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天霹雳
下午4时，市光学仪器厂家属楼3单元突然冲进来一位神色恍惚的年轻女人，她目不旁视，登登登一口气跑上6楼2室，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人几乎是撞进屋里，顺手将门摔死，屋里鸦雀无声……
都是一个单位的职工或者家属，再加上人们的好奇心实在太重，那女人吃过饭，被公安局请去时，大家已经十分关注了，早有人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待看好戏，这功夫，好多闲着没事的邻居赶到那女人门前，夸张地嚷，看这阵势，女主人怕要出人命，咱可不能坐视不救，其实就是想打听个究竟才放心。众人找着了理由，拼命敲开门，只见女主人脸色煞白，纷纷关切地问长问短。女人沉默片刻，猛然，双手捂住脸，一头扎在床上，扯开嗓子号啕大哭……
女主人叫杜雪梅，与丈夫张茂盛同是仪器厂工人。前年冬天，张茂盛因单位效益不好，他被裁员下岗。打零工，蹬三轮，摆馄饨摊，做小生意……什么都试过，就是赚不着钱。总不能闲着等老婆养活啊，他与朋友相约，离家到南方打工。谁知道他是怎么混入了贩毒团伙，跟不法分子勾结贩卖毒品，结果事情败露，被当地公安机关发现。围追中，张茂盛跟随其同伙逃往悬崖，拒险顽抗，被我武警战士击毙……刚才公安局通知她去，就是为这事。
虽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邻居们还是摇头叹息。小杜为人不错呀，跟大家为邻5年，没同任何人红过脸，如今她丈夫死了，又没留下一男半女，往后的日子怎么打发？张茂盛犯了重罪，死有 余辜，可杜雪梅这样的好人，又有什么错呢？真是红颜薄命。大家就劝她，男人自作自受，没你任何瓜葛，千万莫想不开，人要往前看，怎么也得顾活的吧。可是劝得了皮儿劝不到瓤儿，杜雪梅是越哭越凶。厂子家属楼的隔音效果本来就不好，这一哭，弄得整座楼都听到啦！
杜雪梅正哭得伤心，门又一次被推开，走进来她的同楼层邻居李国强。他分开众人，来到杜雪梅面前，说：“小杜，今天我有句话要讲。虽然公安局为我保密，可是不吐出来，我到死也不会安宁。张茂盛的死跟我有关系，也可以说，是我害死了他。”
“啊？”杜雪梅止住哭声，睁大两眼看着李国强：“不会，不会。你怎么能害死他？你们俩的关系那么好。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跟他过不去，也轮不到你呀。”
“是的，小杜。就因为这，我非得把事情真相讲出来不可，随你怎么处置。”李国强断断续续讲述了张茂盛出事的经过……
张茂盛下岗后，自谋职业又受挫折，精神变得十分空虚，整天念叨些“生不如死”之类的话。李国强与他隔壁呀，总来劝他：“‘无名草木年年发，不信男儿一世穷。’你才30多岁的年纪，怎么就认为完了呢？人挪活，树挪死，明天我也要求下岗，陪你一块儿到南方闯荡，说不定咱们闯出名堂来，也混个款爷当当。”有了这话，张茂盛多出一份希望，收拾收拾，跟李国强一道去了南方。
在异乡，两个人相依为命，到一家私营企业干了一阵子。南方的钱也不像传说的那么好赚的。张茂盛有些沉不住气，鼓动李国强跳槽换地方。国强说，出门来肯定是奔着捞大钱的目的。但是眼下咱们刚扎下根儿，太草率地跳来跳去也不妥当；眼下反正能赚出吃的来，不如先静观一下，再做决定。可是，张茂盛去意已决，他嫌国强优柔寡断，成不了大气候，扔下朋友自己另投了一家公司。谁想那家公司老板是个骗子，许诺的工资挺高，张茂盛光是没白带黑地做工，工资却迟迟得不到兑现，几个月后，骗子老板行李一卷，溜啦。张茂盛一分钱没挣着，搁在那儿上下不够天：回原单位，人家不要啦；再找，急切哪有合适的？国强埋怨了他几句：“行啦，别这山望那山高吧，咱俩先对付我一人的收入，容我慢慢求老板照顾照顾……”张茂盛是个虚荣心极强的人，他说，死也不再吃那回头草。俩人仍然住在合伙租赁的小屋里，可是，工作上已经各干各的啦。
