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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爱之雕像

门前的梧桐树下,一个老汉坐在板凳上,拉着胡琴“咿咿呀呀,”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天空飘浮着黑色云暮,连星星也寂寞。

木谷语托着下腮,神情专注地盯着老汉拉琴。寂静的院落里,只有一棵百年梧桐,叶繁枝茂,随着韵律偶尔落下几片飞叶,翩跹若蝶舞。

在一个又一个落寞的夜晚,祖孙俩常常相对而坐,演绎一曲又一曲的悲欢离合,也许,在几十年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他们寂然而清苦,内心深处却一反常态的乐观、悲悯、纯良。胡琴,仿佛是上代流传下来的家中至宝似的,木谷语常常看到祖父,苍老如枯丫的手不经意地抚过琴弦,抑或是想到了什么,抑或喃喃低语,然后老泪纵横。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这座百年大宅,经过后人的几番修整,依然完好无损,富寓了江南建筑玲珑雅致的特点。座落于江南一个有名的小镇,名叫“篱花镇”。四面环水,真可谓是“新燕呢喃双飞梦,绿水青山饶人家,一枝独秀并蒂开,久闻篱花香满园。”

每当,初晨,第一道晨曦来临的时刻,祖孙俩常常去附近的山头,采茶叶。这方圆几十亩山地,种植的皆是茶叶、鲜花、果树。山里的杜鹃花开一季,人间天堂又再几回春?

悬立的崖壁上,木谷语对着成峦叠嶂绵延的山谷,大声呼喊道:“爹,娘,谷语来看你们了!”

她陡然间,毫无预兆地,跪倒在地,仓惶失措地哭起来:“爹,娘亲,你们听到了吗?”

每到春天的这个时节,她都会跑到山峦中最高的一处,去祭拜他们。她三岁那年,有一天,突染风寒,就连京城最好的大夫都向她的爹娘宣布了死讯。她的爹娘伤心欲绝,孩子还那么小,却回天乏术。这时,听闻山崖的最高处,有一朵木莲花,十年才开一次花,可以医治百病。他们连夜赶去采摘,结果一去不回,祖父抱着一朵木莲花踉踉跄跄地回来,神色哀恸,祖母就什么都明白了,从此一病不起……

“是谷语不好,谷语的错,爹,娘亲,你们回来!”如果她每年的悼念能挽回她父母的性命,她宁愿从此长跪不起,哪怕变成一尊雕像。

正在这时,突然来了一只飞鹰,落在她的肩头,发出一阵阵“呱呱”声,好似在安慰她,不要沉浸在过去的伤痛中。

她摸摸它乌黑而齐整的羽毛,它漂亮而晶莹的眼珠眨了又眨,她停止了哭泣,“小神鹰,你又来了?”

它又一阵阵“呱呱”声,像是在应答她。

距离篱花镇不远的后山,有成片成片的花田。每到春意阑珊,景象勃然之际,总有大群小伙伴在花田里追蝴蝶。

如若不是失去双亲的痛楚,木谷语的童年是幸福的。只是每到杜鹃花开的季节,她的哀思便像种植在她心田未曾复萌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那一段过往埋藏于心,一触动,便如潮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在她的潜意识里,如果没有当初父母舍身相救,也就没有现在的她。有时候,成长也是一种炼狱。每熬过一个春季,内心便像看到每天西沉的夕阳又徒增一丝惆怅。所以谷语的内心是强大的。她常常这样想,因为是家人的牺牲换来的生存价值,总是要让人千倍珍惜,万倍感激。

每当春末夏初的时节,她常常一个人坐在一片薰衣草花海里,带着祖父那把古旧的胡琴浅吟低唱。远处,有大群大群的孩子在玩捉迷藏的游戏,而她一个人谈累了,就抱着胡琴躺在花丛中,仰望无边无垠的天际,看着万里如云,晴空碧日,心情也有短暂的开朗。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木谷语是一个不会笑的姑娘,哪怕眉头深锁,神态拘谨,也依然掩饰不了她愁容满面的脸上,清似潭水的目光。

十八岁的她,出落得娉娉婷婷,端庄大方。清秀的脸膛,及腰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烁乌亮的光泽。哪怕穿着的是粗布麻衣,也依然遮掩不了她窈窕的身姿,灵逸的气质。

木谷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醒来在这样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里?

