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林谈判（摘自《肖劲光传》）
磨擦斗争不断升级，终汇成了第一次反共高潮的恶浪，山西发生了“十二月事变”，陕甘宁边区陇东五县被国民党占领。国民党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在其间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肖劲光应召来到杨家岭，在毛泽东同志的窑洞中，他碰到了王若飞。“中央决定由你们两人一起去秋林和阎锡山谈判”。毛主席向他们交代了任务。“肖劲光是‘朝廷命官’，这次你是首席代表，若飞同志是助手”，毛主席风趣地说。因肖劲光这个八路军留守处主任是国民党任命的，在国共合作期间，毛主席很注重不超越国民党规定的范围，不给顽固派一点把柄。
“我这个首席代表是名义上的，实际上还是王若飞同志”，肖劲光真城地说。“王若飞是中共中央秘书长，堪称谈判专家，做这项工作很有经验”。
“我们合作，劲光同志打冲锋”。王若飞也不乏幽默。
“这封信你们带给阎锡山”毛泽东拿出一封亲笔信交给他们，“你们去给阎锡山讲清楚，我们共产党是真心诚意与国民党合作的，你们为什么要制造摩擦，同室操戈。抗战初期，你阎锡山和我们合作的不错嘛，为什么现在又变了呢？”
毛泽东同志停顿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警告他，我们共产党人以忍让为怀，可决不是软弱可欺。我在信中写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就是我们的原则，请他三思而后行”。
肖劲光和王若飞受命启程了。
秋林镇在陕西省宜川县境内，东临黄河紧挨我陕甘宁边区。1938年太原失守后，阎锡山在日寇的步步紧逼下，退过黄河，栖身于此。
一栋青砖青瓦、几进几出的大宅院，门前哨岗林立，戒备森严，不用说，这就是阎锡山的行营。肖劲光和王若飞下榻在宅院外不远的一栋客房内。
第二天，一位自称阎锡山的副官的人来到他们下榻处，脸上堆着谦恭的笑：“二位代表，我们阎长官身体不适，有所怠慢二位。有何公干，我可否代劳转呈？”
“不必，我们有要事，当与阎司令长官面谈为妥”，肖劲光说。“请转告阎长官息心将养，我们等一、二日无妨”，王若飞补充说。
“好好，一定转告，一定转告”，那副官碰了个软钉子走了。这一日，阎锡山没有露面。
次日，早饭过后，院子里一阵嘈杂，门口卫兵和几个人争执着什么。
“我们要见八路军代表”。
“阎长官同意我们来采访八路军代表，你凭什么阻挡？……”
肖劲光和王若飞对视了一下，仿佛在说：“来的是什么人？”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因为谁也无从判断。王若飞向旁边努努嘴，肖劲光会意地点点头，两人一起走到门口。
“什么事情，让他们进来说。”
五六个人一起涌进来。
“我是《中央日报》驻陕西记者”“我是《大公报》记者”。这些人有的忙着掏记者证，有的忙着自我介绍。
“你们有什么事情？”肖劲光一字一顿地问。不大不小的声音柔中有刚。众人似乎怔了一下，嘈杂之声皆无，他们定睛看时，两个身着八路军军服的军人站在三层台阶之上。高个子身材魁梧，一副黑边眼镜，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种袭人的威严。矮个子面目清秀，目光犀利，似乎透视一切。
众来者被两人的正气震慑住了。
“我们是记者，想做点采访。请问，二位代表尊姓大名？”
