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叫“五毒俱全”。这“五毒”一般是指“蛇、蝎、蜈蚣、壁虎、蟾蜍”这自然界中的五种带毒的动物(注意:这里面没有“蜘蛛”,金庸关于五毒教的讲法是个谬误),也可以用来说人身上“吃、喝、嫖、赌、抽”这五种恶习。但原本意义上的“五毒”,其实是“石胆、丹砂、雄黄、礜石、慈石”等五种主治外伤的药性猛烈之药。
中医以为“是药三分毒”,许多西方人眼中的有毒花草,在中国大夫那里都能变成治病的良药。在我国古代单纯用来害人的毒药屈指可数,包括早期武侠小说中描写到的毒药种类也比较有限。
那时候的小说里,江湖人物最常用的毒药大约就是蒙汗药了。像《水浒传》“智取生辰纲”中麻翻杨志等人的便是此药。蒙汗药的好处是只让对方暂时失去战斗力,而且解救起来也容易,一瓢冷水就行了,不会伤及性命。与之类似的还有熏香,多为盗贼行窃时使用。至于古代最重要的杀人毒药,则是潘金莲用来毒死武大郎的砒霜了。
此外,较为出名的毒药应属牵机药、断肠草(又称狼毒,学名钩吻)和鹤顶红,号称宫廷三毒,乃帝王赐死后妃和臣子时所用之物。宋太宗就是用牵机药毒杀了大词人、南唐后主李煜。另要说明的是仙鹤本身无毒,所谓鹤顶红,实际上是种红色的天然矿物叫红信石,是做砒霜的主要原料。皇帝赐死大臣,有时还会用鸩酒。鸩是传说中的猛禽,羽毛有剧毒,其羽在酒中一浸,酒就成了毒药,喝下去基本没救了。再有像孔雀胆、夹竹桃、雷公藤、乌头等也算小有名气,而我们常作为形容词的“见血封喉”其实是世界上最毒的植物之一,又名“毒箭木”。
以上这些毒药大多是现实中确实存在的,而像聂隐娘杀人后“化尸为水,毛发不存”的化尸药则是古时小说家为数不多的杜撰。
传统武侠中还常有“用针、钗等银器验毒”的情节,这也是由于古代毒药的种类稀少,且提纯技术差,大多数都含有硫或硫化物,而银碰到此类物质会产生化学反应,呈现出黑色。所以这种今天看来极不科学的验毒手段在当时还挺管用。
因为旧武侠中的毒药品种单薄、品质低劣、使用得也过于俗套,已经无法满足现当代读者的需求了,为此一向勇于革新的武侠作家们充分发挥其想象力与创造力,“研制”出了多种多样、稀奇古怪的毒药,令人眼界大开、叹为观止。
这些新创的毒药,从形制上讲,丸、散、膏、丹、汤剂、粉末乃至气体等一应俱全;从原料上讲,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武侠作家们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很少使用金刚石、砷华、雄黄、明矾等矿物质,而更多的是使用植物和动物(其中多数为作家编造的)。
光植物类就有什么剑芝、金沙兰、女儿红、醍醐香、苏坊花、龙结草、长生果、霸王花等上百种,其中有的被其尖芒刺一下就可能染上剧毒,像情花;有的闻其花香便可能致命,像金波旬花;有的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像七心海棠;有的将人毒死后却不见中毒迹象,像百年茉莉根,真是恐怖至极。
动物类也不甘示弱,像毒蜂、毒蛇、冰蚕、莽牯朱蛤、天蝎玛瑙、金蚕蛊毒等一个赛一个地毒性剧烈,有的还可以直接用来毒杀人命,如彩雪蛛、闪电貂、五色彩蝎等。
有些剧毒还是动植物混合制成的,如“三虫三草毒”是用蝮蛇、蜘蛛等三种毒虫和断肠草等三种毒草熔粉而成,“七虫七花膏”更是以七种毒虫和七种毒花捣烂煎熬而成。不过,最奇特的制毒原料当属空气中的有毒气体了,萧逸《塞外伏魔》里的化尸神光、诸葛青云《武林三凤》里的万妙散功烟都是采集西南地区的瘴疠毒气制成的。
武侠作家运用大自然“恩赐”的丰富毒源,制造出的这些新颖的毒药,不仅种类浩繁,而且效能各异。
相对来讲,最为“仁慈”的毒药是各种“迷药”,它们不以杀人为目的,只使对方全身麻醉,丧失反抗能力,近似传统的蒙汗药,比如郑证因《鹰爪王》里的“子午拘魂散”、梁羽生《鸣镝风云录》里的“千日醉兰”、金庸《天龙八部》里的“悲酥清风”、卧龙生《翡翠宫》里的“天麻散”等。但也有较歹毒的麻醉类毒药,像东方玉《北山惊龙》里的“阎王藤”、古龙《大沙漠》里的“眼儿媚”,会令中毒者功力尽失。
当然,绝大多数的毒药是要置人于死地的。萧逸《饮马流花河》里的“七步催魂散”,中毒后七步之内便会命丧黄泉;金庸《鹿鼎记》里的“升天丸”更干脆,数秒之内即可毒发身亡,颇像现代的氰化钾。有些毒药可就不叫人死得这么痛快了。陈青云《如来八法》里的“破血散”,能让中毒者周身血脉贲张乃至爆裂,七窍渗血,死前苦不堪言;古龙《血海飘香》里的“天一神水”,又称“重水”,一滴的分量相当于三百桶水,人服下一滴便会被活活胀死。
更残忍的毒药不光要取人性命,还要让中毒者的身体腐损。东方玉《东方第一剑》里的“碧玉丹”,能令中毒者头发皮肤都变成绿色;而上官鼎《风雷扇》里的“化肉丹”,则是让中毒者周身溃烂;最狠的还是梁羽生《游剑江湖》里的“化骨散”,可在三个时辰之内使服药者骨头酥散,全身化作血水。
除了麻醉与杀人,还有一类极为阴损险恶的毒药是专门用来操控别人的。这类毒药不是让人生不如死,就是让人心性迷乱,以致完全为施毒者所控制。前者最典型的例子是金庸《笑傲江湖》里的“三尸脑神丹”和《鹿鼎记》里的“豹胎易筋丸”;后者的代表性毒药为卧龙生《七绝魔剑》里的“向心丹”和古龙《名剑风流》里的“极乐丸”。
邪恶狠辣的毒药本已让人毛骨悚然,隐秘诡谲的用毒手法更令人防不胜防。施毒者根据毒药的形制和特性,有的是淬到兵刃暗器上,有的是掺进对方饮食中,有的是放入对方服用的汤药里,有的是喷洒在对方的居室内,还有的是涂抹于对方经常接触的器物或可能翻阅的书籍信札的表面……金庸在《碧血剑》中就提到五毒教的下毒手法有三十六种之多。
应当讲,用毒比用暗器更为卑劣,在讲究武德与道义的江湖人心目中,靠毒取胜是最无耻龌龊的行径,用毒者往往会遭到公众一致的讨伐,而像唐门、五毒教之类以擅长使毒著称的帮派,也多被视为邪门魔教。武侠小说里的主人公通常是不会使用毒药的,只有无赖出身的韦小宝等个别分子除外。而身为用毒高手,还能充任作品中重要角色的,恐怕唯有《飞狐外传》里的程灵素了。但耐人寻味的是,凭借毒药纵横江湖的她,最终却是为救他人中毒身亡。
总的来讲,“毒药”这一传统武侠里微不足道的元素,其地位在现当代武侠小说中已得到了巨大提升,如今的“江湖世界”也已远远不止有五毒,而真正是“百毒俱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