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由于懂韩文和韩语的人太少的缘故，或者是其他的原因，以前国内对韩国NPO（即非营利组织）的情况介绍很有限。2005年3月22～25日，我受NPO信息资讯中心的邀请，有幸参加由日本国际文化交流中心资助的中日韩NPO考察团访问韩国，才发现自己以前对韩国NPO的了解竟是如此之少，由于两国文化的渊源和地理上的近邻，相互学习的东西又是如此丰富。
政府和NPO的关系由对峙走向合作
没有想到的是，这次韩国NPO考察的第一站是韩国政府国务总理室。23日早晨，我们早早的从酒店出发，乘车来到韩国国务院所在地。这座象征着韩国最高权力的建筑物没有多少特别之处，以至于我写文章时竟然想不出词汇来形容它的特点。留在记忆里的只是进出这座建筑物时繁琐的手续和用护照换取出入证时所要的等候，这一点和在美国等其他国家是一样的。
接待我们的是国务总理室秘书处的官员。在悬挂着韩国国旗和历届总理肖像的宽敞的会议室里，市民社会发展委员会和行政自治部的官员给我们介绍韩国政府和NPO的关系以及相应的法律政策。从中了解到，和很多发展中国家一样，韩国政府和NPO的关系也经历了一个相互了解、磨合和认识的过程。20世纪60～70年代，政府和NPO之间是互相警惕和对峙。到了20世纪80年代，韩国政府由军人控制过渡到文官制。为了减少国家政策的失误，他们意识到市民社会的作用越来越重要。依据西方的经验，开始研究政府和市民社会的关系。为了搞活市民社会，发展21世纪的韩国市民社会，1993年韩国政府在国务总理室下设市民社会发展委员会，17位成员由3位政府官员、7位市民社会团体代表和7位专家学者共同组成。其研究方向是定立政府和市民社会的关系，整顿市民社会有关的法令制度，搞活市民社会活动。政府和NPO的关系已经由对峙走向合作。
韩国政府还在行政自治部设立一个市民协力科。这个科的工作是根据韩国的法律，资助NPO的活动和健康成长，增强他们的公益活动。由于NPO的服务效率很高，在市民中有很好的反应，政府愿意将一些公共服务交给NPO承担。韩国政府从1999年起开始资助NPO的活动，至2003年，每年资助的经费额度为150亿韩元，韩国大约有35%～40%的NPO申请到了政府的资助。2004年的预算为100亿韩元，其中地方项目占50亿韩元。
由韩国的经验来看，政府和NPO之间保持合作关系是一种双赢的策略，即对改善公共政策与服务有利，也为NPO带来发展空间和机遇。
美丽财团：美丽的愿望
刚刚接到考察团日程表时，看到拜访机构中有美丽财团的名字，并且知道她是这次活动的资助者之一，我就想当然地认为这肯定是韩国一家有名气的大公司，否则的话哪有实力支持NPO的交流活动呢。
22日下午到汉城后，好客的主人在一家别致的、具有浓郁韩国文化的、餐馆里为我们接风，才知道美丽财团也是一个非营利的民间组织，和其他机构不同的是，它是一个专为民间组织筹款的基金会。美丽财团的负责人朴元淳先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位和善、有学者风范的“老板”是韩国的知名律师，也是著名的NPO活动家。
资金困难是全世界所有国家NPO都面临的一个问题。美丽财团的发起人有一个美丽的梦想：创造一种市民文化，激发市民自觉、自愿地支持市民社会和市民运动。他们的筹款目标是1兆亿韩元，之后便可以用利息来支持NPO的活动。成立以来，在筹款上她们想了很多的办法：开办美丽商店；发起1%运动，即每个人将每项收入的1%捐给基金会；为捐款者建立丰功碑等等。筹款的绩效也是显著的：2002年筹款总额28亿韩元，2003年是135亿韩元。去年他们在美国建立了一个美丽财团，号召在美国的韩国人“向祖国捐款”，在加拿大建立美丽财团的计划正在筹备中。
和我在其他国家考察NPO时遇到的情况一样，美丽财团的员工大多数都是女性，50多位员工中有47名是女性，男性仅有8名。于是我向负责人提出一个问题：“NPO中女性员工多是一个世界性现象，有人说女性更倾向公益事业，男人更倾向去挣钱，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他同意了我的看法，并补充说：“有些很有挣钱能力的女性放弃了挣钱的机会，她们来到美丽财团，正如你所说的，是为了一种理想。”
在美丽财团的办公室里你处处会感受到这种文化的魅力，它让你感动：门厅里一棵美丽的树干造型上挂满写着各种希望和祝福的绿叶和卡片，是员工和参观者对美丽梦想的祝福。“世界上最美的一句话是分享”——这是一张筹款宣传画上的主题词，画面是一位捐了100万韩元的慰安妇的肖像。这群有着共同理想的女性们就是这样在共同创造着一种文化，一种通向明天的文化。
美丽财团给了我很多思考和启发：中国的NPO不也在为资金发愁吗？我们总在抱怨外部的法律大环境，国家不允许NPO直接筹款，可很少想过如何建立中国市民自觉自愿地支持NPO的文化。如果没有这种文化，即使法律开了绿灯也未必能筹到款。中国的NPO也需要像美丽财团一样，有一个美丽的梦想——创建NPO的支持性文化环境。让我们大家都来加入到实现这个梦想的行列中。
妇女组织：卓有成效的立法倡导