“你们既然可以知道我们是八路军代表，也就可以知道我们的姓名，有什么必要再问？”肖劲光冷笑一声，他预料这些人这样快的得到消息并找来了，肯定是有来头的。
“听说陕甘宁陇东一带屡屡发生摩擦事件，请八路军代表提供事实真相。”
“陇东淳化、旬邑、正宁、宁县、镇原五县，为国民党‘三二三’会议划定为八路军防地，为蒋委员长认可，如无人攻城掠地，陇东摩擦何出之有？”肖劲光弦外有音。
“陕甘宁边区各县纷纷驱逐国方县长，这又作何解释？”
“请问，除陕甘宁边区23个县以外，国统区千万城市，哪一个有共产党的县长、市长？如果诸位有心调查事实真相，我们邀请你们到陕甘宁，查访这些县长的所作所为，真相自然大白。为了国共合作的利益，我们不便在此揭露此事。”肖劲光又一番掷地有声的话。
“听说此次八路军代表要和阎长官谈判，请披露谈判内容。”
王若飞向前跨了一步：“我们只能说我们抱着真诚合作、消除摩擦的愿望而来，谈判尚未开始，内容无可奉告。”
“请展望一下谈判结果。”一人抢上前又问。
“我们没有接到阎长官的通知举行记者招待会。诸位请回，我们还有公事。”王若飞两句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我们不和这些人纠缠，我们要争取早日见阎锡山。”
“估计这一次阎锡山就不得不露面了。”
两人商量着对策。
又过了一日，阎锡山果然不得不出面了。
“肖主任、王代表，二位不辞辛苦来到这里，老朽有所怠慢，请多包涵。”这位山西军阀的元老，此时已是五十开外，身体略显臃肿，步履全然是一个老者了。
肖劲光和王若飞不卑不亢作了答礼，便递上了毛泽东的亲笔信。
阎锡山展开信，从头至尾慢慢读了两遍，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脸上松弛的肌肉一动一动地微微抽搐着。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毛泽东”三个遒劲的签名上，延宕了许久。
屋里沉默着。
阎锡山慢慢抬起头，把信轻轻地放在案头。
“两位代表带来毛先生的手书，不胜感谢。毛先生一定还有事委托二位吧？”他言语颇为客气。
“不错”王若飞开口了，“毛先生一向认为，抗战开始以来阎先生是很合作、很友好的。红军奉命开赴第二战区抗日，阎先生给予了许多方便。但近几个月来，不知阎先生何故一反常态，破坏抗日协定，在山西搞‘十二月事变’？大敌当前，当共御外辱，何以煮豆燃箕，同根相煎？”
听了王若飞的话，阎锡山如芒在背，脸色微微发红。
“有些事情出于误会……”
“误会？”肖劲光冷言以对，“阎先生说是误会，请问哪些地方有误会？既是误会，我们解开为上。”
他们明白，需要给阎锡山台阶，不能将其逼得太急，因为目的还是团结抗战，况且，阎锡山经我军再三反击，锐气已被打掉。
“好、好，我们谈谈，解开为止。”阎锡山的面孔有所缓和。
和谈进展顺利。阎锡山这几个月来企图以和共产党火并取悦日寇，苟且偷安的算盘，一来被我党我军的反击所打碎，二来也为日寇不守信义而破灭。他正处在十字路口上，何去何从，需要选择。
整整一天的谈判，阎锡山妥协了。他们达成了协议。
“我们的原则，毛主席已经明确讲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十六个字，报界可以公布。”肖劲光离开谈判桌的时候，又重申了毛泽东给阎锡山信中所写的自卫原则。
阎锡山不自然地笑了笑，他支吾了一下说：“这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可以接受的”他似乎细细品味这十六个字，“这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一句话似乎太强硬了些，二位代表回去禀报一下毛先生，是不是改成人若犯我、我必自卫？这样报界公布也显得更好一些。”阎锡山要求着。
