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了粮食,又有了淡水,便离开了那些友好的黑人,一口气又航行了11天,这期间没有靠过一次岸。后来,我看见离我们四五海里之外,有一片陆地,长长地伸到海里。当我保持着离岸两海里的距离绕过小岬以后,发现岬的另外一边也有陆地。于是我便断定这边是佛特角,而那边是佛特角群岛。但是,这些岛都离得很远,如果中途遇见大风,那我恐怕连一个岛也上不去。
突然,佐立叫了起来:“主人,主人,一只带帆的船!”那是一只到几尼亚海岸贩黑人的葡萄牙船。可它是向另外的方向走的,看样子并不打算靠近海岸。于是我拼命把船向它开过去。
我虽然把帆扯得满满地向前赶,但不久就发现,无论如何也不能绕到它的航路上去,我拼命追了一程,正要绝望的时候,他们似乎已经用望远镜看见了我,并且看出我的船是一只欧洲式的小船,料定它是属于某个失事的船只,因此他们便降下了帆,等我靠近。这个举动给了我很大的鼓舞,我把船上的旗帜向他们摇了摇,发出危急信号,又鸣放了一枪。这两个信号他们都看见了,因为他们后来对我说,他们虽然没有听见枪声,却看见了硝烟。他们看到信号,便停了船等我,又过了大约3个小时,我才靠上了他们的船。
一开始他们用葡萄牙语、西班牙语、法语问我是什么人,但是我都听不懂。末了,船上有一个苏格兰水手过来,我告诉他我是英格兰人,刚刚从萨利的摩尔人手里逃出来。于是他们便叫我上了船,并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搬了上去。
我从困苦绝望的处境中得到救援,真有种说不出的喜悦。我立刻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献给船主,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但是他却慷慨地对我说,他什么都不要我的。他说:“我救你的命,不过是希望将来也有人救我的命。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碰到同样的情形哩!再说,我把你带到巴西之后,你离家乡那样远,如果我把你所有的一切都拿去,你一定会挨饿的,那不等于我救了你的命,又送了你的命吗?我把你带到那里以后,这些东西可以帮助你在那里过活,还可以做你回家的路费。”
他命令船员们:不准任何人动我的东西。后来索性把所有的东西都由他保管,还开了一张清单给我,让我以后便于提取。
他见我的小艇很好,便对我说,很想把它买下来,放在船上使用,问我要多少钱。我对他说,他在各方面都对我这样慷慨,这只小艇我实在不好说价,随便他好了。于是他先给我一张80西班牙金币的期票,可以到巴西去取,如果到了那里,有人出更高的价,他一定照数补足。他又出了60西班牙金币想买我的佐立,可是我不愿接受。因为这孩子曾忠心地帮助过我获得自由,我实在不忍心再把他的自由出卖,就把我的理由告诉了他。他认为有道理,便又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同佐立订一个契约,如果佐立信了基督教,10年以后,就还他自由。我听了这话,又见佐立愿意跟他,就把他让给船主了。
我们一路顺利地向巴西驶去,大约过了22天,便抵达了南美的东岸群圣湾。现在,我已经从最困苦的生活中解脱出来,也该考虑考虑以后怎么办了。
那船主待我的好处,真是数不胜数。他不但不要我的船费,还用20块威尼斯金币买了我的豹皮,又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如数交还给我。而且凡是我愿意出售的东西,如酒箱、枪支等,他都一一买去。我把我的货物变成220块西班牙金币,带着这笔钱,我在巴西上了岸。
我刚到巴西,船主便把我介绍到一个与他同样正直的人家里去住。这个人有一片甘蔗种植园和一个糖厂。我跟他住了些时日,渐渐地知道了一些种甘蔗和制糖的方法。我看见那些种植园的主人都生活得不错,发财也快,便打定主意,我也要做一个种植园的主人。同时,我又决定把我在伦敦的存款汇来。就这样,我用所有的钱买了一些没有开垦过的土地,并且根据我将要从伦敦收到的资本,拟订了一个种植和居住的计划。
我有一个邻居,名叫威尔斯,他是里斯本人,他的家境跟我差不多。我们两个人的资本都很少,所以我们在头两年里只种了些粮食。可是不久以后,我们的种植园便开始上了轨道,第三年,我们又种了些烟叶,同时每人又增加了一大块空地,预备来年种甘蔗。但我们俩都缺帮手,这时我才痛切地感到我真不该把佐立让给人家。
