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它向我们冲来了，快跑！”
眼看大鸟快速俯冲，深沉的目光，像冷冷的枪口瞄准他们。听凤鹃说过，猛禽的眼具有特殊的望远装置，能在远距离内，将物体看得一清二楚。同时，孙大爷猎雕不成，反被雕伤的一幕，也都映现在早早和龙龙的脑海里……龙龙又催：“快跑！”
“别动！”早早喊着，随手捡了个石头，向树洞那边砸去。树洞里应声响起嘎嘎的叫声，声音里充满急切的盼望和哀怨。
正俯冲的猴面大鸟做了个非常敏捷而快速的转弯，准确地投向树洞口，洞里立即响起刺耳的喧嚣……龙龙想明白其中的因由：“往前爬爬，看个清楚。”
“不行，近了找霉倒！用望远镜看！”
两个人各自找了个更便于观察的地方，平心静气地观察。
大鸟由白色羽毛构成的大脸盘，更像副尖腮猴头。斜吊着的黑色眼斑上，黄褐色的细羽形似睫毛，衬得圆眼更加寒气逼人。它放下蛇，用脚爪踏住，带钩的短嘴只一啄一扯，蛇就被撕开了，立即有几张弯钩一样的嘴伸出洞口，吃那白生生的蛇肉。
“它在喂小鸟。”
“刚才我以为是野兽躲在那里。”
说话间，那条蛇只剩下一张皮了，树洞里还在嘎嘎哇哇地叫，不满足又委屈。怪鸟不理不睬，只顾在树皮上左一下、右一下地抹着嘴。
“它也像你家画眉一样，磨刀哩！”
“能有画眉那样的好嗓子，该赏块金牌。”
怪鸟又瞅瞅左右，一蹬腿，起飞了。它擦着山芒白穗花，像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徐徐升高，渐渐消逝在草地的上空。
他们决定抓洞中的雏鸟。首先派阿利给王老师和凤鹃送信，要她们在远处等着，不要闯到这里来。
“咱们把办法想得全面一点。你在远处担任对空监视，我去抓。看到大鸟你报信，我赶快躲。危急时放气枪，多少也有点用。”龙龙说。
早早心里活动一些：“怎样抓法？用什么东西装？”鸟笼在凤鹃她们那里。
“我脱条裤子下来，裤筒是口袋。怎么抓，到时候再说。顾不得那么多，赵叔叔一定非常需要这样的鸟。”
龙龙慢慢向洞口走去。听到响动，幼鸟连连嘶叫。龙龙沉住气，学着赵叔叔观察时的样子，先在周围走了一遭，记住一些特征。那条有斑纹的黑色蛇皮、狰狞的蛇头还在那里。他没有动它，只是往洞口接近。
嗬呀！五六个张开的血红的嘴、猩红的舌头，让他头皮直发麻……他定了定神，脱下外裤，身上只剩一条薄薄的单裤。别看龙龙愣头青、大高个，其实，胆子没有早早大；再说，就是胆子大的，对不知深浅的野物、又是这样穷凶极恶的样子，心里也要打个寒战。但是，一想到它的珍贵，赵叔叔对它的需要，他气粗胆壮了。定了定神，他看准一只，伸手就抓住它脖子。挺沉的，提出一看，好大的鸟！他像攥着一个火炭，顾不得细看，就装到扎成口袋式的裤子里。
好！第二只，第三只，都顺利地抓出来了。他有些得意，没想到这样顺当，或许早早听说的那些凶险，只是吓人的话吧！
洞里，裤筒里，一片惊慌又凶猛的嘶叫，龙龙不管这些，伸手又去捉第四只……“哎哟！”
龙龙缩回手，手背上已被撕下一块皮肉，鲜血涌了出来，疼得他直甩手。那鸟却一仰脖子，把肉吞了下去。龙龙火了，血也不擦，牙一咬，猛力把咬人的鸟抓住，扑哒一声，狠狠掼到裤筒里。
