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回头对陈抱婴解释:"他喝醉了。让你看笑话了。"
任百加摇手:"不不,我只是有一点兴奋罢了,今天是我结婚啊!"
李梅疼惜地抱住他的脑袋:"兴奋也要有个限度,你可以唱歌,可以跳舞,但是不可以撞墙。"
任百加说:"我撞了心里才痛快。"
李梅哭笑不得:"你是个怪人!"
任百加招呼陈抱婴:"你请坐,我要敬你的酒。"
陈抱婴笑微微地:"算了,你要是再喝,今晚就是个醉新郎了。李梅你还是早点扶他回去的好。"
李梅点头:"是啊是啊,我让我哥招呼着客人,我先带他回家。"
任百加回到家,倒在婚床上,一下子就睡着了,一觉到天亮,什么也没有做成。
天亮之后他醒来,看见李梅穿戴整齐地趴在他床边,眼睛周围有一圈黑,显得憔悴,也不知道夜里究竟睡没睡。任百加真心诚意地对她道歉:"对不起啊,我没想到喝多了酒会这样。"
李梅说:"你还好。我以为你要吐得一塌糊涂的呢。"
李梅把一只手放到他脸上,手心温温的,还有淡淡的一股香皂味。任百加忽然地就冲动起来,一翻身抱住了李梅的脖子。"上床吧。"他说,"我们从现在开始好不好?"他嘴里喷出的热气把李梅的发丝吹得飘拂起舞。
李梅显然没有必要的心理准备,所以脸红得厉害。"现在?白天?"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任百加的脸上也在发红,是潮红,欲望渐起的那种红。"现在。我想要。"他说得非常肯定。
李梅奋力掰开他的手,惊慌地后退一步:"你疯了?今天会有很多客人要来,我的同事,还有你的同学……"
任百加坐起身,可怜巴巴地看着李梅:"那就不开门,让他们走。我们两个结婚,关他们什么事?"
李梅下意识地抱住胸脯,仿佛面对着一个陌生的强奸犯,或者诸如此类的人。因为惊慌,她的脸庞看上去缩得更小,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紧张。
任百加哀哀地喊一声:"李梅!"
李梅终于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是她的新婚丈夫。她的神情一下子松驰下来,露出对学生惯常表示的那种宽容大度。"你真像个孩子。"她温和地责备他,"你这么任性,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
"那你肯不肯做?"任百加问她。
李梅噗哧笑出声来:"你把我吓得不轻。我心跳得都要吐了。"
"别躲开我的问题。"
李梅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现在是早晨八点钟,等到晚上,也不过十二个小时。我们还是等到晚上吧,好不好?"
任百加只好长叹一声,无趣地倒回床上去。
一天当中,他神情厌厌,人来人往总是李梅在应付着。李梅告诉闹新房的客人们:"他昨天喝醉了,今天还难受着呢。"他就勉强地笑出一种疲惫,为李梅的话做出注脚。客人们虚张声势:"李梅啊,你不要把任百加宠坏了啊。"李梅笑着:"哪能呢,是他一直在宠着我。"她小鸟依人地偎到任百加身边,勾住他的脖子,额头贴着他的脸,缠绵得好像电影里的一个镜头。
任百加很奇怪,在他跟李梅交往的整个过程中,所有肌肤接触的开端都是由李梅挑起的,看上去她是一个大胆、开放和纵情的女孩,偏偏在性 爱的最重要的关头,她止步不前,宁愿退缩到事情的起始状态。所有的表现都是她的假像,她只是把触角伸到了茧外,实际上身体坚守不出。任百加这么想了之后,心里面就有点怪怪的,总好像上了人家一个不大不小的当。
还好李梅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吃过晚饭,任百加还在客厅里看新闻联播的时候,她就洗涮干净,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送进被筒。她在床上大声地招呼任百加:"哎,你来吗?"
