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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真假美猴王

唐僧师徒自从离了西梁女儿国,一路上晓行夜宿,不多时日又清明时节,万木发绿,百花争艳。四人正沿途赏景,过了一座高山,看见西坡下是一段平地。八戒卖弄精神,举钯上前赶马,那马却不怕他,仍旧慢慢地走。行者说:“兄弟,你赶他了?让他慢慢走吧。”八戒说:“天色将晚,行了这一日,肚子饿了,大家走快些,寻个人家化些斋吃。”行者听后说:“既如此,等我叫他快走。”他把金箍棒晃一晃,喝了一声,那马如飞似箭,顺平路往前去了。你说为何马不怕八戒,只怕行者?原来五百年前行者受玉帝封为养马官,官名“弼马温”,所以马都怕行者。三藏挽不住缰绳,只得任马往前猛跑,直到二十多里才缓步而行。

正走着,路边忽然闪出三十多个喽啰,举刀拿棒拦住去路说:“和尚,快留下些盘缠,放你过去。”三藏吓得浑身发抖,合掌说:“大王,贫僧是东土去西天取经之人。出家人专以化斋乞讨为生,哪来财帛?”贼人要抢三藏的僧衣和白马,唐僧没奈何,只得撒了个谎说:“大王且莫动手,我有个小徒弟后面就到,他身上有几两银子。”喽啰们把唐僧捆了,吊在树上。

八戒闯了祸却不知道,呵呵大笑说:“师父去得好快,不知在哪里等我们哩。”忽看见三藏吊在树上,又说:“你看师父还有心思爬上树去打秋千哩!”行者说:“呆子,住嘴。师父吊在那里,我先去看看。”行者登高一看,认得是伙强盗。心中暗喜,摇身一变,变作个小和尚,背着一个包袱走来。

那伙贼人围上来说:“小和尚,你师父说你腰里有盘缠,趁早拿出来,饶你性命!”行者将包袱放下说:“盘缠在此,银子不多,要,就拿去,不要伤我师父。”那伙贼人见这小和尚倒还慷慨,就放了唐僧。唐僧得了性命,也不顾行者,上马就走。那贼人打开包袱看时,却是两件破袄。贼人大怒,一齐来围打行者。行者的光头被打了七八下,他只当不知,还满脸赔笑着说:“真好受!真好受!再打!”贼人说:“这和尚好硬的头!”行者笑着说:“不敢,承蒙夸奖!”那贼人说:“这和尚想必是炼过铁头功,且用刀子劈他。”行者恼了,从耳朵掏出金箍棒,晃一晃,有碗口来粗,将贼人打死了几个。唐僧赶到,见行者打死人,就念起紧箍咒来。行者疼得在地上打滚。那些剩下的毛贼见行者在地上打滚,趁机挥刀要杀行者。行者更加恼怒,忍痛又打死几个。唐僧见行者又打死人,越发念个不停。行者痛得只觉那箍儿直往肉里勒。

三藏住了口,说:“悟空,我一向教你行善,今日如何打死这么多人?他虽是强盗有罪,也不该打死他。你去罢,我不要你跟我了。”行者说:“师父,我一路降妖除怪,全是为了你。今日打死几个毛贼,那是因为他要抢我财物。我打死他,也是为了师父。”三藏说:“他虽是强盗,也可教化。他是人身,不比妖怪。我决计不要你了,你快去吧!”行者苦苦哀求不允,行者心想:“这和尚负了我心,我到普陀崖告诉观音菩萨去。”

大圣纵起跟斗云,不用一个时辰,就到了南海伽落山上。行者见了菩萨,倒身下拜,止不住泪如泉涌。菩萨说:“悟空,有什么伤心事,说来我听。”行者说:“当年弟子为人,曾受过谁的气?自蒙菩萨解降天灾,皈依佛门,保护唐僧往西天拜佛求经。弟子舍身拼命,除妖降怪,在所不辞。只希望成就正果,怎知那长老背义忘恩,更不察青红皂白之苦!”行者将打死拦路强盗之事前后说给菩萨听。菩萨说:“唐僧奉旨西行取经,本是行善之举,决不轻伤性命。你有无数的神通,何苦随便打死那么多草寇!打死妖怪,是你的功绩,把人打死,却是你的不仁。将他打退,就可救了你师父。平心而论,还是你的不善。”行者含泪说:“就算是弟子的不善,也当将功折罪,不该这般赶我。万望菩萨慈悲,将松箍咒儿念念,褪下金箍还你,放我仍旧往水帘洞逃生去吧。”菩萨笑着说:“紧箍咒是如来传我,却无什么松箍咒儿。”行者说:“既然如此,我上西天求如来念松箍咒儿去。”菩萨说:“且住。我看你师父顷刻之际,就有伤身之难,不久便来寻你。待我与唐僧说说,叫他还同你去取经,以成正果。”大圣只得依了。