手背上全是血，还在大滴大滴往下掉。他想用手帕扎一下，但是这个念头刚一闪，就自我否决了。他不觉抬头往早早那边瞄了一眼，幸好，还没危急信号。看看树洞里再也没有“货”了，他向早早发个信号，背起裤子，迈开长腿，立即向预定目标奔跑。时间就是胜利，他哪里管什么山茅、刺条、树桩和溪沟！
“龙龙，快跑！”
早早扯着嗓子在远处喊。
龙龙抬头，发现天空出现了黑点子，他拼命地跑起来。
天空的黑点子愈来愈大了。龙龙发觉早早还呆呆地站在一棵小树旁，他心里像火烧一样。早早为什么不跑呢？瞧，他还顶个草帽站在那里！
怪鸟抓了只老鼠，正返回老巢哺育儿女，看到地面有了变化。它像战斗机碰到紧急情况，丢掉副油箱那样弃去猎获物，箭似的射向大树。
“嘎———”
一声撕心裂肺的长鸣，令人毛骨悚然！
它没有听到幼鸟应答，恐慌了，愤怒了，急速升空，向草帽扑去……龙龙顿时吓傻了，一边心急火燎地呼喊，一边奔跑。
这时，王老师和凤鹃赶来了。她们开了一枪，怪鸟才怏怏地飞走了。
三个人急忙朝小树那里奔去。
“早早———”
“早早———”
小树那儿没有回答。
龙龙声音都变了调：“早早啊，你怎么啦？”
到了小树跟前，三个人看到，草帽已经被怪鸟撕碎，但并没有早早的身影。
“傻羊，为啥又喊又叫？我在这儿藏着哩！”
是早早，他正从左前方十多米处的草丛里探出头来。
这个早早！
凤鹃和王黎民也到达了，见到龙龙只穿一条薄薄的单裤，裸露在外的腿上布满了左一道、右一道、像蛛网的血痕，急得问长问短。龙龙只是躲着不让看，嘴里说着：“没啥，没啥！山茅草想亲热亲热，只是方式不友好。”
凤鹃眼尖，又看到他右手背上鲜血淋漓，伤口还在可怕地往外淌血，慌得脸都变了颜色。王黎民赶快拿出药水、棉花、绷带，替他包扎。龙龙把手伸得直直的，头偏过去看也不看，药水棉球沾到伤口时，酒精烧得龙龙疼得直哆嗦。王黎民的心颤抖了，手也慢了。龙龙见此，一挺脖子，胳膊伸得笔直，再也没有动一下。到搽腿上伤口时，龙龙不耐烦她那样轻手轻脚，一道道地搽抹，顺手夺过镊子，自个儿大泼大抹起来，不一会儿，两条小腿都像从红药水缸里出来的一样。王黎民久久地凝视着他，像是要把他内在的美好品质都看个透，越是看得深，心里越是不平静……是什么使那个说“骨碌碌碌碌碌———粪球”、把英文字母“O”读成数字零的孩子变成为了取得珍贵标本不怕怪鸟袭击、不怕茅草割扯的勇敢的孩子呢？她在思索着生活中提出的教育学上的问题。
鹰崽被放进王黎民带来的折叠式鸟笼。凤鹃说，这确实是猴面鹰，学名叫草鸮，她看过鸟类图谱，对它有非常深刻的印象，书上还说它是极珍贵、极稀有的。赵叔叔曾向她外公打听过，可外公也只听说在紫云山有，但却从来没见过。她将笼子往小树棵里藏严，就说要去树洞那边考察猴面鹰巢区的生态环境和巢的形状、组成物等。
早早指指笼子里的鹰崽：
“它娘还来怎么办？”
“不会的！它不怕枪？”龙龙说。
“亲儿哩！有丢下亲儿不管的娘？”
孙大爷的厄运，是深刻的教训。王黎民和三个学生一商量，采取了一些措施，就赶紧往大树边赶。龙龙却大手一拦：“猴面鹰这样珍贵，咱们放回去四只吧！赵叔叔和动物园有两只也够了。”
几个人都说好。早早还说：“留几只，说不定它爹它娘就不会来追咱们了。”
