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影楼”是最可奇怪的地方之一。首先一个“楼”字就透着鼻孔朝天的大爷派头,不是平实的,与大众相通的场所。如果叫“铺”,多在卖米,“店”则汤汤水水,“馆”有些过时,“院”太大而“阁”太小。而“影楼”——虽然大多也是平房——已表达了消费方面的倾向。
上影楼的人,多数是因为结婚。有些女孩子宁肯不领结婚证,不可不办酒席,不可不备车队,不可不上影楼。于是,影楼就这样迅速以及奇怪地跟街道、新婚门诊一道,成了婚姻的风景线。
到影楼留影的女孩子,是为了加入一种情调。照片上花非花、雾非雾,里边的美人幽幽地做出30年代的样子来。我之所以说“加入”,是因为这一路的样子已经成为时尚,不如此,上影楼来干什么?
影楼的楼主们手艺与设备都不一定精良,但能还女孩子一个梦想。
现在的女孩子,呆着呆着,突然不想当自己了,要当别人,这种梦想,只有在影楼里实现。“别人”,就是歌星影星以及广告所投射的千篇一律的流行模式。在大量的脂粉眼影口红的堆砌下,新娘子手拎婚纱嫣然出世,与商品招贴庶几近之。影楼的奥妙在于,让你百分之九十八像这个或那个明星,只留下百分之二的份额像你自己。那么,她们为什么要花钱模仿一个不认识的人,人真的这么瞧不起自己吗?
如果把一间影楼的新婚照一幅挨一幅地挂起来,新郎也许会着急,一下子找不到新娘在哪里。所有的新娘都像一个人,或一个家族的人。
女孩子在终身大事上,不以真面目存世,把虚荣心推到了极致,养活着天下一帮开影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