原来,几天前,她去山里采草药,不慎从崖壁上跌到谷底。一阵凉风吹来,她哆嗦了一下,她现在置身何处?

“你醒了?”不知道,从哪走出来一个身着华服的侍女,“快去通报公主,她醒了。”

“头好痛,我是谁?我这是在哪里?”木谷语捂着头,疼痛感不断袭击她脆弱的神经,“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什么也别想了。”身着粉色锦服的美丽夫人不知从哪冒出来。

“请问,你是?”木谷语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此刻站在眼前的贵妇的影子。

“我是华心殿的兰林公主。御医,给她看看,看伤到哪了?”

“是,公主。”

须臾过后。

“公主殿下,此女子从悬崖上掉下来,估计伤到了脑神经,导致暂时性的失忆症状。”御医检查一番后,启禀兰林公主。

“此言当真?”公主秀眉一挑,意有所指。

“奴才若所言虚假,甘愿受罚。”

“好,下去吧。”

“是。”

兰林公主想起那日,她在落日海滨唱歌,突然从天而降一位女子。几百年前,有一位她们的祖先曾经因为救了一个凡间的王子,而与其相恋,最终因为王子移情别恋化成泡沫。从此,海里的巫婆告诫她们的姐妹说,世间的业障皆是因为男子的负心,女子的痴情。而人鱼是不能相恋的,除非他们能破了海枯石烂的魔咒。

而现在,上天赐给她一位美女,寓意何在?

木谷语整天被困在宫殿里,烦闷至极,就想着到处去走走。

樱花如雨,美丽如斯。她一个人踱步至一片樱花林中,中间有一座水池,四周是郁郁葱葱的藤萝。

木谷语走到这座城池边,水上漂浮着樱花花瓣,香味四溢。扬袖拊水,一汪清泉在掌心滴溜溜旋转,于是,她一跃身,坐上沲沿。

正当,她细嫩的双足在水中欢快地拍打着水花,不胜自喜时,突然,有样东西在她纤足间摩挲了一下,阵阵细痒从小腿部传到大脑的中枢神经,她定睛一看,一样庞然大物浮现在水面上,像是鱼尾翻身一跃,怪物??她的心跳倾刻间仿佛停止了,头脑混沌了一下,仿若被电击似的失去知觉,“嗵”地一声掉进水池。

等到她醒来,已经躺在一棵樱花树下,午后的阳光细耍着她清明的双眸。靡靡间,听到琴笛相瑟声,她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绝世美妙的景象。

只见,林兰公主端坐一隅,旁边站立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黄发碧眼,俊朗洒脱,怎么看都不像人间的凡夫俗子?一个抚琴,一个笛声相和。对于略懂音律的她来说,这样完美的天作之合,也是余梁饶耳,今朝听闻一曲,胜却人间无数。

她起身,闭起双眼,细细推敲各衷滋味。一曲终了,头顶的樱花雨飘落,落在琴弦上。

林兰公主起身,注意到木谷语已经清醒过来。

她步态轻盈,款款而行。走到木谷语身边,谷语向她行礼:“公主殿下!”

林兰公主笑容可掬,“不必拘礼,还未问及姑娘芳名?”

木谷语神态一紧,姓名?我姓什么?叫什么?来自何方?头又一阵晕眩,接着疼痛感加剧。

“姑娘,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看,这里的景色美丽浑然天成,正是樱花怒放的时候,你就叫小樱吧。”

木谷语不好推却林兰公主的盛情,只好点头同意。

“小樱,你好!”这时,这位少年向她走近,对她问好。

“你是?”木谷语虽然失忆,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没有见过她。她的世界里,不应该有这样体态样貌的男子。

林兰公主姣好的容颜露出月牙般皎洁明朗的笑意:“他是我弟弟,威尼王子。”

“你好,威尼王子。”木谷语又行一礼。

威尼王子用他碧蓝的眼睛透视她,她有一颗水晶般透明的心灵,发出的光芒万丈,让他的眼睛攸地一紧,“她是谁?为什么有这么强憾的力量?”