王黎民现在还不知道，龙龙、早早的发现，之后赵青河再次的巢区考察，后来全部发表了。它是我国第一份比较详细地报道猴面鹰繁殖生态的文章，填补了鸟学研究的空白，揭示了多年来一直是谜一样的猴面鹰的生命史。动物园为了奖励两个孩子，除了颁发了奖状，还送了一部分书籍、仪器给鸟学小组。
巢区考察一结束，就又要忙着去寻找相思鸟的踪迹了。大家心里明白，必须尽快走出草海。
草地宽阔，茅草、山芒茂密。这个比较特殊的生态环境，再加上来自空中的威胁，给工作带来了困难。按理，应是分散成一字长线，同时向前推进较好，但现在，却不得不作些相应的集中。
四处都不见相思鸟。早早学着鸟叫、呼唤，都听不到回应，这使大家非常着急。
不是可以注视天空、观察有无鸟群飞过吗？这办法不是没想到，而是行不通。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们已掌握了相思鸟群迁徙途中的飞行规律。现在的时间，是十点来钟，它们大都在灌木丛中，一边觅食，一边作短距离的飞行，除非碰到山谷或越过一片低地，他们只能在灌木丛中寻觅。
是因为刚才草鸮叫、枪响的干扰，还是这样的生态环境根本就不是相思鸟的迁徙路线呢？不，正是因为发现了相思鸟群才进入草地的。龙龙爬到一棵树上，用望远镜搜索这一带的景观，他发现草地的东侧，有条弯弯曲曲南北向的灌木丛带，像是一条游动的小河，两旁的草也特别深密。梅雨季节，那或许真是浅浅的河床吧？
早早和龙龙决定去那边看看，留下王黎民和凤鹃在这边，又叮嘱了一些事，才以急行军速度往那边奔去。
离灌木丛带有四五步时，早早看到草海上空出现了两个黑点，对龙龙说：“只要不向我们扑来，就不开枪，争取时间，尽快查清。枪一响，寻找相思鸟更困难。”
“不得了，它去把鹰崽的爸也找来了。”
早早眨巴眨巴眼睛，又说。
龙龙也感到形势严峻，一只怪鸟就够难对付的了，更何况又来了一只？
灌木丛带实际上并不太窄，两人一面注视天空，一面学着三声一度的鸟叫……凤鹃也发现了正向这边飞来的猴面鹰。王黎民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又目睹过龙龙的伤口，心里很紧张，更加担心三个孩子的安全。
凤鹃在离鸟笼有段距离的地方，找了个较好的隐蔽地，要王黎民危急时躲到那里，说：“就像防空常识上讲的对待空袭一样，来得及应躲到防空洞里；来不及，应面对猴面鹰。咱看它和老鹰攻击时动作一样。龙龙在打飞行的鸟时，有个提前量；它在向人进攻时，也有个提前量。到时候，你只要突然站住或迎着它猛跑两步，或往旁一闪就能躲开，千万不能同方向跑，它的速度快。”
王黎民理解凤鹃的好意，点了点头，说：“要想出办法把猴面鹰的注意力吸引到咱们这边。掩护龙龙和早早更重要，道理不说你也明白。”
凤鹃和王黎民在这片寻找相思鸟。
草海上空的猴面鹰，这次并没有急于展开攻击，倒是在巢区附近作起盘旋，两圈一飞，突然：“嘎！呀咕咕咕咕，嘎！”
这一叫不打紧，笼里的雏鹰立即叫起，树洞那边更是一片尖声厉叫的嘈杂声，在这空旷的草海显得特别恐怖。
就在笼里雏鹰刚叫出第一声时，凤鹃急忙用包把笼盖实、遮严。
只见天空左边那只猴面鹰，突然一斜翅膀，闪电般地落到树洞口。龙龙放回去的四只鹰崽全都张着嘴，伸出了头，哇哇叫着。猴面鹰转动着冷峻犀利的目光，挨个在鹰崽头上来回看了两遍，根本不理亲子嗷嗷待哺的喊叫，一蹬腿，就向留在天空巡视的那只猴面鹰飞去。