任百加走进卧室,看见李梅直挺挺地躺着,被单一直拉到鼻尖处,只露在外面一双娇羞盈盈的眼睛,心里的火一下子又点了起来,涌出许多对李梅的怜爱和渴望。他俯下身,去亲吻李梅的额头和眼睛,方寸之地每一个点都不放过。嘴唇接触李梅皮肤的瞬间,有炸弹轰地在体内爆开一样,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都起了及时的回应,一切都是得心应手,轻松自然,妥妥贴贴。他想,这就是身体对他的忠诚,是灵与肉的和谐和默契。
他直起腰,伸手解衬衫的扣子。解到第四颗钮扣的时候,李梅细声细气请求:"拉上窗帘好吗?"
任百加此时全部的心思都在床上,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就说:"算了,没关系。"
李梅说:"有关系。窗外有眼睛在看着我们。"
任百加回头往窗外看,玻璃上有路灯反射的几个光点,仅此而已。为消除李梅的紧张,他只得光着上身去拉窗帘。
李梅又伸出一只手,朝床头台灯怯怯地指了一指:"能不能关上灯?"
任百加愕然:"关上灯我不就看不清你了吗?"
李梅的声音有点儿颤抖:"我不愿意让你看见。"
任百加愣了愣,断然拒绝:"那不行,那就成了完成家庭作业,太没意思了。"
李梅眨了眨眼睛,似乎也觉得自己要求得过份,闭住嘴,不再说什么。
可是,等任百加扒光自己,把掖在李梅身下的被角抽出来,大力掀开的时候,李梅猛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任百加惊讶地发现李梅全身上下都在颤抖,肌肉一块一块地痉挛,从胸到腿,皮肤的表面波浪一样起伏,像风吹麦地。
任百加心软了,叹一口气,第二次作了暂停,去关床头灯。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变得索然无味。仪式是在黑暗中完成的,没有目光和表情的交流,也就无法引出更多的激情。任百加感觉到李梅有一声压抑的叫,像被人捂着嘴巴闷在喉咙里一样。他看不见李梅的脸,不知道她那一刻会是什么神色,眼睛里是欣喜还是忧伤。他浮皮潦草地动作一番,大功告成,看着李梅静悄悄没有反应,只好怏怏地抽身而退。
李梅这一刻的反应却是快得惊人,马上伸手抓到团在枕边的内衣,三下五除二地穿到身上,再打开灯,下床拿了一条毛巾,先擦身体,再擦床单,样子鬼鬼祟祟,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什么抓到把柄。
任百加哭笑不得:"你能不能躺着先喘口气呀?"
李梅面孔红红的:"我不习惯……也许下次会好些。"
任百加疲惫地摇摇头:"你不必道歉。我从来也没有期望你太多。"
这句话说得就有点伤人了。有好长时间,两个人并排在床上静静地躺着,心里的想法波涛汹涌,彼此却又不发一言。
四,
李梅虽然在性 爱的形式上趋于保守,身体却如同一块适宜耕种的土地,很快就有了收获,开始停经怀胎。
医生告诫他们说:"第一次怀孕要加倍小心,可别弄出习惯性流产,那样就麻烦了。"又特别关照任百加:"头三个月最好不要碰你的妻子。"
任百加岂止头三个月呢,整整一个九月怀胎的过程,他始终清心节欲。他感觉,每次他有了这方面企图,李梅的眼睛里就满是鄙夷,弄得他自己都自惭形秽。三两次过后,欲望渐消,他可以平平静静躺在李梅身边看书,一只手顺便摩挲那个日渐隆起的紧绷绷的肚子,而体内再没有炸弹轰响。
秋天,李梅生了一个大胖儿子。任百加给儿子取名叫阳阳。
儿子照完百日纪念照的那天,任百加决心重整旧日山河。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很陌生了,再没有那样得心应手、轻松自然的欣喜了。他有点惶恐,担心自己的灵魂从此老去,成为一个拖拉着行尸走肉般身体的破旧机车。