“一个字也不改！”毛泽东听了王若飞和肖劲光的报告后，斩钉截铁的说。“你们再告诉阎锡山一次，我一个字也不改，就是要强硬，就是要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毛泽东这十六个字，从此便成为我们与顽固派作斗争的一条重要自卫原则。
二、原6纵司令员罗元发将军回忆宜川战斗
1月28日，我和徐立清政委在野司开过会后，星夜返回吴堡枣林坪驻地。当时部队焦急地等待着我们回来传达会议精神。当我把上级指示和战前动员随团以上干部会议传达以后，战士们个个都摩拳擦掌，挑战、应战，弄得各级干部应接不暇。许多伤病员都从医院“逃跑”回部队，要求参加战斗。无数解放战士也纷纷递请战书，要求为受苦人报仇、为人民立功。
当我们确定了纵队各部的作战部署时，以教导旅为主从二十里梁、牛家塬东侧，向凤翅山进攻，并派了1团进至郭家湾、枣卜台，配合3纵独5旅阻击可能从洛川赶来增援的敌人。新4旅主力从甘义沟、岔口滩一线向凤翅山右翼进攻，控制凤翅山这个有利地形，宜川守敌24旅的张汉初就插翅难逃了。任务下达后，各部队即按预定计划连夜向延安进发，在那里组织战役侦察，等待进攻命令。
进攻命令发布后，战士们的心都激动得不能平静。几路大军在荒山寒林的夜幕里轻捷行进，一路小跑，只有急促的脚步声踏着枯草残雪。“快，跟上！”一个从我身边跑过去的战士，悄声催促着后边的人。敌人哪里知道，也就在这夜深人静，他们正酣睡做美梦的时候，许光达司令率领的3纵已从西北面打了过来；我们教导旅突然迅速地隐蔽逼近敌人前哨，部队很快占领了城外的得里梁、牛家塬、郭家湾；新4旅攻占了甘义沟、郭硷沟、杨家山、岔口滩一线。纵队指挥所也在王家窑科架起了天线，拉上了电话线开始了紧张的工作。宜川城已被我们围得水泄不通。
25日凌晨，我正在分析敌我情况，查对地图，徐立清政委、张贤约副司令、饶正锡副政委、陈海涵参谋长走进屋来，大家看了看地图以后，徐政委对我说：“走，咱们到前面看看去！”他的话正说在我心上。此时，陈海涵参谋长抢先开了口：“咱们都看看去。”我们刚一出门，门外还有几个参谋和测绘员也都来了，聚集在这里。看来，上上下下求战的心情都很急迫。
顶着刺骨的寒风，我们沿着一条崎岖的小路往北走。当我们登上东南高地上一看，整个宜川城便呈现在眼底了；周围山峦起伏，河谷交错，一个椭圆形的古城堡被夹在西川河和南川河之间。如此良田沃土，被国民党反动派糟蹋得不成样子。尤其是我们眼前的凤翅山，40余丈高的山峰直接蓝天，在险峻的山坡上，敌人构筑了许多永久性和半永久性工事及各种掩体，除峭壁以外的山腰，都挖有很宽的外壕，并设有鹿砦、铁丝网，铺设了大量地雷。同时，在凤翅山上，构成有梅花形地堡。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我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敌人企图利用这险要的地形，配置强大的交叉火力固守啊！”徐政委对此发出了疑问：“真有一夫守关、万夫莫开之势？”正说着，“嘘—咣”的一声，一发迫击炮弹在离我身边不远的地方爆炸了，一股气浪卷起的烟雾把我吞没了。“司令员！老罗！”徐政委焦急地喊着，随着他的喊声，我右手拿着望远镜从烟雾中钻了出来，抖动着满身的尘土，大家一下围了上来。“老徐，你放心吧，胡宗南的迫击炮弹不会碰着我的！”随我们来的侦察科长王正臣说：“赶快把敌人火力点标上！”
