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家迁去帝都没有半年,陈老爷去了一回番地,回往江北途中染了风寒,后来恶化,没有几日便去了。
彼时宋府闭了门,为陈老爷做了个祭台,全府上下一一上了柱香后立刻将这祭台撤了。
在之后边疆征战大捷频频回报,皇帝一个高兴便将戍疆的几位大将召回,为他们论功行赏,此回刚好赶上了新科状元及第,那头一名就是陈玉白,陈家两位一文一武都十分出色,皇帝龙心大悦,赐了一座府邸。
可这时的陈宋两家,已然不是从前在江北时的形容了。自然谈不上相互扶持,便纵是连那陈家的乔迁之宴宋家也没有一位出来恭贺。
可宋霜是知道这件事的,虽然明着自己办不到什么。而后一路跪拜去山上的清普寺还了愿,裙子磨破了,额头眉心也留下淡淡一个疤痕,对于女子来说多小的疤痕都是非常在意的,可她一想到陈玉白却十分心安。
当朝天子身边谋臣众多,宋仁章做官做到如今自然会树了不少政敌,背后使绊子也是少不了。
当官至今经验当然会使得他到处提防着也倒是没有因这些小绊子受到过多少威胁,可是谁都没有料想到的是这回,那些人将宋霜当做靶子。
自陈玉白中了状元那日起,上门将自己女儿来说与他的大人们将陈将军府站了个满满当当,都想将这个良婿为自己所用。不过不巧的是,陈玉白的婚事却是由天子亲自指婚,将当朝宰相的侄女指给了陈玉白。
当日在朝堂之上,天子乐呵呵的指了这门亲事,陈玉帧的脸僵了几僵此时却只能硬生生自嘴中蹦出两个字:“接旨。
这道圣旨下来后,各位大人们纷纷扼腕表示不满,但也只能接受。
当日傍晚陈玉帧回府,嘴巴张了几回,终是将这件事告诉了陈玉白。他道:“即是圣上指了这门婚,心中便不能有其他放不下的,你可清楚?”
陈玉白正在画一副壁画,顿时手上停了一瞬,半响,他低下头调了调色彩,道了声:“知晓了。”
婚期正是十日之后。
可彼时宋霜听闻这件事之时,已经到了最后一日,她正在用刀子雕一只鸟儿却没小心将雕刻刀拉了自己手指一条血痕。
这时的她终于明白了三日之前,陈玉白来她后院的原因。
所有人都瞒着她。
其实并不需要刻意瞒着她,毕竟她自来到帝都后便时常不会出门,消息十分闭塞,只要没有人提起,她不会知道。
三日前。宋霜正要闭窗睡觉之时,她看到窗缝中闪过一个影子,习武多年的她十分自然的飞出窗外与那人交手,不过四五招便认出了陈玉白,他握着她的手臂笑道:“你多久没有练武了,如此生疏。”
宋霜一时间有些呆住,也没有听到他的嘲弄,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臂,先是惊讶又是惊喜,她想也没想矜持二字,就扑进了陈玉白的怀里。此时陈玉白有些愣住,却还是将手覆上她长长的发丝。
她说:“陈玉白,我很想你。”
陈玉白的手停在她的头顶,却没有说出什么。
那天晚上宋霜给陈玉白展示了许多自己这一年中学会的技能,不过是跟着府上的管家新学了木雕,后拜了老师学了画画,她画了幅从前他们曾住过的江北,色彩线条都十分得当,宋霜撇撇嘴说:“果然还是得学这些需要技术的活,你看,我做的很好罢?”她扬起笑脸同他道。
抬头却发现陈玉白看着自己,她猛然间心中一动,脸红的只能低下头来掩饰,她一边收着画卷一边同陈玉白说,原来还有翻墙这种方法啊,早知道自己就先去翻他们家墙去找他了哈哈哈。
哈完她摸摸自己的脸,居然还是烫的。
陈玉白低头瞧见她落在地上的一只兔子的木雕,捡起来,手指触感有些不平,他转了边看,反面上写了两个字,玉白。
这一切都来的十分突然,多嘴的小奴才慌忙帮宋霜的手止血,宋霜此时脑子里只闪现了那日自己收放画卷,回身时,陈玉白已然消失不见了。
如今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真是丢脸。难怪他说不出口。
良辰吉日,陈将军府上红绸红灯,处处都贴上喜字。长兄如父,陈玉帧作为这场婚礼的主婚人,同宰相一同坐了上座,新人片刻来拜。
可直到吉时已然过去一刻钟之时,新妇却仍未到场,各位来观礼的大人们议论纷纷,却被一个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小奴才一声:“不好了。”给生生停住,此时宰相一拍太师椅,立刻跟着那个小奴才向后院而去,一众大人们哗然。
今天就要嫁过门的郡主,被刺了。
陈玉白赶到后院之时,看见倒在血泊中一身红衣的郡主,边上站着被侍卫包围的是——宋霜。
宰相随后赶来,他瞧见眼前这幅场景,胡子一翘晕了过去。
此时宋霜被侍卫围在当中,她看见自己手上带血的刀子,周身一阵颤抖,将刀子摔了半丈远。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侍卫押往天牢。
这个时候,帝都作词才子们已经为这场戏写好了戏词,等着歌姬来唱出这场好戏。
然而这件事传到朝廷的速度却有些慢。宋仁章当即一声令下,在并未成熟的时机起兵造反。因为晚一步,宋霜便会被处死。
当晚起兵之时,整个帝都火光照亮了天,宫中备军不足,牢中的狱卒都被调走,因为谁都没有想到,宋仁章会起兵造反,更没有想到的是在完全没走征兆的情况下,半夜竟然能召集如此庞大的兵力。
足有三万大军同时从三个方向攻进帝都,军旗上赫然写着一个“宋”字。
此时天牢中少了狱卒,关押的犯人趁乱逃了,宋霜在混乱中也被带了出来,她听到号角声和百姓的哀嚎声,四处烟尘滚滚,刚刚过去骑兵的马由死去的人的尸体上踩过去,宋霜此刻觉得晕眩,手扶着墙壁却仍然撑着向皇宫里去。
宋霜在狱中得知这场谋反已经被皇帝知晓,而此次出这件事都是为了逼宋仁章反,但他们却没有料到宋仁章的兵力竟有如此之多,此时京中只有不到两万兵力,而陈玉帧带回的一千精兵却可以独自抵得了一万,这场从兵力上来看势均力敌的谋反恐怕后世提起也会十分精彩。
宋霜在路上换下了囚服,头上披上了宋家的军旗,在路边跨上一匹白马,片刻不停的赶往皇宫。
路上遇到了陈家的精兵。
她一直都知晓总会有这么一天,他们会敌对的,但是如今却容不得她多想,自己的立场本就十分简单且坚定。
她姓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