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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这天夜晚,卡齐莫多没有睡觉。他在教堂里巡视了最后一圈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插上巨大的门栓,锁上了挂锁。这几天以来,他始终高度警惕。他不时看见教堂周围有一些神情可怕的人在游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少女避难的小屋。

他想,他们大概是在谋划残害那避难的不幸姑娘。今夜,正当他用这只独眼仔细察看全城时,忽然觉得老皮货沿河街的侧影有些异常,似乎有什么动静。堤岸栏杆衬映在泛白河水上的乌黑剪影的线条,犹如河水的起伏波涛,又像一大群行走而攒动的人头。

卡齐莫多感到奇怪,便加倍小心起来。他发现那片模糊的东西似乎朝老城方向运动,可是一点光亮也没有,只在码头边持续片刻,接着好像移入城岛,渐渐消失乃至完全停止,那段堤岸剪影的线条也恢复了平静。

卡齐莫多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这时,那黑影又在教堂前庭街上出现了,尽管夜色浓重,他还是看见一支纵队的前列从这条街拥出,一转眼,一群人在广场上四处散开,当然在黑暗中什么也分辨不清,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他顿时又担心起来,想起有人要恶意谋害吉卜赛姑娘。他隐约地感到一场风暴迫在眉睫。他惟一的办法就是死守圣母院大门。就在这一时刻,在巴黎圣母院前,乞丐王向主教发出了救援爱斯梅拉达,进攻教堂的命令。插好旗帜,乞丐王停顿了片刻,随即又大声喊道:“前进,孩子们!干吧,好汉们!”

三十个壮汉,个个膀大臂粗,应声出列,肩扛大锤、铁钳和撬杠。只见他们奔向教堂的正门,爬上石阶,用铁钳和杠子撬那道大门。然而,大门岿然不动。

正在此时,他们身后突然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响,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一根巨大的屋梁从空中坠下来,砸烂了教堂台阶上十来个流浪汉,并在地面石板上滚跳着,发出炮弹般的轰响,还把乞丐群中一些人的腿压断了。叫花子们惊恐万状,呼天唤地,四处逃散。

“我差一点送了命。”小约翰大声说。这根大梁给这帮强盗带来的惊恐,真是难以言表。他们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目光呆呆地望着天空,足有好几分钟之久。

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根巨梁坠落的原因。

这时,教堂的里面什么也看不清,火把的亮光照不到它的顶部。那根沉重的木梁横在前庭中间,只听见最先被击中、腹部在石阶角上被拦腰截为两段的那些不幸者的呻吟声。“动手吧,硬汉们!”乞丐王叫道,“强行攻门!”

但谁也不朝前走一步。

乞丐王真是好样的,他跑到那根刚刚从空中落下的木梁跟前,一只脚踩在上面,喊道:“我们用它做攻城吧!”

流浪汉们重新鼓起勇气,二百只粗壮有力的臂膀把那根沉重的大梁像托羽毛一样抬起来,猛烈地对着人们曾经试图撼动而未能奏效的教堂大门撞去。在木梁的撞击下,那道半金属的教堂大门犹如巨鼓发出巨响。大门虽然没有裂开,但整座教堂却抖动了。就在这时,许多大石头从教堂正面的高处像雨点般纷纷向攻击者身上落下来。

读者大概万万没有想到,这激起流浪汉们怒不可遏并意料不到的抵抗竟来自卡齐莫多!然而,乞丐们并没有灰心丧气。

他们都怒气冲天,仍锲而不舍地撞击大门。百来人齐心协力,增强了木梁的冲击力,门上的镶板破裂了,顷刻炸成碎片四处纷飞,每震动一次,户枢就在羊角螺钉上跳动一次。

正在这万分焦急的关头,卡齐莫多突然发现就在他扔下石头砸黑话帮的栏杆下面,有两道流水石槽,槽口直泻教堂大门的上方,他不由灵机一动,找来一些柴禾和铅皮,在石槽入口处放好以后,便就着灯笼把柴禾点燃了。

黑话王国的流浪汉们此时使出浑身力气,正要对教堂大门进行决定性的一次撞击。就在这当,猛然听见他们当中发出一片嚎叫声,只见两道熔化的铅水从教堂高处倾泻下来,落在这帮乌合之众最稠密的人堆里。

吼叫声撕心裂肺。不论是最胆大的还是最胆小的,都纷纷逃散,把那根巨梁扔在尸体上,教堂前庭再次空无一人了。退到远处,乞丐王突然问:“那个在火堆前走来走去的魔鬼,你们看见了吗?”