过了一段时间，李国强发现张茂盛花钱如流水，便问他找到了什么工作，怎么这样好赚钱。对方回答，你不用管那么细，如果缺钱就咳嗽一声，咱们兄弟的关系，保证好使。李国强为好友发财而高兴，又一转念，他经常整天整天地倒在家中昏睡，干什么来这么容易的钱呢？卖血？伤了身子怎么办？可卖血也挣不了这么钱呀。他仔细观察，发现张茂盛胳膊上有针眼。电视上没少演那类禁毒片子，他猛然意识到，张茂盛原来吸上了毒！吸毒要有强大的经济背景做支持的，张茂盛想获得这么多的钱，只能说明，他参与贩毒啦！
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呀。李国强借与茂盛喝酒的机会，与他唠知心话，终于证实了他最怕的事实。他赶紧劝阻对方，趁陷得不深，千万莫摆弄这玩艺儿，不念别个，总得为小杜考虑吧，一定要下决心戒掉。可是，张茂盛已经上了瘾，棒打不回头啦，不仅不配合戒毒，反而威胁李国强道：“自古人生谁无死，自在一天是一天。各有各的活法，多大的官也不能让我们强求一律。还那话，你若是缺钱，要多少都成，谁让咱俩是铁哥们儿来的；可如果嘴不好，给我坏了事儿，不劳我动手，自有人拿你的脑袋，黑社会的厉害我不用详细说！”
听了这话，李国强很寒心。他怎么才能让张茂盛戒掉这该死的毒瘾，继续以后的人生呢？想来想去，除了报告警方，再没别的路可走。只要能戒掉毒瘾，耽误的工钱，他完全有义务帮茂盛赚回来。
他没想到，黑社会分子相当狡猾凶狠，警方得到国强提供的线索，经过秘密侦察，包围了贩毒分子交货的地方，这些人却拔出武器反击，拼命杀出血路，逃往森林茂密的山区，而且其中就有张茂盛！终于在最后的较量中，顽抗到底的贩毒分子全部被歼……
李国强沉痛地说：“我把这线索报告当地公安局，绝对不是要置茂盛于死地，我实在是想斩断他与黑社会的联系。没想到警方采取的措施和我设想的出入太大，更没想到茂盛他陷得那么深。我深为忏悔的是，一同出门，却没照顾好自己的朋友，我有罪啊。”
杜雪梅抬起头，盯了李国强片刻，冷冷地说：“见义勇为，你有什么罪？你应当受奖励。好啦，这事不要再提，请你出去吧。”
李国强不有话说，但接触到杜雪梅冰冷的目光，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效果，只好讪讪地退出。
二，尴尬的相处
死了一个贩毒犯，事情很快也就过去，没人再议论啦。可是，重返工作岗位的李国强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尴尬：自从出了那档子事，他简直无地自容，遇见邻居想打个招呼，没人愿意搭理他。大家背后地里议论说，人情大于王法，他跟张茂盛的关系，无论哪个告发，都轮不到李国强，反正张茂盛顶多也不个死呗。这个人不可交，连那样的好朋友都能出卖，他还会交谁？
