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寻找那座四合院，是在一个冰冰冷冷的下午。李晨曦骑着车，手脚都冻得麻木了才总算是看到了那个要找的斑斑驳驳的门牌。蹑手蹑脚进到院子里，李晨曦本想悄没声儿地看看，之后问问邻居嘟嘟在这里生活得怎么样。叫他没有想到的是，一进院子，迎面就看到了嘟嘟在水管子旁边洗衣服。孩子气的脸冻得通红通红的，两只浸泡在冰冷冰冷水中的小手也是通红通红的。只见她揉搓几下衣服便不时地从洗衣盆里抽出手来，之后凑到嘴边，用口中的热气哈几下。看到此处，李晨曦当下鼻子就酸了，并且，一声嘟嘟都到了嗓子眼儿，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抽身往回走的路上，他的心里头一直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儿。回到家里，他像是不经意地把那张记着嘟嘟地址的纸条，悄悄地放在了沙发边上的茶几上。
把浩浩写给自己的纸条反过来在桌子上铺平了之后，嘟嘟略微迟疑了一下，笔在纸上晃动了几次她才写下了这样一行字：浩浩，我的确不是你的亲妈妈，你也可以不叫我妈妈。但是，我从你只有一岁半的时候把你从山西抱回家，一口一口饭，一勺一勺水地把你喂养大，难道，你就和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把这张纸条从门缝里塞给浩浩后，浩浩不一会儿又把房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半个身子来将一张纸条啪的一声拍在了门上，紧接着又嘭的一下狠狠把门关上。嘟嘟迎着浩浩关门时扇过来的那阵风赶紧把纸条揭下来看，见上面写了这样的回复：你不要跟我提什么感情，不要跟我提什么家。我问你，你把我从山西抱过来，你想过我将来的感情吗？想过我亲妈的感情吗？
嘟嘟再次把这张纸条翻过来，在上面写道：没有，抱歉，当时确实没有想过这些，不过，当时，我把你抱在怀里的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你的亲妈，你就是我的亲儿子。
从门缝里把纸条递给浩浩之后，嘟嘟听到了浩浩在屋里将纸条撕碎的声音，伴随着喳喳的撕纸声浩浩冲屋外的她吼道：可惜你不是，你知道吗，你们当时的决定有多残忍，你们让一个妈妈失去了儿子，你们让一个儿子没有了妈妈，你的良心就没有受过谴责吗？我问你，我妈，我亲妈，她在哪儿？你回答我！
浩浩把回答我这三个字拖得很长，声音由于过高过强以至于有些声嘶力竭。嘟嘟了解浩浩，每当他表达愤怒的时候，脸都会憋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会因此而暴涨。她开始心疼浩浩，她想安慰浩浩。她鼓了鼓勇气，开始敲浩浩的房门。正在这个时候发发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嘟嘟的选择无疑还是将电话挂断。她一面按着手机上的红键，一面隔着门对浩浩说：浩浩，开门，开门。我不知道你亲妈她在哪儿，真的。浩浩，开开门。给妈妈开开门。
浩浩没有开门，他怒气未消，在里面呵斥着嘟嘟：你不是我妈妈，我说过了！你不是我妈妈！并且追问嘟嘟：我再问你，是不是你，你拆散了我爸和我妈？
发发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嘟嘟仍然没接，她看都没看一眼手机，任它吱哩哇啦地响。她仍然站在浩浩的房门口，请浩浩把门打开。浩浩不肯，再次追问嘟嘟道：你回答我，是不是你拆散了我爸和我妈？！
不是！
浩浩的问话像一把投枪带着千钧之力飞来直戳进了嘟嘟胸膛，她感到自己的胸膛被炸开了，血已经迸发了出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攫取了她。
发发的电话在她对着浩浩的房门呼喊不是的时候又打了过来，嘟嘟显然是再忍不住了，她对着手机，也对着屋里的浩浩嚷道：不是！不是我拆散了他们。雷鸣大学毕业分配在这儿之后，我才和他相识，他当时跟我说是未婚，等我结婚后跟着他回山西老家时，才知道他曾经有妻子，有你这个儿子。你刚才不是问我受没受过良心的谴责吗？我现在告诉你，我受过！跟你妈妈见面的时候，我受过！当她含着眼泪依依难舍地把你送到我的怀里的时候，我受过！
