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成败的因素有很多,其中一个“傲”字,尤为惊人心胆。有些人可能本领超人,但是就是过于傲慢,结果前功尽弃,大败而归。相反,只要一个人不暴露傲慢之举,就能获得大胜。
众所周知,赤壁之战是曹操在统一中国北方后,想一举统一南方的一次重要战役,这次战役以曹操空前惨败而告结束。这次失败,固然有一些客观上的原因,如他自己所说“赤壁之役,值有疾病”,“过云梦泽中,有大雾,遂便失道”。诸葛亮、周瑜所分析的曹操一方“荆州新附,人心不稳,军心不稳”,即曹军初来乍到,没有根基,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另外,孙、刘双方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结成了暂时的联盟,以及“天之所助”,冬天偏偏刮起了对曹军不利的东南风等等,这些都蕴含着曹军失败的客观因素。
但是,从曹操自身来看,他失败的主观原因仍是不可忽视的。总体来说,就是曹操被战役初期来得太快、太突然、太容易的巨大胜利冲昏了头脑,产生了骄傲轻敌的情绪,因而对己对敌都缺乏冷静分析,在战略战术上接连发生失误,终于导致了最后惨败。
曹操在胜利后产生了骄傲轻敌情绪,从他在战前写给孙权的那封信中已可略见端倪,诸葛亮后来在给后主刘禅的上书中也说:“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可见与曹操同时的人也认为他产生了严重的骄傲情绪。既然拍着手说“天下已定”,可见已经到了得意忘形的地步,哪里还会把孙、刘放在眼里而予以认真对待呢?
曹操攻占荆州后,益州牧刘璋派遣别驾张松来向曹操表示问候,实际是打算联络曹操。张松个子矮小,貌不惊人,性情放荡,不拘小节,但很有见识和水平,人是非常聪明的。当时曹操写了一部兵书,杨修拿给张松看,张松在宴席上边吃边看,不一会儿就把内容全都背了下来。杨修由于非常欣赏张松的才能,就竭力向曹操推荐,曹操正在志满意得之时,竟以貌取人,不把张松放在眼里,不肯录用。不仅放弃了一个获得人才的机会,更放弃了一个联络刘璋、进取益州的机会,铸成了大错。这已如前述。
头脑发热,忘乎所以,就既不可能正确地看待自己,也不可能正确地看待敌人,不可能正确地分析形势,采取恰当的对策。曹操攻占荆州后,贾诩劝他先安抚百姓,获取人心,站稳脚跟,现在看来,这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办法,这样做可以解决民心不服、军心不稳、远来疲惫、不服水土、不习水战种种问题,变自己的劣势为优势,最后再东取孙权、西取益州(或先取益州、后取孙权),水到渠成地完成统一大业。如果不愿这样做,反过来采取速战速决的办法,尽快将已成惊弓之鸟、强弩之末的刘备解决掉,同时打孙权一个措手不及,也比在江东已经统一认识、孙刘已经联合起来,而自己虽也做了一些准备、但并未从根本上站稳脚跟、各种问题反有增无减(如不服水土、发生疾疫等)的情况下再来同孙、刘较量要强。但曹操对这个带有战略性的问题,未能很好地加以考虑。对孙、刘联合的可能性,程昱已经说得很清楚,曹操如能予以重视,尽快采取必要的措施,那结局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至于战术指挥上的失误,也是显而易见的。最大的问题是不应轻信黄盖的投降,即使相信他会真的投降,也应采取必要的防范措施。曹操本性多疑,但这一次,由于深信是自己吓坏了敌人,竟全信而不稍疑,结果上了大当。其次,把战船连接起来以解决士兵晕船的问题,只考虑到了有利的一面,没有顾及不利的一面。当时即使考虑不到有被火攻危险这样的问题,但战船连接起来就会行动不便,既不便于应急,也不便于进攻。此外,水寨与陆寨靠得太近,以致大火延烧,殃及全营,溃及全军,这也是考虑不周的问题。如能确立水陆俱下的作战方针,在岸上适当距离外驻屯一支有相当实力的步骑兵,既可保持和发挥北方兵善于陆战的特长,也可同水寨形成犄角之势,相互呼应和支援,这样就不易因一处失利而牵动全局了。如果曹操头脑冷静,就一定会想出许多高明的点子来,避免许多漏洞,即使不能打一个漂亮仗,至少也不至于溃不成军。
骄傲轻敌不仅使曹操输掉了一场战争,而且使他统一全国的理想化成了泡影。当时曹操自己也许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后来的历史却无情地证明了这一点。对于曹操来说,这不能不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对此,东晋史学家习凿齿说了一段发人深思的话:“昔齐桓一矜其功而叛者九国,曹操暂自骄伐而天下三分。皆勤之于数十年之内而弃之于俯仰之顷,岂不惜乎!”
对于赤壁战败,北宋苏东坡也说:
孙权勇而有谋,此不可以声势恐吓取也;魏武不用中原之长,而与之争于舟楫之间,一日一夜,行三百里以急利。犯此二败以攻孙权,是以丧师于赤壁,以成吴之强。
曹操在赤壁战败逃回时,追惜他的智囊郭嘉(郭奉孝)——“要是郭奉孝还在,我是决不会落到这个地步的!”为自己惋惜。《武帝纪》里记叙,建安八年,曹操曾下令说:“司马法》‘将军死馁’,故赵括之母,乞不坐括。是古之将者,军破于外,而家受罪于内也,自命将征行,但赏功而不罚罪,非国典也。其令诸将出征,败军者抵罪,失利者免官爵。”毛泽东读此批道:曹操亲率大军攻吴,招致“赤壁之败,将抵何人之罪”?这就明确指出赤壁之败,是曹操一个重大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