当我经营种植园的计划差不多有些眉目的时候,我的好朋友,那位把我从海上救起来的船主,又回来了,因为他的船正停在这里装货,然后出发,这趟水路来回要走3个多月。我把留在伦敦的资金的事告诉他,他向我提出一个友好而诚恳的建议。他说:“如果你交给我一封信,再交给我一份正式的委托书,请那位在伦敦替你保存资金的人把你的钱汇到里斯本,交给我所指定的人,替你办一些在这里用得着的货物。我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替你一齐带来。为了保险,我劝你最好先支取你资金的一半,如果事情顺利,再用同样的办法支取其余的部分,万一出什么事,你还有另外一半可以来接济自己。”
我觉得这个建议简直是太好了,便照他的指示,给那位替我保管钱的太太写了一封信,又写了一份委托书,一并交给这位葡萄牙船主。
我在写给那位太太的信里,也把我冒险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写了上去:我怎样被掳、怎样逃走、怎样在海上遇到船主,他待我是如何仁慈以及我目前的情况又是怎样,同时又把汇款的办法一一说明。这位正直的船主回到里斯本以后,就通过一个英国商号,把我的信和我的全部消息转给一位伦敦的商人,由那位商人转交给她,她接到信之后,除了把钱如数交出之外,又从自己的积蓄里取出一笔款,赠送给船主,报答他对我的恩情。
那位伦敦商人依照船主信上的安排,用我的100英镑买了一些英国货,直接运到里斯本交给船主,船主又把这些货全部平平安安地替我带到巴西来了。在这些货物中,我没有告诉他,他就细心地替我带了各种各样的工具、铁器,以及种植园里所需要的一切,这些东西对我都大有用处。
这批货物运到的时候,我大喜过望,简直以为自己已经发了财。同时我那位能干的管家——船主,又把我朋友送给他的5镑钱拿出来替我雇了一个佣人,规定替我服务6年,在服务期间,除了自己种的烟叶之外,什么都不要。
我所有的货物都是英国的工业品,我把它们卖了个好价钱,得到了4倍的利润。现在,我的种植园已经远远超过了我那位可怜的邻居。
第二年,我从自己的地里收获了50捆烟叶,除了供应附近一带人们的需要之外,还剩下很多。这50捆烟叶每捆有130多磅重,我把它晒好后,堆在一处,专等那些商船从里斯本回来,就可以起运了。
假如我把目前的生活继续下去,就可以获得一生的幸福。为了这些幸福,我父亲曾苦口婆心地劝过我,叫我过一种安静的生活,并且把中产阶级生活的好处入情入理地告诉我。可是我那专爱遨游世界的愚蠢想法,终于造成了自己终身的不幸,使我后来想起来十分悔恨。
正如我当初从父母身边出走的时候一样,我现在又产生了异想天开的念头。
有一次,我跟几个商人和种植园主谈论购买黑奴的事情。这种生意当时还不是很盛行,要得到西班牙国王或葡萄牙国王的许可才能做,而且带有专利性质,所以黑奴进口数量很少,并且价钱很高。
第二天早晨,便有3个人来找我,说他们仔细考虑了一下我昨晚所谈的话题,想出了一个秘密的计划。他们打算搞一条船到几尼亚去,并且说,他们的情况和我相同,都有自己的种植园,目前最缺乏的是佣人。又说,他们并不想长期从事这种买卖,只想走一趟水,把黑奴秘密地运上岸来,分配到各人的种植园里。总之,他们问我肯不肯做他们船上的管理员,到几尼亚海岸去替他们做交易方面的事情。他们答应把黑奴同样分给我一份,并不要我拿出任何资本。
我经受不住这种计划的诱惑,正如我当初控制不住自己漫游世界的计划、不听父亲的规劝一样,就对他们说,我愿意前往,只要他们肯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帮我照料我的种植园,万一出了事,就按照我的安排处理它。这些条件他们都满口答应了,并且立了字据。于是我又立了一张正式的遗嘱,遗嘱上说,如果我出了意外,那救我性命的船主就是我的法定继承人。不过他必须依照我的指示处理我的财产。一半归他自己,一半运回英国去。
总之,我非常小心谨慎地保护我的财产。如果我当时肯用一半的慎重来关注我的前途,来判断一下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那我就不会离开这么兴旺的事业,而冒着风险去进行这次航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