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慧的学费，是父亲一个汗珠子摔八瓣挣来的。父亲很早就在一家砖厂打工，那里的活儿有多累，就算你没有见到过，也可以想象的出。砖厂离家有四十里路，父亲不经常回家，可每次回家，疲惫都写在脸上。每次父亲回家，晓慧都要飞跑着到小卖店去给父亲买二锅头和铁蚕豆，只要嘎巴嘎巴地嚼下半斤铁蚕豆，四两二锅头下肚，父亲苍白的脸就能恢复红润。父亲的牙口倍儿棒，无论多么坚硬的铁蚕豆，到了他的嘴里，都要乖乖地听候处置。
晓慧是独生女，用农村人的话说，她家是绝户门。换作别人，不但自己早想开了，该吃吃该喝喝，甚至连书都不让你读了，早早出去打工，多少反回一些“本儿”。可是父亲不那样。晓慧打小就成绩优秀，她生怕父亲也让她辍学去打工，父亲却说：“慧儿呀，只要你有出息，你能读到哪儿，我就供到你哪儿！”
父亲是那么说的，也是那么做的。从小学到大学，整整16年啊，每次新学期前，晓慧从父亲手里拿过那带着汗味的学费钱，她的鼻子都酸酸的，她怕自己将来没出息，连这几万学费都挣不回，更不敢说让他过上好日子。
晓慧很幸运，大学毕业之后去南方闯荡，进了一家大公司，还交了一个帅气的男朋友。等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晓慧给家里打电话，说她要领着男朋友回家，让父母过目。
男朋友张罗着给晓慧的父母买礼物，晓慧想了想，说：“我爹最爱吃铁蚕豆了，所以，别的无所谓，铁蚕豆你一定得买！”男朋友为难地说：“那个东西才几块钱？这么大老远地过去，送那个合适吗？别让未来的老丈人把我看扁了！”晓慧想想也是，俩人便到超市里，看了又看，最后，男朋友拿起一袋开心果，说：“我看，老人家就爱吃有口劲的东西，送这个东西，保准合适！”晓慧点头，俩人便买了几袋开心果，又买了些当地特产，当天，便启程回家。
晓慧上大学之后，已经很少回家了。所以，当她挎着男朋友出现在父亲面前的时候，父亲眼睛都湿润了。晓慧也是鼻子一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男朋友见状，忙取出带来的开心果，打开袋子，双手奉上：“伯父，这是我们带来的一些小东西，估计对您的胃口，请您尝尝。”晓慧说：“爹，这个东西名字很喜气呢，叫开心果，你呀，就别吃那铁蚕豆了。”父亲把开心果接到手里，额头的青筋不易觉察地微微抽搐了一下，说：“哎，这个东西一定挺贵的，让你们破费了！”说着，放到嘴里嘎巴嘎巴嚼着，还抿起嘴巴，翘起大拇指。
父母对男朋友都挺满意，过了两天，晓慧跟男朋友就回去了。送他们去车站回来，晓慧的父亲对老伴说：“回去把晓慧带来的东西拿到小卖店换点面包啥的吧，这牙说个掉稀里哗啦就都掉了，唉，我觉得都有好几年享不了嘎巴嘎巴的那口福了。”
老伴点头先回，晓慧的父亲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来到了医院口腔科。医生给他做了一番检查，责怪道：“大叔呀，我上次不是让你注意，不能再吃硬东西了么？瞧，牙床子都磨烂了！这样下去，镶牙都成问题了！”
晓慧的父亲嘶呵嘶呵地捂着嘴，说：“年轻人，你不懂，这次跟以前不一样，我吃的是开心果，是嘴里痛，心里甜！”
原发《今古传奇·故事版》2007年8月号下半月。