唐僧赶走行者,叫八戒牵马,沙僧挑担,往西走不到五十里远,三藏勒马说:“徒弟,我肚中又饥又渴,哪个去化些斋来?”八戒说:“我去化斋吧。”呆子纵起云头,半空中一看,附近都无人家。八戒下来说:“没处化斋。”三藏说:“无处化斋,得些水来解渴也好。”八戒去南山下取水,去了多时不回。三藏又派沙僧去催八戒。

三藏正在困苦之际,忽听见一声响,吓得他回身看时,原来是孙行者跪在路旁,双手捧着一个瓷杯说:“师父,没有老孙,你连水也喝不上哩!你先吃口水,等我再去化斋。”三藏说:“我不吃你的水!就是渴死,我也认命!不要你了,你去罢!”行者说:“没有我你去不了西天。”三藏说:“去了去不了,不关你的事!泼猢狲,老来缠我做什么!”那行者变了脸,喝骂三藏说:“你这个狠心的秃驴,十分作贱我。”抡起铁棒,将三藏打昏在地,拿了两个包袱驾云而去。

沙僧寻着八戒,用钵盂舀水回来,见三藏倒在地上,白马乱叫,行李不见踪影。八戒捶胸顿足说:“不用讲,不用讲,这定是那毛贼的余党打死了师父,抢了包袱去了。”沙僧说:“这下怎么办?这真是半途而废了。”八戒说:“事已如此,取经之事莫说了。我们去把马卖了,买副棺木把师父埋了,我俩各自散伙,你回你的流沙河,我还是回高老庄插门做女婿去。”沙僧心中不忍,将三藏扳转身体,哭一声:“苦命的师父!”只见长老慢慢醒过来,骂说:“好个猢狲,打死我也!”八戒沙僧忙问:“是哪个猢狲?”长老只是叹息,喝了口水,才将行者打他之事说了。八戒听说,咬牙切齿地说:“这泼猴子,怎敢这般无礼!”八戒正准备去找行者要包袱,却被唐僧止住说:“你去不得,那猢狲原与你不和,你说话粗鲁,有些差错,他就要打你。让悟净去吧。”又嘱道:“你到他那里,莫和他争吵,只讨了包袱回来。他若不肯,就到南海菩萨那里,请菩萨问他要去。”沙僧驾起云彩,行了三天三夜,到东胜神洲花果山水帘洞来。

沙僧按下云头,见无数猴精乱跳乱嚷,行者坐在高台之上,拿着一张纸在念。沙僧听得明白,上前厉声问:“师兄,师父的通关文书你念它怎的?”那行者叫手下把沙僧拿来,喝道:“你是何人,敢撞入我仙洞?”沙僧见他变脸,上前行礼说:“上告师兄,前日师父错怪了你,他已悔了,叫我请师兄回去同上西天,以成正果。”那行者闻言冷笑着说:“贤弟,我打唐僧,抢行李,是我自己想上西方拜佛求经,送上东土,独自成功,扬名万代。”沙僧笑着说:“师兄之言欠妥。从来没有个孙行者取经之说。取经之人乃菩萨所定。师兄若不同唐僧去,哪个佛祖肯传经于你?”那行者说:“贤弟,你真懵懂。你有唐僧,我就没有唐僧?你不信,待我请来与你看。”果真唤出一个唐三藏,八戒牵马,沙僧挑担出来。

沙僧见了大怒说:“我老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哪里又有一个沙和尚!不要无礼,吃我一杖!”把那个假沙僧劈头打死,原来是一个猴精。那行者恼了,率众猴围打沙僧。沙僧舍命打出,说:“这泼猴如此无赖,我告菩萨去。”