李国强和张茂盛与杜雪梅之间，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深厚友谊。他们三个从小在一个山村长大，小学、中学都在一个班级，三颗童心结下了纯洁的友谊。后来，人大心开，两个男子汉都对雪梅生出暗恋之意，开始由背后到公开向雪梅表达了那层意思。杜雪梅可为了难，她对两个男子汉都有好感，但她又决不可能同时嫁给两个人……就这样，三角关系僵持了好几年，直到三个年轻人都毕业分配：张茂盛分到了条件好一大截的电厂，而李国强和雪梅同时分到电子仪器厂上班。他们俩正为张茂盛高兴呢，谁晓得报到那天，两人却在新单位见到了张茂盛！原来他宁可放弃优越的工作，心甘情愿地到这儿来跟杜雪梅相伴。见到这种情况，李国强眼泪都下来啦。他开诚布公地对两位同学说：“放弃如此优越的条件，到这边来陪雪梅，这么大的牺牲我李国强做不到……茂盛，我服你啦。”他表示主动退出这场爱情竞争。这样，当年冬天，雪梅、茂盛喜结连理，国强帮助张罗婚事，比自己的事还尽心尽力。知道内情的人，都夸奖这3个年轻人，赶上当年的刘关张啦。
说来也巧，单位分房，李国强竟然跟茂盛、雪梅成了邻居。国强觉得先前跟雪梅有过那层意思，如今又早晚见面于楼道门口，不方便，想跟同事调一调。这事让张茂盛知道了，找到国强好一通发脾气：“老同学，你心地怎么那样狭隘！你和雪梅都是什么人品，我张某人心里最清楚。干什么还要调房，我们朝夕相处，难道你不喜欢，你不愿意看到我和雪梅好？”说得国强低头不语，心里却涌动着一股暖流。
雪梅和茂盛成家后，十分关心国强的生活。他们俩千方百计给国强物色对象。可是，看一个黄一个，看两个黄一双，国强就是没遇上可心的人儿。两口子这个为难呀，知道他心里还是抹不掉雪梅的影子，但谁有法子解决这难题，难道还有那样的科学技术，能给他再克隆一个杜雪梅不成？
无论如何，两家几乎成了一家，凡是大小节日，李国强都必须到茂盛、雪梅家，与他们同乐；国强的钱也扔在自家桌子上，钥匙给雪梅一把：“你需要多少，随便拿。”这种关系，世上少见，全厂人人羡慕，哪个也没往别处想。
说话间厂子受经济大潮冲击，必须要裁员。张茂盛因为没有特殊技术，被裁；李国强说：“虽然我不在下岗之列，但是，我不想和你分开，咱们不如到南方闯一闯。”他毅然辞职，陪茂盛去了南方。
这样的关系，却闹到一个的死和另一个有关，能不让人尴尬？
李国强那天被杜雪梅抢白了一顿，也觉没趣。他有一肚子委屈：当初的确没有害茂盛的意思呀。现在，茂盛做了鬼，他咽气前倒在李国强怀里留下的心里话，也死无对证。而现在暗地里又有不少人背后议论：这回李国强方便了，杜雪梅早晚是他的了。多难听。仿佛他李某人当初举报时，就没安好心。事先他真没想到一个正义的举报会有这样的恶果！李国强如同变了一个人，他变得孤独沉默，很少跟别人接触。没事了，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喝闷酒。
走廊上，有时难免与杜雪梅遇上，出于习惯，他主动与她打招呼。雪梅总是应付性地点点头而已，从不多回半句话。国强想就茂盛的事向她好好解释一番，可提了头，便被雪梅打断：“我不想再听到那件事，请你理解我，别再给我伤口上撒盐好不好。”
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冷淡。
三，真诚的帮助
后来，雪梅的车间也搞裁员。雪梅沾上毒贩家属这种情况，本来低人一头，又没钱去巴结领导，她自然而然地下了岗。下了岗，雪梅并没被吓倒，她整天忙忙活活，听说是跟外地商贩协议，帮人家收购干薇菜，据说，到时候收入很可观。李国强不管对方愿意不愿意听，还是对她说：“雪梅，做生意的事，马虎不得呀，弄不好会上当。你有啥事，我愿意帮你。多个人，多一份心眼嘛。”雪梅淡淡一笑：“知道啦，您把自己的事管好吧。”还是没明确原谅他的意思。
李国强只好暗地里为雪梅担心。他一方面觉得雪梅那么单纯的女人，不适合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处世哲学，运作起来难免上当；一方面又希望他的预感纯粹是杞人忧天，他实在是太盼望雪梅早一天从困境和忧伤中脱离出来。