凤翅山有这样复杂的地形，它的两翼还有牛家塬和二十里梁这两个阵地作为它的相互依托。我们几经研究，最后才确定了采用分割包围的办法。先从教导旅正面主攻牛家塬，新4旅以部分兵力配合；用另一部分攻占二十里梁，然后，新4旅主攻凤翅山，协同3纵攻城。
26日17时许，我们按照既定方案开始了进攻，战士们蓄积了好久的劲儿，一下子像暴发的山洪，势不可挡。在猛烈的炮火下，神枪手发挥了他们的威力，时常以他们准确的射击，把疯狂的敌堡打成哑巴。这时，新4旅16团7连3排排长陈全魁同志，带着两个战士在前面排雷。他们手里拿着一根长杆子，发现地雷时能及时把地雷取出来，给部队开辟了进攻的道路。正当他们拿着铁杆子趴在地上剪割铁丝网时，敌人发现了目标，密集的炮弹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来，陈全魁骂到：“给老子找麻烦，你等着老子收拾你！”天虽然拉起了夜幕，但从枪口喷出的火舌，仍把夜空照得通明。7连立即集中火力压住敌人，陈排长趁机剪断了铁丝网。当他翻过身来准备继续前进时，两个战士中弹牺牲了。他把牙一咬，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只见他把一捆手榴弹塞进敌堡的射击孔，一个侧身滚进外壕，接着，轰隆一声，一股浓烟直冲夜空，碎石瓦砾像下雨一样从天空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一阵“冲呀，杀呀！”全连猛地扑了上去，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占领了二十里梁之敌前沿阵地；与此同时，教导旅1团攻占了牛家塬，他们一鼓作气，横扫周围阵地上的残敌，有几个亡命徒拉开架势想和我们的战士较量较量，企图杀身成仁，一见高低。我站在阵地一个山头上清楚地听着枪刺碰撞的铿锵声。警卫员刘白玉忽然拉了一下我的衣角。“看！把那家伙放倒了！放倒了！”我们的部队又一次将敌人打下去，在后面的指战员们高兴地跳了起来说：“打得好！打得好啊！”
驻守在宜川城的敌24旅旅长张汉初，原以为凭借坚固的工事、险峻的山峰、有利的地形，可以阻挡我军南进的去路，没料到我们一夜之间就打到了他的家门口了。这时，他慌了手脚，按照彭总的作战步骤，丧魂落魄地不得不向他的主子求援，乖乖地为我们执行“钓大鱼”的任务。
坐镇西安的胡宗南得知宜川惊恐呼救的十万火急的电报后，即命令整编29军军长刘戡率领其整编27师、90师的2.4万余人，迅速前往宜川解围。
刘戡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四年来和我们打过不少交道，吃了许多苦头。上次他的胡长官叫他增援榆林，他为保存实力，畏缩不前，受到了胡宗南“撤职留任”的处分，这次接到命令，虽心惊胆战，但军令难违，也只得硬着头皮赶着他的兵卒，从洛川、黄陵出发，经瓦子街轻装驰援宜川。大鱼上钩了，大家格外高兴。我围歼部队正在难耐地等待中，这家伙引至永乡，怕遭我们伏击，不敢前进了。
等了一夜，也不见援军运动，我的心里难免有些疑虑，是否敌人不敢来了？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军的意图？我们向野司报告了当前的情况后，当即接到彭总电示：“只有积极攻城才能调动敌人来援，但攻城无须急克，以达到诱敌驰援。我们围攻宜川，调动刘戡率部前来增援”。对宜川城加紧了佯攻，大有一口吃掉24旅之势。这办法真灵，我们这边打，胡宗南三令五申地催促刘戡迅速前进。27日，败兵之将刘戡果然带着他的全军人马在宜洛公路上爬开了。然而，令胡宗南、刘戡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行动意图已被我们摸得清清楚楚。