沙僧驾云行了一昼夜到了南海,求见菩萨。行者见了笑着说:“这定是唐僧有难,沙僧来请菩萨的。”菩萨随即命他进来。沙僧见行者立在那儿,举杖就打。菩萨止住他说:“有何原由,说来我听。”沙僧便把行者如何打昏唐僧,抢了包袱回水帘洞等事叙说一遍,菩萨很纳闷地说:“悟净不要赖人,悟空到此,今已四日。我不曾放他回去,他哪里有另请唐僧,自去取经之意?”沙僧说:“如今水帘洞有一个孙行者,怎敢骗你?”菩萨说:“既是如此,你且别急,叫悟空与你同去花果山看看,是真难灭,是假易除,到那里自见分晓。”大圣闻言,即与沙僧辞了菩萨,往花果山而来。

大圣果然看见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行者坐于高台之上,与群猴饮酒作乐,不觉大怒说:“你是何方妖怪,敢变成我的模样,占我儿孙,居我仙洞!”举棒打去。那行者见了,也不答话,使铁棒来迎。两个行者各踏云光,斗上九霄,一场好杀。沙僧见他两个相貌相同,声音无异,真假难分,不知道助哪个好,便去告诉唐僧。

两个孙行者一边行一边斗,直到南海。早已惊动菩萨出来,两个行者互相揪住,请菩萨辨明真假。菩萨说:“暂且放了手,等我看看。”两个撒手,各站一边。这个说:“我是真的他是假的。”那个说:“他是假的我是真的。”菩萨心想:“等我暗念紧箍咒,那个头疼的便是真的,不疼的就是假的。”菩萨暗念真言,两个一齐喊疼,都抱着头在地下打滚。菩萨无奈,只得叫他们到众天神和玉帝那儿去辨明真假。众天神见他两个一模一样,也辨认不出。玉帝命托塔李天王用照妖镜来照,镜中仍是两个孙悟空的影子,毫发不差。两个行者又打到阎王面前,阎王一样辨认不出,只好说:“你两个相貌如一,神通无二,若要辨明,须得到雷音寺如来佛祖那里才能明白。”两个行者一齐说:“说的是,说的是。我和你同上西天佛祖那里去辨认。”

两个行者拉拉扯扯,边行边斗,来到雷音寺宝刹前。那四大菩萨、八大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及众僧尼都在七宝莲台下听如来讲经说法,见两个孙悟空闯进来,跪在莲台下,请佛祖辨认。如来合掌说:“观音尊者,你看那两个行者,谁真谁假?”菩萨说:“前日在弟子那里,确实不能辨认。他们又到天宫、地府,也难辨认。特来告拜如来,千万与他辨明。”如来笑着说:“你们法力广大,只能阅周天之事,不能识周天之物,也不能广知周天之种类。”菩萨请教周天种类。如来说:“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在这十类之中。”菩萨说:“敢问是哪四猴?”如来道:“第一是灵明石猴,通变化。第二是赤尻马猴,晓阴阳。第三是通臂猿猴,拿日月。第四是六耳猕猴,善聆音,知前后万物。这四类猴不入十类之种。我观假悟空乃六耳猕猴也。此猴立在一个地方,能知千里以外之事。能学人话,难辨真假。”

那猕猴听到如来佛说出他的根源,胆战心惊,跳起来就走。如来急命众人围住。那猕猴毛骨悚然,料想难以走脱,忙摇身一变,变作只蜜蜂儿,向上飞。如来佛将金钵盂抛上去,正盖住那蜂儿落下来。揭开钵盂,果然是一只猕猴。孙大圣忍不住,上前一棒打死,从此这种猴子就在世上消失了。如来又叫大圣去保唐僧取经。悟空惟恐唐僧不要他,如来叫观音同他去走一趟。

唐僧见菩萨同悟空同来,忙拜见菩萨。菩萨说:“前日打你的假行者乃是六耳猕猴,如今已被打死。你必须收留悟空,只有他保护你,才可以到灵山见佛取经。”唐僧遵了教旨,叫行者去水帘洞将假唐僧和假八戒打死,取了包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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