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曾经有一刻，他遇见过自己心爱的女子，将心交出去了，可是您不知道。”凡心心中又浮起烦躁。
拂柳拉过她的手轻轻坐下：“可那一刻，毕竟是不够，我希望他能得到的，是一生。”
“老夫人未免贪婪了。”凡心苦笑。
“旻儿就像我的儿子一样，母亲想给自己孩子的东西永远是不够的，贪婪也是情有可原。”
凡心点点头，无法反驳她。
拂柳抬眼看向窗外有些阴霾的天气：“那另一半的故事，你想听吗？”
凡心心中一顿，不自觉的点点头，她知道那是个并不完美的故事，她隐约猜的到那个故事中有多少心酸，她已经没办法再视玉旻轩为无物了，她迫切的希望了解他所有的事情！
“或许天下所有的人都不会像他这般重感情。”拂柳松开她的手悄然走到窗边，“他将想溺死他的母亲永远珍藏在心中，虽然不了解怜惜公主的想法，虽然有过怨，但他从来不恨，相反，他一直为没和自己的母亲有更多的交集而遗憾。”
凡心坐在软榻上，故事因为悲凉而使的室内的温度又低了许多，她将雪白的斗篷紧紧裹住，一声不吭的想要听完整个故事。
“怜惜没顶于冰冷的湖水中并没有立刻毙命，她的命是结束在汗王的手中。”
瞳孔扩张，凡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
拂柳苦笑：“想不到吧，爱情终于走到了尽头，眼见自己的亲骨肉被自己心爱的女人投掷湖中，他终于爆发出积累在心中的全部怨恨！是他下的令，是他成全了怜惜，将她溺死。那样浓烈的爱情才能延展成这样的恨意。”
“或许，他也有过悔恨，或许日后看到旻儿一天天的长大他也有过遗憾，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换回那一天的重演。旻儿慢慢的要长大，宫中女子争权夺势，岂会善待他？犹豫再三，汗王将他交给了我，不想让他没有母爱的成长，所以外界才会传言，没有任何地位的我生下了旻儿，这个无论怎么看都完美的男人却是私生子。”
“我曾想过这件事会给旻儿带来负面的影响，可汗王若是纳罪妃的婢女为妃，会轩起怎样的动荡我们都清楚，思索再三，我便成了毫无名分的女人。然而旻儿的反应却从来没叫我失望过。他不曾在意有过我这样的‘母亲’，不曾介意别人的闲言碎语，他永远是快乐的。”
“他从前如何不是天真烂漫，会演变成今日这样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过的，他灿烂的笑容我到今日都记得，白嫩的小脸上，月牙弯的眼睛里全是幸福的笑意。怜惜公主的死被隐瞒了下来，知情的人全部被处死，可是事情还是蔓延出来，就在旻儿三岁那年，我因为再一次听到闲言碎语而来找汗王商量对策。”
“时至今日我还在想，如果那日我没有去，或许旻儿永远都是当初那个纯真的孩子。”拂柳忽然哽咽住无法出声。
凡心素白的小手已经捏紧了身上的斗篷，她紧锁的眉头，一言不发苍白的唇瓣，一切都透视出她的紧张：“后来呢？”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那日，我去找汗王，希望能有什么法子将公主的事情压制住，却不想被门口的旻儿听了个正着。他愣愣的走进来，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他如此聪明的听懂了其中的变故，他如此聪明的发现了原来我竟不是他的生母，他哭着喊着要求知道全部的事实！一个只有三岁的孩子，却如此倔强！”
“不管如何哄骗他始终都不肯相信，终于我们还是告诉了他事实，却将汗王逼死公主的那一部分隐瞒了下来。从那天开始，他的脸上就不再有那样的笑容了，他痴痴的守着怜惜公主的墓碑前，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了解到更全面的故事，也就是那一年，只有三岁的他离开了生父，同我一起进了京，成了皇后娘娘的养子。”
“然而，皇后娘娘越是疼他，越是慈爱，便越叫他怀念自己的生母，他无法理解母亲将他溺死的真正原因，只是每日夜里都全是噩梦，哭着喊着要找娘，我的心都被他哭碎了，才在他十四岁那年告诉了他其中的原委，他渐渐理解了母亲的心意，渐渐理解了在那样破碎不堪的年代里，在那些昏黄的岁月中，其实谁都没有错。”
“他原谅了公主，也救赎了自己，他将这份沉重的回忆压在心底，我曾劝他忘记过去，他摇头不肯，有关母亲的回忆，他只有这么一段而已，忘了，他就是个孤儿了。”
“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慢慢的过去，可谁知，中间又生出了变故。十四岁那年，他回关外去又一次听到了那个成为传说的公主的故事，那个有人要将他生母溺死于冰冷湖水中的故事，他怒气冲天的询问汗王，汗王却无法开口告诉他那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没有母亲的孩子总是可怜的，汗王心中有愧，也很疼他，所以父子俩的关系亲密无间，我不忍看他连父亲都一起失去，站出来承认了这本该不是我的‘罪责’，就是这份罪孽，让他十年来没有看过我一眼。”
泪水满了眼眶，凡心用手绢擦拭眼角。
“做了他十四年的‘母亲’却是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他再也不肯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再也不想看到我这张丑恶的脸孔。十年来，我不是不想解释，可已经被逼到无路可走了，这是永远无法打开的死结。”
“老夫人...”凡心心中一片凄凉，如果连父亲也一并失去的话，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怕他怪我，不后悔当初站出来的决定，只是遗憾再也看不到他心中的笑容，他带着不同的面具做人，周旋于各种危难之中，大概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凡心沉默不语，她原本就了解玉旻轩会有今日的作为和胆魄肯定是经历过什么，却没想到如此悲痛，如果心中没有了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虽然那个女子死了，可他到底还有音柳。
这是她唯一的一次，如此感激上苍，有了音柳的存在！
“老夫人，我敬佩您的所作所为。”伟大的母爱，这是她的母亲无法比拟的，这是全天下的母亲都做不到的。为了他心中还有对父亲的一丝眷恋，她不惜收回他所有的恨意，相隔十年，不，更久的岁月，她竟然如此坚强的活到今日。
“我将全部的故事告诉给你只是觉得，你的性格如此干净，或许能替我拯救了旻儿也说不定。”
拯救玉旻轩？凡心心中咯噔一声，她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件事也轮不到她的头上吧。
“不是还有音柳...”
拂柳点了点头：“不管她是怎样的女子，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而靠近旻儿的，只要她能给旻儿那一丝爱意，我也同样会感激她。”
凡心揪紧衣襟，没有她的位置，玉旻轩的心里，玉亲王府里，没有了她的位置。
连老夫人也认同了音柳的存在。
她不是玉旻轩命中的那个人，她没有回天之力去拯救他，
可是此刻，
不管将来会不会后悔的此刻，
她多希望能永远陪伴在他身边！
或许有一秒钟他会需要到她呢？或许她愿意为那一秒钟而停留自己生命轮转的时光。
为了玉旻轩一秒钟的快乐，搭上自己全部的生命！
可是片刻后，她又摇了摇头，玉旻轩不需要她，不会需要她的。
她忘不掉他心中有着深爱的女人，忘不掉身边有这么多的姬妾，还有无意中窥视到他望音柳时那样温柔宠溺的目光。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尤其在不需要做戏的情况下。
心灰意冷。
凡心叹了口气，她终于有一天，还是体会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