木谷语望向他闪若星河的眼眸,有一股深遂的魔力,一旦陷落到这种吸引力中去,将难以自拔。木谷语慌忙移开视线,那一道碧目的光芒让她浑身不自在。

“公主,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木谷语问道。

“这里是殿外的兰馨园,每到春天,繁花似锦,景色宜人,有如世外桃源,……”

“公主,这里距离回家的路程有多远?”木谷语在这里已有一段时日了,想家了,同时,也害怕,那水池里的一幕,悚目惊心,她只是不好意思问出口,各中一定暗含玄机。可是,现在失忆的状态,让她有家归不得,心情无比惆怅。

“小樱,勿须担忧,等你想起来了,我们自会放你离开。”威尼王子似乎看出她心底的隐忧。没有他们的魔咒,就连一只蚊子也插翅难飞。没有他的海洋之星,任何人也难以进来。他们是大海之子,隐居在海底另外一个世界。三千丈之外是深不见底,肆意蔓延的海水。

这日,平静的海面上,突然狂风大作。

暴雨如注,来得异常猛烈,海水肆意翻腾,有如翻江倒海之势。海面上刮起百年难得一遇的海啸。不少船只顷刻间颠覆,席卷而来的飓风震得海底的宫殿左摇右晃。

“威尼,我们要破了帕克斯的魔咒,这次,这场海啸震怒了海底的怪兽,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兰林公主身居华心殿宝座,对着愁眉不展的威尼王子说道。

片刻,他的愁眉舒展:“姐姐放心,在小的时候曾听姥姥说,一百年前,为了占领地盘,帕克斯曾率领大批魔界的士卒来攻打我们的祖先,幸好有海洋之星的守护,父辈们逃过一劫。”

“海洋之星皆具海中神气,能抵御一切邪恶势力。今天,我们又要重蹈覆辙,帕克斯来势汹汹,当务之急,我们必须马上让海中的魔兽停止发狂,把这场海啸平息下来。”兰林公主提醒威尼。

“姐姐说得是。你带领众将守住宫殿。我去去就来。”

“好,弟弟小心行事。”

说着,威尼王子拿出一面酷似五星的宝石,口中念了几句咒语,海底出现一道门,他便顺着光的指引一路前进。

威尼王子顺着光的指引,来到神农殿。还未进去,就见海底的魔兽在殿外狂嚎着,这是一个头上长有三个角的怪物。

这本是守护在神农殿内,维护海底世界和平的神兽。正是中了帕克斯的诅咒,因此才变成了一头狂傲难驯的魔兽。

它见到威尼王子慢慢靠近,忽然像发了疯似的直冲过来。口吐三尺冰凌,威尼王子动作矫健,飞身而过。它口中之物倾吐出去,让殿外的一株参天大树转眼间变成一座冰雕。

威尼王子掏出怀中的宝物,念了几句咒语:“阿么西,阿么麻利,空空优西。”紧握宝物的右手向前直伸着,海洋之星光芒万丈,耀眼的神力让这头巨兽发出“嗷嗷”之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它身上阴郁的黑色渐渐褪变成白色,已经刹红的双眼又恢复成拥有迷人魔力的绿色。威尼知道,神兽身上的诅咒已经解除,于是,走过去轻轻摸摸它的三角,用力拍了一下它的屁股,它便又横冲直撞地躲到殿内去了。

海平面的飓风也因此停息。

威尼王子正欲离开神农殿,忽然间,出现一团迷雾,殿外多了一批虾兵蟹将。只听帕克斯一声令下:“给我杀!”