好在李梅没有抱怨,她反而吃吃地笑着,孩子一样地天真无虑。
任百加慢慢地也就适应起来,信心和力量一点点地恢复。儿子一般都是酣睡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任百加想要的时候,翻身爬起,把儿子轻轻挪到旁边,这样,李梅立刻就明白他想干什么了。他们在黑暗中默契地配合,缓缓地行动,虽然没有那种山呼海啸的高潮,却也尽心尽力,彼此安适,得到的是另一种不慌不忙的享受。
五
儿子三岁那年,任百加得到一次去香港参加国际学术会议的机会。本来也没有任百加的事儿,他一个正在读博的年轻教师,资格嫩得很。是他的导师本来要去,行前却突然病倒了,常规体检查出他体内有占位阴影,需要住院进一步确认。导师本人没有惊慌,他的家人和系里的头头们吓得不轻,七手八脚把他摁到了医院,一步都不准离开。导师想,他要宣读的论文都已经打印出来、寄到会议上去了,宣读的程序也已经排定,临时缺席恐怕不妥。导师就急宣任百加到病房,委托弟子代表老师去一趟香港,授权任百加代读论文,代为解答一应问题。
那时候香港还没有回归。任百加第一次去到这个灯红酒绿的资本主义世界,颇有一点眼花缭乱的感慨。一起参加会议的国内学人中,有一个来自北京的年轻教授,见识和想法都要比任百加来得超前,属于我们学术界那种英气勃勃的新锐人物。有一次他和任百加早餐时一起喝咖啡,聊到了性学的问题,他忽然问任百加:"你有过几次?"
任百加被他问得愣头愣脑,心里面一点偏锋没走,以为对方就是问他和老婆的性生活状况,含含糊糊答道:"我们一般。她要求很少。"
年轻教授也愣住了。这一问一答彼此都没有对得上碴儿。后来年轻教授明白过来,笑笑地说:"我是想问,你体验过几个不同的女人?"
任百加张口结舌,脸红了半天,吭哧吭哧说:"只有一个。"又说:"另外的一个是挂在墙上的,不能算。"
教授笑得差点把一口咖啡喷出来,伸手拍拍任百加的肩膀:"小任,你是关在象牙塔里的人,是学问至上啊。"
任百加辩解:"也不是……"
教授打断他的话:"回头我去你房间,给你看件东西。"
中午吃过饭,年轻教授果然去敲了任百加的门。他进门直奔窗口,拉开白纱窗帘,把房间里弄得非常明亮之后,才从肘下夹着的讲义夹里拿出一本香港版的英文杂志,翻开到某一页上,看着任百加的眼睛,用两根手指轻轻推过去。
于是任百加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女性器官的写真照片。镜头下的部位是正面拍过去的,显而易见经过放大,清晰到纤毫毕现,柔软红润,晶莹欲滴。任百加迅速地把眼睛移开。他呼吸有一些困难,喉咙干涩,唇边灼热。
年轻教授笑着说:"这不算最好。最好看的女性器官像一朵花,徐徐打开的花蕾,非常漂亮。"
任百加目瞪口呆:"这个……也有不同?"
教授说:"千差万别。就如同她们各自不同的面孔。"
任百加不说话了。他缺少实际经验,无法将这个话题进一步深入。他感觉自己非常可怜,简直就像小学生一样懵懂无知。人这一生中,应该尝试和了解的东西实在太多,九十岁一百岁都活不过来。这是他心里很强烈的一个念头。
从香港回到家中,他想做的第一件事,是要把三岁的儿子从大床上弄开,分到另外一个房间去睡。他对李梅说:"老是睡在父母身边不利于他成长。国外的孩子生下来就单睡。"
李梅是当老师的,这一点道理不难明白。关键是儿子睡惯了大床,乍一分开,哭得伤心欲绝。李梅不忍心,几次要抱他回来。任百加坚决不肯。折腾得天翻地覆,小孩子实在哭累了,才抽抽咽咽地合上眼睛。
两口子再回到大床上的时候,一时倒觉得床上空空荡荡,不能适应。任百加仰着躺了好一会儿,睡不着,慢慢地挨近李梅,有意无意地抚弄她的身体。李梅也往他身边靠了靠,表示顺从和迎合。任百加抚摸李梅到一定程度,估计船儿已经入港,忽然伸手拧亮了床头台灯。
李梅一声惊叫,提出抗议:"干什么呀?"