这一天傍午，国强看见杜雪梅蓬头垢面从外面回来，摇摇晃晃上楼，唏哩哗啦打开房门，不久，耳朵贴在门外就听得到她压抑的哭声……
家属楼多的是闲人。不大功夫，杜雪梅门口又挤得满满的。好半天，才敲开门。见雪梅两眼红肿，默不作声地让大家进屋。李国强也跟了进去。听雪梅对大家诉说她这次做生意遇上的不幸。
杜雪梅按合同收购了4吨干菜，直到今年春天，才见到收购方面的人。对方检验了货物，说质量没问题，但要杜雪梅亲自给送到那边去方才算数，对方情愿按合同付款，再加付运费。这要求也不过份。杜雪梅便雇了辆车，按对方指定的方向运送。半路上走到一个小镇子，车子突然出了毛病。这时天又黑下来，正好当地有家工厂库房闲着，只好花钱把货物存放在那儿。看门人把门锁好径自走了，杜雪梅和随从人员也找地方住下。谁知道第二天修好车，把干菜送到收购单位，却发现麻袋里装的全部是锯沫刨花！仔细回想，就是在半路上停放才出的事。她急忙到存货那地方查找，才晓得那是间废弃的厂房，被人临时用了用，事后那看门人早没了踪影。雪梅又一回忆，那买方人员路上与司机同上厕所，他有机会串通司机与他合作，否则，车子怎么那么巧，刚好在有废弃厂房的地方坏了呢？分明是骗子们合伙设的圈套，使不懂汽车原理的杜雪梅上当。雪梅到当地派出所报案，人家嫌她拿不出证据，又不能出钱做办案费用，没人替她立案侦察！杜雪梅把有限的资金和精力都搭在了收购薇菜上了，现在落到这么个结局，她已是山穷水尽，今后如何办？
李国强听着杜雪梅的诉说，心里很内疚：若不是他造成人家男人死亡，事情也许不会是这么个结局……突然，他发现桌子上扔着张有奖贺年卡，心里一动，何不借机会帮她一下？就说：“我正好要去邮局兑奖，顺便给你看一眼中没中奖？”他转身出去，不大功夫，喜洋洋地回来，冲雪梅直嚷：“今天中午你可得请大伙吃一顿啦，你那张不起眼的贺卡中了特别奖，整整10000元！”雪梅一愣，顿时又欢喜得泪流满面，当众对国强说：“我真是遇上了贵人，不然怎么也想不到那张贺卡上面。”她欢天喜地地请大家到饭店撮了一顿。还特意敬了国强一杯酒，并当着大伙的面说：“我从来就没有抱怨过你对茂盛那事的态度。他贩毒坑了自己坑别人，我亲手打死他都不解恨。今后我们一如既往，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
其实那中奖的谎言是李国强编造的，他大部分积蓄就这样帮助了杜雪梅，又恰到好处地不失对方面子。办完这件事，他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在他的帮助下，雪梅用这笔钱通过法律途径，向诈骗分子讨回了公道，追回了属于她的劳动成果。
四，柳暗花明
两个人又正常往来了。李国强向雪梅建议：“做这种大生意风险大，你经验又不足，不如干点四平八稳的。咱这附近开个小吃店怎么样？”雪梅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说干就干，她果真在附近兑了家小店，又雇了个漂亮的姑娘婷婷做帮手。鞭炮一响，小吃店开张。雪梅对国强说：“过去我不理你，实在是因为寡妇门前是非多，大家本来对那件事情持否定态度，咱们如果再像以往那样相处，怕出来闲话。现在人们对那事已有了正确的认识，再说还有婷婷跟我在一起，你该来就来，不必有什么顾虑。”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消息！这说明雪梅不但真的不恨他，而且有接纳他的暗示。李国强一直暗恋着雪梅，他等的就是这一天！