威尼挥剑而出,剑气腾腾,紫色的光芒直射前方,稍一转圈,十来个魔族的士兵纷纷倒下,化为灰烬。

“威尼?!”兰林公主呼唤他的名字,当他回过神来,只见帕克斯正用匕首指着兰林公主的颈项。

“姐姐!!”威尼王子正欲冲过来。

“别动!不然我杀了她!”帕克斯的匕首已经向里又靠近了几分,威胁他别再靠近。

“帕克斯,你这个大魔头,快把我姐姐放了!”

“毛头小子,这可怪不了我,是你姐姐自投罗网!”帕克斯狂笑几声,“要救你姐姐可以,拿你的海洋之星来换!”

“你做梦!”说着,他口中念了几句咒语,海洋之星又幻化成一把尖锐的利刃,直击对方要害。

帕克斯的右手被一击即中,他“啊”了一声,握着匕首的手颤抖了一下,鲜血如注,如泉涌。匕首掉落在地,兰林公主见势忙脱离魔掌。

帕克斯见形势不妙,就化为一团乌烟灰溜溜逃走了。

“威尼,不好,小樱被帕克斯的党羽抓走了!”

“什么?!”威尼王子听得胆战心惊。半刻,他才说:“魔咒是怎么被破解的?他们为什么能进来?”

“也许,我们的种族内出现了叛徒。”

“或许是的!先回宫,姐姐,你都流血了,我深夜冒险去探探。你放心吧,不会让小樱有事!”

“好!”

他们回到自己的家园,华心殿基本毁于一旦。断墙残垣,本来宫锁连城,竟也变成一片废墟。威尼王子看到如此衰败景像,心痛难忍,“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弟弟有所不知,帕克斯及其党羽太过狠毒,试图占领地盘,毁灭我们的家园。”

“那大家呢?是否安然无恙?”

“我已经命佐科带领众人撤退,估计现在樱花谷里。”

“那就好。”威尼王子手持海洋之星,“姐姐,你让开,海洋之星可以让宫殿恢复原貌。”

海洋之星发出的灼目的光圈内,出现一道海市蜃楼,那是华心殿的旧时模样。兰林公主退至一旁,威尼王子念诵几句咒语,废墟里即刻依照光圈指示出现一座宫殿的原形。

“公主、王子殿下,”佐科右手贴着右心房向他们鞠躬行礼。

“免礼,佐科,大家可安好?”兰林公主向他询问情况。

“回公主殿下,大家无恙,只是担心公主和王子的安危,要我回来看看。”

“去把他们叫回来,这里需要大家帮忙,重建家园。”

“是,公主殿下。”

待他走远,兰林公主对威尼王子说道:“威尼,现在我最担心的,还是小樱的性命。”

“姐姐不用担心,晚上命佐科陪同我一起去探探。”

木谷语被困在魔域的一片孤岛上,正是夜深人静之时,被铁链绑在十字架下的她疲惫不堪,昏昏沉沉地,头脑一阵晕眩。确切地说,她的周围是一片火坑,困在石阶上的她,是被一团熊熊烈火包围着,仅仅三尺而已。他们把她困在这样的囹圄里,就算插翅也难飞。

这时,从外面传来一阵布谷鸟的鸣叫声。木谷语的听觉神经一颤,略微挣扎了一下,铁链仍然纹丝不动,她有些气馁。

威尼带领佐科穿着夜行衣,快接近魔域的时候,他用唇形讥哨了几声:“啾啾啾”,远处木谷语像是听懂了他的暗语,回应了他几句鸟语,意思是:“我在孤岛。”

他们破门而入,魔域里机关重重。行至幽深昏暗的长廊,忽然乱剑飞舞。威尼大喊:“佐科,小心!”

“王子,你先进去救人,这里有我!”威尼为佐科挡过一剑。

“好,小心行事!”威尼王子叮嘱他。

“小樱,”威尼王子隔着火岸大声呼唤木谷语。

“威尼王子!”木谷语露出欣喜之色。“小心,下面沉睡着千年的火龙,你不要过来!”