任百加不容置疑地:"我要看看你。我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你的身体。"
李梅拒绝:"不,我喜欢黑着灯。"
任百加的态度非常坚决:"我想看看你那里的长相。"他的手放在李梅的小腹下面。
"你流氓啊!"李梅半是受辱半是撒娇地叫起来:"哪有人像你这样子的,做了不够,还要看。"
任百加开了个玩笑:"李梅你没有缺陷吧?"
李梅很愤怒:"你侮辱人!"
任百加说:"那就行了。"他双手捧起李梅的脸:"你懂不懂,那是女人身体上最漂亮的地方,最值得骄傲的私 处,是鲜花盛开的美丽啊。"
李梅的脸上飞起两团酒红,眼睛奇怪地看着任百加,瞳仁里有一种迷惑,身体却一点点地放松下来,迟迟疑疑、欲言又止的那种意思。
任百加轻声轻气地:"你同意了?"
李梅娇羞地捂住脸:"一分钟!"
任百加说:"好,就一分钟。"
他迅速滑到床脚,掀开李梅身上的被子,跪着,把李梅的双腿屈起来,分开。李梅腿侧的皮肤白得发青,泛出莹莹的玉色,腿骨却有一些僵硬,臀部前后也夹得很紧,无法消除的一种戒备。任百加只好又爬到床头,很有耐心地抚慰李梅:"你紧张什么呢?我是你的丈夫啊!你闭上眼睛,就当是享受,好吗?你可以展开你的想像,想像春风拂面的感觉,或者风和日丽,花开满天,落红缤纷……"
李梅腾地坐起身来,对着他怒目而视:"任百加!老实说,你是不是对别的女人也曾经这样花言巧语?你去了一趟香港,回来就变出这么多花头,为什么?谁教会了你?你究竟尝过了什么新鲜?"
任百加满面震惊:"你说什么呀?你怎么会这么想?"
李梅冷笑:"从你一进家门,要张罗跟儿子分床睡,我就觉得不对头。结婚几年你也没有这么来劲过。"
任百加眯起眼睛,很陌生地看着李梅的脸。他憋闷得全身都在发抖。他真想用发抖的手往李梅脸上甩一个巴掌。
隔壁房间的儿子忽然被他们的说话声惊醒,放肆地大哭起来。李梅救火似地跳下地去,把任百加一大堆垃圾样地抛在了床上。
泥雕木塑般端坐几分钟之后,任百加一声长叹,倒身而睡。与此同时,他的脑子里跳出了陈抱婴眉眼飞扬的一张面孔。陈抱婴的那个地方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他忍不住地感到好奇,却又并无多少欲念,小孩子面对茫茫宇宙的那份求索和敬畏。
结婚几年来,任百加第一次无可挽救地想念起了陈抱婴,带着心脏部位的轻微疼痛。
六
任百加第一次按响陈抱婴家的门铃,站在那个无比宽敞和豪华的客厅里的时候,才确信陈抱婴说她刚刚离婚的事情是真的。房子是她前夫留给她的财产。前夫是新加坡人。据陈抱婴说,有一次她去广州组稿,而后从广州坐火车去深圳,新加坡人恰巧坐在她的对面,主动找她搭话,认识了。她回来没几天,接到新加坡人打到杂志社的电话,说他已经到了这个城市,住在酒店里,约她晚上去酒店吃饭。陈抱婴下班坐车过去,发现新加坡人西装革履,手捧一大抱从广州空运过来的深红色玫瑰,恭恭敬敬站在门口相迎。陈抱婴说她当时就头昏了,她的同胞中还从来没有人用这么浪漫豪华的方式向她求爱。
任百加问:"你答应了?"
陈抱婴笑着:"我肯定会答应。"
"可你们总共才相处了两个小时!"