张茂盛临咽气的时候，曾经忏悔自己对不起雪梅，并坚决要求国强伴雪梅一生，直到国强答应，他才闭上双眼……然而，他死了，国强怎么有办法向人说起此事？如今得到雪梅的允许，国强下斑后就像是长在小吃店里一样，活脱脱是雪梅雇的勤杂工。雪梅对顾客态度和气，婷婷聪明伶俐，善于经营之道，再加上国强的无私援助，两年下来，小吃店扩建成雪梅饭庄，雪梅拥有了一笔可观的积蓄。年末，厂工会主席到饭庄来看望下岗职工，直夸雪梅是大家的榜样。雪梅笑着说：“若不是国强当初的鼓励，我怕是早做了鬼，哪能有今天？”工会主席也笑了：“我看你们俩，各自的心事人人皆知，我干脆替你们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算了。”国强的心别别跳，生怕雪梅说出那个“不”字来。雪梅却咯咯咯地笑了：“不到时候，该揭晓时自然揭晓。到时候主席可一定要给民女作主啊。”
工会主席也开怀大笑。
李国强心中有数。杜雪梅办饭店，她有一个奋斗目标，就是钱不赚到10万元以上，绝对不肯罢休。国强不赞成把赚多少钱当成自己唯一的追求，他认为钱这东西，多有多花，少有少花，只要不欠人家的就成，对杜雪梅必须达到十万元存款的想法，他略有反感。可是，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全部，包括她的缺点，李国强面上没表示出什么。这时厂子基本呈放假状态，李国强干脆全部投入到饭店里来。他这人善于动脑，想出很多办法来招徕顾客，饭店的生意更加红火。对于李国强的劳动，应当给多少报酬，杜雪梅只字不提。国强那点积蓄当初都曲线支援雪梅了，厂子放假，常常几个月不发工资，国强吃在饭店，但是换件新衣，买包烟什么的总得花费吧。他经济很紧张，雪梅却不闻不问，只当没看见一样。有时夜里睡不着，李国强也琢磨，杜雪梅对他是不是真情实意？她会不会利用自己对她的爱，巧使唤人？想到这，国强忽然感到自己脸上发烧，他骂自己：“为区区几个钱，都这么想不开，你这样的男子汉还怎么获得爱情！”
不管怎么说，在国强、雪梅和婷婷三人的共同努力下，雪梅饭庄日益红火，国强估计，那个钱数肯定赚到位了。他盼着雪梅赶紧公开他们俩的事，可雪梅却像是把它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国强急，又没办法。在共同的事业中，国强发现婷婷这姑娘美丽而聪明，对他似乎也有那么一点点好感，心中也闪过那样的念头，但一想到雪梅，他立即把“邪念”压了下去。
五，断肠人在天涯
春节临近，饭店要关门休息。李国强觉得利用春节期间办喜事是最理想的啦，既不误生意上的事，又热闹。他好容易找了个与雪梅单独在一起的机会，鼓起勇气，对雪梅说：“婷婷与你形影不离，我一直没法跟你谈谈。雪梅，咱俩的事……”雪梅打断了他的话：“婷婷跟我紧，是我特意安排的，这样可以避免不良影响啊。你急什么，不是还有三天的营业时间吗，到时候我自有道理。”
见到雪梅有些霸道武断，国强隐隐觉得，自己婚后是不是要受她的气。可细一想，雪梅可爱之处多于她的缺点，国强还是接受了，他幸福地数算停业的时间……
阴历腊月二十八的这天，按事先商量好的，雪梅饭庄收拾一下，午饭后送走最后一位顾客，就准备关门，来年正月十六再开业。雪梅吩咐国强和婷婷：“你们俩在这儿应付着，我有点事想去办一办。”谁也没往别处想。可到了晚饭时间，仍然不见雪梅回来，两个人有些着急，雪梅从来没在外面耽搁这么久过呀。婷婷说：“春节商店人挤，雪梅姐该不是遇上了小偷？她怎么不打电话来呢。”国强也有不祥之感。两个人关了店门，四外寻找，哪里见雪梅的人影？两个人赶紧到派出所报了警。