“你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救不出去的!你还是走吧!”木谷语大声哭喊,“这是千年的火龙,几乎无人能敌,你会没命的!”

“我不能丢下你!你等我!”威尼王子向她示意,拍拍自己的胸脯向他保证。

正说着,天空“隆隆”几声,石破天惊,一条巨大的火龙,像是从沉睡中惊醒了。大概是被惊扰了好梦,等看清来者的面目,它被震怒了,口吐鲜红的火焰向威尼扫射。

“王子,小心!”木谷语在他身后大声呼喊。

威尼王子连连后退,手持一把绝世宝剑,在漆黑的暗夜里透露着寒光,一场铁血之锋的交战。

“大地神者,请赐予我力量吧!”说着,宝剑凝聚了无尚的荣光,转化为一股冰冷的剑气。御剑挥舞,荡气回肠。只是刹那,这条火龙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冰水袭击,声势之浩猛,很快奄奄一息。如火的气焰被浇灭。

威尼挥剑把铁链斩成了几断,木谷语得以重生。“我说过的,会救你出去,不会食言。”

木谷语憔悴的脸孔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笑意:“谢谢你!”随即昏昏沉沉地不省人事了。

“小樱!”

这时,佐科冲了进来,“王子,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赶快离开这鬼地方,再晚会被发现的。”

“好!”

木谷语躺在宫殿的一个寝宫里,昏迷了一天一夜。

睡梦里,一个粗布麻衣的老汉正在花丛间向她招手,脸上尽是慈祥的笑意:“谷语,来,到爷爷这边来!”

10岁的木谷语,梳着两个可爱的牛角辫,一蹦一跳地扑向木长清。

一眨眼,木长清不见踪影。

“爷爷,你在哪里?爷爷!你不要走!”木谷语慌乱的四下寻找,梦境里竟也无助地哭出声来。

四下无人,她攸然惊醒。之前,有关于十八年前的一切记忆,也像电影散幕般,一幕幕如潮流般涌到她的面前。

“也不知道爷爷他怎么样了?”她的心底涌起莫名的担忧。她失踪的这段时间,爷爷应该要急疯了。

她披上斗蓬,正打算开门出去,正在这时,雕花朱门“吱呀”一声开了。

“你醒了?”威尼王子一把拉住欲倒地的木谷语,她身子一软倒在他的怀里。

这一抹如碧绿的湖水般透明的眼神,木谷语想:“他就是有一股神奇的魔力。”这在她见到他的一瞬间,她就好似不自觉地受他牵引,迷醉,神往,心花荡漾……

一时的目眩神迷过后,她反应过来,拍拍他的手臂,轻语:“王子,请把我放下。”靠得如此逼近,她的脸驼红像施了一层薄薄的烟脂。

威尼王子早就看出她是个美人胚子,尽管衣着朴素,依然风姿绰约。她的气息如兰,眼波流转,熠熠生辉像此刻天上的星光……

听到她唤他,“噢,对不起,我失态了。”威尼王子将她缓缓扶起。

半晌,木谷语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王子,我的记忆全回来了。”

“是么?那恭喜你。”卓孓。威尼心一沉,有点言不由衷。头脑像计算器的他,马上在脑海里搜索着初见时她说的话。

“谢谢你和公主这段时间对我的关照,是时候该回去了。”

“小樱,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王子,以后叫我谷语,我姓木,从小我和爷爷相依为命。这么多天过去了,爷爷一定急坏了。”

“好,我一定遵守当初的承诺,送你回去!明早动身!”卓孓。威尼望了一眼宫殿外的北斗七星,正如此番景像,定是不负相思意,为了迷路的旅人指点方向,只是此去经年,何时才能相见?他的心思莫名纤妙,深遂的眼神蒙上一层不易觉察的黯淡。

卓孓。威尼和木谷语在海洋之星的帮助下,很快找到方位。回到篱花镇,刚进巷口,就听到一阵狗叫声,接着一个衣着褴褛的老妇从巷子里冲出来。

木谷语忙上前去问道:“大婶,发生了什么事?”

