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云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个时辰过去了她还完全无法入眠，她的双眼自始至终都未曾闭上，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仿佛越过那重重阻碍就能看到未来的模样。
到底……她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的？
窗外露出一张脸，越过窗户若有所思地望向她的身影，许久许久不曾动弹。
念云踪忽地坐起，冷冷地瞪着那张脸，口气什么不善：“想不到息将军竟有如此怪癖？”
那张脸的主人正是息琊，他大概没想到这么晚了念云踪竟还没有入睡。虽然被识破，他却也不慌不忙，推门走进念云踪的房间。
这个夜晚发生了太多事，念云踪早已对这些不请自来的稀客有了免疫力。
她陪着息琊坐到桌边，斟了两杯茶。
两人默默地对饮，竟是谁也没有先开口。
苏致言给她准备的安神茶散发出一股安逸温和的清香，她不由得手一颤，内疚之心再起。
息琊大概明白了她内心中的挣扎，忽然开口道：“报恩有很多种方式，你若不是真心实意的付出，反而会伤害到对方。”
念云踪沉默了片刻，她不明白为何息琊会如此“关心”她，他们甚至连朋友都不算。但回忆起来，似乎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素不相识的息琊就曾经帮她解围，使她免受司无祁的责罚。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从幻族回龙族的路上，你为何帮我？”
息琊抿了一口茶，目光变得深远悠长：“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念云踪轻笑一声，完全不信：“是吗？你知道我有什么目标？”
息琊的小眼睛盯着水中的茶杯，缓缓说道：“父母的深仇，你可还记得？”
心中杀意暴涨，念云踪目似剑光在息琊身上探究着，他却浑不在意，手指在杯身上轻抚着。
那一刹那，念云踪的脑中闪过千百种想法，息琊为何会知道她的身份？莫非他的确和那些追杀她的龙暗卫有关？但他若知情，为何她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难道他说的并非假话，他和她有着共同的目标？
“你和那个人有什么仇？”念云踪早已收敛心中的杀意，旁敲侧击地问道。
息琊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一个故事：“有一个极有权势的男人，很久以前曾经有过一个发妻，虽然是父母之命，但两人却也相敬如宾。他的发妻很爱很爱他，肚子里也有了他的孩子。你说，这个家庭还算是幸福吧？”
念云踪不知道这个故事和她有何关系，思度片刻，只能谨慎地回答道：“幸福与否，只有故事的主人公才知道，旁人揣测再多，也未必能猜中他们的感受。”
息琊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接着继续说着他的故事：“发妻怀孕时，那人去了精灵族，遇到了一位女子，惊为天人，回来后便念念不忘。他日日夜夜地思念着那名女子，他不知道发妻知道后有多心痛……发妻早产生下了一名男婴，依然无法挽回他的心。发妻抑郁痛苦，终于一病不起，两年后便离开了人世。那人终于如愿以偿，娶回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念云踪纵然感慨万千，但终究是别人的故事，她依然不明白这个故事与她或者息琊有何关系。
息琊这次没再问她问题，又继续将那个故事娓娓道来：“发妻有一个哥哥，他们自幼父母双亡，是这个哥哥一手将妹妹拉扯大的，他又当爹又当娘，他有什么东西都会先让给妹妹，妹妹想要什么，他就算拼尽自己的性命也会帮她弄到！所以，妹妹死后，哥哥的世界就从此缺了一角。”
看着息琊有些发红的眼眶，念云踪悚然一惊，想起桓远之曾经告诉过她一个关于息琊的故事。故事中息琊是一位常胜将军，唯一的一场败仗只因为听闻了妹妹的死询。莫非故事里的发妻便是息琊的妹妹，已故龙后息珈？而那个极有权势的男人就是龙王？那么，龙王后来娶的那位女子就是现任龙妃？
虽然她恨极了龙王和龙妃，此时却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龙后的死，其实也怪不得龙王，他并没有抛妻弃子……”
息琊没有理会她，又继续说道：“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有苦也只能咽进自己的肚子里！他放弃了所有的名誉地位，他深陷在极大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全世界都放弃了他，却有一位女孩走到他身边来安慰她，后来他才知道，这位善良的女孩便是那个男人新娶进门的那个精灵族女子的侍女。”
“在那个侍女的安慰下，这个哥哥渐渐拾起了生活的勇气，他爱慕着她的单纯美好，爱慕着她的善良纯洁，他甚至准备娶她为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谁知，这个时候龙妃竟中了毒，有毒的食物正是那个侍女经手的，她蒙受冤屈，当场被贬为黑暗流民，从此流离失所，不被世人所接受。她只好随便嫁了另一个黑暗流民，生了一个女儿，谁知那个有权势的人还是不肯放过她们一家，派人杀死她和她的丈夫，幸好她的女儿逃了出来……”
后面的这段故事，念云踪越听越熟悉，不由得脱口而出：“那个女儿莫非便是……”
“不错，就是你！”息琊一脸同情地看着她，“那个哥哥就是我。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着同一个目标？”
父母从没告诉过她，他们的过往，听到这一切的时候，念云踪心中仇恨的火光又再次熊熊燃起。
息琊忽然起身，声音有些发冷：“你若要报仇，我随时可以给你提供帮助。但你若是要嫁为人妇，从此甘过平淡的生活，那你就只当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吧！”
“我……”念云踪张口结舌，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考虑清楚再做决定……”息琊转身欲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幽幽地看着她，轻声道，“我听说，人死后，若心中有怨气，便不能去投胎，而是一直徘徊在他最痛恨的人身边，看着他……一直到他得到应有的报应之后，那抹灵魂才能安心地上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