留在空中巡视的猴面鹰，立即发出尖厉的叫声。还未看清是怎么回事，两只猴面鹰都已加快了飞行速度，各自一边叫着，一边搜寻，那叫声中充满了愤怒、痛苦和焦躁。显然，它们正在寻找被抢去的鹰崽。
没一会儿，连王黎民也看清了，两只猴面鹰分片划分了搜索的区域，比战斗机的长机和僚机的配合还要默契……尽管凤鹃采取了各种措施，笼里的鹰崽只要一听到天空的呼喊，立即应答，透着惊恐和哀伤。
两只猴面鹰突然一斜翅膀，向王黎民隐蔽地冲去。
王黎民站在那里，挥舞着一根树枝，距离在猎枪射程之外。凤鹃急得大喊：“阿利！”
接着又吹了个尖利的呼哨。
阿利一听这特殊的命令，立即蹬开四爪，像匹骏马，贴着草尖，狂叫着向猴面鹰冲锋。
“砰！”
凤鹃的枪也响了。虽然未装铅弹，只是虚张声势，但还是有恫吓作用。
左路的猴面鹰被阿利的猝然袭击吓得一歪翅膀，擦着草尖滑溜开了。阿利哪肯放过，跟后就追……右路配合进攻的猴面鹰，被枪声吓退。但它却来了个急转弯，闪电般地从阿利背后掠过。阿利浑身猛一哆嗦，舍掉原来追的左路鹰，调头跟后再追，愤怒地对着升高的偷袭贼狂吼。
不知什么时候，已溜开的左路猴面鹰，又飞到阿利侧面，展开横向攻击。
王黎民挥舞着树枝，扑向侧攻阿利的左路鹰。
左路鹰的偷袭虽未能得逞，但它已将阿利引到这边。天上的飞贼，异常巧妙地轮番向阿利进攻。这种夹击和钳制，逼得阿利拼命东奔西跑、追左逐右，展开了一场地对空的追逐。战场离王黎民逐渐远去。
凤鹃松了口气，但正观战的王黎民却对她下达了命令：“快去救阿利！”
王黎民见凤鹃还未转过神来，只好边跑边说：“它们有意将阿利引开，然后左右前后夹击；纵然阿利能闪开它们的尖嘴利爪，最后还是会疲于奔命累死了。有篇写大雁对付狐狸，采取的就是这种办法。”
凤鹃连忙往前看去：阿利果然在东奔西突。她马上运气撮唇，长长的啸声陡然而生，震荡着草海。
阿利向右路鹰虚晃一枪，趁势折转身，风驰电掣般向凤鹃奔来。但两只猴面鹰却更如狂风席卷、穷追不舍……形势对阿利异常严峻，眼看它就要遭到厄运时，迎上来的凤鹃，已连连用枪声威吓猴面鹰，直到把它们打得不敢低飞、飞近……凤鹃见浑身汗湿的阿利已回来，才放了心。但看到它身上可怕的伤口，鲜血淋漓的脊背，她难受得一把抱起了它。阿利疼得犬牙直龇。
两只雄鹰只顾冷着猴腮、瞪着仇恨的火眼在天空盘旋，时时呼唤。笼里的鹰崽更是嘶哑地喧嚣……凤鹃和王黎民已无法工作了，她们聚在一起，端着猎枪，全力警惕来自天空的袭击……正在这种难解难分的时候，龙龙和早早回来了。龙龙老远就问：“有水吗，渴死我了。”
“我们刚才想找点给阿利喝，也没找到。”王黎民抱歉地说。
等到龙龙看见阿利的可怜相，以及她俩的狼狈相，立即舔舔嘴唇，羞赧地说：“其实，谁稀罕它草里的水，净是又苦又涩的咸水！摆个饮水宴请咱，咱也不喝。”
经龙龙这么一嚷大家的饥饿、干渴都被引得难耐起来。他们还是天亮时吃了餐饭，喝了点水。原以为二十多里的路不过是半天的时间，也没留神要节省，水壶早已底朝天。再说，有山就有水，跑了这么多天，何曾渴过？等到想喝水时，草海却拿他们开了个大玩笑：小溪枯干得撑开了裂缝，偶尔碰到小水凼，刚捧了口到嘴，苦涩得早早直呕。
做饭是更用不着说了。
他们第一次碰到了干渴、饥饿的煎熬。
形势迫使他们必须迅速穿过草海。王黎民将队伍集结起来，重新编排了行军序列。
