿若听罢,呆了半响道:“多亏娘子不弃,见教小生。不然,几受其祸。”连忙开出门来,叫起家人打叠行李,把自己喂养的一个蹇驴,驮了蕙娘,家人桃箱笼,自己步行。临出门,叫应主人道:“我们有急事回去了。”晓得何澄带家眷在京,连夜敲开他门,细将此事说与。把蕙娘与行李都寄在何澄寓所。那何澄房尽空阔,灿若也就一宅两院做了下处,不题。

却说张溜儿次日果然纠合了一伙破落户,前来抢人。只见空房开着,人影也无。忙问下处主人道:“昨日成亲的举人那里去了?”主人道:“相公连夜回去了。”众人各各呆了一回,大家嚷道:“我们随路追去。”一哄的望张家湾乱奔去了。却是诺大所在,何处找寻?元来北京房子,惯是见租与人住,来来往往,主人不来管他东西去向,所以但是搬过了,再无处跟寻的。灿若在何澄处看了两月书,又早是春榜动,选场开。灿若三场满志,正是专听春雷第一声,果然金榜题名,传胪三甲。灿若选了江阴知县,却是稽清的父母。不一日领了凭,带了陆蕙娘起程赴任。却值方昌出差苏州,竟坐了他一只官船到任。陆蕙娘平白地做了知县夫人,这正是“鸾胶续处舞双凫”之验也。灿若后来做到开府而止。蕙娘生下一子,后亦登第。至今其族繁盛,有诗为证:

女侠堪夸陆蕙娘,能从萍水识檀郎。

巧机反借机来用,毕竟强中手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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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亦南:情投意合。这四个字听来,竟是字字诛心。他死死咬着牙,才没有又落下泪来。周嘉赐:他们相识相知已近十年,彼此都知道他们一定会相伴一生,但她从来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后来她喜欢上宋亦南,他以为他这辈子都听不到一句喜欢了。苏城:有的时候我想,为什么偏偏是她呢?若是换了旁人,我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可若换了旁人,我却不喜欢了。苏池:他总是找尽理由赖在她身边,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他想从那双总是含着冰冷和漠然的眼睛里看到温情。甚至开始每天念叨她的名字,就像…就像他大哥苏城一样。
  • 行走的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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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后,李家事,便是我之事”韩琦说完环顾一圈众人又补充了一句:“今后,黄家之友,便是我之敌,死敌!”红尘,劫难渡。情海,关已故。此生,心已死。来世,…………这是作者对生活方式的幻想,相信也是很多人想要的方式!
  • 迷魂计

    迷魂计

    一线巨星杜宇离婚后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感情生活成迷。外界盛传他与海云集团貌美如花的女老总有夫之妇景云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事实上,杜宇深爱着景云儿的闺蜜:另一位高知女老总王芳。可是造化弄人,娱乐圈的是是非非让爱人心碎。一次次的错过,一次次的彼此折磨,最终这对苦命鸳鸯是否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赢来爱情的春天?
  • 娇妻太嚣张:老婆,你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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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没落的富家千金,虽然生活辛苦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他,是掌控黑白两道的商业帝王。一场意外,使原本平行线一般的两人命运交叉,两人会制造出什么样的火花?而最后是否会选择依然为爱坚守?
  • 渺意

    渺意

    脚踏苍生之路直上九天之上,手握乾坤顺应天地之命,天地之意凝炼万物苍生。天外天,楼外楼,几人欢喜几人忧。
  • 苍夜漫

    苍夜漫

    .从来就只有悲伤的人可以选择不哭,因为快乐的人不需要流泪而我不哭,只因这是一种锥心刺骨的孤独如果那时的妳,如果那时的我非凡宇仰望苍穹,大道上,绿衫少女清昔依旧-----「苍夜漫」官方QQ群:536676273-----
  • 水月传

    水月传

    水月大陆上,修仙正道昌盛,修仙终究是凡人,总有一幕幕悲欢离合,人生如歌,歌唱者多不是自己,一生中颠簸,无不是为守护心中重要之人,至爱之人。新人新书,求大大们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