《孙子兵法》曾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打仗，事关重要，指挥员要善于正确判断情况，捕捉战机，彭总就是能牵着胡宗南的鼻子绕着我们转，然后抓住战机，集中优势兵力，把敌人一口一口地吃掉。为了粉碎胡宗南的机动防御部署，歼灭其有生力量，彭总于27日在宜川初获胜利的关键时刻，于城北上降头村野战军司令部里开了一次紧急会议，传达了毛主席围城打援的指示精神：敌军驰援，我们必须集中优势兵力，选择有利地形，在运动中歼援敌，尔后攻城。接着彭总提出各纵队的任务，具体部署各部的行动路线，攻击目标及注意事项。最后他幽默地说：“刘戡，你钻进铁笼子里，就不要想再出去了。”
根据野司的部署，我们6纵队决定由教导旅1、3团和新4旅16团，由教导旅旅长陈海涵和政委关盛志率领，继续围城进攻凤翅山；抽调新4旅771团和教导旅2团，由新4旅旅长程悦长、政委黄振棠统一指挥；我们纵队司令部也随新4旅赶到瓦子街，与兄弟部队1纵、3纵、4纵一起歼灭刘戡的增援部队了。
27日，在3纵部队的密切配合下夺取凤翅山两侧阵地后，我部29日和3月1日两天，曾对凤翅山守敌发起多次进攻，因火力组织不周，缺乏爆破经验，进攻均未奏效。3月2日，3纵队由小北门攻城，教导旅1团和新4旅16团趁机从南面和西南面向凤翅山发起攻击。这一天，他们在炮兵营的火力支援下，首先用工兵开辟通路。凤翅山的攻坚战打得很激烈，当我军越过前沿战壕后，一道峭壁却挡在面前，教导旅1团参谋长任书田同志立即组织旅工兵连，用连续爆破的办法炸开口子。1团3营冲入敌阵，但敌碉堡喷着火舌，交叉火力的扫射迫使我们又暂时撤退下来，这时著名的英雄连长胡青山所带的2连并未受领主攻任务，他看着疯狂的敌人垂死挣扎的凶狠，心急如焚，右手把驳壳枪往上一指，喊道：“同志们！跟我来！”当他带领两个班冲到外壕时，他的通讯员和四个战士受伤倒下了，这一下他更急，嘴里骂着，顺手向敌人碉堡射击孔里投进了两颗手榴弹，只听“轰隆”一声，敌碉堡随着爆炸声的消失全哑巴了。他抓过旁边战士的一支枪，匍匐爬过外壕，很快接近敌堡，恰在这时，凤翅山上敌炮兵向他开了炮，他大吼一声：“散开，隐蔽！”便一人爬上碉堡顶端的缺口，纵身跳了下去，见里面除了几具敌尸和一挺炸坏的机枪外，没发现有什么可疑踪影。虽然此时枪炮声还不断地在碉堡周围响着，他脑子里的疑问又促使他继续搜索，突然在靠门后的墙角下有一个伪装的洞口，他退后一步，警惕地喊着：“快出来，不出来我就扔手榴弹了！”这下下边嚷嚷开了：“我们出来，我们出来！”胡青山见里面果然有人，威逼道：“缴枪不杀！”于是两门炮和两挺机枪从地洞里递了出来，一支支步枪扔的满地都是。敌兵一个一个地爬了出来，一个连的敌人做了他的俘虏。这次战役结束后，西北野战军司令部特授予胡青山同志“特级战斗英雄”的光荣称号，他的英雄事迹从战争年代一直传颂到今天。
3月3日拂晓，3纵在炮火的支援下再次突入城内，夺取了内七郎山，他们一边进攻一边利用俘虏喊话瓦解残敌，战斗进展神速。死硬顽固的赵仁和蔡仲芳得到应有的惩罚，徘徊观望的敌24旅旅长张汉初走投无路束手就擒，经过阎锡山、胡宗南处心积虑构筑起来的关中屏障———宜川，被我们彻底捣毁了。……
三、原国民党军整编第24旅旅长张汉初的回忆
宜川是关中的屏障，战略上的重要据点。胡宗南极为重视。早在反动派发动动内战之前，这个地方就成了反共支撑点。胡宗南向陕北的战略进攻宣告失败后，被迫转为战略防御，也不能改变宜川被动挨打的命运，正如其他地方被动挨打一样。