老妇人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最近镇上怪事连连呐,不少难民涌入之后,镇上接二连三地发生虐疾现象,已经很多人死于非难,姑娘,还是离开这里吧?”

木谷语的心一沉,难怪一路走来,原本热闹的街头一片萧瑟。爷爷?爷爷怎么样了?

她慌忙应了声,就直往家的方向奔去。

还未到达木莲轩,就看到远处一阵厚重的浓烟。木谷语定睛一看,应该是着火了。

她吓得一身冷汗,那正是她和祖父相依为命的地方。

威尼王子尾随而后,她忽然大哭起来,继而大声呼喊:“爷爷!”接着就是不顾一切地往里冲。

威尼王子看形势不对,忙上前拉住她,“谷语,冷静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我爷爷在里面!”木谷语秀眉拧成一团,泪流满面。

“你听我说,有我在,你呆在这里,不要添乱!”

威尼王子让木谷语退至一旁,海洋之星发挥的无穷威力,很快,水与火的相互交融之后,那场盖天逆世的火焰被熄灭,远看,徒留重重的烟雾从深宅袅袅升腾。

木谷语还没等威尼反应过来,她就心急火燎地一个箭步冲进宅子。

被烧得七零八落的室内,木长清俯卧在地上,没有丝毫动弹。木谷语边咳嗽边大声呼喊:“爷爷,爷爷,你在哪里?”

看到被一块木板压着的祖父,木谷语的内心强压着的不安和恐惧,像小宇宙一样爆发了出来。“爷爷,你醒醒。”她上前从他身上扳开木板,又小心翼翼地推着他。

此时,威尼王子也来到他们俩中间,左右循视了一番后,他说道:“谷语,这附近哪里有客栈?快,你爷爷重度烧伤,恐怕情况不太乐观。”

“王子,求求你,一定要救他。”

“快,快给我带路!”

“好!”

木谷语彻夜未眠,走到窗台前,向浩瀚的天际望去,如水的夜里,只有廖廖几颗星辰孤独地向路人眨着眼睛。这时,苍茫的天际,忽然划过一道流星。

木谷语看到这一幕,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双手合十,交握胸前,闭着眼睛在心里许着愿:“流星雨呵,你若能听到我心中所想,请赐予我力量吧!保佑爷爷平安无事,谷语愿意这辈子宁为犬马。”

“流星雨?不好,天上有星星熄灭,难道寓示人间又有一次告别么?”卓孓。威尼在看到天幕中这一景星象时,不安顿之感油然而升。

“谷语,谷语,是爷爷不好,爷爷不好!”木长清在昏迷的状况下喃喃哭泣,放置在榻上苍老的左手轻轻牵动了一下。

“爷爷!爷爷,你醒了?谷语在这里。”有轻微的动静,木谷语口中呼唤着祖父,转身从窗前狂奔到榻前来。

木长清缓缓地睁开双眼,好似有千斤巨担似的。刺入他眼帘的是,木谷语那欣喜又担忧的愁容。

“谷语?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木长清忽然毫无征兆地抽泣,伸出右手颤颤悠悠去抚谷语瘦弱的脸膛。

“爷爷,我是谷语,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木谷语伸出双手去拉住他的左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嗯哼,咳咳咳,”木长清忽然大咳起来,力道之猛,抽得心房也痛。他用手去捂住自己的嘴,等到再颤抖着舒展掌心,是一团骇人的鲜血!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怎么会咳血?”木谷语大惊失色,她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帕。

“王子,威尼王子?”木谷语大叫驻守在房门外的威尼王子。

威尼王子推门而入,木谷语看到他的脸色铁青,不苟一言,于是道:“下午,大夫怎么说?”

威尼王子一把把她拉了出去:“跟我走!”

“爷爷在里面呢!”

“王子,你倒是说话呀!”木谷语被他拉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她甩开他的手,不耐烦地。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谷语,还有我在。”

“什么意思?”