嚷到这里的时候，嘟嘟再没力气了，她感到了极度的委屈，心里一酸，眼泪便涌了上来，她一面流着泪一面说：那一瞬间，良心拷问过我，不过，木已成舟，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抱着你，我想只有我加倍地付出，加倍地对你呵护，才对得起你的亲妈。
听到嘟嘟的抽泣，屋子里的浩浩把身子靠在墙上，也流出了眼泪。
大姐大姐，你这是怎么了？发发在电话那端不知道嘟嘟这里发生了什么，急忙问。
嘟嘟没有回话，她闭上眼睛任泪水在自己的脸上肆意流淌。
4
发发不知道嘟嘟家里都发生了什么，显然，坐在麦当劳里的李晨曦就更不知道。
给方芳介绍完了嘟嘟，把汉堡咬了几口，李晨曦就开始在电脑上找蕊蕊文件夹，准备点开了，给方芳看。不过，当他刚刚寻找到蕊蕊的名字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今天蕊蕊要到家里吃午饭，于是不由地哎呦了一声。
方芳见李晨曦愣住了神儿，知道他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就问怎么了？
李晨曦搓搓手，说，忘了一件事，今天中午二女儿蕊蕊要回家吃午饭。
方芳就说要不然买一份套餐给她送回家？
李晨曦笑笑说，她都36岁的人了，自己对付顿中午饭早不是问题了。再说家里的冰箱里有菜有肉，自己动手一切一炒就行了。
方芳还是觉得应该跟孩子说一声，省得她惦记着。李晨曦觉得方芳言之有理，于是就在兜里掏手机。可一掏才想起来，手机早上遭遇电池门，正放在家里充电，于是他就看着方芳，愣住了。方芳从李晨曦的眼神儿里看出来他肯定是没带手机，便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递给了李晨曦。
李晨曦用方芳的手机给蕊蕊拨打了电话，可巧蕊蕊的手机这个时候却是占线。
要说这世界上什么蹊跷的事情都有。
就在李晨曦给蕊蕊打电话的前几秒钟，一个男人因为自己生意上的事情需要联系一个客户，拨错了号码，以至于叫李晨曦听到了蕊蕊手机占线的信号。
正在炒菜的蕊蕊听见电话响赶紧跑出厨房去接。听对方的男声蕊蕊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便问，你是谁？
对方说，抱歉大姐，我找一个哥们儿，是不是打错了？
错了！蕊蕊没有好气地说了一句，就要挂断电话继续炒菜。
然而，对方却大姐大姐不住地叫，并且说，错了没关系，咱俩聊聊可以吗？好大姐了，别挂！
蕊蕊对着电话说，神经病啊，谁跟你聊啊！之后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但是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在蕊蕊炒菜的这十几分钟时间里不断地给蕊蕊发短信，见她不回，又把电话打过来说，大姐，求求您了，我就是想跟您说说话，咱们交个朋友不好吗？
蕊蕊听了之后说你甭找不自在，谁跟你交朋友啊，再来电话我可是没好听的了啊！可是对方却并不知趣，十分有耐性，非说要请蕊蕊吃饭，请大姐赏脸。蕊蕊当时是又气又恨，她索性把火给关了，问对方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皮没脸，天生一副贱骨头是不是？就想听骂是不是？不挨骂身上痒痒是不是？
那男人嘿嘿一笑，说，大姐你说对了，要说听骂要分是谁，大姐要是骂我，我就爱听，这样大姐，只要你能出气，你爱怎么骂就怎么骂，你抡圆了敞开儿了骂，你骂吧，我听着。
听那男人这么一说，蕊蕊反倒消了气，甚至扑哧一下还笑出了声儿，她对着电话说道：见过没皮没脸的，可还真没见过你这么没皮没脸的！之后把火重新打开，对着电话说：我正炒菜呢，你先别捣乱了，等我吃完饭再把电话给你打过去。
在电脑上找到了蕊蕊的文件夹，李晨曦把它点开了，让方芳看。
方芳看了蕊蕊的照片后，还是发出了称赞嘟嘟时相同的赞叹，说你的女儿一个赛着一个的漂亮，都遗传了你的优点。
李晨曦听了还是那句话，说精神漂亮管什么用，两个女儿，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在跟方芳介绍自己的二女儿蕊蕊的时候，李晨曦说蕊蕊和丈夫前几年离了婚，原因是她丈夫冯立冬出国了，到新西兰做买卖。
方芳听了，就问出国了怎么会离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