此次宜川战役未发生之前，原守备宜川有53旅、61旅各一个团和地方警备队四个，在1947年10月中旬被王震将军歼灭一部，并解放了宜川。第1军军长董钊率三个师和赵仁团增援宜川，王震将军部队主力撤走，董钊即派赵仁团担任守备。后又增派雷青云与赵仁共同守备宜川（以后蔡仲芳团到宜川，雷团撤走）。前整编24旅旅长张新率领其部，于清涧战役全部被歼，张新被俘。后胡宗南将该旅番号重新建立，直辖赵仁、蔡仲芳两团，后来又将高宪岗团归还24旅建制，该团驻守韩城，全旅官兵共约3500人左右。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奉命兼任整编第24旅旅长（我原任整编第27师副师长）。当董钊把胡宗南的命令转给我时，我曾向董钊和27师师长王应尊表示不愿再带兵，实则因胡宗南部派系暗中争夺甚剧，赵、蔡两团与我关系不深，惟恐将来指挥掣肘，而且战局的发展令人悲观，倒不如不去为妙。后来胡宗南一再来电要我马上到宜川，加强部队整理和构筑工事，积极布防。在这样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才率领了部分人员，到达宜川。
我到宜川后，检阅了部队的人马和装备，一面要求胡宗南迅速补充，一面进行兵力部署和加强构筑工事。
宜川城周围环山，山势险峻，多悬崖绝壁，层次重叠，攀登不易，利于防御。城西是外七郎山，与城内的内七郎山相连，正北是虎头山，西北角上是太子山，东南是凤翅山，几个山头都有一百公尺左右的高度。城的四周有坚固的城墙，城东、南、北各有一条河流，形成天然的屏障。这样的地形，配合强固的工事，真有一夫守关，万夫莫开之势。在整个地势中，尤以内外七郎山与凤翅山为重要，成为工事核心。只要固守两山，宜川城可告无虑。因此，在兵力部署上，内外七郎山与凤翅山作为重点配备。内外七郎山由赵团各派一营兵力据守，另外在内七郎山控制一营兵力作为预备队。旅、团指挥所都设在内七郎山。山上并配属山炮三门。蔡团以一营分别守虎头山和太子山，两个营的兵力据守凤翅山，另在凤翅山配属迫击炮二门，归蔡团直接指挥，团指挥所即设在凤翅山上。宜川城垣则由旅直属部队以及由赵仁团抽出之第4连归某副营长统一指挥。沿城墙四周地堡分兵防守。此外，还有地方警备部队300余人。我当时考虑到地方情况复杂，置于城内万一有变，反而不利，索性置于南门外，多少还能起一些作用。总共在宜川的守兵约2700余人。
宜川防御工事，在阎锡山盘踞时期，为了对付陕北解放区，曾不遗余力，在城四周构筑许多永久性和半永久工事和各种掩体，胡宗南接防后又派了许多所谓军事专家和外国军事顾问前往考察，拉了几千民工，流了四五个月的血汗，殚精竭虑，对它进行了加强和改造，把它当做向陕北进犯的重要据点。后来，我旅正式接防宜川，在作战前夕，又大量敷设附御工事，每天抽派民工二三百人配合部队在城外修筑外壕，并将原有工事加固和增设。外壕的深宽都在4公尺以上。还将东门河水引入城内，一则作为附防御设施，再则万一被围时，补救饮水问题。在凤翅山和七郎山，山麓山腰，除峭壁的地方外，都设分外壕，并置鹿砦、铁丝网和大量地雷。同时在凤翅山上，形成梅花形的地堡，配合各种火器，利用各种防御手段，期望达到最高的性能。
尤其是在内七郎山，工事构筑更为特殊。内七郎山是城内的制高点，是城防工事中核心的核心，地势更为险要。假如战斗发生，城外各据点万一失守，只要守住这个地方，纵然城破，也能使对方无法立足。这个据点工事，非常隐蔽，周围都是绝壁，仅有一条路可上，只要将通道堵塞，是很难进攻的。当时我的旅指挥所就设在这里。一来是有险可守，二来我的主要任务是守城。当时我也考虑到这种工事对于突围是相当不利的，但要向两方面兼顾，事实上也办不到。
粮弹的补给：除在内七郎山备有足够的粮食外，弹药仍然缺乏，其中尤其是山炮弹，但有1000余发，机枪弹和手榴弹数量也不多。我曾多次向胡宗南电请补充，但仍没有得到及时的补充。电台除旅部、赵团、高团各有一部外，蔡团都没有。