没走多远，深密的草地已使一个个疲惫不堪。
个子小的早早、凤鹃几乎被草掩盖，只能看到前面龙龙的身子，难以看清左右，龙龙也只能暴露个头在外，格外需要王黎民眼观八方。
已是深秋了，草里的昆虫却猖狂地向他们发起攻击，其穷凶极恶的程度并不亚于猴面鹰！特别是那种小黑虫，简直防不胜防，咬得人脸上鼓起疙瘩，奇痒难当。到了晚上，龙龙说王老师的脸上是“丘陵起伏”，凤鹃不平，反讥龙龙脸上是“额角丛生”。
眼下，又正值十二点以后，是一天最热的辰光，太阳晒得草海像是大蒸笼。浃背的汗水腌得被茅草割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早早说：“过沙漠，可能还要比这快活一点。”
更可恶的是猴面鹰，常常冷不防从天空杀下，使队伍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王黎民责备自己对山情水故懂得太少，对这片高山草海太缺乏估计，也更想念起赵青河。若是他在这里，情况大概会陡然改观……但现在，她是这支小小队伍的老师，纵有天大的困难，她也要坚忍不拔地将队伍领向前。
事情也有奇特的一面，不知是因为四个人集结在一起，使猴面鹰不敢轻举妄动，还是它们本身也非常疲倦，它们对他们的威胁逐渐减轻。
王黎民停下队伍，要大家把背上的包都卸下，稍事休息。前面横挡着更深密的草，植被也单纯化了，几乎全是山芒和山茅，土黄色的一片，似沙丘一般沉寂。偶尔才能见到一两棵小灌木，那青枝绿叶使这片死气沉沉的草海，多少跳动着一些生气。
她凭着直感觉得这是一段异常艰难的行程。
还未走到二三十米，严酷的事实已证实了王黎民的预感。草深得连王黎民也只露个头在外，猴面鹰也从消极跟踪转为积极进攻。
来自天空的威胁突然增大，王黎民放了两枪后，效果不太显著。猴面鹰好像算定他们不会真刀实枪，或者是已习惯了这种虚张声势，只是穷追不舍，而且又开始发出那种特殊的有节律的叫声，引得饥饿中的鹰崽更是声嘶力竭地哭天抢地。
受伤的阿利，一点也帮不上忙；它那伸着长舌、气喘吁吁的样子，谁看了心里都难受。
偏偏又祸不单行：由于消耗过大，霰弹只剩下五颗了。凤鹃和龙龙的意见异常一致，不能再放空枪了，必须留下这五颗子弹作保护。当然，若是要将这两只猴面鹰击毙，子弹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俩谁都能毫不费力地做到这一点，但是，他们吃了这么多苦头，容忍了它们如此无礼的欺凌，还不就是想保护下这对稀有的鸟吗……“王老师，打伤它。用气枪打伤它翅膀！”
龙龙的提议，一下把大家吸引住了。大家反复讨论后，认为虽然危险，但也只有此法有效，否则，这对猴面鹰是不会痛痛快快地放过他们的。倘若前面草深得连王黎民也露不出头，他们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在不久前，只剩下凤鹃保护王老师和看鹰崽时，凤鹃原以为只要将王黎民隐蔽好，就等于进了防空洞，谁知形势的发展，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刚才虽然吃了亏，但倒是提供了极重要的教训。