“大夫说,你爷爷身染虐疾,已经病入膏肓,他硬撑着,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现在,加上身体被多处灼伤,已经快要不支了。所以我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胡说八道,爷爷的身体一向很健康。怎么会得这种传染病呢?”木谷语不可置信地狂摇头。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好好陪陪他吧!”

“不,我不相信,你撒谎!”木谷语狂吼道,一面眼泪已经禁不住往下掉。冷风中,她戚戚地说道:“我不相信,是因为我刚才还许愿了。爷爷会好的,他会好的!他会好的对不对?”她双手摇着他的手臂,情绪很激动。

“谷语!”仿佛雷庭般的,他扳正她的身子,“爷爷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可是这是事实,你要接受事实!”

“不,我不要听!从小到大,都是我们俩相依为命,我不相信,他会丢下我!”她双手捂住耳朵,泣不成声。

“还有我在,还有我!”他奋力拉下她的双手,“听我说,坚强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是枉然。

哭了良久,她用力挣脱他,踉踉跄跄朝里屋奔去。

“谷语呀,爷爷好久没有听胡琴了,你拉一遍我听听?!”木长清见孙女双目泛红,心里很是难过,他知道自己恐怕撑不过今晚了,现在剩下的一口气也是回光反照。

“好,爷爷,我去拿!”木谷语听话照做。

取来那把从火堆里抢回来的胡琴,木谷语坐在一张木凳上,准备开始,威尼王子从屋外进来。

“小伙子,以后,我们家谷语就拜托你了!”

“爷爷,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爷爷,我……”木谷语想张嘴说话,却半天不出一言。

“嘘……拉琴!”他示意木谷语不要说话,尽管尽心拉琴。

木谷语心痛难忍,不禁又潸然泪下。

这把老古董又发出熟悉的“咿咿呀呀”声,她知道爷爷最喜欢那首《望归去》,所以恐怕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弹奏给他听了。

木长清红润的脸孔露出一种满足的笑意,他全身上下呈现着祥和宁静的光芒……

“当~~~”弹到动情处,木谷语手一滑,琴弦戛然中断。

只听威尼王子大喊一声:“爷爷!”木长清轻叹一声:“老伴,你在另一个世界寂寞吗?我来陪你了。”他安然地闭上双眼,阖然长逝。

木谷语的眼泪狂奔而来,丢下胡琴,“爷爷!你别走!”

木谷语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木长清的墓碑前,天空雷声大作,忽降暴雨。

雨水顺着发梢流遍全身,她丝毫不觉,仍然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此时,一顶黑伞越过头顶,遮住了她的全身。伞面劈哩啪啦,尽是雨滴打在上面,奏响的乐章。

“谷语,跟我回去,你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威尼王子知道她心里的隐痛,这些天一直忍着,倔强着不肯哭一回。

“我不回去!我要陪爷爷!”

“听话,你都淋湿了,会生病的!”

“我说了,我不回去,我已经没有家了!”她终于大哭起来,眼泪像奔泄的泉水夺眶而出。

威尼王子愣了一下,表情肃清而庄重:“谷语,还有我在,失去一切,还有我!”

她哭得更厉害了:“你我非亲非故,你走!走啊!”

“我不走,跟我回华心殿!你爷爷临终嘱托我照顾你,我不会食言!”

“爷爷?爷爷他总是为人着想,都是我的错,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不然爷爷不会离开我!”

“不是你的错,你听到没有?你失忆了,跟你毫无关系!”

“别安慰我了!王子,你我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你还是走吧!”

“我不走!你难道不知道我爱你吗?”

“你……爱我?”木谷语一脸错愕,赶在这时候说这些,莫不是为了同情她的遭遇?

“是的,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深深地被你吸引。如果没有我的允许,这辈子你休想赶我走。”说着,他鼓起勇气把她抱在怀里,这段时间,她清瘦了,不吃不喝,他全看在眼里,心痛异常。

“可是我,我……”话音未落,她的头脑一阵地晕眩,就这样昏厥了过去。

“你怎么了?谷语,谷语?”