为了加强城内居民的管制及抽调民工事宜，除由宜川县长高某负责外，还派遣旅政治部主任刘欣协助。一面对居民严加管制，一面征集门板窗户等，作为工事构筑材料，同时大量征集燃料，民间痛苦不言而喻。
此外，在城南门外设置收容所，专门收容由解放军释放回来的官兵，除给以口粮供应外，遇有空车即送到西安，这些释放回来的官兵，到达一处，即宣扬解放军宽待俘虏的政策，对于胡军士气的瓦解，起了我们所想不到的影响。
在战斗发生前夕，胡宗南曾到宜川，命令我固守宜川，纵遭到解放军的猛攻，也必须坚持一个星期以待援军。当时胡宗南向我讲话，虽然还是那股不可一世的顽固气焰，但已呈现出压抑不住的仓皇失措的神色，而我也预料将有一场残酷的战斗，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出现，对战局的前途感到无限渺茫。
1948年2月中旬，不断接到胡宗南和刘戡发来的通报说：“解放军主力部队由延川南下经延长集结临镇一带，意图不明。同时由禹门渡河的王震纵队有向西北进攻摸样”。此时，驻在黄陵、洛川之间的刘戡，率领29军军部和两个师四个旅，约3万人马，集结在洛川附近，看来情况相当紧张。
2月23日，解放军第3、6纵队之各一部约两个旅，突然向宜川外围攻击，接着攻占我旅西北方许多前沿阵地，形成了包围态势。24、25两日继有小接触。27日入夜，下起雪来，雪一落地就化了，道路泥泞，寒气倍增。约9点左右，太子山和外七郎山方向枪声由稀而密，不一会，炮声隆隆，群山震撼，机枪连续发射的声音格外响亮，激烈的战斗开始了。先是蔡团来电话说，太子山方面解放军攻击猛烈，阵地守兵伤亡甚大，请求炮火支援。在外七郎山方面，战斗亦很激烈，解放军屡次发起进攻，均被赵团火力阻止。太子山经过半小时的激战，阵地失陷。这时虎头山的蔡团一个连支持不住，向凤翅山主力靠拢。经过27日整个一夜的激烈战斗，太子山、外七郎山、虎头山均为解放军占领。
战斗开始后，因寡众悬殊，我旅又处处陷于被动地位，情况危急，因而不得不向刘戡呼救，并电请胡宗南迅速派兵增援。
这时刘戡部整编27师师长王应尊，曾先后两次派遣联络参谋来我旅联系，彼此交换情况，从联络参谋口中得知，刘戡已于26日率领所部由洛川出发，到了瓦子街，犹豫不前，这却令人不解。我想：刘戡可能作了错误的判断，认为解放军的主力向西南直下，其中目的不在宜川，而在牵制，想趁虚插入关中，威胁西安，截断我军退路，然后再各个击破，因此，他才给胡宗南发电，要求在瓦子街停留一个时期，看看动静，再作打算。
28日，战况比较平静，仅有稀落的枪声。29日深夜时分，解放军在太子山麓，组织冲锋，由西门突入，向城内猛攻。城内守兵也多次进行反击，这时凤翅山和内七郎山的炮兵，以急袭射击，支援城内守兵。解放军被迫退出城外。
这时宜川西南方向炮声甚急，机枪声音也清晰听到，我同刘戡电讯联系早已中断，但从枪声判断，战事已发展到瓦子街任家湾附近。我判断刘戡部必然受阻。再从前几天得到的情形看，解放军主力移至宜川西南，王震将军所率的纵队早已从禹门西渡，此时一定截断了刘戡的退路，刘戡可能已受包围。我判断战局的变化，已是十分险恶；我认为刘戡已陷入解放军“围城打援”的计划之中。
大雪纷飞，从西北刮来的寒风，刺人肌骨，阵地工事以及其他掩体，经解放军连日炮火轰击，大部分早已土崩瓦解，失去效用。城内守兵经几次攻击，伤亡惨重。这时旅属工兵连连长被俘，旅指挥所同凤翅山蔡团的电话线已被炮火击断，失去联系。弹药耗消殆尽，胡宗南虽派飞机进行多次空投，但大多落在城外，为解放军所获，我部所得无几。