谁知道在复杂的生活中，要用到什么样的本领呢？赵青河要龙龙练习射飞鸟，就绝不是为了对付猴面鹰的。然而，龙龙手上的伤……王黎民刚把目光落在龙龙手上，龙龙已一挺胸：“它早就不疼了！”
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几个人一商量，制订出一套周密的方案———因为这似乎是背水一战，功败垂成就在龙龙的手中，他们不得不异常慎重啊！龙龙感到肩上的分量，两额真像顶出了犄角，大眼里喷出了火似的，但是，他又定了定神，在脑子里细细地考虑了一番。
队伍向后退了二三十米，回到刚才休息的地方。凤鹃用猎枪保护，早早和王黎民看了龙龙庄重、严肃的表情，觉得一切的叮嘱都是多余的，也就各就各位。
龙龙开始了伏击。
真是刁钻古怪极了！猴面鹰像猜透了他们的心思，说啥也不进入摆好的阵势，只保持一定距离的盘旋。
猴面鹰采取了新的战略战术，它在飞行中，发出一种很有节律的叫声，而互相配合得又是那样好，很容易使凤鹃想到它们是在划分区域、逐片寻找。既运用了锐利的目力，又充分利用了亲子之间的特殊关系。当凤鹃明白了它们的企图之后，预感到要出问题了。
几个人都在难耐的焦急中，眼巴巴地瞅着天空。满脸伤痕的早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转悠起了眼睛。还是那样晶亮、灵灵秀秀。那对“黑天鹅”一闪翅膀，早早也起身弓腰跑到了笼边，用树枝敲打起笼框，雏鹰立时恐慌地扑着、叫着……再刁的猴面鹰，也耐不住鹰崽牵肠挂肚的呼喊了，一扎翅膀……“配合进攻的鹰在你右前方二百米外……”
早早不断向龙龙报告另一只鹰的飞行动态，就像空战中僚机负责掩护主机的进攻一样。
飞临隐藏着鸟笼空域时，领头的猴面鹰打了个愣，突然斜倾翅膀，回旋过身子，声嘶力竭地狂叫一声。这一叫不打紧，笼里的雏鸟骤然喧嚣，发疯般地呼爹叫娘。还未看清老鸟怎样耍了个特技飞行，已打了空翻，根本不理睬摇手举帽的凤鹃，迅速兵分左右两路。
“右侧鹰已占据攻击位置，开始俯冲，距离四十米、三十米……”
眼见打头阵的猴面鹰，流星般向龙龙砸去，龙龙只是迎面瞪着大眼瞅着它。王黎民的心都提到喉咙口：这毕竟是场恶战，只要稍一大意疏忽，龙龙的危险是可想而知的。谁都知道孙大爷猎雕惨死的事故。但是，那个身高马大的龙龙，仍像一座雕像立定在那里……“你的任务是隐蔽好。这样，咱就能放心大胆和它斗，咱有枪，不会出大问题。”
凤鹃说后，就不容分说将王老师安置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自己选了个有利地形，以吸引、监视猴面鹰的行动。
王黎民看到面前的恶鹰，伸出利爪了，龙龙却只将身体稍稍侧了点，似是要兼顾在侧面离他也只三十米的鹰，但两眼仍然射定扑来的鹰，急得她在心里狂喊猛叫：“快射！快射！”
龙龙感到眼前只有黑鹰的这千钧一发之时，早已将侧过的身子往后一仰，已面对向他冲来的侧面的那只鹰，等到一阵疾风从眼前掠过（若是伸手，大概也能一把扯住它的翅膀），举枪就打配合进攻的猴面鹰。他刚射出子弹，连看一眼都来不及，就又装上一颗子弹，掉转枪口，撵着正在爬高的猴面鹰背后又是一枪……好！它们一前一后落入草丛，扑打得那片山茅哗哗响。