………………

………………

………………

五月的熏衣草,花香四溢,阳光流转在一片紫色的花海。远看山水有色,近看春光暮晚,花海随清风摆动,像一群妙龄少女在跳舞。木谷语坐在花丛中,双手托腮,静听大提琴的音旋,高昂跳跃,在卓孓。威尼的弹奏下,拼凑成一段动人的音符。

曲毕,她说:“王子,可以教我吗?”

“当然!”他未曾细想,一口答应。

他把大提琴身架在木谷语瘦削的左肩,开始手把手教她。偶尔,指尖的摩挲,让彼此的心灵更为贴近。渐渐地,她开始得到要领,清风中,她独立一隅,忘乎所以。

他再次出现在她身后的时候,右手已然握着一把风信子,趁她不备,晃动花枝在她细嫩的脖颈,感觉到阵阵奇痒从靠近脸颊处袭来,慌忙转过身,她说:“风信子,传播希望的使者!我喜欢,威尼,谢谢你!”

她的目光透露着如水的波光,闪烁着喜悦的神采,看在他眼里,是那样的楚楚楚动人。

他接过提琴,弯腰放在草丛中间。

她深吸几口凉气,傍晚的凉风让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他走过去,缓缓从背后靠近她。轻轻地用手臂环绕住她,用温热的脸颊贴近她的:“冷吗?”

“恩。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是日,电闪雷鸣,海平面剧烈的翻腾,大股的潮流涌向江河湖泊。田里的庄稼,干涸多时,地面迸裂开来,形成大批大批的窟隆。天上日月交辉,地上久未甘霖,海平面急剧下降。

上百年来,这一奇特的八连体星相,就连海底的巫婆都未曾见过。

卓孓。威尼和兰林公主一同前往海底的魔界。透明的水晶球闪烁着紫色的万丈光圈。刚一进这森冷的鬼屋,这夺目的耀眼光圈,吸引了来者的全部视线。

“参见殿下!”海底的巫婆拄着拐杖,亦步亦趋,向他们福了一礼。

“免礼!神婆,天空出现了八星连体的现象,大雨未至是何以原由?”

“冤孽啊!……”巫婆摇头晃脑,良久,叹了一口气。“公主请看!”她施展魔法,口中念叨几句咒语。

紫色的水晶球变得雪白剔透,里面浮现出两张熟悉的面孔,他们相拥而立,正是威尼和木谷语。

“王子殿下,您是无上的神者,何以要和这样平凡的女子相恋?”

卓孓。威尼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瞬间呆立如一尊雕像。“有何不可?”

“人鱼是不能相恋的,这是我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您忘记她的身份了吗?”

“威尼,神婆说得对,如果你为了她好,就必须远离她!”兰林公主目露担忧。

“不,”他摇摇头,铁青着脸,“不可能,她除了我,已一无所有,我不能在这时候抛下她。”

“你该知道,人鱼相恋,最终美人鱼化作泡沫,这是无法改变的,除非你能破了海枯石烂的千年魔咒。苍天日月,天地可鉴。”

“那有什么方法破除魔咒呢?”兰林公主见威尼王子怵着不说话,眉头深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这样问道。

“除了找到月光宝石,别无他法。”巫婆叹了口气,“殿下,难啊,这一路要披荆斩棘,经历十道关卡,才能顺利取到宝石。”

威尼王子碧眼深沉地望了她一眼,语气坚定而不可亵渎:“无论有多少困难在前面等着我们,我也不会放弃。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守信。”

此刻,水晶球忽然笼上了一层灰雾,木谷语站在海角的悬崖上,眺望远方,似乎在等待他们的归来。

而后,当她伸出手去触摸海水,忽然之间,动作开始僵硬,慢慢地变成一具雕像。

“谷语!”威尼王子在此时按捺不住内心的惶恐,大声呼唤着她。只可惜,她听不见了!

“殿下,魔咒开始应验,大海会枯竭,而你心爱的女子已经化为雕像。”

“我不信,我不信,月光宝石在哪?谷语,你等我!”说到动情处,他居然无声地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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