自从太子山、虎头山、外七郎山相继失守后，战局日益恶化，日夜盼望刘戡派兵增援，而刘戡已被围在任家湾附近，无法前来。该处地形狭隘，大兵团展开不易，万一遭受解放军伏击，则刘戡危矣。宜川解围的希望，终成泡影。我的心情烦躁已到极点。当时解放军曾先后两次给我来信，要我投诚或起义，并列举出许多起义投诚的将领如郑明新等的名单和事例。我接信后，曾和参谋长陈玉武、团长赵仁等商议。赵仁表示：解放军手段颇多，宁可战死，不愿投降；陈玉武虽有意接受，但赤手空拳，默而不语。我亦苦于实力掌握于赵仁手中，莫可奈何。
3月1日晨，瓦子街任家湾方向炮声隆隆，清晰可闻，五个半小时后，炮声慢慢沉寂下去，接着枪声也听不到了，显然刘戡不但不能突围，全军也必然被歼了。我旅情况更危在眉睫。胡宗南亦无电来，是否准允突围，尚不可知。
是日下午6时许，解放军轮番向我内七郎山猛攻，经几次激战，我部官兵伤亡很重，才将解放军攻击部队遏止于山下。此时，内七郎山和城外凤翅山蔡团均处在解放军的包围之中。我们的联系早已中断，仍均在继续战斗中。
入夜，忽接胡宗南来电，命我旅突围。当即召集陈玉武、赵仁等商议，此时蔡团已联系不上，只得一面派人通知蔡团突围，一面即行研究突围办法。首先赵仁主张向宜川南边突围，向西南方向逃窜，转入黄陵集结。当时，我分析了这条路的利弊，利的方面，交通方便，容易靠拢后方部队；弊的方面，明知解放军主力在宜川西南，想通过该地区，实非易事。陈玉武则主张向东突围，沿黄河直奔韩城，在韩城收容。我考虑这条路不好走，同时因为王震将军所属纵队不久前才从禹门渡河，沿途必然受阻，亦非万全之计。我主张向北冲出，绕着解放军后方，再转向南下，理由是解放军主力南下，后方想必空虚，乘虚突围，较为有利。研究结果，先将残部集结起来，由赵仁指挥，从东门突围，虽东门城墙较高，但地雷较少，还隔着一条小河，解放军守兵比较少，过了小河后又可靠拢蔡团，共同研究突围办法。但当时大势已去，军心涣散，大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感。
我和陈玉武、赵仁等一到东门城墙上，解放军即以猛烈火力压制。此时残余部队建制混乱，无法控制，待我查看赵仁等均不见了。我身旁仅有卫士两人，想再组织力量，但时间已不许可，无奈，乃跳城而下，不料跌伤腰部，行走困难。出城后涉水过河，打算到凤翅山蔡团部，再作计议。可是，向凤翅山的道路又被火力封锁，无法前进，乃沿城墙向西北潜行，隐蔽在凤翅山下东北一个岩洞中。听到蔡团阵地枪炮声激烈，判断突围命令并未到达。2日上午10时许枪炮声沉寂，看见蔡团阵地已插上红旗，不一会又看见该团官兵被俘的队伍。当晚11时许，我出来向西南逃走，3日晨，在途中被解放军饲养员发现被俘。他两人向我说明被俘宽大政策，我心中并不谓然。
被俘后，先将我送到张开基将军处。因我出城时，涉水过河，衣服尽湿，又系雪天，冷冻不支，张开基将军给我皮大衣一件、棉裤一条，并以酒肉饭菜款待。次日送我到许光达将军司令部，得见许光达将军，态度和蔼，爱护有加。过去我对解放军宽待俘虏的政策有所怀疑，尤其是对于被俘蒋官的宽大更为怀疑，这时身历其境，被受优待，心中大为感动。当时，许司令员向我说明此次战役的打法，问我：“你知不知道我们钓鱼式的打法？”又询问作战经过。我一一回答了。继而又问我胡宗南的西北作战部署，我把我所知道的一一说明。又问我：“你在韩城不是还有一个高宪岗团吗？你可以写信叫他起义或投诚。”当时我对宽大俘虏政策虽初步有所理解，但顾虑并未完全解除，同时我接任整编24旅不久，同高团只见过一面，交情不深。我听了许司令员一番话后，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才遵照指示给高宪岗写了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