国强和婷婷精疲力竭地回到小店，望着空空的屋子发呆。难道年关将近，外来打工的乱人多，雪梅遭抢劫啦？她身上不一定带多少钱呀。这时，婷婷发现小屋里的录音机灯儿亮着，一看，里面装着一盘磁带，她立即预感到了什么似地惊叫一声，两个人打开录音机，果然，磁带放出的是杜雪梅的声音：
“国强，我深深爱着的人儿：从今天起，我决定离开你，离开我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饭庄。在离开你和饭庄时，我是多么地不情愿啊，因为，你和饭庄是我今生的两大成功。可是，命运之神捉弄了我，不走，我将会成为一个不道德的人。
“国强，那件事从发生起，我就没有怪过你的意思，我难道不知道他参与的是什么性质的犯罪？那种行为，会给多少温暖幸福的家庭以毁灭性的破坏呀。好了，不说这些，我疏远你，恰是因为我也一直暗暗地恋着你。你知道，一个好女人是绝对不可以同时委身于两个男人的。后来，你一直独身，我多么地感动啊。那个当然也十分爱我的罪犯死了，我真想趴在你怀里痛哭，对你说，你做得对。但我不能那样做，人言可畏呀。当那团阴影终于消散后，我是多么高兴啊，我真心实意地想做你的妻子啦。国强，你不会怀疑我的真诚吧。
“我自己也没料到我会这样倒霉。前年的夏天，一次例假反常，我随便到医院检查了一下，出来的结果却令我大吃一惊：我患了子宫癌，若想保住命，必须将子宫摘除！国强，我该怎么办？我当时就晕了！我不但自己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力，我还将连累我最爱的人做不成父亲吗？即使你不计较这些，和我结合，这些缺憾势必给我们婚后的生活带来阴影。与其发生那样不愉快的结局，还不如保留这最美好的记忆！我放弃了生存的努力，那样即使活下去，我也没信心。所以，我拼命想法赚钱，在生命的最后，给你留一点纪念。
“对了，婷婷是个非常出色的姑娘，她对你印象很好，只是因为我，她没有往深处想而已。我发现，你也喜欢她。能按受我良好的祝愿吗？国强、婷婷？
“我真是个苦命的女子，一切幸福今后都不属于我，可为所爱的人做了，我不后悔。
“还有，国强，那张贺年卡中奖的事，我早就知道底细啦。我去邮局查过了，咱们市连个二等奖都没人中上……你撒谎的技巧拙劣而可爱，这举动更抓住了我的心。然而，我还是要走了……
“不要找我。我既然想离开你，就绝对不会让你找到，让你找到，那我成什么人啦！当我默默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仍然深深地祝福你和婷婷幸福，幸福……”
雪梅讲到最后，哭得几乎分辨不出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有一点可以认定，她此时已远离了这座城市，正静静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哇——”婷婷哭了。
“雪梅，你怎么这么浑！”国强声嘶力竭地喊起来，“我爱你，无论你怎么样了，这种爱不会改变！”
“李哥，”婷婷哭着说，“说实话，我也爱你，雪梅姐在这儿的时候，甚至嫉妒过她。可是现在，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
“我要找到雪梅，哪怕跟她生活一天，也无怨无悔！”
“哥，你真是个男子汉。我陪你找，李哥，不管天涯海角。走，咱们找雪梅姐去！”
春节的喜气已降临在中国大地，而山城有两个人，却要抛家舍业，去进行一番也许是徒劳的寻找。但他们坚信，雪梅就在中国的某一角落，找不到？那是心不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