在汉城访问的最后一个机构是韩国妇女团体联盟。我是中方考察团中唯一来自妇女组织的成员，自然多着一份期盼和兴趣。
韩国妇女团体联盟成立于1987年，目前由6个组织组成，全国有28个支部，200多个办事机构。主要开展的活动领域有：韩、朝统一；政治民主化；妇女运动。负责人介绍道：韩国以前是军人统治，国防开支费用很大，因此南、北方统一便成为当务之急。她们从20世纪90年代初期开展对朝鲜儿童、灾民等的支援活动，2002年开始组织市民团体大规模地访问朝鲜，利用女性特有的亲和形象，促进南北方的统一。在维护妇女权益方面，她们开展了大量的立法倡导，并且卓有成效。如针对妇女的家庭暴力，在韩国的文化中，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家庭的私事，连国会议员也持这样的观点。于是她们通过具体案例，做了大量的宣传倡导活动，经过四年的努力，终于使政府通过了《反家庭暴力法》，使家庭暴力成为社会问题，进入法律关注的视野。类似的还有《性买卖防止法案》，经过她们近三年的努力也于今年通过。今年她们活动的主要目标是废止户主制度。按照韩国的习俗和法律，妇女结婚后户主必须是丈夫，即是离了婚的妇女和孩子，也还要由父亲做户主。韩国的妇女组织一直要求废除户主制度，提出男女户主平等，一人一个户籍的主张（现在是四代一体）。今年政府已经通过，但是国会还没有通过，她们仍需要继续斗争。
短短的2个小时的座谈，使我再一次受到了强烈地冲击：韩国的妇女组织是如此的活跃和富有成效，而在此之前我们却很少知道。以前国内的妇女组织多是到美国等发达国家去考察学习，这样成本高不说，回来后还经常发现由于国情、文化的差异很难模仿。放着韩国这样的近邻，有如此多的妇女运动的成功经验，我们为何舍近求远，这中间是否也有许多值得中国NPO反思的地方？
运营与管理：中日韩NPO共同面临的问题
考察的最后一个活动是24日下午韩方举办的主题为“韩中日NPO的合作与发展”的座谈会。参加座谈会的有中、日考察团成员，所访问过的韩国NPO组织代表以及韩国研究NPO的专家学者。
为了使座谈更富有成效，韩方的组织者事先安排了主题发言。第一个发言的是京西大学亚太研究院的一位教授，主题是“NPO的运营与管理”。有人说21世纪是妇女的时代、环保的时代，也有人说是NPO的时代。由政府、企业决定社会的时代已经过去，公民社会起来参与决策，和政府、企业一起承担决策的过程，这便是“治理”。过去的20年，因为有了NPO，世界才有了更大的发展。
NPO的健康发展，有助于公民社会的发展。公民社会以价值观为主提出自己的主张，有两个目标：一是实现该组织的愿景和目标；二是为了有效运作，如何调动、确保资源的健康、持续发展。所有的国家，NPO遇到的最大问题是财政资源的问题。大部分NPO研究都涉及如何吸引资源、如何吸引和留住有能力的干事、如何提高服务等方面。但这是不够的，NPO需要“经营”这个概念，即在投入少的情况下如何得到最多、最好的效果。
企业注重消费者，因为消费行为一旦发生，企业就能得到利润。政府看重纳税人，纳税人一旦交税，政府就有了财政收入。唯有NPO这二者之间是分离的，得到服务的不提供资源，因此每一个组织筹款和提供服务之间没有有机的联系。如何将这二者之间联系起来？NPO从事的是公益事业，惠及所有的公民。要让公民看出NPO的价值很大，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这是NPO发展的好土壤。
目前的法律法规有待改善。韩国有捐赠法和NPO法律，但还需要不断改进，政府应该对NPO所使用的电、电脑等有些优惠政策或补助。如何提高捐赠文化，让公民理解NPO的重要性？捐赠可是多样的，有资金和物质的，也可以有提供时间的。政府如果能够提供法律和政策上的优惠，公民们会更愿意投入。组织也需要做出更大努力，如组织内部的认同感、清楚的目标和价值观、组织自己的特点等。很多组织有目标，但没有业绩和实效也不行。决策过程和激励机制也都需要经营的概念。为实现目标和愿景，需要专业性，每个组织需要专门的领域，也要有道德性和透明性，从事NPO的人的思想是最重要的，是通过这批人的行为来实现我们的目标的。要重视NPO员工的能力建设，韩国有很多大学都开设有NPO研究的课程，许多NPO也给员工设立奖学金或提供进修、培训的机会。
任重道远：中日韩NPO
中日韩三国地处东北亚，有着文化历史上的渊源。在近100年中各国走的路不一样，同质性弱，异质感严重。1980年以后，冷战结束，随着IT产业的发展壁垒开始消除。过去10多年中，三国在经济方面已经有了很多的合作和交流，但NPO之间的交流才刚刚开始。如何跨越语言、文化以及历史遗留下来的种种问题的障碍，使三国NPO在东北亚的和平与发展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是大家共同关心和感兴趣的问题。座谈中提出了不少好的议题和建议，但这些还需要时间和资源去推进和落实。可喜的是三国NPO之间的合作和交流已经开始，我们从中获益，也将会不遗余力地继续推动它向前发展——这也是我们的一个美丽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