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演觉方丈相识于20世纪90年代。记得一次在广济寺的天王殿后,法师详细讲解了匾额上“三洲感应”的含意,于东南西三洲,于三千大千世界宽广无边,于内含有的哲学意义,有了体会,也为法师的佛学精深而叹服。所以我们几个俗门之友总习惯称法师为大师。法师是大和尚,而心目中,又总去与高士相近。
去年到西藏,候机厅正好邂逅大师,寒暄后才知要到拉萨出席仪式。能与法师同机,相约都难。心中便升腾起一个字—缘。
回京后,专程拜访了法师,并带去新作《京都志趣》,因书有“寺庙”一章,恭请法师批评。法师接过书,很高兴,对封面题字的书法谈了很多意见。我当时还有些疑问,为何对书法这样感兴趣。直到有次拿出幅字才释然,法师在书法艺术上同样精深。
法师的书法多样,行、草均有,而更多的是楷中带行,称为行楷。这让我有些吃惊。现代书法家林散之说过,“书法应从楷行入”。楷书是基础,易学难工,起笔间,就能看出功夫,笔画结构、粗细、轻重大小,无不考验着作者的功力,至于作者的思想、情趣、志向、境界,又都在字体与布局中表现出来。
法师明知其难,却执意前行,心目中认定,楷书才真正继承了传统的书法艺术,点横撇捺间,哪一笔含糊,立显纸上;楷书最为庄重,字体的选择,体现了书者的气质与身份;楷书人人接受,一目了然,最为大众。“书法即心法”,字如其人。观行楷,体会出法师的思想境界。人人看懂,免去猜测,犹如舞蹈,通过动作,了解其意,又如音乐,能跨越国界。思量间,我隐约感到了“普度众生”的禅意。
法师的行楷端庄、厚重、方正,笔画间不乏秀美与灵动,自成一体。不说揣摩过古人智永的《千字文》、怀素的《自叙帖》、苦瓜和尚的《画语录》,以及八大山人的秃笔作品,只说今人赵朴老、启功老,这是法师极为崇敬的两位书法大家,不仅有师生之谊,还心性相一。
法师行楷形式多样,有对联、中堂、斗方,也有密密麻麻的小楷。小楷不小。字多会带来很多问题,不仅费时耗力,还考验着书者的态度与毅力。法师追求完美,要求很严,作品不容有瑕疵,只要多字丢字,甚至笔画不好,立刻推倒重写。王安石的《归依三宝赞》有一百多字,工整俊美,字字严谨,一笔不苟。我那次拜访,方丈室画案上铺着一长幅《金刚经》,第八部分刚写了一半。写经自唐代就有,至为珍贵,是书家的资格与判定,过程也是境界。问及门道,法师说:“书法极讲环境与心境,只有两者都在最佳状态时,全神贯注于笔墨之间,心无旁骛,才能入静。王勃的《滕王阁序》,写了三小时,那么多的字,一气呵成。”
法师自幼在甘肃甘谷县读书,那时便喜爱书法绘画,及至1982年出家后,才停止了绘画,专心书法。历经40多年,他感觉书法难于绘画。人们熟知,粹为艺术,行成风格,世人认可,实为艰难。法师自有佛学的理念与对艺术的认知,令人崇敬。看着敦厚、俊美的行楷,我的双手在胸前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