“天啊,是那个该死的敲钟人,是卡齐莫多。”

“真的没有办法攻破这道门啦?”乞丐王跺着脚嚷道。

有人说:“看来从大门是进不去了。必须找到教堂的防卫弱点,比如一个洞,一条暗道,一个随便什么接合处。”

“谁去找呢?……对啦,那个全身上下披挂的小个子约翰哪去了。”

“大概死了。”有人应道,“不再听到他笑了。”

乞丐王刚要向别人下命令,忽听有人叫道:“瞧,那个小个子在那。”

“他身后拖着的是什么鬼东西?”

果真是磨坊的小约翰,他在石板地上拖着一架长梯。

乞丐王问:“孩子!我问你,用这个梯子,你想干嘛?”

“你问我要干什么,显赫的乞丐王?你没有看见那边三道大门上方有傻瓜似的雕像吗?”

“看见的,那又怎样?”

“这长廊的尽头有一道门,从来只插着门闩,用这个梯子我就能爬上去,进到教堂里了。”

“孩子,让我先上。”

“不,好伙伴,梯子是我的。来,您算第二个。”

顷刻间,梯子对着侧面的一道大门竖起来,架到一楼长廊的栏杆上。那群流浪汉大声欢呼,纷纷挤到梯子下面准备登梯。然而约翰保持优先权,第一个将脚踩上扶梯。

小约翰一级级地向上,终于触到了柱廊的阳台,在全体流浪汉的喝彩声中颇为麻利地一步跨了上去。他就这样占领了这座堡垒,高兴得喊叫起来,可是又戛然住口,一下子呆住了。原来他发现在一座国王雕像后面,卡齐莫多躲在黑暗中,独眼闪闪发光。

不待第二位围攻者能踩上长廊,那令人生畏的驼背一下子跳到梯顶上端,一声不吭,伸出那双有力的大手,把梯子掀离墙壁,在一阵焦虑的喊叫声中,梯子晃了晃向地面倒下去。围攻者中间先是一阵胜利的欢呼,接踵而至的却是一阵痛苦和惨怒的叫骂声。卡齐莫多无动于衷,两肘撑在栏杆上,注视着下面。那副神态就像一个长发的老国王的凭窗眺望。

小约翰此时处境堪忧,与他的同伴隔了八十尺的高墙。

小约翰准备接受他的攻击,可是聋子却纹丝不动,只是转过身盯着他。

“嗬!嗬!”约翰说道,“你干吗用这只忧伤的独眼盯着我看呢?”小滑头这样说着,暗中却准备着他的弓弩。

箭射了出去,正中驼子的左臂。卡齐莫多满不在乎,伸手抓住箭杆,把箭从手臂上拔出来,不动声色地往那粗壮的膝盖上一磕,箭被折成两断扔到地上。箭一折断,卡齐莫多喘了口粗气,如同蚱蜢般扑到约翰身上。

卡齐莫多用左手一把捉住约翰的两只手臂,将他全身的披挂脱了下来。

卡齐莫多站在长廊的栏杆上,用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他的双脚,凌空甩了两圈,把他像投石一样,抛出去。只听啪嚓一声,好似骨骼撞墙发出的破碎声音,刚落三分之一就挂到建筑物的突角上,身子折成两截,腰部摔断,脑袋开花。

流浪汉们发出一阵可怕的喊叫。乞丐王叫道:“要报仇!”于是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奇妙的咆哮,其中交织着各种语言,各种方言,各种口音。可怜的小约翰的惨死,使这群人激愤填膺、热血沸腾。

卡齐莫多无力对付这么多敌人。他看到蚂蚁般往上攀登的人,不知所措了。他为吉卜赛姑娘担惊受怕,眼见那一张张狂怒的脸孔越来越靠近他所在的长廊,不由得祈求上天显现一个奇迹,他绝望地扭着双臂。圣母院眼看就要被攻占了,这时突然出现了一批国王的骑兵,他们向黑话王国的流浪汉们展开了疯狂的镇压。

看到围攻的人败退了,卡齐莫多高兴地向天空举起双手,然后像飞鸟一样跑上了钟楼。他走进小房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爱斯梅拉达呢?她现在有什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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