欢声雷动，笑容在凤鹃、王黎民脸上绽开。
早早三脚两步蹿到前头，对正用衣袖擦着额头汗水、长舒了一口气的龙龙竖起大拇指：“过劲！傻羊变成了一头精灵的鹿啦！这一仗，简直能记载到战例史上，嘻嘻！放过打头阵的叫避其锋芒，然后是攻其不备，专射正得意偷袭的家伙，最后来个追———穷———寇！”
这个鬼早早！真是机灵透顶！连王黎民也是被提醒了才认清了刚才一仗中龙龙的章法！
凤鹃眼尖，抓住龙龙右手，那上面凝住血的伤口又挣开了，鲜血在手背上淌成一条沟。刚才，他使了多大的暗劲！她根本不睬龙龙的扭捏，硬是用手绢把伤口扎住……笼内一种古怪的扑打、嘶叫声，把正在欢欣鼓舞的师生四人吓了一跳，连忙向那边走去。
惊心动魄的打斗刚映入王黎民的眼帘，就慌得她用巴掌在笼上连连拍打、吆喝，可是，一点没用。两只鹰崽旁若无人地只顾撕扯、互相扑击，像是要一口吞掉对方，渐渐有了伤口，溅着血迹……早早用树枝伸进去敲打也无济于事。龙龙只好伸手进去逮出一只，放到另一笼中，但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手背又被它咬去一块肉……王黎民帮他扎伤口，龙龙说，它们饿急了，提着气枪就要去猎小鸟……走出这片沙漠般的草海，凤鹃惊喜地喊了声：“赵叔叔……”
那边响起了枪声。是的，是赵青河迎面飞一样跑来了！
原来，赵青河一路顺利，在下午两点多钟就到达了汇合点。见龙龙他们还未到，很是纳闷。按路程算，他们在上午头十点就该到达的，即使路上遇到了复杂情况，那也应该到了。他没有多犹豫，立即向这条路迎来。显然，他们是碰到了特殊情况……赵青河一见鹰崽，别提有多高兴了，但一见师生四人的情景，尤其是龙龙手背上的伤口，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据赵青河说，一窝鸟中的亲兄弟，为了争食，时常是强者将弱者蹬出鸟巢摔死……这种生存竞争是残酷的，但对保持群体的强盛，又是必要的……出了草海，个个都长舒了一口气，也都脱了一层皮。裸露在外的皮肤，除了眼睛，没有一块没受伤。王黎民的嘴唇都被小黑虫叮肿了。但新的发现、丰硕的收获、振奋的心情，将饥饿、干渴、一切的疲劳都扫荡得一干二净。
突然，从行列中响起了歌声，先是龙龙的大喉咙，接着是早早的细声尖嗓子：向前进！向前进！
走到大门口，摔了个大跟头，爬起来，摸摸头，大步向前走！
……向前进！向前进！
那进行曲的旋律，使每人的脚步都合上了节拍。三个少年昂首挺胸，大步地在山峦上迈步！
王黎民的眼角涌出了泪水。她微笑着看了赵青河一眼，他却正庄严地迈着步伐，小声跟在凤鹃后面，有韵有致地小声哼着这支雄壮豪迈的战歌！
像是有片阳光，陡然照到她的心里，她似乎理解了他们的情感，又好像还有些没有悟出……两边的资料一拼凑、校正，很快就在乌沙冈的南岭，找到了相思鸟群，而且确定了是从千鸟谷来的。
宿营地的篝火熊熊地燃起了，炖兔肉的香味弥漫，壶里的水吱吱地响着。刮了一天的风，现在也变得轻盈，从树冠上、大朵的茶花上悠悠吹来……王黎民领头轻轻地唱起了《山谷里升起一朵白云》。
起伏的山峦、峡谷，也应声和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