"有什么关系?如果我对他有感觉,两小时和两年是一样的概念。"
任百加用低头喝茶来冲淡他的失落,听陈抱婴继续往下说。新加坡人花巨资为陈抱婴买了房子,他们很低调地结了婚。事情的结局很快就落入俗套,一年以后陈抱婴发现他在新加坡早有妻室儿女,而且在广州还另外包养了一个太太。
任百加大为惊讶:"三个家分住三地,他顾得过来?"
"顾得过来。每一个家他都照顾得很好。"
"难道这也是爱情?"
"为什么这不是爱情?他一直爱我。他对我很好。"
"我没办法理解。"
"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在同一时间只爱一个。你真的不必大惊小怪。"
陈抱婴点起一支烟。她以前从来不抽烟的,可是现在学会了抽烟。她抽烟的姿势很优雅,细长的手指和细长的烟支相映成趣,指甲是亮白色的,从底部沁出淡淡的肉红,有一点粉雕玉琢的效果。袅袅的一丝轻烟从她眉梢处升上去,一侧的眉眼隐藏在若有若无的烟雾之中,雾里看花的那样一种朦胧。
她坚持认为新加坡人是爱她的。他们之间只有爱情,没有仇恨,所以分手也是客客气气。对方尽一切可能照顾了她的利益。陈抱婴说,其实就这么过下去也不是不行,归根到底还是传统心理作怪,一想起前夫另外的两个家,心里就别别扭扭,不舒服。一时喜欢,一时恼恨,人在这两种情绪当中受着熬煎,受伤是必然的事情。陈抱婴担心自己长久如此会得精神方面的疾病,最终才下了分手的决心。新加坡人偶尔还来,再来就成了朋友关系,相处起来相当融洽。
陈抱婴说得再平淡,任百加还是察觉到她心里的憋气。平淡是做给别人看的,气是憋给自己受的。其实任百加很希望看到她淌眼泪。流泪和伤心的陈抱婴是什么样子,他怎么也不能凭空想像出来。
陈抱婴坚持要留任百加在家里吃饭。她的外表一如既往的开放和开朗。她在冰箱和餐桌之间来来回回地走着,拿出来的都是真空包装食品:烟熏火腿、酱鸽、烤面筋、芦笋。仅有的一个热菜,由"味好美"公司出产的酸辣汤粉加两只鸡蛋冲煮而成,打开煤气灶,一分钟即刻搞定。
陈抱婴一次都没有问起李梅。任百加也没有提她。他们面对面地吃饭,还喝了一点葡萄酒,云南产的一种,陈抱婴说是她出差带回来的。口味蛮好。其实也是陈抱婴认为好,任百加一点不懂。他们聊了陈抱婴关心的文学界的话题,又聊了任百加熟悉的社会学的话题。聊着聊着,任百加忽然觉得他在陈抱婴面前的性别定位有一点奇怪,他是她的一个无性别的朋友,她可以对他坦然地说起同性恋,双性恋,恋父情结,等等等等的性意识性心理,却没有丝毫的尴尬和不方便。
任百加非常悲哀。如果是这样,他就永远也不存在亲近陈抱婴的机会了。他从前没有碰过她,以后也不可能。彼此的关系一旦定格,就不可以打破这种平衡,这是双方的默契,不可破坏的游戏规则。
任百加醉眼朦胧地望着陈抱婴修长迷人的身体。如花的女人。女人如花。可是对他来说,花开花落都是看不见的风景,是暗夜里幽秘的芳香。
七
任百加不经常给陈抱婴打电话,他怕弄烦了她。他们之间的维系其实纤弱得很,单薄得很,既没有信誓旦旦的承诺,又没有肌肤相亲的交合,稍不留神就会藕断丝也断,丝丝缕缕随风而去。
不打电话,任百加心里一分一寸地想。打电话,又不知道人家高兴不高兴接。有时候任百加就上街买陈抱婴编的杂志,打开来,看见文章后面"责编"一栏里写着那三个熟悉的字,心里才觉得有安慰,捧起来放到鼻子下面嗅,陈抱婴的气味从字里行间奇怪地渗出来,飘飘荡荡,摇摇曳曳,把任百加眼前弄得缤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